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作为飞行安全的三大因素之一,管制的工作压力很大,工资却无法与飞行员相比,在这种收入悬殊的大环境下,还有人愿意投身管制职业,虽然不能张口闭口谈奉献牺牲,确实要有一些情怀和热爱。尤其现下管制人员缺口严重,老管制主任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充满了对新人的鼓励与关切,“现在愿意当管制的女生越来越少了,工资不高,熬夜也是常态,不仅衰老得快,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面对师父的师父,南庭说:“大家只是没有机会站上塔台,在高处俯看机场,没有体会过指挥飞机的乐趣,否则她们也会像我们一样,为选择这个职业而骄傲。”

老管制主任看着她:“除了乐趣就没有别的了?”

南庭闻言神色更严肃了几分,“还有压力。”

“我们的空管之花也会有压力?”

“当然有,上午师父没站在身后,我手心都冒汗了,深怕发错指令。”

她这样坦白,老管制主任忍不住问:“也会怕?”

“会。”

“怕什么?”

“怕事故。”

“那怎么办呢?”

南庭想了想,“学习和合作吧……”

老管制主任认真倾听小姑娘的话,看向应子铭的目光有了对徒弟,确切地说是,对徒弟的徒弟的赞赏。最后,老主任站起来走到南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干。”然后转头嘱咐应子铭,“看住了,别让哪家航空公司给抢去。”

应子铭就笑了,“这点信心我们塔台管制室还是有的。”

“别太自信。”老主任一脸诚恳地对南庭说:“航空公司的签派,工作比管制轻松,工资还比管制的高,有适合的机会,也可以考虑。”

南庭略显意外,“您别试探我,我这个人意志不坚定的。”

老主任哈哈笑,“小姑娘有点意思。”末了交代应子铭,“电台的那个节目,你领她去。”

南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向应子铭。

应子铭则应下,“知道了。”

谈话结束后回到塔台管制室,南庭刚接过那份写着某某电台的文件,就听应子铭说:“这是电台的一档特别节目《奔跑吧,黄金周》,除了咱们管制,还邀请了南程总飞行师盛远时。”

南庭闻言翻资料的手一顿。

应子铭观察着她的反应,“有问题吗?”

南庭抬头,“没有。”离开管制室时,她又回头对应子铭说:“谢谢师父。”

应子铭笑着挥挥手。

下班时,南庭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手机,首先看到一个未接来电,像是不相信似的,她特意查看了一下通讯录,确认那个号码是盛远时的无疑,才敢相信这个显示为“七哥”的未接电话,确实是盛远时打过来的。来不及平复心情,又看到微信有个好友申请。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验证信息,但仅仅是“盛远时”这个名字,足以让她眼眶热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有眼泪落下来。

南庭小心翼翼地点了“添加”,深怕一不小点错什么,错过和盛远时成为微信好友的机会。

通勤车上,她盯着两人的微信对话框,反复考虑是直接回个电话,还是先发一条信息。

终于,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一条信息弹出来,盛远时问她:“下班了?”显然,这个好友邀请他很早就发出来了,她的迟迟没有反应,让他意识到,她在上班,手机没在身边。

南庭稳了稳情绪,敲下一小行字:“嗯,在回家的路上。”

他追着问:“今天有不舒服吗?体温有没有反复?”

南庭回答,“都挺好的,体温正常,没事了。”

盛远时应该是在忙,没有马上回复,但也只隔了两分钟不到,“飞S市了,今天在外场过夜,明天回。”然后不等她回应,又说:“走的时候还以为能在波道中遇见你。”结果是个男管制,于是,整个飞行过程都不愉快。

这是在向她汇报行踪吗?南庭的眼睛在那一刻潮湿不已,她把头转向车窗外,不想让坐在旁边的师兄看见。隔了一会,才编辑一条信息过去:“过敏好点了吗?药有没有随身带着?”

