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明知山有我,偏向我山行。”

红老大笑了,赤手空拳从煎饼果子摊儿里走了出来。

沈小甜跟着人堆一起后退,她旁边那个担心红老大打出人命的阿姨现在又变卦了,说:“拿条凳子出来也好啊,吃亏怎么办?”

看见有人悄悄报了警,小甜老师想了想,发了消息给“课代表”。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啊啊啊啊!课代表快来看!红老大好帅啊啊!

大家晚安!

☆、不然呢

那个年轻人看着瘦, 力气却不小, 一根铁棍挥得很吓人, 却到了半空就被红老大一把抓住了手腕, 两下,铁棍就被卸掉了。

那人另一只手还想掏出刀来, 红老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 一会儿, 刀从她手里被扔了出来。

“持械还想用刀,派出所里你怕是得多蹲几天了。”

那个人还想说话, 结果发出来的不过是一声惨叫, 仿佛红老大是生拆了他的骨头。

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警察赶来, 就看红老大气定神闲地压着那个人, 说:

“昨晚上他们偷东西的视频我也,今儿这个人他是带了刀带了棍来打我们这些奉公守法小市民啊……”

奉公守法小市民。

沈小甜觉得警察先生的眼角似乎抽了抽。

“您等我会儿, 二十分钟,我把这些等着吃早饭的大爷大妈给应付咯, 这都等着上班儿上学呢,咱不能让人空着肚子走吧?”

一大一小两个惯偷儿被押走了, 红老大走回店里, 话是对着警察说的, 脸还是朝着那些在那儿等着吃煎饼果子的人。

一位看着四十多岁的老警察跟红老大也是熟了,听她这么说,笑了一下:“那我在这儿等你吧, 这一大早上的,谁都不容易。”

“行嘞!您吃早饭了没?要不要来套煎饼果子?不对,现在我是当事人,您可不能吃我的煎饼果子,把案子处置利索了,您才能来吃我的煎饼果子。 ”

听红老大这么说,那个警察笑了。

见有警察穿着警服守着,有心想买个煎饼果子的人都绕了路走了,看着队伍越来越短,红老大叹了口气。

沈小甜当然是还想吃煎饼果子的,快轮到她的时候,她听那个警察大叔说:

“红老大,前两天我就觉得奇怪,你个煎饼果子摊儿怎么还里外里装了三个监控,原来是你在这儿等着钓鱼呀?”

“您说什么呢?”红老大抬眼,看见了沈小甜。

“小甜老师!还要夹果子的是不?”

沈小甜点点头,说:“要两个,其中一个要两个蛋。”

红老大没再说话,利索地做了个煎饼果子。

接煎饼果子的时候,沈小甜忍不住说:

“观红!你刚刚特别帅!”

冷峻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点笑影儿,虽然浅淡,但是格外可爱。

陆辛让沈小甜在红老大店周围等她,沈小甜拿着煎饼果子坐在店里啃,听见其他人还在讨论刚刚的事情。

“还是红老大出手,小狐狸被大老虎收拾了。”

“可不能这么说,红老大这多少年了本本分分的,怎么就大老虎了。”说这个话的就是刚刚担心红老大会吃亏的那个阿姨。

“刚刚老林警官说红老大是故意的,你听见了没?”

“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红老大不用点招儿,那两个小偷儿是吃了豹子胆来她店里偷东西?”

几个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姓林的老警察,都悄悄压低了声音。

沈小甜用大大的煎饼果子遮着脸,也遮着自己脸上的笑,吃着同样的煎饼果子,大家好像也在分享同一个市井传奇。

陆辛来的时候,红老大已经走了,她的店也没关门儿,她一走,一个年轻人坐在了店里,看有人还买煎饼果子,他就说:

“等半个小时再来吧,我们老大一会儿回来了。”

看见陆辛,他还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喊陆哥。

沈小甜也站了起来,笑着递出去了一个煎饼果子。

陆辛看看煎饼果子,接过来啃了两口,问沈小甜:

“你是不是看得特过瘾?”

沈小甜点头,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吃这个煎饼果子,就像是在朝圣!这是红老大那双手给我做的煎饼果子!那双手能一下子就把刀子棍子给抢下来!一个看着还挺厉害的小伙子在她手下一下子都没捱住!”

