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晓然倚栏而立,看着水池中小鱼悠悠闲闲。那晚毕涵来过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商辰飞就把她送到了宋子遇的城北别院,让她来这好好休息几日。其实施晓然心里清楚,不过是聚味楼已被盯上,不能再呆而已。

若是七阳宫真要对付自己,那别院与聚味楼有何差别。

“宋大哥,我会连累你们吧。”施晓然悠悠叹气,那晚发挥什么个性,害现在大家提心吊胆。

“我们说过会护你,你还说这么见外的话。你也说依云在那里如笼中之鸟,连下人都不待见,她是为了保全陈山派不得已才嫁过去。”宋子遇在旁安慰,又恨之切切道:“我只恨我没有实力护她,如何还能让你被抓回去。”

“商大哥是腾云阁的人,这样会不会连累腾云阁?”商辰飞这两日早出晚归,为了自己能留下在外打点,施晓然有些愧疚。

“那天在南山你也看到商兄的兄长了,他的两个兄长手掌大权,对他有偏见,他在阁中受诸多排挤,是以他常年在外,也没带你回腾云阁。武林各派为了各自利益,私下斗争不断,腾云阁和七阳宫本就不和,就算没有你也会动手。”宋子遇看她闷闷不乐,开始打趣她,“你对着水面照照,自己有祸国殃民的潜质没?”

施晓然嘴角抽了抽,想来也是,大派之间的斗争都是为了财富土地之类,红颜祸水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留下来是自己的选择,那就要无畏风雨,勇敢走下去。“宋大哥,我就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不想看什么打打杀杀。”

“你放心,会好的。只是七阳宫眼线极广,若是非要抓你回去躲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商兄才为你调停。你只是七阳宫的小小婢女,商兄亲自出面,定能让你得偿所愿。”

“等这个事了却了,我就可以过上看山听水的生活,有自己的生计,攒钱过自己的小日子。”施晓然憧憬。

“非要攒钱做什么?你呀,就喜欢忙碌。还不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婆家,年纪不小了,嫁妆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看商兄就不错,你得抓紧机会。”

他们怎么明白靠自己生活的快乐啊,还不待施晓然回答,只听一个声音传来“说我什么?”只见商辰飞锦绣白衣,翩翩而来。

“没,没什么。”施晓然连忙遮掩,宋子遇乱点鸳鸯谱就算了,还被人听到,真是丢人。

商辰飞面含笑意,声如泉水,缓缓流淌,“这两日是否觉得闷,今日天气不错,我正好有空,带你到陵江边上走走吧。”又转头问宋子遇,“宋兄,一道去吗?”

宋子遇连忙摆手,“不,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好好玩”,说话时眼看施晓然,双眸狭长含笑,似乎在说“好好约会。”

夕阳西下,江面风平浪静,烟光尽扫,远处山色无垠,云山一色。古代虽无高楼大厦、炫色霓虹,但空气清新、风景自然,施晓然心情好了不少,驻足江边,想起买的荷包还没送出去,从袖中掏出,递了过去,“商大哥,送给你,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商辰飞接过,仔细瞧了瞧,眉宇间一片祥和笑意:“这颜色选得正好,雅而不淡,甚和我意。”将荷包挂于腰间,又抚了抚她的眉心,“你别担心,过两天我们就回聚味楼。”

施晓然没有抚开他的手,清雅一笑,“我不担心,商大哥,我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

突觉周围气氛不对,一阵强烈杀意弥漫,商辰飞凝气转身。

施晓然也顺着他回头一看,夕阳斜照中,修长身影如松挺立,墨发半披,黑色衣衫更衬得冷峻清然,身上一股杀气萦绕。

施晓然吓得出了口:“二宫主。”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关了,七阳宫为了抓我,连大BOSS都出动了。

商辰飞将她揽至身后,右手紧握剑柄,全身戒备。

毕涵说的他不信,可刚才却见二人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此时,她躲在商辰飞身后,心中一片酸涩,顾北遥双眸沉黑,直逼施晓然,皮肤表面有黑气缓缓透出,冷冷开了口:“你不愿回七阳宫?”