盛远时的回复很简单,他说:“已经好了,没事。”

南庭想了想,决定告诉他:“电台有一档节目,师父会带我去。”意思是提前和他打招呼,免得在节目录制时遇见彼此,再像上次模拟机训练时那样,措手不及。

随后又有一条消息弹出来,这次不是文字,而是语音,南庭迟疑了下才点开,盛远时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说:“是我让塔台安排你去的。”

第31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2

直到到家了, 向来会聊天的南庭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七哥的话。

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盛远时索性把电话打过来了, 问她:“怎么不说话?”

南庭抱了抱扑过来的睡不着,“我们塔台的事,你也能管吗?”

她倒是懂得迂回。那端的男人笑了,“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中肯的建议。”然后像担心她听不懂似的, 反问道:“或者你以为,作为G市机场塔台第一位女管制,自己不是典型?”

南庭却说:“我虽然放单快, 也不代表比别人聪明, 不过是笨鸟先飞而已。”

从前的她虽然不骄傲,但也不会如此谦虚。

盛远时心里感叹她的改变, 嘴上则换了个话题,“晚饭怎么解决?”

南庭突然有点心血来潮,“煮个金针菇海带汤。”

盛远时低沉的笑声透过话筒传过来, “家里有食材吗?”

南庭站起来往外走, “马上下楼买。”顺便招呼睡不着,“走, 带你去散步。”

盛远时听出来她是和睡不着说话,想到自己的过敏, 苦笑了下,“一会我教你做。”

南庭锁门时随口说:“我都不知道你厨艺那么好。”

你不知道的,何止这些。盛远时半真半假地说:“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不自己学做点吃的, 还不长劣了?”

南庭听笑了,好心情地和他开起了玩笑,“原来你长那么帅是因为厨艺好啊。”隐约听见那边有人说话,她赶紧说:“你在忙吧?那不说了,我去楼下超市买菜。”

很好,自己在她眼里依然是可以靠脸吃饭的,这个认知,让盛远时的心情分外愉悦。但他手头上确实有事,只好说:“好,买回来告诉我。”

南庭心里暖暖地,“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这份体贴懂事让盛远时心里并不好受,“有影响的话,我会告诉你。”

南庭乖巧地说:“知道了。”

于是,电梯门打开时,齐妙就看见等梯的南庭笑得傻乎乎的,“干嘛,中了五百万啊?”

南庭拿脚示意睡不着进梯,“中五百万都没这么开心。”

“因为老七?”见她不答,齐妙又试探着问:“昨晚夜班?”

南庭不想说自己是在医院,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齐妙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老七说他在医院,是他不好了,还是你?”

真是不能说能说半句假话啊,马上就被拆穿了。南庭只好承认:“是我。”

齐妙顿时着急了,“怎么了,因为头上的伤吗?”说着人已经凑过来要查看她额头的伤。

“没有,是前晚睡觉着凉了,有点发烧。”南庭说完又像担心齐会误会似的,急急地解释了一句,“七哥在,我在沙发上睡的。”

齐妙倒也不认为两人真的会发生什么,毕竟,盛远时喝了那么多的酒,不清不楚地把人家小姑娘怎么着了,总是不好的。作为姐姐,一个思想传统的姐姐,齐妙是真心希望两个人能够循序渐进。但她还是扑哧一声乐了,“我又没问你们是怎么睡的,干嘛和我解释?”然后像是南庭亲姐姐似地说:“他一个老爷们,怎么不让他睡沙发?喝醉还有功了?”

“他身高腿长的,睡沙发不舒服。”南庭笑得腼腆,“谢谢你妙姐,谢谢你把七哥送过来。”

齐妙本就挺喜欢南庭的,现在因为盛远时的关系,更是拿她当自家人了,“谢我干嘛,我是懒得照顾醉鬼,才把他扔给你的。”然后又以姐姐的身份交代:“管着点他,再喝就成酗酒了。”

突然想到盛远时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能管”,南庭笑得更憨了。

齐妙微微嗔道:“傻丫头。”

南庭好心情地邀请齐妙,“我等会煲汤,好了叫你来喝。”

齐妙一脸惋惜,“我回来拿点东西,等会还走,加班。”之后凶巴巴地命令,“改天做顿好的孝敬我这个大姑姐啊。”

大姑姐……好神奇的存在。

南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然后跑进电梯里。

齐妙见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给盛远时打电话,问他:“和好了?”

