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花禽兽 作者:卫何早

第 1 章

舒兰要出嫁了,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怎么能开心起来呢?对方是个矮如冬瓜丑如…呃,应该没有人像他那么丑吧?那张脸像捏扁的面团,五官就是上面的芝麻。

“不嫁饼子,不嫁饼子!”媒婆带来的画像,舒兰偷看了一眼,立刻吵出来:“让我嫁这么个冬瓜,以后还怎么活?你们想升官想疯了!”

“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舒夫人语重心长:“模样虽丑了点,可是家大业大,祖上又是正四品,你跟了他,下半辈子就不愁啦!”

“我现在愁吗?”舒兰好歹也是生在官宦人家,家中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口口声声为我好,还不是看上人家权势,父亲想升官想疯了!”

舒夫人顿时不悦,拉下脸:“女孩儿家不许这么说话,父母全是为你着想,再说男人模样丑点算什么,关键是有没有本事。再丑,看惯了,也就好了。”

板上钉钉,这事就算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舒兰再不情愿,也得委委屈屈地嫁人。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逃婚,只是,逃去哪儿呢?外头有家里舒服吗?夏天有丫鬟扇扇子,冬天有毛裘吗?能什么事都不做,一上午看小猫儿打架吗?外头一定比不上家里,舒兰不用亲身体验,就已经在想象中感受过了。不用矛盾也不用挣扎,舒家千金的骨气存放在爪哇国呢,太远了,臂长莫及。

黄道吉日,舒家大喜,鞭炮不绝于耳,新郎就在这鞭炮声中骑骏马而来,胸前大红花,五官极小脸盘极大的面孔显得更加滑稽,好在舒兰是盖了红盖头的,不然看了也要晕死当场。

新娘子一出来,围观的立即一阵叫好。姣好的身段增一分嫌丰,少一分嫌薄,单看这小身段,脸子必然不俗,然后就有人嘀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跨火盆,上花轿。

“新娘子去婆家喽,新娘子去婆家喽!”舒兰的小弟顽皮地在花轿周围打转。

“兰兰,记得帮衬家里啊。”舒兰想起母亲在自己出嫁前一晚的嘱咐,不禁冷笑,还说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好话都被你们说尽了。美丽的新娘子,带着一丝冷笑坐进了花轿。

婆家和娘家隔了一个镇子,两个镇子间又隔了一座山,这山不是旁的,正是黑犬山。纵高伏低,地势险要,自从匪首任天带着他的一千人马占据此地,黑犬山就叫了黑龙山,这易守难攻的风水宝地,正好被他占山为王,成为附近一霸。

娶媳妇,图个吉利,新郎官为过这必经之地,早做好准备,让人备了几百两银子,万一不幸,遇上了任老大,也好留下买路财,平安度过。

不过这一路顺风顺水,什么也没遇上,就连本来阴霾的天色也突然晴朗了起来,也许任天并不如官府说的那样彪悍跋扈,吴德想,官府有时就是爱危言耸听。

突然,一声呼哨从头顶响起,紧接着,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像怪鸟结群肆意地嘶叫。

有人大叫:“土匪,是土匪!”

吴德勒马,同时,怪叫顿止,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尘烟滚滚,足有几百人,簇拥着为首的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距他们还有几十步,那汉子冲后头打一个手势,众人一字排开,虎视耽耽地打量这个接亲队伍。

“靠,怎么是红事?”胡子汉回头,质问身后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青年很是镇定,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问小莫吧。”

吴德见为首的不太乐意的样子,想起土匪红白喜事不劫的规矩,放下一半心,冲胡子汉拱手笑道:“这位就是任老大吧?”

汉子翻着白眼:“我是。”

“在下吴德——”

“行了行了,本来不想劫你,道上的规矩,发红白财遭报应,老子不想犯这个忌。”任天停了停,导致吴德喜出望外,然后他又说了一句,致使吴德掉进了地狱:“不过,道上也有规矩,既然照了面,不做到底也是让人看不起的。对不住了。”

吴德从人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忙道:“等等,任老大,在下虽身在官场,一向慕您之名,这小小意思,给兄弟们打点水酒,不成敬意。还望任老大高抬贵手…”

任天问:“哦?你是官面上的?”