施晓然哪见过杀意滚滚的顾北遥,杀气竟然凝成黑色雾气,全身气势骇人,压得人无力呼吸,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双眼,吓得怔怔朝后退了两步。

顾北遥看她后退,明显是拒绝之意,双眸微眯,突然一道流光如长虹破空,顾北遥从腰上抽出流寒长链,朝商辰飞扑面抽去。

对于一个以练武为乐趣的人,顾北遥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带毒的身体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因此身上不带刀枪剑戟之类。流寒长链对他而言,是武器,更是工具。如名,流寒长链长一丈二尺,寒铁制成,正是因为长,因为灵活,顾北遥才选择它随身携带,有时不想伤了自己人,便挥动长链,探囊取物,信手拈来,避免身体靠近,毒散致人瞬间殁命。

商辰飞看长链击出,抽出宝剑,跃至半空,避过这一击,知施晓然毫无躲闪之力,一个余波便可致她重伤,又向旁边飞出。

顾北遥看出他意图,遂将战势引至江边,距她百步之外。

流寒长链占尽距离优势,链身太长,不如鞭子灵巧,一般人都不能挥舞自如。偏在顾北遥手中如丝带飘逸,又如灵蛇舞动,携滚滚内力,似山洪奔腾,又似狂风扫过,商辰飞全身上下无一不处在伤害之中。商辰飞既不能近他身,又不敢近他身,发挥不了剑身的长处,只剩招架之功,且越来越吃力。

施晓然根本看不出什么招式,却感觉得到漫天杀气飞扬,狂舞叫嚣着要将对方撕成碎片。黑白二影缠作一团,像是快进的黑白电影在眼前掠过。分不出哪处是剑划过,哪处是长链扫过,只余一片流光在眼前闪来闪去。金属相撞之声铿铿入耳,声声敲打在血肉心房,最后这声音化而为形,拧成一根弦,紧紧缠住脆弱的心脏,越勒越紧,生生要嵌入肉中。呼吸越来越困难,施晓然脑中一片空白,灵魂像脱离了身体,听不到冷兵器的击打声,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施晓然,你看你做了什么?

如花美男,谁都不曾亏欠她!

千错万错,也只是她一个人的错;她的追求,如何又要别人的性命来做赌注?

陵江畔的生死相搏,无论胜负,若有人死伤,最后下地狱的都是她。施晓然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只望天上再来一个雷击,可以永远消失在大穆。

一声闷响,施晓然头脑被震醒,只见商辰飞如断线的风筝被甩出战局二十多米,重重摔在地上,手中剑也被长链卷走,“砰”地一声入了陵江,水花四迸,高约丈余。施晓然灵魂附体,心中大骇,忽然发了疯一样向商辰飞奔去。

商辰飞躺在地上,面白如纸,痛的拧紧了眉,唇角一缕鲜血流下,显然受伤不轻。

奔至身前,施晓然突然全身脱了力,双腿一软跪伏在在他身边,心上的悔痛如江水奔涌,泪水似黄河决堤,“商大哥……”

“晓然,我没事。”商辰飞开口安慰她,一出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白衫瞬间染上大片殷红。

“对……不起……”,施晓然泣不成声,“……都是……是我的错……”

有人自江边过来,脚步沉重缓慢,一身黑衣如地狱勾魂使者,顾北遥面色如冰,整个人充满凌然煞气,手上一丈二尺长链虽无刃,却寒光流淌。

商辰飞手捂右胸,“晓然,快走……”

“我……不走……,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

来自顾北遥身上的煞气让人冷汗直下,施晓然泪如珠落,猛然偏头看着他,声音坚定:“二宫主,是我自己不想回七阳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就杀我,求你放过他。”

