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桎的目光有细微的变化,又被他迅速地用微笑掩饰过去了。等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南庭转身,就看见盛远时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见看见了多少。

盛远时见她发现了自己,走过来说:“那一句桑医生,会让他很难受。”

南庭当然知道,可她说:“难受才能忘得快。”

他的蛮蛮,在爱情面前,从来都是坚定而果敢的,无论是面对她爱的人,还是她不能接受的爱。盛远时庆幸自己是赢家,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像桑桎那样平静以待,他摸摸南庭的头,“幸好我是你的独宠。”

南庭今天扎了丸子头,他这样一个摸她脑袋的动作,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的头发弄散,南庭皱着眉拨开那双作乱的手,“你只是之一。”

“之一?”盛远时略显不悦地盯着她,“我以为我该是唯一。”

南庭闻言微微皱眉,“那睡不着怎么办啊?”

睡不着?这样的对手和比较,盛远时有点接受无能,“它能和我相提并论?”

盛总这样一副明显嫌弃的语气,让南庭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说的,让我养它。”

盛远时顿时觉得他的蛮蛮胆肥了啊,“我都还没和你算过夜的账。”她倒先和他讲条件了。

原本来航站楼找七哥的南庭一改晚晚电话中胆怯,“我要去上班了。”说完就要走。

南庭明显的情绪变化,当然是和桑桎有关的,盛远时无意回避,也不允许她回避,他扣住南庭的手,“我作为家属,还没有同意由他为你治疗。”

“人家说的家属是指我小姨吧?”南庭眨巴着大眼睛,“你说是不是啊,男朋友先生?”

男朋友先生?盛远时手上用力,把她拉向自己,“你是在提醒我,昨晚没有完成的事吗?”

“我今晚夜班,你明天执飞要在外场过夜,”南庭把手抵在他胸口,忍笑道:“至少这两晚,没有办法继续。”言外之意,她是安全的。

盛远时刚想说:我想收了你,值班和执飞能阻止得了吗?就被一道女声打断了,他听见有人挑衅似地说:“二老公,别忘了后天晚上我们约了玩通宵啊。”

喜欢和他唱反调的女人,这世上,可能只有程机长一人了。

盛远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程潇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毫不尊重领导地拨开了盛远时的手,“大庭广众之下,盛总你是不是该注意下影响?”

“你还知道我是盛总?”盛远时看向尾随程潇而来的顾南亭,“而且,我产生的影响会有你们夫妻同框的影响大吗?”

顾南亭朝向他打招呼的南庭点头微笑,然后说:“我们俩已经过气了,你们俩才是近期G市空港的热门话题。”

南庭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对盛远时说:“我回塔台了。”

不等盛远时发话,程潇抢白道:“我懂,我送。”说着拉着南庭走人。

盛远时听见渐行渐远的,他的蛮蛮问程潇,“你干嘛总气我七哥啊?”他脸色顿时就好了,问顾南亭:“找我有事?”

顾南亭点头,“新航煤试飞的事。”

齐子桥牵头,齐润集团负责研制开发生物航煤一事,盛远时当然是知道的,但这事从顾南亭嘴里说出来,盛远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我老爸妈没达成共识。”

顾南亭毕竟要年长几岁,能体会作为父母的心情,“新航煤的生产研制,是关乎民航工业振兴的大事,我很荣幸,齐润愿意把试飞的任务交给中南,毕竟,海航可是一直盯着这件事,可当这事真落到咱们头上,我又……”考虑到试飞的风险,他叹了口气,“至于是你来飞,还是谁来飞,我们商量后再定。”

盛远时远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没什么可商量的,我母亲是生物航煤技术的发起人,我作为民航飞行员,试飞责无旁贷。”

顾南亭想了想,“还是和南庭商量一下。”

这一回,盛远时没有马上拒绝。

当天晚上南庭是夜班,临上席位前,她给盛远时发微信说:“我上班去了。”

盛远时回复说:“知道了,我在指挥中心。”像是料到南庭会劝他回家休息似的,他又追着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给自己批了一间机长宿舍。”

南庭于是给她七哥下达指令:“为了确保明天的航班不会因为机长没睡够而延误,你十点前一定要睡着。”

盛远时回复:“收到。”