“家父吴闻启。”

“靠,谁?”任天瞪大眼睛。

吴德重复了一遍,只听任天暴叫:“你他妈是那狗老儿的儿子?!那狗老儿没告诉你他怂恿官兵围剿老子?你还敢从这儿过?吃了熊心豹子胆!”

“在下已有一年没见过家父…”吴德冤啊,老爹在京为官,为人孤傲,又一向不理会家中事务,这这,简直是冤家路窄嘛。

“我就说我跟那老头不对付,你看,今天我想不报仇都难。”任天侧首,对身后的青年抱怨一声,看着吴德,摇头道:“小子,算你倒霉,你老爹剿我,我死了二百个弟兄,今儿我非从你身上讨回来。我看你还行,肉挺多,二百刀应该剐得过来。”说着,接过手下递过的银光闪闪的大刀,纵马奔吴德而来。

吴德强装的镇定顿时瓦解,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抖着腿道:“你你你——”

任天将刀扛在肩上,骑着马围着他转了一圈,懒洋洋地:“说,先从脑袋开始,还是脚丫子?”

看这位的样子是打算玩真的了,吴德四望,可怜的家丁们早已像他一样软着身子,羔羊一样任人宰割。难道今日不是喜日,而是我的忌日?吴德一阵绝望,顿时失去重心,从马上掉落,被石头硌着也不觉得疼:“好汉爷,好汉爷饶命!”

“我也想饶你,可当日,你老爹可没饶我的弟兄啊。”任天的脸上浮现一丝悲怆。

吴德筛着糠:“只要您饶我一命,多少钱我都给!”

任天笑了,大人见着做了蠢事的孩子一样的笑容:“行啊,我也不多要,给个国库吧。”

“只要我能办到的!”吴德颤声。

正僵持,那青年纵马上前,压低声音,在任天耳边道:“差不多行了,你真准备杀吴闻启儿子?死的就不止二百人。”

“你们这些人我知道,穷得只剩钱嘛。不过你走了,我这什么都没留下,也不好看啊…”任天白他一眼,虽嫌他罗嗦,到底是及时掉头。

吴德顿时有重获新生之感:“您想留下什么就留什么。”

任天闻言,哈哈大笑:“那把新娘子留下吧。”

“行!”吴德干脆得一个磕巴都不打。

“嘎——”任天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打个了哈欠,挠挠头,终于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咦,老子还没看过新娘子!”

土匪里奔来两骑,以罕有的热情驱逐喜轿边的家丁,掀开轿帘,把缩成一团的新娘子掏出来。喜帕早掉了,露出花朵似的小脸,弯弯秀眉,樱桃小嘴,肌肤晶莹剔透,娇好如一切干净清澈的事物。

“牛粪啊你!”任天一看舒兰就愤慨了,指着吴德:“你小子不道德,明白不?娶这么漂亮的老婆,难怪叫无德,奶奶的!”

“老大喜欢就留下。”吴德一个劲顺着他的意,至于刚娶的媳妇,这个时候,谁还管她。女人而已,丢了一个再娶一个,多大不了的事?

任天动了动胡子,十分诧异,斜眼看他:“我说,你是不是男人?”

“你是父母官还是土匪?”青年又小声地发话了:“适可而止,抢完嫁妆,扯乎吧。”

任天同情地看了看舒兰:“老子就是看不过眼,他妈的什么男人啊,这女的有病吧?嫁给他?还不如嫁给老子嘛。”

青年看他一眼,好象在说,无聊。掉转马头,示意喽罗搬嫁妆,四周顿时忙开了。

“你的狗命暂时寄存在老子这!”任天天生鄙视没骨气的男人,坏笑中拔刀,打马头吴德身边经过,大刀一挥,一快头皮飞得老远,刀身鲜血淋漓。吴德一声惨叫,捂着头顶打滚,那声音,令所有人通身一寒。

满载而归,土匪们原路返回,呼啸着如同来时,依旧是尘烟滚滚,肆意狂笑。

舒兰看着他们走远,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什么时候落下的泪,已经不知道了。这就是我的丈夫?她一遍遍地问自己,这就是丈夫?为了活命,把我送给土匪的丈夫?这就是家人所说的“本事”?吴德依然在打滚,舒兰只用余光扫视,便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她要回家,这个亲,不成,打死也不成了!