顾北遥停在一丈之外,长链垂地。双目无澜,眸深似墨,带着死水般的凝滞。

无才无能,无亲无故,能在这世间苟活一命,就理应知足,因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才造成如今这局面,施晓然悔不自已,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商辰飞被杀,对顾北遥喊道:“二宫主,这都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与他人无关。”

商辰飞强撑身体,拉了拉她的手,“我不要紧,一定能让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这话让施晓然更添愧疚,心如冰裂,“二宫主,你放过他吧,求你了,你要杀我也好,带我回去也好,我都认了,求你放了他……”

斜阳西落,江畔风起。顾北遥只见蔼蔼暮色中两人相拥,男子的殷殷鲜血在白衫上如红莲怒放,女子泪流满面,伤痛尽显,不断向自己哀求着,演绎着戏文里的生死相依,鹣鲽情深。

“你愿意为他而死?”顾北遥听见自己毫无温度的声音出口。

“只要你放过他,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都要死,何必要拉上一个。原来大义凛然不是源于圣母,而是源自责任,为了不被愧疚折磨。

闻此言,顾北遥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愿为他而死,也不愿为我而生!

“我杀你剐你做什么?” 一丝苦笑出现在顾北遥唇角,笑得让人彻骨冰寒!

孤寂二十四年,原认为自己内心早已是一潭死水,无欲无求,却被这个笑意吟吟的女子撩起了涟漪。那日在大琅山中遇见,以为是上天垂悯。不想,这只是一个人的黄粱一梦,如今,梦醒雾散,沉华殿中欢语消失殆尽,空留一地清冷月光!

终究是自己奢求了!

男子白衣,皎皎如月;女子俏颜,亭亭如花,好一对璧人!只是,这已经与自己无关!

顾北遥心如止水,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轻轻一扔,便被卷入江风之中,飞转流旋,越飘越远,最后无声落入陵江水中,霎时没了踪影。

只见他木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开。晚风吹散墨发,张扬着落寞与荒凉。落日余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似乎在哭,似乎又在笑。

暮看高霞孤映,夜赏明月独举,七阳山青松落荫,摘星峰白云悠悠,终是无人为侣!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这章很久了!

冬日

施晓然扶着他回宋子遇的别院,刚到大门口,不知是精神压力太大,还是体力透支,一看到有人来接应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还是商辰飞扶住了她免得摔到地上。众人惊慌,连忙一面禀报宋子遇,一面差人飞奔找大夫。

洛坤看着商辰飞一身染血,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连忙扶进屋,闭了门为他运功疗伤。

大夫过来为两个人把脉开方,丫头忙着端水煎药,宋子遇面上一片焦急之色。整个别院忙活到半夜才人声渐停。

喂了药之后施晓然由昏迷转为了昏睡,峨眉紧蹙,头冒虚汗,脑海里总是不断交替出现两张脸,一张带着无望的笑容,冻得让人骨髓冰寒;另一张一脸鲜血,惨不忍睹,不断闪现,似讨债一般恐吓追随……

这样折腾了两日,施晓然虽无大碍,但精神却比以前差了不少;商辰飞体内真气充沛,服药加运功疗伤,两日后面颊便红丝隐现,不过还得继续吃药。

洛坤单手端药,推门而入,看商辰飞斜倚在榻上,一脸闲适,便把药搁在榻旁的小桌上,立在旁边,欲言又止。

“洛坤,想说什么就说。你我二人有何不可言?”商辰飞斜斜起身,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公子如何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洛坤声音有些焦躁,只恨自己护主不周,那日看到前襟满是血的他回来,几乎窒息,还好伤得不重,不然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商辰飞面上笑容不减,低头看了眼深褐色的药汁却没有端起碗,“我这不是没事吗?这些年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受伤,何必如此担忧?”

“可是这次的对手不一样!公子明知七阳宫的人定会找来,还独自和她外出。要是出了事,公子让属下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洛坤,就算你来了,我们两人联手也不是顾北遥的对手,说不定还会伤得更重。”商辰飞笑容中带了深思,又庆幸道:“幸好你没来!”

