成帝坐在案前,眉宇轩郎,英气逼人。

成帝不惑之年,正值一个男子最成熟稳重的年纪。又贵为天子,周身凛冽,不怒自威。

身侧站着东宫太子林嘉尚。

太子是先皇后的嫡子,年长林木森五岁,眉目清秀,温文尔雅。

成帝的这几个儿子长相大多都继承了他,温润清秀,儒雅英俊。

“儿臣给父皇请安。”

成帝道:“森儿快快起来。”

林木森看着太子,“见过二哥。”

林嘉尚:“四弟有礼了。”

“朕一直催你回来也不回来,你小子在南境忙些什么呢?”

“儿臣在忙一些私事。”

“你现在感觉如何?你的伤可有大碍?”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好全了。”

“明日再让太医院给你瞧瞧。”成帝似是不放心,“说来这流沙谷的神医倒真是厉害,能把你的毒给解了。只是朕都来不及封赏,这偌大的流沙谷竟然就消失不见了。想来也是神奇。”

流沙谷的消失一度引发热议。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寻不到半分踪迹。此事闻所未闻,实属罕见。

坊间有关流沙谷的传闻出了各种版本。有说流沙谷得罪了人,被灭了满门;有说柳飘絮携谷内众人一同归隐了;也有说流沙谷民众一一羽化登仙了……

众说纷纭,难以定论。

“儿臣本想亲自登门道谢,竟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男人面色平静,嗓音清润,言语之中无不流露出遗憾。

成帝:“你也别想太多。毒解了就是好事儿。可有去看过你母妃?”

“儿臣刚回来就先来了父皇这里,还不曾去拜见母妃。”

“得空了就去看看你母妃。她为了你的病日日担惊受怕,人都憔悴了不少。”

“儿臣此番进宫本就打算去给母妃请安。”林木森轻声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还有另外一事。”

成帝拂拂衣袖,“你说。”

只见年轻的男子从腰间取出一枚虎符兵符,“父皇,您命儿臣挂帅出征,守卫北境。儿臣幸不辱命,将敌寇驱逐出境。既然如今敌寇已逐,这兵符就该完璧归赵。”

自古君王多猜忌。手握重兵的将帅往往最容易受到猜忌惮。林木森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将兵符久留在身上。

成帝收下兵符,“北境一役森儿你受累了,朕代替整个大林的百姓感谢你。”

“父皇折煞儿臣了,能为父皇解忧,是儿臣的荣幸。”林木森不卑不亢。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林木森要去定坤宫见徐贵妃。

太子和林木森一同出了含元殿。

太子殿下:“四弟刚回来,等你好生安顿以后,孤再邀请四弟去府上小聚。”

“多谢二哥,改日再登门拜访。”

——

和太子在含元殿分开,林木森转头去了趟定坤宫。

定坤宫是徐贵妃的寝宫。先皇后殡天以后,圣上一直没有另行立后,后宫事宜皆由徐贵妃和萧贵妃协同打理。两位贵妃相当于是副后。所以这定坤宫的规模也是按照皇后的仪制修建的,殿内殿外,陈设摆件,角角落落,无不气派华丽,精致异常。

徐贵妃见到晋王殿下无外乎问两样——身体如何?姻缘如何?

然后罗列了一大群京城的高门贵女打算让晋王殿下挑选。

“安平侯府的嘉宁郡主一直心悦于你,你该抽个时间去见见……”

“季太傅的独女年芳二十,出落得楚楚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大理寺少卿的胞妹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本宫还听闻户部尚书叶方舟的小女儿也回京了,也不知生得如何,过两日本宫就差人去打听打听……”

徐贵妃孜孜不倦地为晋王殿下拉红线,一下子罗列了无数高门贵女。

一脸冷漠的晋王殿下:“…………”

“母妃,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晋王殿下只觉得头疼。

徐贵妃扯着尖细犀利的嗓子,“你心里有数怎么没见你带个姑娘给本宫看看?你舅父跟你这个年纪成靖都已经出生了。可你倒好,王妃没娶不说,连个通房都没有。本宫真的十分好奇,你这么大的男人了究竟是如何解决生理需求的?”

林木森:“……”

徐贵妃最热衷的就是给林木森找女人。不仅给他相王妃,更隔三差五往晋王府里送女人。不过他从来就没搭理过。

原以为时日长了,徐贵妃会放弃。殊不知她锲而不舍,越搓越勇。

“母妃,我刚回来,府里头还需安顿,改日再进宫看您。”晋王殿下待不住,立刻寻了个由头直接溜了。

徐贵妃催婚太严重,伤不起,伤不起!

——

从定坤宫出来,晋王殿下的脸色就没好看过。男人面色沉冷,像是遍布着一层冰霜。

一大群人跟在后面,个个静默地诡异,谁都不敢吱声找不痛快。

眼看着出了宫门,白松露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咱们这就回府么?”