繁忙时段过去后,应子铭带南庭离开了塔台顶层的指挥大厅,去了进近管制室,这一次,应子铭亲自上席位指挥,南庭像见习时一样,站在他身边听和学。

临近深夜,基本都是进港的飞机,属于进场阶段,应子铭把几架都在申请近进的飞机排列好顺序,逐一给出指令:“新锐2136,可以飞行到G市机场,修正海压1011。”

“海航7812,能见机场报。”

“中南268,G市进近,可以直张VOR进近跑道04。”

“南程8278,联系塔台118.2。”

趁给指令的空档,他指着雷达显示屏为南庭讲解,“这几架飞机都是从北面过来的,当他们还没有出现在雷达上时,你就要考虑如何排序的问题,别等他们申请指令了再去想,那样容易造成延误……作为管制员,尤其是进近管制员,你要提前去想像各种问题,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想一遍,这样才能避免问题的出现。”

南庭专注地听着,认真地做着笔记,当应子铭完成一个时段的指挥走下席位,她赶紧把保温杯递给他,“下个时段您休息吧,我跟着师兄们就行。”

应子铭喝了口热水,皱眉抚了抚胸口,“行,我去休息室待一会儿。”

南庭发现他的异样,“您是哪不舒服吗?”

应子铭摆摆手,“胃有点疼,可能是吃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了,没事,老毛病。”

那南庭也不放心,“您带药了吗?在哪呢,我去拿。”

应子铭却说:“休息室里我备着药呢,我过去吃就行。”

南庭于是陪着应子铭去了休息室,看着他吃了药,还是不肯走。

应子铭安慰她:“做管制工作的人,作息都有些紊乱,有几个没胃病的?不要紧。”然后还和她聊天说:“你是我见过的三餐最规律的年轻人了,这个习惯不错,继续保持。”

南庭可知道胃疼的滋味不好受,她给应子铭又接了杯热水,让他拿着暖胃,“因为不好好吃饭,我得过很严重的胃病,所以才学乖了。”

应子铭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多爱惜身体是对的。”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又说:“我们的管制都有航线实习的机会,目前就你没飞过了,这次你去,通知书明天你想着找我拿,我查了下,你实习那天南程恰好有航班,你提前和盛远时商量去吧。”

南庭感激师父为她和盛远时创造机会,但她说:“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时候,我赶上哪趟航班是哪趟。”

应子铭无奈,“随你。”

南庭看他脸色稍稍恢复了些,“师父你好点了吗?”

应子铭点点头,“好多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上席位呢。”

虽然睡不着,南庭还是答应下来。而未免影响应子铭休息,她关了休息室的灯,在距离应子名不太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或许是休息室里过于安静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后,她又想起了那段对抗抑郁症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觉到了疲惫,她闭上眼睛,试着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调整呼吸,希望能睡着,哪怕一会儿也行。

渐渐地,意识有些模糊,南庭隐约听见一道男声说:”G市进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应答机2426,听你指挥。”

是盛远时。不自觉就翘起了嘴角,南庭听见自己说:“南程6678,G市进近雷达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当前航迹。”

盛远时复诵,“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迹。”

他的声音语气和她的一样,轻松而愉悦。南庭控制不住地想,这是自己急于在进场阶段,引领她七哥进近,才会出现的幻觉吗?

闭着眼睛的南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接下来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南庭要特别集中精力才能听清,盛远时在和副驾驶说:“把襟翼2放出来。”

放襟翼是为了增加阻力,让飞机减速,可他现在的高度,应该还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听见了丛林的声音,他说:“速度检查,襟翼2。”

除了声音,南庭竟然还看到了丛林把襟翼手柄设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飞机上,在驾驶舱里,看着机组在做着陆前的准备工作。

紧接着,ECAM,也就是飞机中央电子监控系统忽然跳出故障显示:飞行操纵,襟翼故障。南庭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丛林则几乎是在瞬间立刻按压警戒灯止响,并向机长汇报故障名:“飞行操纵,襟翼故障。”

盛远时依然是从容不迫的,他冷静地说:“证实。”与此同时,手已经在开始操作,人工选择速度190节,防止飞机进一步减速,并向管制汇报:“南程6678申请终止进近,现在襟翼卡阻,需要去DSH等待。”

像是第一次在波道中听见他说需要低空通场一样,南庭的心在那一刻有些慌乱,可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她给出指令,“南程6678收到,现在可以直飞DSH,加入标准等待。”

