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就在吧台里面,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另一个是个年纪看着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儿,两个人各自守着灶,不声也不响,听见了点菜,两个人也头都不抬,只是一个人开始盛饭、拿牛肉片,另一个在炒锅里下了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陆辛闻着鸡蛋和葱花翻炒在一起的香气,微微点点头,对沈小甜说:“他们的火候儿很不错。”
那当然。
“这是海大叔,他在我们这儿做了好几年了,这位是海大叔的女朋友。”
沈小甜对陆辛说。
这时,那个女孩儿把头抬了起来,对沈小甜说:
“我、们已经,结婚了,是老婆。”
声音结结巴巴,语气却很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嗯?居然有人当我的面秀?
☆、蛋香布丁
老板娘说完, 又低下头去继续做牛肉饭。
“哎呀, 小月姐姐!海大叔终于开窍了?”沈小甜被秀了一脸的恩爱, 却是欢喜的, 转头去看陆辛。
“也不知道我舍友她们知不知道,嘿嘿嘿……”
给饭拍了视频, 吃上两口, 她又说:“我刚刚是不是被塞了狗了?”
这种初级的网络梗, 陆辛还是能接上的,拍拍沈小甜的后背, 他说:“狗粮是给单身狗吃的, 你也不是单身啊。”
对呀。
沈小甜又开心了, 问他:“你觉得他们的炒饭怎么样?”
“挺好的。”陆辛说, “他们用的油是三文鱼皮上煎出来的, 香是挺香的,容易腻, 也难怪你要多加葱花和海苔。”
“那牛肉饭呢?”
“牛肉是在铁板上和洋葱一起煎出来的,酱汁儿应该是自己家调出来的, 里面加了蒜,味儿更足了。”
“啪。”一碗蛋炒饭放在了沈小甜的面前, 金黄的蛋、淡粉的三文鱼、橘色的胡萝卜丁、白色的饭粒儿, 上面铺了一层碎海苔和葱花, 葱花是翠绿的,海苔是深绿的。
旁边是一份小章鱼,红彤彤的, 还有一碗汤,就是最简单的大酱汤,能看见一点昆布。
几样东西都是摆在朴拙的日式陶器里。
真的不正宗,但是看起来就挺好吃的样子。
海大叔忙完了自己的,又开始炸鸡块,嘴里终于出声儿了:“兄弟,你也会做饭?”
“会一点。”陆辛说得还挺谦虚。
“我说么,一听就是会做的,喝酒么?我这儿的酒都是真货,也不贵。”
听见喝酒,沈小甜对陆辛说:“我有点儿想喝,你陪我喝吧。”
最后,两个人的中间又多了个小陶瓶酒壶,和两个小杯子。
有客人吃完了,掏出手机在桌边刷了一下就起身离开,牛肉饭端上来的时候,正好伴随着“您的账户已到账……”的声音。
“我读本科的时候就来这家店吃饭了,不过海大叔基本不抬头,估计也不认识我。”小酌一口味道浅淡的酒,沈小甜对陆辛说,“后来读了研究生,我还带着同学一起来吃,照这么算,海大叔应该给我提成才对。”
陆辛还没说话,就听在炸鸡的海大叔说:“才一口酒呢就说胡话。”
沈小甜:“……海大叔,你总这么说话是会失去朋友的。”
海大叔没说话,鸡块炸好了,他往陆辛面前一放,对他身旁的妻子说:
“现在人少了,你去休息吧。”
年轻的女人摇了摇头。
牛肉饭的酱料确实味道很足,陆辛用牛肉片夹着米饭吃了一口,牛肉片的品质不错,火候也很好。
沈小甜三两口就把盘子里的炒饭扒出了一个口子,再吃一只小章鱼,她对陆辛说:
“你尝尝这个小章鱼,海大叔自己做的,跟外面日料店卖的成品不一样。”
陆辛挑了一下眉头,吃了一个,对沈小甜说:“你要是喜欢,我回去给你做,这个东西调味儿就是那么一套东西,最重要的是章鱼过水那一步,得眼疾手快,出锅要快,下冰水里得更快。”
沈小甜一听这个话就高兴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她的课代表真是太上道了!
“我带你来吃,就是为了让你给我做。”
陆辛说:“这都不算什么事儿,还想吃什么,你跟我说了,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哇!”沈小甜的声音假假的,“我男朋友真是太好了。”
重读的是“男朋友”三个字儿。
沈小甜老师吃过的狗粮,是一定要“呸”回去的,双份儿!