林木森抬眸看了一眼宫道上的积雪,很多已经被人踩糊了,留下一滩滩污浊不堪的雪水,斑驳陆离。

白松露顺着他的目光,忙呵斥一声:“这宫道是何人打扫的,竟如此懈怠,若是冲撞了晋王殿下你们有几个脑袋掉!”

负责的太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晋王殿下恕罪,是底下的奴才偷懒了,请殿下责罚!”

男人沉静的目光慢腾腾转到那太监身上,轻声道:“雪天路滑,这宫道可要仔细清扫干净,莫伤了人。”

太监惶恐不安道:“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命人小心打扫,一定打扫地干干净净。”

林木森收回目光,看着白松露,“去穆府。”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跟我一起期待这两只再度见面!

☆、(013)偶遇

(013)偶遇

时值傍晚,天光半明半昧,雪片儿依旧稀稀疏疏下着,久不见停。

大雪压弯了枝丫,堵塞了城里曲曲折折的大街小巷和那一进一进的宫廷院落。

整座皇城一片素白,银装素裹一般。

比起塞北大漠,这京城的雪也似乎变得斯文秀气了许多。即便是大雪,雪片飘落的也格外温柔缠绵,似鹅毛,更像极了京城阳春三月的柳絮,细细软软。

而北境的雪却是狂野的。北风卷地,扬起滚滚黄沙,雪花在风中乱舞,张扬跋扈。

林木森不喜欢京城的雪。它太软,难免失了风骨。他独独偏爱北境的雪,肆意飞扬,颇有个性。

柳星叶是没有见过塞北大漠波澜壮阔的雪景。若是她见过,定然和他一样瞧不上这京城的雪。

看着眼前扑簌簌的雪花,他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斗篷。

马车踏着积雪晃晃悠悠去了城西穆府。

穆家三代功臣,颇受圣上看重,受尽皇恩。穆府自然恢宏气派,两侧檐角的红灯笼看上去都无比精致耐看。

马车停在穆府门前。

白松露小声提醒:“殿下,到了!”

林木森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嗯了一声。

然后掀开车帘子,慢腾腾地下了车。

守门的两个小厮见是晋王殿下登门,立马就跑进去通传。

贴身随侍见到穆迟毕恭毕敬地说:“少爷,晋王殿下来了,就在府外。”

穆迟一听,双眉微皱,“他怎么来了?”

屋内的黑衣男子闻声挑眉一笑,了然于心,“多半是没找到人还不死心吧。”

“你先退到屏风后面,我先去迎人。”

柳传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我这就走,歆儿约了我去七里居喝酒呢。”

穆迟叮嘱道:“那你走密道,当心点。”

男子拂袖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们京城怪没意思的,夜间这么多巡卫,翻墙都怕被抓。”

穆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声线冷凝,“你规规矩矩走密道不好么?翻什么墙!”

柳传言用他那惯有的欠扁的语气说:“走密道偷偷摸摸的,多没意思,翻墙才刺激呢!”

穆迟:“……”

——

林木森等了片刻,穆迟匆匆而至,“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男人站在府外,身段颀长挺拔,斗篷的衣角被风吹的左右摇摆。帽檐处的一圈绒毛随风飘扬。

他言简意赅,道明来意:“本王刚从宫里出来,找你喝酒。”

穆迟恭敬道:“殿下请,微臣这就让厨房去备酒菜。”

“别忙活了,随本王去七里居。许久未尝那七里香,怪怀念的。”

穆迟:“……”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怎么都扎堆往七里居跑?

***

柳星叶来京城已有半月。从流沙谷神医柳星叶摇身一变成为京城户部尚书叶家的千金叶世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夕之间。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师父策划好一切,将她和柳传言送到了京城,然后去了西南边陲。

诚如夫子描述的那般,这京城是天子脚下,条条繁华大道,皇宫巍峨,满城的红墙绿瓦和才子佳人,好不气派。

不过半月过后,她厮混完了京城,将角角落落都逛了一遍,便觉得没意思得很。完全没有流沙谷来得自由自在。

七里居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以名酒七里香而闻名天下。七里香是这京城的名酒,香飘七里,醇厚绵软,让人欲.罢.不.能。不少人都是慕名前去喝酒的。故而七里居日日高朋满座,宾客不断。

“小姐,七里居很多达官贵人都会去,您还是小心一点,切莫得罪什么人。”画眠一边给叶世歆梳妆,一边悉心叮嘱她。

换了个身份重新开始,什么都得变,就连贴身侍女都换了一个。画眠是画竹的胞妹。年纪比画竹小了两岁,可却谨慎细致,成日里唯恐叶世歆得罪了什么人。叶世歆有时都会嫌她唠叨。