身在外地的盛远时莫名其秒,“什么?”

“你和南庭小妹妹啊。”齐妙打开门进屋,“我看她开心地快要飞起来了。”

盛远时眼底也浮现起笑意,他说得笃定:“快了。”

“快了?那就是还没和好了?”齐妙翻着书桌,抽出一份资料放进包里,嘲笑他,“连续两晚都在一起还没拿下人家,老七你不行啊!”

男人最忌讳别人质疑他不行!无论是哪方面!于是,骄傲如盛远时,不想和这个小表姐说话了,他敷衍地说:“挂了吧,我忙着呢。”全然没了先前和南庭通话时的耐心,说完径自挂断。

听见话筒中传来的盲音,齐妙嘶一声,“我还没说到重点呢。”出门时还在自言自语,“等南庭小妹妹真搬家的,让你哭都找不着调。”

睡不着到外面就撒欢了,南庭几乎喊不住它,以至于在外面多耽误了些时间。

或许是等急了,盛远时直接发了个视频聊天过来。

南庭却把镜头对准了疯跑的睡不着,还和他说:“你看它精力多充沛。”

从前也是这样,每次视频聊天,很少消停地给他看她的脸。五年了,还是这样。盛远时微笑而不自知,“下次出门还是给它带个项圈,别吓着人。”

“睡不着确实有点淘气,但不会伤人,除非它认为对方对我构成威胁。”南庭的镜头追随着睡不着,期间还喊了两声,“跑远了,快回来,要不晚上你没汤喝。”然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问盛远时,“你昨天有把煎蛋分它一个吗?”

所以,两个煎蛋有一个是给狗的?那为什么要和给他的放在一起?

盛远时特别坚定地说:“没有,我都吃了。”

作为主人,南庭倒也没说什么,改而问:“它是不是挺可爱的?”

可爱?盛远时眉心微聚,“谁?狗吗?”

南庭强调,“睡不着。”

回想睡不着扑到自己身上的一幕,盛远时实在没办法说假话,“它似乎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在南庭看来,她喜欢的人,睡不着一定会喜欢,“妙姐,齐小弟,它都很喜欢,你们是一家人,它没理由不喜欢你的。估计是你没分煎蛋给它,它有点生气了。”

有点?盛远时很有自知之明,认为不仅仅是“有点”,而是“非常”,“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有时间照顾它吗?”如果不知道南庭得过抑郁症,他其实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养一条狗?现在他隐隐觉得,睡不着或许和她的病有关。所以,盛远时不打算告睡不着的状了。至于过敏,他决定先吃药,后续再说。

“老桑怕我闷,建议我养的。我选了很久,觉得它最萌。”南庭答得理所当然,“而且它也不太用照顾,只要家里有狗粮,适时带它出来活动一下就可以了。”

果然和姓桑的有关。至于萌,行吧,她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盛远时看了看时间,催促她,“上楼我教你做汤。”

南庭很听话,喊上睡不着回家。

视频通话始终持续着,盛远时在那端听见她带着睡不着进电梯,回到家后,她处理食材,时而和睡不着说两句,时而和他确认步骤,有点小唠叨,却也有条不紊。

仿佛回到了五年多前,盛远时还在纽约YG工作时的状态,在国内是晚上,亦或是他那边是深夜时,他们边忙自己的事,边通着话,除非遇上停电,网络出现问题无法继续,否则就算对方突然去忙了,只要没说再见,谁都不会单方面结束通话。

习惯是一件可怕,又可喜的事。时隔五年,在重新建立联系的这一天,他们依然相处融洽,就算不说话,也不觉尴尬。唯独有所不同的是,另一端的盛远时,相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期待,期待她别只顾睡不着,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期待她别只是留给他背影,让他能看见她的脸;期待她能在某个不经意间,喊一声“七哥”。

看着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女孩子,在自家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盛远时心里温暖又踏实,他忍不住轻声唤她:“南庭。”

第一次听见他喊自己的新名字,南庭怔了几秒,才回头看着手机,“什么?”