“幸得他最后住了手,不然……”洛坤住了口,心中还是一片后怕,他是不赞成招惹七阳宫的,但也阻止不了公子的决定,如今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洛坤低声问道:“公子,现在有何想法?”

商辰飞微仰头,手指轻扣桌面,悠悠道:“他果然是极喜欢她的,武功比起上次交手似乎又进了,我们也该回阁里了。”

又看了一眼药汁,右手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这药甚苦!”

将药碗轻放在桌上,商辰飞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目光深邃又意味深长道:“不过苦不了多久了!”

施晓然不得不感叹习武之人身体的强大自愈能力,虽然当时商辰飞看起来伤得很重,但没过两天就生龙活虎,和那个神出鬼没的洛坤一道暂时离开吴州。临别时嘱她多休息,等腾云阁的事忙完了就回吴州。

又过两日施晓然回到了聚味楼,现在她每天花更多的时间在酒楼学习,一有空就跟在徐掌柜和周先生身后,问东问西,看他们如何在生意上打转。

吃饭也不再让人送到后院,而是出来和大家一起吃,和小二、厨娘说说闹闹,了解更多大穆的人情风俗,听听市井流言,希望帮自己尽快融入这个社会,接纳这里的一切。

吴州的治安似乎有所改善,周先生不再阻拦她一个人单独出门上街,虽不时有提大刀的刀客或是满面狰狞的武士从身边走过,但施晓然还没遇到什么仗势欺人或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事。这里的夜市尤为热闹,街道两边挂上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灯笼,男男女女走上街头;永安街距泯水不过一里,江边有不少勾栏妓馆,夜夜笙歌;也有富家大船泛舟水上,服饰鲜丽的贵公子,挟姬妾在船楼狂欢,歌童舞女,伴唱伴舞,喧沸的丝管弦乐,传遍泯水上空……

聚味楼还有一件喜事,跑堂的赵六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追上了隔壁店的明芳,赵六连忙备了聘礼,送到了明芳家里,定于下月初六成亲。这一阵子赵六喜形于色,跑堂跑得更利索,脸上挂的也不是逢迎的笑容,而是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宋子遇时常到锦罗坊来查看生意,之后顺道来聚味楼,在雅间点上一桌子菜,就会叫上施晓然一起过来吃。

看着一桌子色味俱全的菜肴,施晓然连叹浪费,“宋大哥,就我们两个人,点这么多菜,是不是商大哥不收你银子啊?”说着夹起一块芙蓉鸭放进了嘴里。

“怎么不收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我也要吃饭,不如到这里来了。在此请你吃饭自然要多点些,不然商兄会说我小气。”宋子遇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觉得吴州怎么样?”

“很好,山清水秀,繁华热闹,水陆两行,交通也方便。等我攒够了钱,就在这里买个房子安定下来。”中国人骨子里总是希望落地生根的,没穿越前,施晓然心里虽想买房,但也只能空对着不断在建的高楼咋舌。但在大穆,施晓然收入可观,房价又低,安家还是有希望的。

“为何说这话?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宋子遇很是不解,安家置业是男人的事。

观念不同,施晓然只是淡笑着夹菜,不答语。

看她不答话,宋子遇继续追问:“难道你对商兄没有想法?这阵子他有事回了腾云阁,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现在终于有了自由,有工作,我没什么追求了。” 上次的事后,心里总有淡淡失落,说不好缺失了什么,没想到连宋子遇都看出来了,连忙转移话题,“别说我了,宋大哥你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把生意往西南扩,最近认识了两个在安城做生意的朋友,想到安城先开家店。稳住阵脚,看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依云。”

“宋大哥,摘星峰你是上不去的,我知道那里进出关卡有多严。等商大哥回来了跟他商量一下吧。”