吧台后面,被沈小甜叫“小月姐姐”的年轻老板娘没有回去休息,又有人点了寿司和炒饭,海大叔在炒饭,她从木盆里倒了米饭出来,掺了醋的米饭透着勾人食欲的香气。
“我来吧。”
做完了炒饭的海大叔从她手里接过装了米饭的木盆。
“不重,你、不用。”
短短几个字,联系之前那句话,陆辛已经听出来了。
这位被沈小甜叫“小月姐姐”的老板娘口齿不太清晰。
小小的饭馆里客来客往,沉默的老板娘和跟她比着沉默的老板……
陆辛看向沈小甜,沈小甜对他举起了小酒杯。
“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排老三,可这个名字真是不占便宜,不管排行第几的都管我叫小甜。别的宿舍的老大都是个大姐样子的,我们宿舍的老大是个宁波姑娘,温温柔柔瘦瘦小小,不过老大还是很厉害的,她特别会交朋友,刚来了一个月就跟舍管阿姨亲得跟闺蜜似的,学校里卫生抽查什么的,老大都是最先知道的……也是她发现了海大叔的店,带我们来吃。”
说完,沈小甜看着陆辛,皱了一下眉头,说:
“我们都从你大学门口经过,你都不跟我说说你上大学的时候什么样儿?哎呀,这么一算我是不是吃亏了?”
迎着沈小甜隐隐带着控诉的眼神,陆辛从碗里挑着洋葱配着米饭吃了一口。
“我忘了。”
“你怎么能忘了呢?”
“咳。”陆辛给沈小甜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唐扬鸡块儿,说,“我那不是忙着谈恋爱么?太忙了,忘了。”
忙着谈恋爱。
沈小甜看着陆辛。
陆辛看着沈小甜。
“那……也算情有可原。”沈小甜的语气很像是听完了学生解释为什么没做作业。
“好嘞,谢谢小甜儿老师。”
“不客气。”
饭差不多吃完了,陆辛的手机突然响了,看着显示的名字,他站起来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目送她离开,沈小甜听见海大叔说:“吃完饭就赶紧走,我们晚饭还没吃呢,都快被你们给甜撑了。”
“海大叔!”沈小甜笑眯眯看着大叔,“大叔你还记得我呀?”
男人又盛出来了一盘炒饭,转身从地上的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罐子,给了沈小甜:“小月做的布丁。”
“谢谢小月姐姐。”
小月抬起头,说:“他、挺、好的。”
“嘿嘿嘿,小月姐姐你是说大叔么?”
拿着布丁的沈小甜笑得像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大叔,我老大上半年回来,来过您这么?”沈小甜想起来,问了海大叔。
海大叔终于抬起头,想了想,然后看向自己的妻子。
小月点点头:“来了、黑了。”
沈小甜点点头。
布丁就是最简单的日式布丁,带着蛋香气甜香味道,沈小甜吃完了,陆辛还没回来。
她掏出手机结了账,然后往店外走,打开店门的时候,她回过头,笑着说:
“小月姐姐,开盘下注的时候我一直赌你能赢的!”
小月对着她笑了笑,摆了摆手。
透过玻璃门,沈小甜看见暖黄的灯光里,海大叔有转身对小月笑了一下,他的脖子后面是一片发白的皮肤。
拿着手机,陆辛看着沈小甜踩着路灯的光冲着她走过来,他对她挥了挥手。
“我来的路上找我北京的朋友看看能不能给魏师傅联系个专家,这是给我回话儿了。专家说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他也不好说,如果真是肿瘤的话,可以送他那儿去。”
电话终于挂了,陆辛嘴里跟沈小甜复述着,就看见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玻璃瓶。
“小月姐姐做的布丁,本来只有我的份儿,我好说歹说给你蹭来了一个。”
沈小甜才不会说小月姐姐和海大叔都夸陆辛不错呢,她的课代表也不能太骄傲。
“谢谢小甜儿老师,小甜儿老师辛苦!”
陆辛接过布丁的动作很郑重,是双手,
“怎么样,海大叔做饭挺好吃吧?”