叶世歆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檀木珠小心翼翼地褪下,放进自己的妆奁匣里。

她抬手理了理发髻,不免觉得好笑,“不过就是和师兄去喝喝酒,听听小曲儿,哪那么容易开罪人了。”

“您眼下是在京城,皇城里头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无数,叶大人又身居高位,您可得仔细着点。谷主命奴婢看着您,奴婢自然不敢有一丝懈怠。”

“行了,我心里有数的,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动不动就跟人干架。” 她抬手把那支碧玉珠钗从发髻上取下来,“既然要低调,这上好的钗子也就没必要戴了。”

叶世歆穿着简单,打扮得也简单,横竖是要低调,她就干脆低调到底。

“小姐这天寒地冻的,你快批件斗篷。”叶世歆走出房门,画眠从身后追上她忙在她肩上搭了件靛蓝色的斗篷。

屋外雪花纷飞,寒意明显。

她瑟缩了脖子,赶紧盖上帽子,脑袋缩进去。双手又拽紧了温热的汤婆子。

南境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叶世歆也是到了京城才见到雪。头一次见雪不免觉得兴奋。次数多了也就无感了。

这座皇城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冷。眼下年关将至,竟一日比一日冷。

叶世歆体虚,历来畏寒,整日里都恨不得抱着火盆过活。每次出门汤婆子是万万不离手的。

这隆冬的日子,当真不如南境好过。

晋王殿下曾说她会对京城失望。看来不假。她眼下便对这京城失望了。不说别的,单就这凛冽严寒她便招架不住。

若非今日有要事,她情愿待在屋里翻翻医书,看看话本,再不济还可以同画眠闲聊。断不会出门。

马车一路慢悠悠地走着,穿过一条条悠长深邃的街巷,好不容易到了七里居。

画眠扶她下了车,贴身为她撑伞。

年轻的女子一身素净衣裳,薄娟面纱遮面,身段娉婷窈窕,倒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叶世歆堪堪下车站定。却见另一辆马车风风火火地停在七里居门前。那马车气派,随从皆着华服,阵仗极大。

这么大排场的定然是京城哪个显赫的人物。

没一会儿车上便下来三个妙龄女子,锦衣华服,姿容清丽。一个身着绿衣,一个身着紫衣,另一个身穿红衣。

这三人一下车,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就不约而同地退避三尺。自发地清出一条道。

只见绿衣女子火急火燎往里冲,神色匆忙。

“静言你慢点走,等等我。”身后跟着紫衣女子,同样匆忙。

“苏姐姐你快点,晚了那说书先生可就讲完了。”

“你这么急做什么,今儿晚上可有好几场呢!”

“我就是要赶头场,头场才有看头嘛……”

两姑娘没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你俩等等我呀,慢着点走……”身后又紧跟着一位红衣女子,一摇一晃地进了七里居。

画眠偷偷跟叶世歆咬耳朵,唇边缠绕白气,雾蒙蒙的,“这二位是湖阳长公主和嘉宁郡主。走在前面着绿衣的那位是湖阳长公主,另一位着紫衣的是嘉宁郡主。湖阳长公主是先帝的遗腹子,养在萧贵妃膝下,陛下疼爱得很。从小性子顽劣,是这京城里的小霸王。这位长公主殿下和丞相府的四小姐人称京城二霸,杀伤力极强,轻易招惹不得。”

叶世歆问:“那嘉宁郡主呢?”

“嘉宁郡主是安平候爷的二女儿,据说一直倾慕晋王殿下。”

倾慕晋王殿下?

倒也正常。林木森那人长得玉树临风,又功勋卓著。自然有很多高门贵女倾心于她。

“那红衣女子呢?那是何人?”

“那是翰林院院首家的小姐,是那嘉宁郡主的表妹。”

“小姐,咱们等她们进去了再进去。”画眠生怕招惹到长公主殿下,让叶世歆躲得远远的。

见长公主一行人进去了。叶世歆这才往里走。

七里香不愧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恢宏气派,金碧辉煌。客人们高朋满座,兴致勃勃。

大堂里搭了戏台子,正在演一出《智取威虎山》,吹拉弹唱声不绝如缕。

台下坐了一群散客,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好不热闹。

二楼是肃静的雅间。一般都是达官显贵预定的。来的人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叶世歆刚刚跨进大堂,身后就有人在不断催促:“让一让,晋王殿下到了!”

晋王殿下?

她心尖骤跳,慌忙往角落里退了退。

只见门外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男子身着黑色玄狐斗篷,身形伟岸,眉目疏朗,面沉如水,一身料峭清寒气息。

叶世歆站在角落里悄悄瞥了一眼,这人不是林木森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掐指一算,这两只应该很快就见面了。

☆、(014)塞下曲

(014)塞下曲

晋王殿下击退敌寇,收腹失地,保北境百姓免于战火纷争。京城的百姓们对他那叫一个拥戴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