视频中的盛远时淡淡地笑了,他说:“没什么。”

煲汤的过程中,南庭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盛远时于是举起手机给她看了看周围,南庭才发现他正在和机组的同事围坐在一桌吃饭。她几乎是立刻就切断了视频,像是担心别人会看见她似的。

盛远时以为是网络问题,重新发了视频通话过来。

南庭挂断。

盛远时于是发语音问她:“怎么了?”

南庭用文字回复他,“你在和别人吃饭怎么没告诉我?”

盛远时笑问她:“这是怪我没有及时汇报行踪吗?还是不允许我和女同事一起吃饭?”

除此之外,南庭隐约听见他那边有人说了什么,而他竟然还语带笑意地回答人家:“嗯,查我岗呢。”

她靠在厨柜上,想了半天才敲出两个字:“不是。”

他还追问她:“不是什么?”

南庭不答,只觉得脸火辣辣的。

等了会儿没有回复,盛远时才把手机放下,那顿晚饭,他多吃了一碗。

晚上临睡前,盛远时把第二天自己返航的航班号发过来,“预计下午三点二十分到。”

南庭隐隐觉得他是希望自己指引他着陆,她笑着答,“知道了。”

那边的盛远时也笑了,“早点睡。”

南庭握着手机的手一顿,隔了片刻,她回复:“你也是。”

这一晚,南庭比以往任何一天上床都要早,可她翻来覆去很久,依然睡不着,她开了灯,看着床边趴着的睡不着,“你说,我这病会好吗?”

睡不着竖着小耳朵,瞪着小眼睛看着她,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南庭用手托着下巴,“老桑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像是回应主人一样,睡不着歪了下脑袋。

“要是因为睡不着不能和七哥在一起……”南庭趴在枕头上,“好不甘心。”

睡不着伸出前爪,轻轻地扒了扒床单,有点安慰南庭的架势。

南庭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我其实也没想好,万一治不好,要怎么办。你说七哥会害怕吗?他是机长呢,心里应该很强大吧……他要和我说什么呢?他会不会忘了?我要找个机会提醒他一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了好久。

睡不着都快睡着了,直到主人不说了,它才撒娇似地用脸蹭主人的手。

南庭淘气地揉揉它肉肉的脸,就像往常一样起来看书去了,睡不着似乎习惯了主人的作息,在玩了一会后,自动自觉地跳到大床上,睡得萌萌哒。

次日清晨,南庭准时带睡不着下楼散步,然后自己做了早餐,再坐通勤车去机场。

又是忙碌但充实的一天。

下午三点,南庭悄悄来到大林身后,用手指戳戳师兄,小声说:“我替你会儿。”

大林看她神秘兮兮的小样就知道有事,俯在她耳边说:“记得用好吃的堵我的嘴。”

南庭俏皮地朝他作揖,“成交。”然后站在席位前,如常指挥。

三点十分,盛远时低沉的嗓音出现在波道中,“G市塔台,南程1266,A320,机场以北10公里,900米保持,请求加入起落航线落地。”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她给出指令,”南程1266,G市塔台雷达看到,下修正海压650米保持,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

听见她的声音,盛远时眼里就有了笑意,连复诵指令的语气都格外温柔,“下修正海压650米保持,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南程1266。”

南庭接着给出新的指令,“南程1266,跟在四边上的B747后面,第二个落地。”

盛远时复诵,“第二个,看到B747了,南程1266。”

南庭边看雷达,边注视外面的跑道,“南程1266,继续进近。”

盛远时无条件照办,“继续进近,南程1266。”片刻,报告:“G市塔台,南程1266,四边。”

右座的丛林觉察到他的好心情,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