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光是两个大派就让七阳宫吃不消,还联合了一些小派,出动的都是高手。大哥那里的人不多,山上还有老弱妇孺,若真被人攻过去,他们的命就保不住。”

顾北遥眉头绷得紧紧,似绕上一层铅云,虽然近日都能在山下阻挠那些意欲进攻的人,但七阳宫的损失也很大,两方对战,好手都死了不少。目前对方主力尚未出动,他亦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施晓然帮不上什么忙,便跟着伙夫操持饮食,打打下手,刚开始伙夫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让她帮忙,但施晓然很坚持。

看大夫忙不过来时,她便成了大夫身边的小童,替人包伤擦药,熬药端水,也是忙得团团转。

每天早上都有伤员被带回来,都是重伤,有些人血肉模糊刀剑伤纵横,还有人缺肢少腿,施晓然看着心上一片痛,面上似覆了一层冰,肌肉全被冻住。但现在的她已看过很多生死,不会吓得全身动不了,哇哇大哭。震撼之余,她能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将药箱递给大夫,碾药备用。

江湖人士本就洒脱得多,又是在这危急时刻,伤员也不怎么在乎她是女子这件事。那些人的忍耐力超乎想象,痛得冷汗直冒也没有哼一声,只是死死咬着牙,腮帮肌肉绷得紧紧,额头青筋直冒。有一个右臂被齐齐斩断的少年,全身都动不了,安安静静地躺着,施晓然看着他包得厚厚的伤口渗出红色的鲜血,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他倒反轻声安慰她:“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后还可以练左手剑。你千万别哭,不然以后二宫主会找我算账。”

他不但残废了,练了十几年的武功更是付诸东流,施晓然背过头抹一把眼泪,端了药喂他,装轻松回道:“他哪有那么凶?”

少年面上似扯出一丝笑容,“你和二宫主人都很好,不用替我担心,七阳宫管媳妇的,只要七阳宫不破,我这辈子也能过得很好。”他只想练好武功,讨个漂亮的媳妇,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们的坚强让她动容,她知道,还有很多人已经葬身七阳山上,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部分人的私欲将导致无数个家庭的破灭,谁会记住,那些小人物的悲伤和生命?

满月那天,月如银盘。

山林中的嘶吼声震天动地,几个门派联合起来,发动大规模的攻山行动。几个人带着她躲在一个树洞开口的地道中,她身体止不住发抖,甚至能听到远处刀剑相击的声音。

黑黑的地道中没有半丝光亮,这一晚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恐惧折磨着她每一寸神经。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顾北遥武功再好,也抵不住多人围攻,她在心中不断祈祷,只恨平时没有多烧两柱香。

她被人带出来时,晨曦微露,清冷的空气中,顾北遥发上凝着水珠,身上多处伤口。随行回来的,竟是被两人抬着的毕涵,全身是血,昏迷不醒。

毕涵都生死一线,可见昨晚战况激烈。

她给顾北遥包扎的时候,顾北遥脸上带了深深的沉重,“昨晚几派联合,山下的打斗很惨烈,还有不少人偷潜上山,不知大哥清理了多少。”

他把她拽在身前,严肃道:“今晚你就走,我派人把你送出去,离开七阳山,去吴州,先在那里避一阵。”

“七阳宫可以守住的,对不对?”她颤着声音问他。

他绷着头,额上显出细纹,“我会尽力,昨晚山下我们的人损失得差不多了,连毕涵都受了重伤,厉凡还没有联系上。山上已潜踪入不少人,对方还有高手未出动,再来一次,怕是会被攻破。”

他是一定会和七阳宫共存亡,施晓然斩钉截铁道:“我不要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要是你不在,就算吃喝不愁也没有意思。这里有地道,我会藏好,等你应付过去来接我。”

“晓然,我是会战到最后一刻的。”

“反正我就是不走,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七阳宫没了我也就没了家,漂泊在世还不是要提醒吊胆?你不是说了要和我一直呆在一起吗?生我们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

顾北遥看她快哭了,终是无法再说下去,将她抱在怀中,双手不自觉用力,指节苍白。

他要守住七阳宫,护住自己在乎的人,还要在山上种上十里桃林,等到漫山花光灼灼灿若云霞之时,带着她在林中烤只野兔或山鸡,看她人比花艳,笑颜满面。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他在心中发誓!

