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无所谓地挑挑秀眉。

有程潇的陪伴,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当盛远时打来电话说:“落地了,一切顺利。”南庭才终于放下心回家。可对于自己只要睡着就做梦的情况,她再不像从前那样持无所谓的态度,当晚,她对在外场过夜的盛远时说:“七哥,我还是想让桑桎替我治疗,我想好起来。”

盛远时其实也有通过朋友和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请教过,清楚桑桎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此前他确实是有顾虑,倒不是占有欲作祟让他拒绝桑桎,而是担心南庭抗拒,可听见她在航站楼里和桑桎的对话,以及她白天因那个梦,泣不成声的样子,盛远时也是有了决定的,他说:“等他从A市回来,我们就开始治疗。”

结束和南庭的通话,盛远时站在酒店的阳台前,手撑在栏杆上看向夜空,反复地思考,等齐润集团扳倒了桑家和何家,南庭那边,他要如何解释?

同一时间的A市,桑桎终于等到了桑正远。

桑正远出门了,听桑母说是:“为了航煤的事。”

桑桎就明白,齐润已经有了动作。他意外于盛远时的效率,确切地说,是齐润的效率,他劝桑正远说:“桑家的主业是物流,这些年,虽然也有很多新的物流公司崛起,但并未影响桑家在物流方面的地位,爸,你最好听我的,做好物流,别碰化工,别碰航煤业务。”

“物流再做也就这样了,既无法形成垄断,还可能越做越小。”桑正远比五年前苍老了些,可眼底身为商人的犀利和精明还在,他说:“这些年,民航业发展迅速,航煤的需求也是逐年增加,G市的齐润集团更是凭借航煤业务,跃居行业之首,我跟着他们走,怕什么呢。”

齐润要对他出手,他却跟着人家走?

桑桎都要控制不住嘲笑他了,“如果我告诉你,齐润盯上了你,盯上了桑家,你相信吗?”

“你听谁说的?”桑正远怎么可能相信?他自知没有得罪过齐润集团,“我们桑家和齐润没有过任何的业务往来,他们盯着我干什么?”见桑桎还要说什么,他语气不佳地抢白道:“我还以为三十五岁之前你都不打算踏进这个家门了。”

桑桎无意和他讨论其它,他近乎执拗地说:“如果你还希望我在三十五岁之后,能有机会从你手里接手‘远洋物流’,你就别跟着齐润的风向走,尤其是航煤业务,千万不要沾染。”

桑正远显然无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忠告”,他试图说服桑桎和他达成共识,“我了解过了,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最多两个月,国际航煤价格一定会涨,我如果把握先机,抓住这个时间差,‘远洋’就能顺利拓展一项新的业务,这个业务的利润是你没有办法想像的。”

桑桎于是换了一个角度提醒他,“‘远洋’要拓展新业务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先不说航煤作为航空零部件管理,有它专门的工艺和特定的标准,生产研发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就是无数代理中的一个,既然是代理,那收集,运输,仓储,渠道,每个环节的推进,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如此高的成本风险,你难道都不担心吗?”

“我就是都考虑到了,才决定根据我们在运输方面的优势和‘何创’合作……”

桑桎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要和何家合作?”

桑正远答得理所当然,“‘何创’三年前开始接触航煤业务,现在已经做得有声有色,我不利用何勇踢这临门一脚,怎么推开这扇门?”

难怪他会突然要去化工领域分一杯羹,原来是和何家有关。桑桎冷笑,“我们和何家是什么关系,你竟然还想借何勇的‘何创’涉足航煤?你难道不怕反被他利用了?”

桑正远向来自负,面对一天生意都没做过的儿子,他几乎是胸有成竹地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何子妍目前就在G市的南程航空工作,南程隶属于中南集团,一旦何勇通过这层关系和中南建立了合作,那我们可就是渔翁得利了。”

何勇都快自身难保了,自己的父亲却还想着渔翁得利。桑桎无可奈何,这一刻,他突然有些遗憾,遗憾自己不是‘远洋’的掌舵人,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决策权,“五年前,司徒家是怎么破产的,你没忘吧?”见桑正远的脸色愈发地沉了,桑桎以破釜沉舟的心情说:“齐润集团的董事长是位女士,你应该是知道的,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位齐董事长在不久的将来,会和司徒家成为亲家,成为司徒南的……婆婆。”

 