可是…嫁出去的女子,又如何变成收回来的水?

马蹄声再次响起,已经成为了众人的噩梦——任天带着他的喽罗们回来了。

“我说,新娘子,你男人实在不咋地。”任天在舒兰跟前勒马:“老子当你男人怎么样?”

舒兰不及说话,尘烟钻进鼻腔,已是一连串地咳嗽,惊惧与慌乱中,只来得及摇头:“不,不——”

“不要也得要,老子跑回来多丢面子。”任天伸手:“来,上来。”

舒兰看着他胡子拉碴,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跳起,拔脚狂奔:“救命啊!”玩命地跑,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一块大石毫无悬念地将她绊倒了,身体整个儿扑在地上,痛到失去知觉,眼看着任天打马追来,急惧攻心,眼前一黑,果然就失去知觉…

第 2 章

任天看着周存道,这家伙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负手而立,偶尔指点,像极吟游诗人淡看人间百态,居然是在——分赃。

“这些给你。”都分完了,周存道指着大红的被子和喜服。只有这些没人要。

“我要这做甚。”任天只对钱感兴趣。

周存道轻描淡写地:“送给你的女人。”

“再提,你就是嫉妒。”任天狠狠瞪他一眼。

“你在这儿做什么?”周存道像刚刚醒悟过来,忽然回身:“不会是不知道从哪下手吧?”

“老子是来协助你工作的。”任天一派正气。

周存道继续分派物品,过一会儿,问:“什么时候把那女人放回去?”

“老子抢到就是老子的!”任天顶不情愿。

“随你。”周存道转身,不再理他。

任天琢磨半晌,笑了:“我说,你不会是发善心了吧?”

周存道头也不回,脸上一丝笑纹也无,平静甚至有些冰冷:“我像那种人吗?”

你就是那种人,任天心里嘀咕。这周存道最近越来越冷了,从前可是连只小麻雀受伤都悉心照料,全天陪护的,谁知道他犯的什么病,表情丢失,善心更是埋到地壳里,挖都挖不出来。

舒兰是被一阵难闻的气味激醒的,妈妈呀,长那么大都没闻过那么令人作呕的味儿,三分汗味三分霉味,还有四分两者结合产生出的全新的气味,刚刚睁眼的舒兰就面临崩溃边缘。

光线昏暗的屋子,不算小,可也不大,借着傍晚余晖,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破桌破椅,墙角几只箱子,地上几件脏衣服,窗外一口井,一只破缸,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我这是在哪儿?舒兰摁着头,然后发现皓如新雪的腕子上一块血痂,活动了一下身子,全身顿时又酸又痛,这才想起发生过的事。

吴家不会如此破旧,更不可能是自己家,这是…土匪的家!

舒兰从床上跳起来,又落到床上,刺鼻的气味荡漾开来,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有没有把我怎么样?她一阵担忧,查看衣裳,似乎完好,除了跌倒是擦破之处,一切还是原先的样子。他一定是等晚上好好享用我!这个推断直把自己吓了一跳,不行,得马上逃。外面似乎没有人,舒兰缩回脑袋,蹑手蹑脚地下床,无声无息地推开门。

一看远处的情景舒兰就彻底绝望,这是山顶,下山的路只有两条,两条路上都有人,虽然每处只有一人把守——脚指甲都能想出来,舒兰小姐绝不是对手。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

“哐当。”门被推开,后面的舒兰一个没站稳,脸朝地栽了个大跟头:“啊!你是谁!”额头还在痛,可对陌生人的恐惧占有巨大比例。

进来的男子身型比常人魁梧,长相凶狠,神情蛮横,扫一眼受惊小猫儿似的舒兰:“老子是你男人!”