几派磨刀霍霍,还未还得及发动最后的攻击,腾云阁便传来了消息,商辰飞在父亲的嘱意和众长老的支持下,接掌腾云阁阁主之位。

江湖上流传的消息称,商慕山病重,认为大儿子过于草率,有勇无谋,难当大任,听从阁中长老的建议,将阁主之位让与稳重内敛的商辰飞。

一夜之间,腾云阁易主。

商易天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吐一口血,一把剑脱手而出,将报信之人劈成两半,这分明是商辰飞趁机夺位,此番动作,筹划非一朝一夕,从未察觉到这个三弟暗中培育出这么大势力,连阁中长老都已串通。他头顶冒烟,恨道:“三弟啊三弟,你也隐藏得太深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腾云阁剩下的好手本就不多,现下更是人心不稳,再攻打七阳宫自己也捞不了半分便宜,倒是白白便宜了商辰飞。若要重掌腾云阁,便要趁商辰飞根基不稳,人心尚未笼络之时,迅速下手,商易天仰天大吼一声,带着人毅然撤退,回老家要和商辰飞一较高下。

腾云阁一撤,几个小门派明显慌了神,久攻不下,这么大的势力撤出,联合攻击明显已无优势,便也各自解散离去。

归魂一剑满面不甘,却也明白只凭玄剑门的力量根本攻不下七阳宫,不得不愤然撤走。

然而这剩余几派的撤退却没有那般顺利,吊桥放下,顾南远亲自带人趁势追击,下山途中不知何时设了多处埋伏,顾北遥也从山下阻击,几面夹攻,几派边打边退,待逃出七阳山,已损失了大部分力量。

至此,七阳宫的危机终于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这部分写完了,美好时光来临了

年前

午后的阳光暖暖洒下,像是温暖的手抚摸大地,高大的黄色琉璃瓦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廊柱上的木雕盘纹栩栩如生,殿角高挑的飞檐似雄鹰展翅欲飞。回廊殿角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匠仆穿梭来往,或挂灯,或刷漆,忙得不亦乐乎。春节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加之七阳宫的危机刚过,众人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这个年总是要格外热闹些。

战斗留下的苦痛正逐渐被欢庆冲淡,此番粉碎几个门派的合围,七阳宫在江湖的地位更加牢固,玄剑门元气大伤,腾云阁还陷于内乱之中,怕是那两兄弟很长时间内都难以将对方势力全数剿灭。至少几年之内,七阳宫都将是大穆江湖的泰山北斗。

下午,在主殿广场上,七阳宫精英齐聚,两位宫主高坐殿前,顾南远志气飞扬,喜不自胜;顾北遥眼笑眉舒,暗藏喜意。先是妥善安置那些为七阳宫牺牲的护卫亲属,继而开始大肆派发年底红包,出手比往年更加阔绰,赏金赏银,赏地赏美女,众人谢赏,个个满面红光。

中间还出了个插曲,当时轮到封赏主要骨干时,薛神医拂衣行礼,声如流水:“大宫主,二宫主,今年在下有一个请求?”

顾南远眉目一挑,唇角轻勾,“这次薛神医劳苦功高,若非神医在,只怕七阳宫还会失去更多护卫,神医有何事但讲无妨!”

“师父师母去世得早,都说长兄如父,在下也算半个长兄了,恳请两位宫主做主,为师弟寻一门亲事。”

“确实应该。”顾南远似乎早已料到他所求之事,两眼微眯,看向毕涵,声调一挑,“毕涵可又意中人?若有的话就早点办了,没有那我就只好给你寻一门,也圆了薛神医的心愿。”

毕涵头大,慌忙出列,佯装虚弱道:“成亲乃大事,得从长计议。在下重伤未愈,现在站这么久,实在头昏得厉害,还请两位宫主恕罪,容在下先行回去休息,改日再商议。”

“那……”

“以后再说吧,哎……再待一会在下恐怕就要晕了,大宫主恕罪,在下还是先回了吧。”

说着一副弱柳扶风状,意欲晕倒。

知他伤确实未愈全,顾南远不好勉强,挥手让他退下。

毕涵一得令,立马一溜烟消失了,有不厚道的人直接轻笑出声,顾北遥也没掩住唇角笑意,只余薛神医一脸无可奈何。

末了,顾南远宣布晚上大宴群雄,要所有人开怀畅饮,不醉不归,他还特地对顾北遥说:“晚上带上施姑娘一起来吧,她喜欢热闹,也让她高兴高兴。”