“你放心,我有分寸。” 宋子遇坚定道,“安城也是大城,这个事我也好好筹备了,我只是想去那边看看,不会冒然去找七阳宫。”

施晓然知道劝不住他,也不再劝说,声音中含了淡淡愁绪:“只是你去了安城,我就很少能见到你,那里我是不能去的。”

·

天气渐寒,浪涛般起伏的山峦很快变得荒凉起来,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穹顶似的笼罩着大地。江面散发着清寒,水上罩着淡淡雾气。

赵六的婚礼很热闹,施晓然也随了份子,院子不大,普通民房,挂满了大红幔布和红灯笼,新郎也是红光满面。亮堂堂一片红色中,人声喧杂,新郎新娘交拜,郑重庄严又幸福,施晓然突然感动得想流泪。从来不知穿越这种事为何会落到自己头上,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是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有幸披上这样的大红嫁衣。

宋子遇要出发去安城,邀她过去小住两日。早饭后,施晓然就裹着毛边的棉衣,向城北别院走去。雾没来得及散开,地上漫着一层薄霜,两边开门的店面还不多,街道上冷清地走着三两人。

走到别院大门的街道处,听到一阵马蹄声,在这清晨格外突兀,只见远处一匹马从薄雾中跑来,马背上女子裹着厚厚的披风,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背后搭着一个小包袱,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施晓然觉得这人身形很熟悉,马匹越走越近,在别院大门口停了下来,女子全身挂着细细的水雾,侧头对着施晓然,拉下了头上的帽子,满脸漾笑。

“依云!”施晓然几乎不敢相信,立即叫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偶把女主塑造失败了,光想着塑造男主去了。

下篇文改进吧

原来

白皙肌肤在清寒空气中更显莹彻,一汪剪瞳似水,不是陈依云是谁?

她裹着素色披风,脸上有些疲态,却仍是笑意盈面,咯咯笑道:“没想到吧!我也惊讶一回来最先见到的居然是你!”说着翻身跳下马,一只手牵着缰绳。

施晓然着实意外,连忙跑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没想到真的是你!太好了!”

陈依云显然不习惯她如此热情地欢迎方式,全身有些僵硬,施晓然后知后觉,松了手改握着她的胳膊,兴奋道:“你回来了,太好了,宋大哥也不用去安城了!”宋子遇本来打算这一两日就出发,依云回来得还真是时候,再晚一点说不定两人又会错过。施晓然又看了看大门,狡黠道:“你一回来就来找他,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陈依云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别说这些了,我们进去了,在这大门口拉拉扯扯被人看到要笑话的。”说着牵着马一起向大门走去。

见了熟悉的看门小厮,施晓然忙吩咐道,“快去禀报宋大哥,说依云回来了,跑快点,他以后一定会打赏你。”

小厮在这里干了一年多,自然是认得陈依云的,也知她对主子是极重要的人,笑呵呵回应了,连忙拔腿向宋子遇居住的院子跑去。

两人一路顺着走过去,施晓然忙问她:“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一路危不危险啊?”

陈依云看她面上略紧张,忙道:“你别紧张,我不是逃出来的,是七阳宫放我走的。”

“啊?”施晓然有些惊讶。

“待会再仔细说给你听!”

刚过前院,就见宋子遇火急火燎跑过来,直到真见了她们俩,却愣在原地,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施晓然忙叫:“宋大哥,你别发愣了,真的是依云,快来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宋子遇闻言惊醒,三步并两步奔了过来,紧紧抓住陈依云的胳膊,把她拽进自己怀里,用足了力气,似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去,喃喃唤道:“依云,依云……”

陈依云被箍得发痛,但心里满满甜蜜,微微挣扎,窘道:“快放开,好多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她还不能无视别人的目光。

听到她的声音,宋子遇才觉得不是在梦中,放松了些,一只手附上了她的面颊,“真的是你,我果然不是在做梦。”

陈依云面上飞霞,趁他松手连忙挣脱,“我们先回屋吧,我也很累了。”