她的一双眼睛都在发光。

陆辛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表情,转身看着那个帮红老大看店的年轻人:

“小五,是不是你也在里面搀和了?”

叫小五的年轻人笑了一下,说:“陆哥,我也没干啥,就是上次前街的李大爷半夜看店,为了抓他俩心脏病发了,要不是老三他们汽修厂几个人正好路过,李大爷怕是得凶多吉少……这俩小东西偷的是不多,可干活儿太不地道,手也脏,差点儿为了几百块钱闹出人命也不知道收敛。

“老大就找了那些混混儿,让他们下了套子说红老大这边儿生意好,钱也放得松,还真把他们俩给引来了。”

陆辛看看小五,说:“昨晚上是红老大自己一个人动的手?”

小五点头,说:“老大说得录像当证据,不能跟我们下了套儿似的,不过那个小的真是……要是再没人管,长大了肯定是祸害。”

沈小甜在一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那个孩子用头撞红老大的时候真把她吓到了。

陆辛叹了口气,咽下嘴里的煎饼果子:“他们每次都偷的不多,也是那个大的知道点儿分寸,也怕闹大了自己进去出不来……大的这次估计得关一段时间,小的那个得防着。”

可怎么防呢?

沈小甜想了想都觉得犯愁,她一向推崇学校教书育人的作用,可越是这样,她越明白家庭和环境对孩子的影响。

没一会儿,红老大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半扇猪肝,看见沈小甜还在这儿,还挥了挥手。

“陆哥,你们这是吃煎饼果子吃完了,还要在我这儿看风景?”

小五说:“老大,我们是担心那个小孩儿不服管,这次他那个哥又进去了,他再闹出事儿来,你说说你……”

“啪。”热乎乎的猪肝隔着塑料袋被撂在了小五的脑袋上。

“行啦!做事不后悔,后悔不做事儿,再说了,十几岁的小孩儿有多疯,谁能比我更知道?”

和陆辛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沈小甜的脑海里都还是红老大说话时的样子。

“那小孩儿要是真来了,我再教教他什么是真折腾!”

真正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真的好帅啊。”她再一次发出感叹。

陆辛无奈了,推着摩托车在车道边儿上停下了脚步。

沈小甜回身去看他:“怎么了?”

“我觉得吧……那次在桥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应该直接过去撅你一个过肩摔,把你摁地上,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挺帅?”

沈小甜眨眨眼,很镇静地说:“我会报警。”

上午时分,人们忙忙碌碌地从河边的路上经过,两个年轻人对着笑得停不下来。

像是两个小傻子。

“我刚认识红老大的时候她就这样儿,本来就长得不好惹,客人一刁难,她那手就朝着别人衣领子拎上去了。她那个师父信了一辈子的和气生财,差点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给气病了。老师傅就跟红老大讲道理,怎么讲呢?就是红老大在那儿做煎饼果子,她师父在旁边站着说‘跟我念,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最后那一句,陆辛学的是天津话,又把沈小甜给逗笑了。

“红老大就苦着一张脸,跟着念,念了半年,硬生生把煞气念掉了一半儿。”

沈小甜心有戚戚:“老师傅这个法子虽然笨了点儿,可也不是没有用,想出这么个办法磨她性子,老师傅真是把她当孩子待的。”

陆辛点点头:“幸好红老大也没辜负了他。对了,你今天干嘛?”

沈小甜看看陆辛,说:“我有个快递上午到,它来之前,我得干点重活儿呢。”

“什么活儿?我帮你搞了吧。”

沈小甜看看他的手臂,笑了下,点点头。

两个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继续说红老大:

“其实她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的,从小在野着长大,明明是个小姑娘,十几岁靠着打架打服了一个沽市。长了一张是非不分的脸,估计有不少人以为她就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可上了高二的时候,她突然就收了心读书。考大学没考上,估计也有人以为她又得重操旧业当个混混头儿,可她偏偏去了外地,最后回来卖起了煎饼果子。

“说起来,她在天津那时候。也有一批小姑娘跟你一样,稀罕红老大稀罕得不行。”

沈小甜毫不意外:“男人的柔软脆弱,女人的坚强帅气格外抓人眼球,当然,要是脸好看,那就更好了。”

停下来等着过路口,她看看陆辛说:“所以你那时候直接把我背摔在地是没什么用的,你要是穿着一条裙子过来跟我说‘You jump,I jump’……”

陆辛嘬着牙花子:“咋了?你还能觉得我特别好看?”