第62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7

桑正远闻言怔了片刻, 眉心聚紧的样子像是把儿子的话听进去了, 在思考涉足航煤业务所承担的风险,可桑桎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那个好不容易和何家联上姻,又认为司徒家更好,企图和司徒家攀上关系的桑正远, 在此之前或许还在想, 如何阻止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南庭嫁入桑家,但当得知南庭要成为齐润集团齐董事长的儿媳妇了, 心里怕是又要不舒服了, 说不舒服有点不够份量, 确切地说是, 无法接受。

果然,当桑正远反应过来, 他顿时就发作了,冷声质问道:“司徒南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的婆婆不该是你妈吗?什么时候她要成齐家的儿媳妇了?”

看看吧,这就是自己的父亲,桑桎的语气难得地犀利了起来, “司徒家破产后, 你不是就抵触她排斥她吗?你不是认为我娶她不能给桑家带来利益回报,一直持反对态度吗?怎么,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又不合你心意了吗?”

桑正远怎么能接受儿子这样和自己说话, 无言以对的他气得浑身发抖, 伸手就要打过来,“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为桑家惹来这样的麻烦,桑桎,你可真行。”

竟然成了他为桑家惹来的麻烦了!桑桎有些哭笑不得,而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应该承受这一巴掌,于是,面对父亲不可理喻的怒意,他霍然抬手,稳稳地格开桑正远的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儿子长大了,你打不动了。”然后甩开那双从小到大也没牵过他几次的手,“我能做的,该做的,就这些,你听得进去最好,若是不信,决意挑战一下齐董事长维护儿媳妇的决心,我不拦你。”

离开家前,桑桎对向来软弱可欺的母亲说:“面对利益的诱惑,他怕是很难回头,我其实也知道,这趟回来,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我到底姓桑,人家都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该提醒他小心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了解过了,齐董事长是一位非常正直,且有魄力的企业家,她不会像当年何勇算计司徒家那样对付我们和何家,所以,您也不用特别担心,就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守好,就行了。”

桑母是那种没什么大的志向,视婚姻和家庭为全部生命的女人,可是,多少年了,丈夫和儿子一直这样水火不融,现在……或许是意识到了‘远洋’,以及桑家的辉煌,终于要在丈夫的利欲熏心中终结了,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婚姻和人生都太无望,她泣不成声。

桑桎把母亲搂在怀里,安慰道:“没事,还有我呢。”

当晚没有回G市的航班了,桑桎必须要在A市再停留一晚,然而,面对母亲的不舍和挽留,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住酒店,明明疲惫至极,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就下楼去买了包烟,然后坐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吸,他是医生,最懂吸烟有害健康的道理了,可这一夜,向来不吸烟的男人,恨不得用尼古丁毒死自己。

第二天回G市的航班是下午的,桑桎却早早就到了机场,像是一刻都不愿多在这座长大的城市停留。临近中午,盛远时到航站楼的南程服务台取资料,不经意抬头,就看见桑桎坐在休息室里看杂志。

盛远时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这么快就走了?”语气熟稔。

之前在G市机场和南庭遇见时,桑桎也看见盛远时了,只是没料到回程又能遇见,他说:“不走能干什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盛远时注意到他面上的疲惫之色,几乎可以想像他此行有多不愉快。回家能不愉快到这种地步,这是一个在温暖健康家庭长大的人,无法理解的,“看来你爸挺执迷不悟的。”

桑桎一笑,苦涩又无奈的那种,“我有时候也奇怪,他那种脾气秉性是怎么把‘远洋’撑到今天的。”

“那就说明,他还有是道的。”盛远时挑了下眉,“也许你的忠告他能听进去。”

桑桎抬眼看他,像是在问:“如果他听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盛远时就笑了,那笑容有着胸有成竹的自信,然后,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我随时都可以,”桑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你。”

盛远时也不犹豫,“那就根据她的排班来吧,让她请假治疗,怕是不可能。”

桑桎对此没意见,只是事先说明:“治疗需要到我那边去,不是医院,是我家。”见盛远时抬眼看过来,他说:“你可以一起来,虽然我内心并不欢迎你。”

盛远时失笑,“咱们俩彼此彼此。”然后意外地感慨了句,“你这份大气,我还挺服的。”

向来温和的桑桎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不是你说的,要输得起吗?”