这不是那个胡子汉吗?可是,可是他的胡子呢?舒兰结结巴巴地:“你,你骗我。”

“哈哈。”任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独特语言,千金小姐真逗,连乔装都不知道:“老子不但骗你,还欺负你呢!”说着,做色狼状向她走来。

舒兰眼看着禽兽扑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奋起反抗了,手脚并用,拼命踢腾:“不要过来,不要!”

“啧啧。”任天随手抓住了舒兰的两只小脚,一使力,对方就之剩呼痛的份了,听着舒兰悦耳的哭声,任天无比惬意:“你像周存道上次抱回来的小野猫,老子抱它,它还抓老子一下呢。”

“求求你放了我吧…”舒兰放弃徒劳的抵抗,泣不成声。

“不行,老子要跟你生儿子!”任天推倒她,死死按住:“最近特别想要个儿子,因为我发现我快三十了!”

舒兰的哀叫,在夜幕降临的山顶,显得格外凄惨,宿鸟一惊,受不了这样的哀声,飞走了。

任天很少见到女人哭,事实上她很少接触女人,在此之前,打死他也想不到,女人一哭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她一直哭,他欺负完她,她还在哭,他受不了,骂了她一句,她仍旧哭,他威胁她,说要宰了她,她置若罔闻,不停地哭,总之就是哭。

趴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地,一副任杀任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态度,的确,她什么都没了,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知道,不哭又能做什么?

“再哭以后不让你穿衣服!”任天换位思考,终于想到一招狠的。

舒兰顿了顿,短暂地出神后,垂下头,继续哭。

“再哭把你的嘴堵起来,绑到小黑屋去!”

闻言,哭泣的女人木然地回过头,嘴角残留着一丝任性,看他一眼,好象在说,巴不得,最好杀了我。

任天哪里去想女人的伤心,他还觉得这女人占了大便宜呢,老子可是童男子!纯正阳气被你吸走,老子亏大了啊!愤愤不平地出了会神,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曾经无比纯洁的情怀,然后目光落到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被单上,上面那几点触目的鲜红,童男在那一刹那,突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还疼?”

“滚!”舒兰不听则已,一听彻底爆发了:“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禽兽,你这禽兽!”

任天撇嘴,杀了你?老子舍不得。多鲜的花儿啊,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人也值了。

“野蛮,无耻,下流…”舒兰搜罗所有的侮辱性词汇,意图激怒强盗头儿,达到速死的目的,而任天似乎并不吃她那一套,他闭上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他,凶狠和蛮横淡去许多,甚至鼓励她:“再来点儿,不够辣嘛,怎么不问候老子祖宗?”

愤怒中的舒兰颓然了,声音低不可闻:“你…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给我当婆娘啊。”任天毫不迟疑地:“生一窝崽子。”

“啊——”舒兰抱头,她要疯了,下意识喊出来,却仍是那句话:“杀了我,杀了我!”

任天很不理解:“哎,有这么严重吗,女人都是要找男人的嘛,老子比那吴德还不如?你遇上老子应该高兴,知道不?以后别哭哭啼啼的,老子一高兴,会对你好的。”

“谁要你对我好?”舒兰杏眼圆睁:“我要回家!”

任天脸一沉,狠劲又回来了:“放屁,你是老子的婆娘,这就是你的家!”

“哇…”舒兰二话不说,趴回原来的位置,又哭上了。

好端端的千金小姐,突然变成了土匪婆。好端端的亲事,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嫁予官宦世家,突然凤凰变鸡,窝在这么个破屋子里,连自由都一去不复返。这落差不是一般地大啊,这让人怎么能受得了?

任天费了很大劲,才抑制住冲上去给她两嘴巴的冲动。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刚才还云雨情呢,狠不下那颗心打她,就是骂她一句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原来我是一个心软的人,任天想,这个缺点在认识她之前,可是从未张显过啊。

“我说,那个…”任天本来想息事宁人,劝几句就睡觉,忽然发现都成夫妻了,还不知道媳妇叫啥,于是问道:“你叫什么?”

“干嘛告诉你。”舒兰恨声:“你休想让我妥协,休想!”

“问个名字而已,至于么。”任天摇头:“我挺喜欢漂亮女人,不过漂亮女人一般脾气大,没想到你的脾气还真大,对得起这张漂亮脸蛋。”

舒兰哪还有虚荣的心情,生平第一次被人赞美而不得意:“明天我就把这张脸毁了,毁了!”