盛远时接收指令,“直飞DSH,加入标准等待南程。”随即,他对丛林说:“我操纵通讯,你做ECAM动作。”

丛林服从机长安排。

盛远时才又对管制说:“南程6678,我可能需要等10分钟,好了报告。”

他明明看不见她的动作,南庭还是下意识点头,“收到。”

接下来的十分钟显得格外漫长,南庭一直在看时间,她像是听见了盛远时先后与乘务长,以及南程指挥中心通了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特别努力地去听,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十分钟之后,没有接到他的报告。

十一分钟,十二分钟,十五分钟过后,他的无线电始终静默着。

南庭忍不住呼叫:“南程6678。”

没在回应,波道中寂静无声。再次呼叫,依然如此。

南庭想要持续呼叫,可在这时她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嗓子半天发不出声音,越发不声音她越急,情急之下,忽然一个机灵,人就清醒了过来。又是一场梦,一场如同亲身经历的梦。

安静的休息里,应子铭的呼吸声轻轻地传过来,南庭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深夜的空港,虽然没有繁华城区的喧嚣,却丝毫不觉空寂和凄冷,她注视着机坪上,看着那些停得整齐有序的航空器,大脑却在想:襟翼放不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重着陆,大速度接地……思及此,南庭有点不敢回想梦里的那一幕。

第61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6

盛远时当天有飞行任务, 他主持完飞行会议后,就准备直接去机库接收飞机, 结果等他从指挥中心楼上下来时,就见南庭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里坐着, 不知道来了多久, 看见他的刹那, 她几乎是倏地站了起来,由于起身的动作太急太猛, 腿都磕到了椅子上,可她像是完全没感觉似的, 理也不理, 径直朝他走过来, 与上一次看书等他时的安静相比, 简直判若两人。

盛远时的眉心微微蹙起, 想逗她说“是不是想七哥了”的话也瞬间收了回去, 他拾步迎上去, 不及开口, 行至近前的南庭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与此同时,胳膊更是紧紧地环上了他的腰,末了还像是不够似的,用了点力气地紧了紧手臂。

盛远时手上还拿着飞行资料,他单手抚上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南庭不说话, 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

指挥中心此刻人来人往,有任务的飞行员和空乘,还有值班的其它岗位的南程员工都过来处理相关的工作,看到这一幕,既不敢上前和盛远时打招呼,又控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视线齐刷刷地投射过来,令他们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盛远时并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只关心南庭怎么了,原本昨晚他们约好的,她下了夜班后自己回家,他则正常执飞,等第二天他返航时,南庭指引他着陆。然而,向来懂事听话的她下班后却没有走,反而特意来了指挥中心找他。

他们的关系确实是整个空港公开的秘密,但南庭却不是那种愿意在人前和他有所亲密的人,此刻的一反常态,让盛远时有些担心,“告诉七哥怎么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了?”

南庭摇头,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盛远时把南庭从怀里拉出来,发现她眼睛里布满血丝,从知道她睡不着那天起,他就格外注意观察她,从未见她有这样的状况出来,盛远时神色骤变,他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身后不远处等待的丛林,“你先去机库。”然后扣住南庭的手,“到我办公室来。”说着,把她带往自己楼上的办公室。

或许是忍了太久,到了只有她和他的空间里,南庭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可她又不想在盛远时面前哭,就急急地擦眼睛,但还是被关上门转过身来的盛远时看见了。

盛远时拉开她揉眼睛的手,“说,怎么回事,别让我着急。”

明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是,南庭抬头,拿那双盈满泪意的眼睛看他,“七哥,你今天能不能不飞?”

盛远时靠着办公桌站着,把她拢在自己身前,“可以,你有什么要求七哥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蛮蛮,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南庭不敢说,深怕说出来了,就会成真,什么特情、事故、空难,这样的字眼,或许每一个民航人都会刻意回避。她心里也很清楚,盛远时是优秀的民航飞行员,是责任机长,他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有一定危险性的,然而,当她莫名其妙地睡着,又莫名基妙地梦到那些,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只是祈祷他起落安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他飞,她好害怕,害怕他遇到特情,害怕他有意外。

可飞行是他的信仰,她不能折断他的翅膀。南庭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顺着脸颊流下来,直直地落在地上,她就那么哭着央求道:“只是今天不飞可不可以,就今天,七哥,求求你。”