往年这样的大宴顾北遥要么不来,来了也只是刚开始露个面,不等上菜就会离席,一是他不喜欢人多,二是仆人中途上菜多有不便,再多的喧嚣也与他无关,越热闹越衬得他冷清。不过想到施晓然呆在沉华殿也无趣,便应了下来。

施晓然听了有些兴奋,她来七阳宫这么久也没参加过集体活动,问道:“这大宴有什么有趣的?”

“也没什么,歌舞罢了。”顾北遥淡淡答道。

“那也去看看,大宫主都发了话,是要给面子的。”晚上施晓然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件胭脂红金线纹的衣服,喜庆又大方。

琉璃灯笼挂起,大殿亮如白昼,两边各站一排标致的丫鬟,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水灵。每个人面上都带了红光,顺次而坐。她坐在顾北遥的身边,酒桌上摆满瓜果酒菜,若有仆人传菜上来,她也会起身接一下。

顾北遥附在她耳边向她一一介绍,多是七阳宫的骨干。施晓然扫了一下殿中之人,问道:“怎么破使大人没有来,他的伤还没有好吗?”

“没痊愈,要忌酒。不过他不来是因为下午被薛神医逼婚,在家躺着装病重。”顾北遥将下午封赏的事向她说起。

施晓然呵呵一笑,“原来毕涵这么怕啊!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以后要常拿这个事吓他。”

丝竹声响起,舞姬翩翩起舞,个个腰若细柳,身如灵蛇。领舞之人更是天人之姿,整个人脱俗不带半丝人间烟火味,口似含朱丹,指如削葱根,身姿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足下生花,婉转婀娜,长袖一甩便是幽兰盛开,一众人都看呆了。

施晓然就是那一众人中的一个,她双目直直看着舞姬,手肘碰了碰顾北遥,赞道:“好漂亮哦,跳得这么好,九天仙女下凡尘啊。”

“是很美。”顾北遥附和道。

“是不是比我美很多?”施晓然回头笑眯眯看着他,“要说实话哦。”

顾北遥看了看台下舞姬,又看了看她,客观评价道:“是美很多。”

施晓然继续笑,“哪里美很多?”

“秀发如瀑,身软如柳……”

“还有呢?”施晓然杏目圆瞪,她随便说说也就罢了,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算什么?

“差不多就这样吧。”

施晓然笑得像狐狸,“既然这么美,那还是把她唤来服侍二宫主吧。说来二宫主也解毒有望了,到时美人在怀,才真是春风得意啊。”

“胡说什么!”顾北遥听出她语气不对,忙握了她的手,“就算你不及她貌美,我也只要你一个。”

施晓然只听到了“不及她貌美”,头顶隐隐青烟升起,就算是事实也不能反复强调啊?她带了丝怒气道:“我这样的糟糠之姿哪比得上别人,二宫主还是莫要勉强。”

说着别开头,愤愤吃菜,再也不看一眼美人歌舞。

顾北遥一脸无辜,拉了拉她的袖子,“是你要我说的,如今怎么又生气了?”

施晓然抓狂,人家想听的实话又不是这个,为什么不说“再美也不如你”“我看也就一般般”之类!

一抬眼看见旁边的大哥正在窃笑,顾北遥很无奈,“莫做胡思乱想,我对其他人没有丝毫想法,就算解了毒,也只想和你在一起的。”

施晓然仍是不理。

一曲终罢,美人谢礼,众人还是一副如痴如醉状,顾南远赞道:“舞跳得美,人长得更美,每人赏五金!”又对领舞之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宫主的话,小女子千柔。”美人含羞带怯,如荷花初绽,声比黄莺。

“果然是难得的美人,北遥以为如何?”顾南远眸带揶揄笑意,转头看向邻桌。

施晓然闻言也抬头看着顾北遥。

顾北遥面上一滞,缓神道:“美则美矣。”

又接着道:“今日在座之人都是劳苦功高,听闻关舵主原配已逝,当时为操持宫中事务连最后一眼都未见着。就让千柔姑娘跟着关舵主吧。”

下座有一人起身,年近三十,身材魁梧,大感意外忙起身谢赏。

那美人明显面有不甘,但二宫主话已出,只得谢恩退下。

顾北遥看着施晓然,低声道:“我把她打发走了,关舵主主管锦州分舵,以后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又不是逼你把她打发走,再说,你也不曾问过她的意思,怎么知道她就高兴你把她送走?”