盛远时不以为意,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时发出邀请,“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桑桎拒绝道:“我怕消化不良。”

盛远时也不勉强,只说:“既然选择了南程的航班,有需要就提,除了在她的事情上我有必要的原则,不能退让外,其它方面,我还算好说话。”

桑桎的目光落在他飞行制服的四道杠肩章上,不领情地道:“我现在改签还来得及吗?”

盛远时笑了下,像劝老朋友似地说:“别改了,麻烦。”

桑桎无语。

这样的气氛,在外人看来哪里像是情敌共处,说他们是好朋友,都有人信。但两个男人心里是清楚的,在医院打过那一架,在酒吧喝过那几杯酒后,彼此都坦然了,因为胜负已成定局。

盛远时去忙自己的工作了,桑桎从昨晚就没吃饭,和他聊了几句后,忽然有些饿了,他找了家餐厅,吃过午饭,把握着时间去办理登机手续,排队期间,听见前面一位老人问:“免责单是什么?为什么我要填这个?大家都填吗?”

值机把手里的单子放在柜台上,解释说:“大爷,公司有规定,八十岁以上的乘客属于特殊乘客,需要填免责单,否则就不能乘机。”

老人“哦”了一声,似乎是听懂了,“是怕我在飞机上出什么事,让你们负责吧?”

值机是个挺负责的小姑娘,她耐心地说:“大爷,高空飞行,氧气相对减少,气压又比较低,再加上空中飞行难免会有颠簸或是其它别的什么特殊情况发生,出于安全考虑,公司才会有此要求,请您理解。”

老人不急不缓地说:“我身体好着呢,又不需要特殊照顾,就因为年老,就要被歧视吗?”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掏出眼镜戴上,拿起单子在看,“如果我不签,就不让我上飞机吗?”

值机的语气还是心平气和的,“公司有运输限制,我必须遵守,如果您不填单子,我确实没有办法给您办理登机牌,但您放心,如果您既不想填单子,又一定要坐飞机去G市的话,我可以请我的领导为您安排,看是否有其它的航空公司愿意承载,尽量帮您改签。”

或许是老人听着都觉得麻烦吧,他语速很慢地嘀咕着,“竟然还有这种规定,真是的。”手上则拿起了笔,开始填单子了,末了还拿给值机看,“这样可以了吧?”

值机松了口气,“没错,就是这样。”还不忘确认,“上面的条款您都看清了吧?”

老人还嫌她啰嗦,“我不是都签字了吗。”

值机收回免责单,开始查询座位,“大爷,第二排靠窗可以吗?”

应该是对座位还比较满意,或者根本不计较,老人爽快地说:“都行。”

值机把登机牌打出来后还不忘贴心地嘱咐,“您是一个人出行,上机后可以和乘务人员说一声,让她多照顾您一下。”

老人接过登记牌,拿好,“算了,还是不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了,这人老了啊,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边说边走远了。

排在他后面的旅客边上前递上身份证边抱怨:“慢死了,真是麻烦。”

值机只能道歉,“让您久等了。”

桑桎对此无奈地一笑,随后,他办理好自己的登机牌,去过安检。

由于G市大雨,航班延误了,盛远时作为机长,在接收完飞机后,向乘务长了解了下全机的旅客情况,其实他只要掌握头等舱的旅客资料就可以,但从他晋升责任机长那天起,只要是他飞的航班,他都会提前和地面沟通,让他们把旅客名单统计一份给机组,多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这个习惯,直到成为南程总飞行师,更是直接把这一要求,落实成了机长职责,目的是为了让机长,对执飞航班的客舱情况事先有个了解。

发现这趟航班有一位八十高龄的旅客,盛远时交代乘务长,“头等舱客不满,如果林老愿意的话,给他换到头等舱,能坐得舒服点。”

乘务长下意识看向客舱林姓老人所在的位置,“好的,盛总。”

盛远时又说:“今天气象条件差,途中会有些颠簸,多关注一下。”

乘务长应下:“我会多留心的,盛总放心。”

盛远时才转身进了驾驶舱。

排队等待的时间,盛远时坐在驾驶舱里给南庭发信息,“下雨,延误了。”

南庭应该是在席位上,手机不在身边,没有回复。

盛远时等了片刻,把手机放下,闭了闭眼,“我右眼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丛林不以为意地说:“估计是南庭想您了。”

盛远时略显不满地看向他,“南庭也是你叫的?”