盛远时有多宝贝她,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她像个孩子似地哭得那么无助,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七哥,还是飞行员,是南程的总飞行师,盛远时把她搂进怀里安抚着,哄着,直到她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才柔声说:“蛮蛮,七哥只是去工作,和过去每一次飞行一样,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就回来。七哥答应你,以后少飞一点,多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南庭抱住他,像是他会走掉一样,不肯松手,更不肯松口,只是在他怀里摇头,不答应他去飞,不让他走。

她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盛远时抬头看了下时间,耐心地说:“七哥是总飞行师,完全可以不必像其他飞行员那样,飞得那么辛苦,可今天这趟航班上有要客,不能出任何的差错,甚至于为了确保航班不因机械故障而延误,南程都调出了一架备用机,所以才要我亲自飞,而且现在距离预计起飞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不到,来不及安排别的机长,蛮蛮,你能理解七哥吗?”

身为民航人,他们的工作不仅仅是工作,还关乎无数的生命安全,尤其他身为一家航空公司的总飞行师,南庭能理解盛远时肩膀上担负的责任,只是……她听见他的话,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微哑着嗓子说:“我昨晚又睡着了一会,然后梦见,梦见……你执飞的航班出现了故障。”

盛远时闻言眉宇间有细微的变化,可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轻松,“不是都说梦是反的吗,难不成我的蛮蛮还会未卜先知?”说着把她从怀里拉起来,抽了张纸巾为她拭泪,“因为一个梦哭得这以伤心,我都要以为是生离死别了。”

他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的心都是一颤,见她又要哭起来,盛远时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然后轻松一笑,“说错话了,我是以为乔敬则把我以前和别的女人约过会的事告诉你了,你过来找我兴师问罪来的呢。”

南庭哪有心情计较他什么时候和别的女人约过会,她吸着鼻子说:“我梦见你的飞机出现了襟翼卡阻。”

“只是襟翼卡阻?”盛远时轻松一笑,“别说是梦,就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我应付不了吗?你对你七哥的飞行术,是不是太没信心了?”

南庭当然不是对他没信心,可影响飞行安全因素的,不仅仅是飞行员的飞行术啊,“襟翼在起飞和降落时起到的关键性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七哥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详细说明襟翼卡阻时,机组的具体操作流程,你只要记住,这种你七哥遇到过多次的特情,难不住我就OK了。”盛远时又看了眼时间,“七哥今天真的必须飞,但七哥答应你,飞完这班休息一段时间,陪你治疗,给你做专职司机,好吗?”

南庭犹豫着问:“你真的遇到过襟翼卡阻的情况?”

盛远时的神情不容质疑,“当然,我飞了快十年,什么特情没遇到过?发动机着火我都平安着陆了,还怕一个襟翼卡阻吗?”

南庭盯着他看,像在考证他话的真实性,最后,点头。

盛远时松了口气,他低头亲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等我这趟飞回来,就吃了你。

南庭注视他的眼睛,承诺:“好。”

专注热烈的目光在她眉眼处停留片刻,盛远时笑了。

两个人一起下楼时,南庭还不放心地嘱咐,“你再复习一下处理襟翼卡阻的流程。”

盛远时失笑,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记着呢,放心。”

南庭却依然放心不下,在盛远时赶往机库后,她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塔台,直到两个多小时后,盛远时执行的航班准时顺利地出港,她又给程潇打了个电话,在确定程潇一会儿会到机场来的情况下,她说:“能不能通过指挥中心或者是签派那边,让我随时了解到他的飞行状态?”

不知内情的程潇笑道:“你这时时追踪做得也太到位了吧,怎么,他今天执飞的那趟航班除了有要客,还有你情敌吗?”

如果只是情敌,她才不会这么担心。南庭一时间没有办法向程潇解释自己睡不着,偶尔睡着一会儿又会做梦,因在梦里梦见了盛远时遭遇襟翼卡阻而担心,她有点耍赖似地说:“你就说你能不能搞定吧?”