“她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你不高兴我就在意,所以顾不上那么多。”顾北遥揽过她的腰,“不要生气好不好?这里吵吵闹闹,歌舞也没什么看头,我们早点回去。”

施晓然失了兴致,抿着嘴点了点头。

顾北遥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施晓然离开了宴席。

腊月的夜晚是有些寒气的,灯笼挂满长廊,大多以红色为主,像一朵朵笼着淡淡烟雾的红云,在特殊的地方也会有七彩琉璃灯,画着福禄寿三星的吉祥画,空气中浮着腊梅的暗香,幽幽淡淡;远处的喧哗声越来越远。

两人并着肩,一路走过,隐隐罩罩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一起,交叠成一人。他侧着脸温和问道:“冷吗?”

施晓然摇摇头,“不冷。”

“要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你就说出来。大哥说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不能什么话都说,我也不太明白其中玄妙。不过我就想你每时每刻都是欢喜的。”

施晓然带了些许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没有生气。”

顾北遥轻轻一笑,“后天就是除夕,你那里过年都是怎么过?要是有特别的事要做的话先提出来,也好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我那里过年越来越没有气氛,也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年夜饭,然后看歌舞表演。挺没意思的,入乡随俗,这边怎么过就怎么过。”

“到时请个戏班子来唱唱戏,也热闹一下。元宵的时候安城有灯会,我不能陪你去看,要是想去的话多带些人。”

“今年不想去,找几个工匠做几盏花灯挂在沉华殿就好,等明年你再带我去吧。依云二月就成亲了,在吴州,我能去吗?”

“那时我应该在解毒,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备份礼送过去表示一下心意。”

施晓然闻言黯淡了几分。

顾北遥轻叹一口气,“实在想去的话就去吧,吴州还算安全,我安排一下人手,不要待得太久。我若闭关排毒也不能将你困在七阳宫,你晓得我会担心你就好。”

施晓然淡淡展颜,停了步,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

顾北遥不明所以,轻问:“怎么了?”

施晓然一脸恬静安淡,将手慢慢放在他的腰上,头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淡淡的声音:“北遥,和你在一起,很好!”

他也伸出手搂住了她,也不管暗影中是否藏了人在偷看,只觉这样便是很好,安安稳稳。

良久,顾北遥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天冷,路还远,我带你回去。”

“嗯。”施晓然闷哼一声。

顾北遥抱起她,移形换影,向沉华殿而去。

过年的那些事

除夕那天,顾南远送了她一块令牌,笑道:“大过年了,不知道给你包什么样的红包好,还是拿着这个看有什么顺眼的自己去取。这块令牌只能你自己使用,七阳宫大部分地方都能出入,也可以调派几个人。”

施晓然接过,腆着脸道了谢,回到顾北遥身边时脚步轻盈,心中暖意融融,不是因为令牌到底有多大作用,而是顾南远的心意,他说话的时候不像运筹帷幄气势凌人的七阳宫宫主,更像普普通通温和良善的大哥。

那晚燃了爆竹,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硫磺味,是过年的气息;所有的灯笼全部点上,彻夜不熄,将摘星峰的宫殿映得宛如九天宫阙。还搭了戏台,戏子扮相端庄大方,鲜艳夺目,唱腔圆润凝华,台下一众仆从侍卫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迸发出笑声。施晓然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生动有趣,比起越来越商业化的春晚来得有形有色。

楼上隔间放了火盆,顾北遥还给她的椅子上铺了厚厚的褥垫,一旁的小火炉上煮着茶水,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腾,小桌上是点心瓜子,施晓然倚在他身边眉眼弯弯,咯咯笑个不停。对戏曲她看不懂,问了几句发现顾北遥除了知道是哪个故事,跟她一样完全不懂唱腔调子之类,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兴致,对着戏子的装扮头饰、步伐动作评头论足。