丛林立即改口,“我是说师母想您了。”

盛远时揉了揉眼睛,还是跳,他给乘务长打电话,“给我包纸。”

乘务长很快送了份当天的报纸进来。

盛远时眉心一沉,“我要报纸了?”

乘务长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您刚打电话说要的吗?”

盛远时抬头看她一眼,“再帮我拿包纸巾。”

乘务长才反应过来,赶紧出去又拿了包纸巾送进来。临走时还不忘给丛林使眼色,意思是:怎么不帮我打个圆场?

丛林憋笑,“师父,您不用急,就是下个雨,也就晚落地一个钟头,南……师母会等您的。”

盛远时心里想:她当然会等我,嘴上则吩咐,“再和塔台沟通一下。”

自从盛远时脱单,只要不是南庭指挥,他就懒得负责通讯的新习惯,丛林已经掌握了,他说:“您不说我也知道,我这正准备再问一次呢。”

盛远时用手按住还在跳的右眼,忽然就想到了南庭梦见他襟翼卡阻的事,他静下心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处置襟翼卡阻的相关流程,末了还翻出《缝翼或襟翼卡阻时的着陆》看起来。

丛林和塔台通完话,见他在看检查单,意外地说:“师父,这里面的内容您都能倒背如流了,还用看啊?”

盛远时瞥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厉害?”说着,把检查单扔给他,命令道:“看。”

丛林的脸皱成一团,“干嘛看它啊?”

盛远时又按了按跳个不停的右眼,“加深记忆。”

在延误了四十分钟后,南程1268次航班从A市起飞,飞往G市。由于当天全国天气都不好,飞机绕飞雷雨耽误了一定的时间,且全程都有些颠簸。这样的气象条件,对于飞行员而言,是很常见的,盛远时却特意给乘务长打了电话,再次交代她,“注意林老那边的情况。”

乘务长在电话里说:“我刚刚看过了,没什么异常,起飞后就睡了,餐食一口没动,我还说等会他下机时,问他要不要打包。”

一直在睡?盛远时忽然想到什么,“机上有位桑姓医生,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坐在六排过道位置,你请他到林老旁边,帮忙照看。”

乘务长都认为他过于紧张了,又不能不服从命令。

桑桎事前就知道这趟航班的机长是盛远时,又听乘务长说:“机长说您是医生,请您协助我们照顾一位高龄乘客。”他就明白盛远时在担心什么了。

桑桎走到头等舱林老旁边的位置,恰好飞机在这时颠簸了一下,他像是没站稳似地,在坐下时扶了下林老的手腕。

林老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生的敏感让桑桎下意识把手指搭上老人的脉搏,脉向微弱,他立即迭声叫林老醒醒,林老毫无反应,桑桎毫不迟疑地掐林老的人中,同时喊旁边的旅客帮忙,迅速把老人的座椅调平,实施抢救,乘务长则把头等舱的客人调到后面去。

接到乘务长通知的那一刻,盛远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起飞前自己的右眼一直跳了。此刻飞机处于下降高度的阶段,他马上联系进近管制,“G市进近,南程1268,机长有位旅客疑似突发心脏病,申请优先落地。”

机上出现急症病人是最常见的特情之一,进近管制很快给出指令,“南程1268收到,现在雷达引导直飞长五边,左转航向090,下高度1500米,大速度第一个。”

盛远时语速很快地复诵,“左转航向090,下高度1500,南程1268。”

进近管制指挥其他飞机避让,同时电话通知塔台管制室做好交接准备。

南庭此时正在指挥大厅等待盛远时归航,接到进近管制室的电话,得知他的飞机上有急症病人,她第一时间和大林协调最近的机位,然后呼叫医疗救护,一切就绪后,用望远镜向外看。

一架飞机从西南方大速度飞来,紧接着,波道中响起盛远时低沉的声音,“南程号盲降,听你指挥。”

南庭语速虽快,语气却稳,她给出指令,“南程1268,修正海压1010,继续进近07号。”等他正确复诵完毕,她说:“南程1268,现场已为你协调了最近的306机位,医疗援助已到位。”随后询问:“方便提供关于患病旅客的更多信息吗?”如遇特殊病例,才好提前通知救援车。

波道中有短暂的沉默,随后,南庭听见盛远时说:“已无生命体征。”