“这点破事我都搞不定,枉被称一句:顾太。”程潇在那边说:“你在哪呢,塔台吗?五分钟后下楼,我接你过去。”

其实南庭身为管制,也可以通过进近和区域管制了解到盛远时的飞行情况,可那样她听不到盛远时的声音,心里还是会不踏实,索性就找程潇帮忙了。

程潇把她接到了指挥中心,联系上盛远时后,她先说:“我二老公要和你说话。”

通常情况下,天上的飞机和地面的指挥中心建立联系,都是有紧急的事情,盛远时本以为是公司有事,结果得知南庭和程潇来了指挥中心,他了然一笑,“我现在处于正常的巡航状态,不用担心。”

程潇拿胳膊肘碰了南庭一下,小声说:“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这么和气地和我说过话,我都要以为他生来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南庭悬着的心尚未放下,不太有心情说笑,她也清楚,不该以私人关系在他执飞期间和他联系,确定他那边一切正常,她只说:“那你注意安全。”

盛远时的语气不变,他说:“我要两个小时之后才会降落,要是你不急着回家,就和程潇在指挥中心玩一会。”意思是允许她留下来,通过指挥中心和他通话。

南庭眼眶一热,她低声说:“好。”

程潇听闻她上午来过指挥中心一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盛远时不松手,不禁诧异,“不会是你听说了何子妍喜欢他的事,过来宣示所有权的吧?”

南庭垂眸,“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你可别不拿何子妍当回事。”程潇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骑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她,“他们俩是在国外认识的,凭何子妍的资历明明可以到其它航空公司做配餐经理,却为了盛远时到YG做了一名普通的配餐师,我刚到YG的时候,她以为我是盛远时的老情人,对我还挺有敌意的,后来南程组建,她更是放弃了YG那边的升职加薪挽留,自请到南程工作。而且你别忘了,那一次把盛远时气到替飞,也是因为她那一句‘桑太太’。”

南庭的智商确实不如盛远时的高,可她也不傻,尽管当时她没反应过来,事后多想了想,也就猜到了何子妍对盛远时的心思。那几天,整个空港都在流传关于南庭的流言蜚语,盛远时作为绯闻男主角也被牵涉其中,何子妍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她偏偏当着盛远时的面,说了那样一句话,南庭怎么可能不明白?

却因为盛远时说了那句“她是我女朋友”,没把何子妍真的放在心上。

听程潇说了这些,她问:“她是为了七哥才到南程来工作的?”

“不然干嘛跑到G市住南程的员工宿舍,回A市住别墅多好。”程潇替她把功课都做好了,“何家的生意做得还挺大的,和国内的几家航空公司都有航煤方面的合作。”

何家的生意有多大,南庭在当年司徒家破产的时候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当年何家公司的主业是房地产,没想到短短五年,竟然还涉猎了航煤。南庭好奇地问:“中南也和何家有合作?”

“何家哪排得上号啊。”程潇一笑,“中南一直都是和齐润集团合作。”见南庭没有任何反应,她疑惑地问:“你不会不知道齐润集团的董事长是盛远时的亲妈,是你准婆婆吧?”

南庭一怔。

程潇一拍脑门,“我好像说多了。”

在还是司徒南的时候,南庭就知道盛远时的父亲是空军首长,由于他不肯从军,选择飞民航运输机这件事,他们父子还曾发生过不快,南庭清清楚楚地记得,盛远时说过:“在部队,我飞得再好,别人也只会说:他是盛叙良的儿子。”就这样,他固执地选择了民航。至于他的母亲,南庭听过他笑言:“我妈支持我飞民航,在她看来,如果我成为空军飞行员,就是用来被我爸牺牲的。”于是,南庭全然不知,盛远时的母亲竟然是一个集团的董事长。

所以,自己当年隐瞒司徒家破产,他才会那么气愤,因为在他看来,那本是一场可以挽回的败局,她却顾及什么自尊和骄傲,把唯一的机会,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一并放弃了。

一时之间,南庭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后悔当年的隐瞒,还是依然坚定,自己在吃过那些苦之后的成长,是值得的。

南庭又想起五年前那一晚,喝下那杯牛奶后,在误以为是困所导致的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涌起的“如果盛远时再来找她,她就把司徒家的困境告诉他”的念头,她忽然就不纠结了,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属于她的劫,就要她自己来历。成功了,她就脱胎换骨,失败了,她这辈子,就只能是桑桎所说的,那个神赐予的未完成体。

南庭笑着对程潇说:“放心,我不会因为他明明有能力帮我,却被我放弃了而感到后悔,我始终相信,只有变成更好的自己,才能再遇见那么优秀的他。”

程潇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忘打趣她,“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南庭打她一下,“别以为我没亲眼所见你和顾总谈恋爱,就不知道恋爱中的你有多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