顾北遥眉舒目展,嘴角笑涡时隐时现,他不喜欢热闹,往年这个时候他通常也是一个人呆在沉华殿中,看一屋烛火燃尽。戏子依依呀呀的腔调散在空气中,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过年是个欢快的节日。

除夕按照习俗是要守岁,彻夜不眠,故而这晚的戏也唱到了深夜。施晓然起先兴致很好,信誓旦旦地说守到明天天亮,过了子时之后两眼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最后还是顾北遥将她抱回了沉华殿。

过了两天她又去泡了温泉,身上的疤痕很淡很淡,泡的全身通红后,她又抹了药,相信再来两回定会看不出来。穿衣出来后发现天空发白,沉云堆积,旁边的丫头忙道:“这是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啊!”施晓然喃喃自语,下雪的冬天是充满韵律的,对着山上雪景带了几分期待。

一路往回走,绕过花园小径,转过长长的回廊,却瞥见一旁的大道上走着两个人,熟悉的眉目,熟悉的身段,一把短刀背在身后,施晓然愣愣看着,先是惊讶,后是怀疑,有一瞬间的窒息,像是被堵住的水流,突然冲破堵塞之物,自由流泻,她突然奔了过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不可置信道:“白九,你还活着!”

她的力气很大,指甲由于用劲过大而泛白,疑惑、惊讶、激动在心中奔腾不息,似乎为了证实站在前面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幻影,她甚至使劲摇晃着他。

被她抓住的人的确是白九,他身形一颤,先是讶异,继而也是欣喜,“是,是我。”

得到肯定的回答,兴奋如浓厚的云化雨而下,却又夹杂着不堪回首的悲伤,施晓然语无伦次,一阵酸楚,几乎落下泪来,“真的是你,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施姑娘,你,你先放开。”白九可是谨守男女之防的人,接受不了施晓然如此的热情,少年面上泛出薄粉。

施晓然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脑神经被激动冲击,嗡嗡作响,这么久,虽然她不提起,但那是她见到的第一场杀戮,像是火红的烙印烙在心上,无论是风吹还是雨润都会激起一片疼痛,除却时间,别无愈合的办法。少年的微笑化作尘埃,而此时,他竟得以复生重现,没有什么词语可以描述她心中的激动,像是久病之人得到一颗仙药,她双手似铁钳般牢牢抓住,生怕下一刻就会消失,断断续续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伤心了好久,你还活着,还活着……”

白九却芒刺在背,他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二宫主面如冷霜,一双眼冷冷扫过施晓然抱着他的两只手,顿时浑身血液凝滞一般。白九拉了拉她的衣服,“施姑娘,你先放开,二宫主来了。”

无奈施晓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到你被打下悬崖,脑子里总是忘不掉……”

白九不敢把她的铁爪拔下来,看着二宫主步步逼近,面上寒冰越结越厚,他急了,一张脸越发涨得通红,“快放开。”

半晌,施晓然才从激动中平复,松了手,“我太高兴了,你竟然没事。”

白九趁她松手,连忙后退两步,欲哭无泪道:“二宫主,不是我!”

施晓然回头才看到顾北遥已在自己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你看,白九没死,他还活着。”

“我知道。”顾北遥淡淡道。

“你知道怎么不说,害我一直好伤心。”

顾北遥伸出手抹了她眼角泪花,“我也是前两天才知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竟然哭了。”

施晓然把他的手拉下,双眼含了水光,潋滟生波,缓缓道:“我是太高兴了,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眼前总会浮现那日的屠杀场面,和白九也算熟,总是忘不掉他那时的样子,就像噩梦一样。”

她不想再说下去,转头看向白九,“你怎么没事了?”

白九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那天我被打下悬崖,幸好被挂在一颗老松树上,当时就晕了过去。过来爬了上来,因为受了重伤,迟迟回不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施晓然清风霁月一笑。

顾北遥也看了一眼白九,不冷不热道:“伤痊愈了再练功,以后多小心。”

“多谢二宫主关心!”白九硬着头皮答道,只觉全身一半置于烈焰之上,一半又沉入冰窖之中,心中宽面条泪,施姑娘,被你害了。

“你这小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施晓然嗔道。

“回来以后事务较多,也没想到施姑娘如此挂心在下。”白九小心回道,虽然二宫主气场强大,但有人记挂自己的生死恰如冬日暖阳,照得心口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