陆辛点点头:“挺不错。”
沈小甜得意了:“你看,我也能带你找好吃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回想起来的大学生活,还有陪在身边的陆辛,这些都混在沈小甜刚刚喝的酒里,让她现在感觉特别愉快。
“你知道么?小月姐姐是被海大叔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快走出小巷子的时候,沈小甜对陆辛说。
“那是十几年前吧,海大叔的后背都给烧坏了,当时谈的女朋友也没了,工作也不能继续了……小月姐姐看着安安静静的,真是个狠人,她读完了大学就来找海大叔,一直在他店里这么做,别人问,她就说自己是海大叔的女朋友,现在终于混得持证上岗了!”
她的语气很感叹。
“那时候我们也都还是学生,有人就觉得小月姐姐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人又觉得年纪差距那么大,小月姐姐的家人还来找过呢,可她就是认准了海大叔。我就觉得吧,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结巴又怎么样?
身上全是斑斑伤痕又怎么样?
“走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是完美的,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元素,不过是一个原子在等着另一个原子,对不对?”
要过马路了,陆辛抓住了沈小甜的手。
“那边就是我大学了。”
站在路边,沈小甜指了指远处的几栋楼。
陆辛点点头。
北京秋天的晚上是带着凉意的,沈小甜的手凉凉的,他忍不住搓了一下。
走回酒店,到了酒店门口,沈小甜终于忍不住了。
“天有点凉,我们又喝了酒,一路走回来的光线也挺好,是吧?”
陆辛说:“嗯,是都挺好。”
小甜老师理直气壮地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呢?我这颗原子都等了你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小甜:????打扰了,我想反应一下。
☆、豆汤饭
一个原子被另一个原子拥抱。
比如钠, 它咸了。
比如铁, 它绿了, 或者黄了。
比如沈小甜, 她……
“你真的好高啊,把星星都遮住了。”
被陆辛抱在怀里的时候, 沈小甜努力仰起头, 才看见了陆辛的下巴。
陆辛的两个手臂撑成了一个环, 绕着她的肩膀把她环在了中间。
与其说是个拥抱,不如说是陆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卡座儿”, 给沈小甜留下了足够宽裕的空间。
沈小甜往里靠了一下, 陆辛又正好低头, 所以, 她几乎是一头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像是来了个头槌攻击。
“唉,果然这个也得经常练习。”
后退一步从陆辛的怀里出来, 沈小甜笑容满面,抬手捂着自己的脑门。
陆辛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问她:“行吧,这个原子撞一起还挺激烈吧?”
“还行吧。”说完, 沈小甜转身就走, 进了酒店的大门。
留下陆辛在原地, 他把手臂微微举高,好像还能闻到残留的香气。
放下手,他转头又看向远处那所大学, 目光了越过灯光华彩和黑夜中静默的距离。
……
早饭还是沈小甜带着陆辛去吃的,学校斜对面的馄饨店买的是南方的鸡汤小馄饨,皮薄得像一层纱,肉馅儿却没什么味道。
像是吃一碗鸡汤做的面片儿汤,都觉得面片儿太烂了。
沈小甜觉得很可惜,她读书的时候这边有一家卖小馄饨的,不仅馄饨的味道很好,连糖炸糕也很棒。
可惜现在那些后来的学弟学妹是没有这个口服了。
“北京这个地方变化得太快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一个暑假回来,喜欢的小吃店都换了个七零八落。”
吃了一顿不满意的早饭,走在人行道上,手从冬青叶子上拂过,她对陆辛这么说。
陆辛说:“哪个大城市都这样,变得快就是留下来的少,我在上海晚上摆摊的时候,一个周,我旁边的摊儿换了两家。”
“哦。”小甜老师想了想,反问陆辛,“你不觉得是你的手艺太好,让你旁边的摊位竞争压力太大吗?”
显然,她还对陆辛用炒饼统治一条街的事儿念念不忘。
上午他们就在学校周围逛了逛,海淀区的风好像一直都很大,还很干燥,也实在没什么风景好看。
可只要是有个人能一直陪着聊天,也不在乎聊什么,开心就行,这一路也会很快乐。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中午吃啥。
他们走到的地方是个CBD,目视所及能吃的,几乎都是各种全国乃至全球连锁的餐厅,种类从米线到牛排。不管是意大利面的面还是老北京的面,现在都放在了眼前让你去选。
“那个面馆好像不是连锁。”
陆辛指着路对面对沈小甜说。
“它是北京市内连锁。”沈小甜如此说道,“我研一的时候连吃了一个月。”
最后,陆辛选了一家川菜馆,门脸儿不大,也不是连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