沈小甜很明显是认真思考了一番:“我还是会报警。”

陆辛:“那你刚刚跟我说那一串干嘛呢?”

沈小甜:“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已经是非常的人美心善了,不用非要跟别人攀比。”

“谁攀比了?”陆辛把脸撇一边儿,推着摩托车过了马路。

沈小甜家的“重活儿”就是清理小院子。

“我卖了点儿空心水泥砖,往这儿一铺,以后好晒衣服。”她指着陆辛平常停摩托车的地方说。

陆辛“哦”了一声。

在铺砖之前要清理掉杂草,还要平整泥土,工程不算大,却停繁琐,陆辛戴着沈小甜给她自己准备的防磨手套,蹲在地上把两棵野草连根拔起。

“我记得你说你要快要走了?”陆辛问沈小甜,“什么时候走呀。”

“快了。”

开学鸡探头探脑地叨着被□□的新鲜草根,沈小甜正研究怎么在院子里弄一个集中处理鸡粪的地方。

反过来问陆辛:“你不是说要去别的地方吃吃喝喝了吗,到底什么时候走呀?”

陆辛:“我也快了。”

大概,小院子里沉默了有一分钟吧。

陆辛说:“那我走的时候叫着你呗?”

沈小甜抬头看看他,反问:“不然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哎呀,课代表总算会做题了。

开学鸡:?????

☆、泡菜蒸饺

下午四点, 下班接孩子的电动车从路上驶过, 小店里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陆辛:“脆, 外面确实够脆, 肉也有肉汁儿,外面这个酱料也好, 前后味儿都有, 我觉得可以。”

沈小甜:“我觉得比我吃过的好多炸鸡都好, 我喜欢外面起鳞片感觉的这种炸鸡!蜂蜜和辣酱的我都喜欢,尤其是这个辣酱, 味道真好!”

老金一直屏息静气地等着两个人的评价, 陆辛说好, 他的脸色松了三分之一, 沈小甜说好, 他的脸色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呼!那我算是有底气了,晚上我就先搭着卖, 要是客人都说好,我就正式上了, 到时候啊我就在外面挂个牌子,然后架个炸锅……我家姑娘跟我说, 让我买个空气炸锅, 我还真去商场看了, 又借了邻居家的试试,挂浆之后放进去成型不好看,再一个油香味那就没有, 我觉得吧,我得先追求了好吃,等我真做大了,我再考虑用什么空气炸锅。”

陆辛把啃完的鸡骨头往桌上一放,看着老金说:

“行啊,你还想着以后做大了?”

“嘿嘿。”老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按照小甜儿老师说的,反复试了二百多次,你说我都费了这半天事了,做点儿梦也没啥吧?”

说完,老金一拍脑门儿站了起来:“差点儿忘了,我给你们拿蒸饺,我家老太太说上次难为小甜老师一直吃炸鸡,这次她弄点儿蒸饺,我再给你上点儿酸黄瓜,咱们配着吃。”

吃了两个鸡翅中的沈小甜一听,立刻放下了伸向炸鸡盆的手。

老太太包的蒸饺就像她的为人那么齐整,十几个饺子在盘子里摆开,透过薄薄的皮子能看见里面微微泛红,用筷子夹一个放在嘴里,咬开就是泡菜特有的清爽和酸辣味道,却又不太一样。

看看被咬开的那半个饺子,沈小甜看见了碎碎的肉和切成了粒的粉条。

“这是拿鸡肉包的饺子啊,有肉味儿还能不抢了泡菜的味儿,挺不错。”陆辛评价说。

是的,真的不错。

沈小甜从没吃过这种馅儿的蒸饺,山东人已经号称了天下无物不可挡馅儿,这种泡菜的馅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吃了个饺子,再吃点腌好的酸黄瓜,沈小甜看看旁边放着的炸鸡,好像又有了食欲。

“我觉得……”再拿起一枚泡菜蒸饺,沈小甜说,“你可以试试也卖这个蒸饺,一般女生的饭量比我小,要是吃了炸鸡估计吃不了冷面,但是你配着这个饺子就不一样了,一份只有几个。”

老金沉思了起来。

“要是炸鸡卖得好,我还真有雇人的打算,可要是再卖这个饺子,耽误了我冷面的生意怎么办?”