同一频道的塔台管制闻言都怔住了,整个塔台指挥大厅在瞬间,陷入空前的寂静。

应子铭倏地起身,疾步来到南庭身后,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这个时候,机组的情绪已处于极度度紧绷的状态,每个人的心里压力都很大,尤其是机长,南庭的反应,是可能对盛远时造成影响的。

南庭明白,她深呼吸,用平静平稳的声音在波道中唤了一声,“盛远时。”

飞机上的盛远时静了一秒,“南程1268申请反向着陆。”

反向着陆是为了节约时间,南庭确认风的因素够标准,回复他,“可以反向着陆。”

塔台上的管制把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他们看着那架印有“中南南程”标识的空客A320,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反向着陆,平稳接地。

南庭继续给出指令,“南程跟引导车滑行,停机位306,第一个。”

盛远时冷静地回复:“收到。”

第63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8

平安着陆只是第一步, 也是机组的职责所在, 抢救,联系家属, 后续的处理,这一系列的工作,让整个南程航空这一夜都异常忙碌。顾南亭和乔其诺得到消息后, 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机场。然而, 即便是盛远时抢在六分钟之内从七千米的高空落地,也没能挽救回林老的生命。

桑桎是医者, 其实见惯了生死, 从他发现林老的异样开始紧急抢救, 到飞机即将着陆前患者失去生命体征, 他始终没有放弃,持续着进行抢救, 可落地后,当医生尝试各种措施终是没能让林老的心跳恢复,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桑桎就那么坐在地上,直到这趟航班的旅客全部离开, 直到盛远时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

盛远时站在客桥梯上, 看着桑桎垂头坐在机坪时,就知道最终的结果了。确切地说, 在对塔台汇报, 林老没有生命体征时, 他已经意识到希望渺茫, 可心里难免持有那么一丝奢望,奢望能有奇迹出现。此刻,他保持下梯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直到走在前面的丛林都忍不住了,回头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他才呼出一口气,走下来。

走到桑桎面前,盛远时伸手。

桑桎抬头,看见他,递上手,借着他的手劲站起来,“抱歉,我尽力了。”

盛远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诚恳地说:“是我该说,谢谢你。”

“应该做的,没人会见死不救,只是……”桑桎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机组和乘务组,“我先回去了,后边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虽然不是民航的业内人士,但在飞机上出了人命,他也意识到事情不会就此完结。

盛远时点点头,到了嘴边的感谢终究是收了回去,“估计是免不了要麻烦你的。”

或许是体谅他此刻的心情,有意缓解一下他的心理压力,桑桎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让你欠着我的感觉,还不错。”

盛远时无奈地笑了笑。等桑桎走了,他回身对丛林和乘务组说:“大家都辛苦了,不过,还不能马上回家。这样,大家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然后回指挥中心待命。”

大家当然是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

乘务长带领乘务组先回指挥中心,盛远时要和丛林去医院看看,他都准备走了,才想起来该给南庭打个电话,或是发一条信息,毕竟,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她一定会担心,结果手机才开机,就听见有个声音在喊他,“七哥。”

是南庭无疑,她应该是看出来盛远时要往反方向去,担心追不上,跑得很急。

丛林于是对盛远时说:“我先去开车。”

盛远时点头。

南庭一路从塔台跑到机坪,额头上都是汗,可她也顾不上了,过来后惦脚搂住了盛远时的脖子。

盛远时展手抱住她,始终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在这一刻沉沉地叹出了口。

南庭什么都没说,只是拥抱他,用身体的温暖缓解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个拥抱有些微不足道,却是她全部的爱与支持。

盛远时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她颈窝,才低哑着嗓子说:“没抢救过来。”

亲耳听见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的南庭都觉得无法接受,由此可以想像,作为机长的他,该有多不好受,南庭在盛远时耳边说:“你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地了。”

当飞机上出现患病旅客,机组就是在和生命赛跑。十年,从学员到副驾驶,从副驾驶到机长,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盛远时遇到过最多的特情就是旅客发病,却是第一次,这样无力地看着一条生命在飞机上逝去。他那么谨慎地关注着,乘务组也尽可能地给予了老人最周全的照顾,可还是没能平安地把林老送到家。盛远时是遗憾的,整个机组都是,却只能面对。

盛远时松开她,把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我得去趟医院。”乘务长回到指挥中心后马上就会联系上林老的家属,家属一定会赶到医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