宋子遇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人,个个面上掩笑,施晓然更是毫不掩饰,唇角飞扬,眉欢眼笑,还向旁边挪了两步。

“我们进屋再说吧,站在外面也有些冷。”宋子遇掩不住欣喜,连忙将人向屋里带。

陈依云一路装模作样跟施晓然说话,余光却不断瞟向前面男子。施晓然低头抿嘴偷笑。

进屋坐下,仆人沏上热茶。陈依云坐在施晓然旁边,不断询问她怎么消失了,一路经历云云。施晓然简短回复,看宋子遇一脸焦急,不断插话,心知这两人必有一番衷肠要诉,偏偏依云长久不见,加之之前被人笑,有些不好意思,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直拉着自己问话。

再继续当电灯泡,估计施晓然就要被宋子遇的的怨念削成片片雪花了,假意打了个哈欠,对两人道:“今早为了来这,起得太早了,现在还困!既然宋大哥也不走了,我就先去客房睡个回笼觉,宋大哥不会介意喔,你们慢慢聊。”说着起身出门,还不忘对宋子遇挤眉弄眼,调皮地笑了笑。

宋子遇和陈依云怎么缠绵诉衷肠施晓然不知道,不过被窝里软和温暖,躺下一会倒真是睡着了。一直睡到日过晌午才醒过来,也不见人来叫自己吃午饭,不知那两人是不是缠绵得连饭都不用吃了。

整理一下出了院子,一个丫鬟才跑来请她过去。施晓然过去看见陈依云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发髻,面上没了跋涉的风尘,双眼荡漾柔情一片,连嘴角都带着甜蜜的笑意,愈发风采迷人,真真验证了那句爱情是最好的护肤品。

饭菜上桌,宋子遇本就是个奢侈浪费的主,这餐比平时更为丰盛,三个人上了三十六菜,自己却不怎么吃,不断给两人夹菜,施晓然笑着直打趣他。

饭后施晓然欲先回聚味楼,不想打扰宋陈两人的甜蜜二人时光,陈依云却拉了她的手不放,非要和她唠嗑,还把宋子遇赶走了。

·

冬日虽百草凋零,但园中遍植松柏香樟等常青树,两人在一处小阁坐下,丫鬟搬来火炉,端上精致的糕点。施晓然连忙问出了心中疑问,“七阳宫怎么肯放你走了?”

陈依云轻轻捧茶,揭开盖子看翠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沉浮,道:“月前,落霞宫被解散了。”

“解散了?”

“只知是二宫主的意思,大概是不愿耽误女子年华,所有的夫人丫鬟都被另配给七阳宫的部署。”

茶香缭绕,清新扑鼻,陈依云端起徐徐喝了一口,又道:“我也一样。”

“那你还说七阳宫放你走的?”施晓然很疑惑。

“我还没说完,你比我还急。”陈依云睨了她一眼,接着说:“我听说了自然是不愿,我愿在七阳宫为奴为婢,也不愿再嫁他人。当时热血上脑,冲出落霞宫去找二宫主理论去了。”嫁到七阳宫已是屈辱,当时得知自己被配他人,陈依云宁愿一死也不愿再受辱,飞奔而出非要讨个是非曲直。

提到二宫主,施晓然有些黯然,轻问:“你见到他了吗?”

“嗯,他准我离开。”陈依云淡笑。

此时说起来风轻云淡,彼时却是惊涛狂涌。回想当时听说要陪送给七阳宫的下属,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她头脑发蒙。确认事实无法改变后,心中怒火腾起,自己也是陈山派的大小姐,被人逼婚拆散有情人不说,被冷落软禁在这大院中也不计较,至少心中还存着念想。可是这道消息生生要将她推向无望的深渊。

兔子急了也咬人,当时陈依云突然轻功掠起,一路直奔沉华殿,要找那二宫主问个是非曲直。宁可被碎尸万段,也不愿被人胁迫承欢侍下,换得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