老金还是放不下他做了半辈子的冷面。

沈小甜又吃了一个蒸饺,然后又拿起了一个辣酱口味的鸡翅中。

陆辛看看她,对老金说:“你不是要给女儿赚嫁妆么?怎么还回过头来担心你冷面的生意了?”

说起“嫁妆”两个字,老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前两天我家姑娘给我打电话了,她主动交代了,那是她喜欢的一个男明星,就随便叫叫……我家姑娘跟我说了,老太太给她电话,想让她就装着真在外面找了个男朋友,因为我这人这大半辈子就没干过多少正经事儿,我家老太太不想我的这一口心气儿泄了。

“你们猜我家姑娘怎么跟我说的?我家姑娘说,她爸爸一直是个好爸爸,能为了给女儿赚嫁妆就忙起来的爸爸,她舍不得骗……你们说,我家闺女这个话都说了,我还能说啥呢?”

说着说着,年近五十的男人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还是在笑,却不想让人看他的眼睛了。

“就那么一下,我真没觉得一下子没了百八十万的嫁妆债,反而觉得我这辈子欠了太多了,从我妈,到我老婆,现在连我女儿都知道我不成样儿,打个跨国的电话回来,她怕什么呀?不就是怕我被这么一笔嫁妆给吓垮了么?她才二十一,她就开始反过来担心她家老子了。

“我爸没得早,我妈又不识字,带着我在老家受欺负,没办法,她就带着我来了山东了,她一开始在老乡儿的店里帮忙,养着我,一口肉能藏兜儿里一天,就为了让我能吃上,细想想,我小时候没想过么?没想过让我妈过上好日子?到头来,我孩子都大了,我这个家还是靠着我妈撑着的。

“我姑娘跟我打了电话的那天晚上,我就躺在床上想,我妈这辈子是为我活的,我娶了个老婆也是大半辈子都把力气花我身上了,现在轮到我闺女了,我不能让我闺女再护着我、让着我,最后再养着我吧?

“那我成什么了?

“这个炸鸡,我拼了命也得做起来。”

老金长得五大三粗,在碰到自己妈妈的时候却像个吓呆了的鹌鹑。这么一个男人活到了这把年纪还怕自己的妈妈怕成那样,不能说他不窝囊,可听他这句话,沈小甜莫名觉得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父亲。

“小甜老师,我还得谢谢你,教了我这个法子,一样一样试过来,不然我非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说不定这事儿做的乱糟糟的,我再听说根本没嫁妆这事儿,我就又不想干了。”

抬起头,他勉强对着沈小甜笑了一下。

听他这么说,陆辛抬着眼皮看了看他,默默从裤兜儿里掏出了两张名片。

“这个是肉鸡场经理的电话,咱们这儿不少店的肉食鸡都是从他们那儿拿的货,便宜,东西也好,比你去市场上买放心。我朋友柜子给你找了关系,你头两个月拿肉可以先压两件儿货,也就是不到五十斤,两天给你送一次,不要你的送货费,要是以后一次能弄两件儿货以上,也不要你送货费。”

“这个呢,是老冯的电话,他那儿有个退下来不用的炸货炉子,用了一年多,我看了,哪儿都没毛病。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用着。”

看着两张名片,老金已经站起来了:“嫌、我……我嫌弃啥呀,哎呀!哎呀!老陆啊,陆辛呐,以后、以后我也叫你陆哥!哎呀!”

两只手接过名片,一手拿着一张端详了半天,老金最后看向陆辛,张张嘴说:

“真的,啥也不说,我太谢谢你了!”

明明做了好事儿,陆辛的语气却透着不耐烦:“光嘴上谢啊?”

“啊?”

“那个泡菜蒸饺呢?老太太包了你肯定留了,赶紧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