“那就把你买到妓院去,虽然脸没了,比那些年老色衰的妓女,还是略胜一筹的。”任天恶意地笑。

舒兰语塞,扭曲着五官,苦涩的恨意不停翻滚,除了禽兽二字,一时想不出其他。

任天得意洋洋,为自己而自豪。男人嘛,治不了女人还叫什么男人?降不住娘们还叫什么爷们?当然了,降住她之后,一定要对她好,不然不算彻底的胜利:“放心,老子不爱三妻四妾那一套,安心住下来,好好给老子生个大胖小子,老子不会亏待你的。”

“做梦!”舒兰宁愿他亏待她:“你最好亏待死我,大家干净!”

“怎么开口闭口就是这一套?”任天不满:“想死就去死,干嘛要老子把你弄死?你是不敢死,还是舍不得死?”

舒兰冷然,一字字地:“我会舍不得死?”

“真想死的人,才不会像你那样咋咋呼呼,人家稳当着呢,时机一到,不声不响的就翘辫子了。”任天侧目:“我没堵你嘴吧?咬舌不是难事,可我尽见你说话,这张嘴一滴血也没流出来。”

“我——”舒兰顿了顿,扪心自问,确实不是那么想活,可也不是那么想死…至少自己舍不得把自己杀了。话虽如此,还是嘴硬:“才不是呢,我是想和你同归于尽!”

任天看着他,哈哈大笑,再一次一把将她推倒:“那先同床共枕,看你有没有本事拉老子同归于尽!”

第 3 章

舒兰住在黑龙山的日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死不死?这个问题经常困扰着花姿柳的舒小姐。按理说她是彻底完蛋了,家也回不去,贞洁也一去不返,整天面对恶棍一样的任天,如果自己是旁观者,一定冷冷地抛出一句:活成这样,还不如去死。

可是我有什么错?这是恐怕是舒兰最想不明白的。难道是我不知廉耻,主动向姓任的投怀送抱?是他侮辱我呀!我有什么错?为别人的恶行惩罚自己,这笔帐为何显得这样荒谬?而且,我还这么年轻…

我是为贞洁而活的吗?舒兰咬牙,当然不是,我是为享乐而活!人都死了,还享什么乐?活着,虽然痛苦,可难保没有脱离苦海的一天,也许家人来救我呢?也许官府清剿了这帮巨寇呢?未来太多未知,即使为了这镜花水月一样的未知,也要活下去…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坏的处境?

怕是没有了,人倒霉也会有个底线,舒兰相信老天爷折磨她的兴趣已经不大了。

“咣当”,任天每次进门都要发出门板掉下一样的声音,今天也不例外。身上散发着汗臭和酒气,同样的毫无例外,他喝多了,不用猜,一定又是和弟兄们湖吃海喝,弄得醉醺醺地回来,把满嘴酒气散播到舒兰的身上,吃她的时候就像吃醉虾。

“给你的。”任天一屁股坐到床上,手一扬,一只烧鸡摔在桌上,正好落在舒兰的面前。

这就是晚饭,每次都是任天吃完喝完,顺手带点儿什么回来,像饱餐一顿的主人想起家中小狗。谁要你这破鸡?舒兰皱起眉,油乎乎的,脏死了,还不如昨天带回来的窝头呢。

“你不饿啊?”任天翘着腿。

“恶心。”舒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说鸡。

任天来到桌前,撕下一只腿子,三两下就吃得只剩一根骨头:“老子还没吃饱呢,最近发水,路不通,山上都快断粮了,好不容易打了几只鸡回来,给你留着你居然还不吃。”

“烂鸡。”舒兰毫不领情,扫一眼他的吃相,说人还是说鸡,依然是个问题。

任天脾气本就不好,舒兰又总是冷嘲热讽,不由得光火:“你这臭娘们——”

“臭男人!”舒兰的大小姐脾气天下无敌:“卑鄙无耻的臭男人!”

任天由脸红脖子粗,突然变成了眉开眼笑,在他的概念中,臭男人绝对是褒义:“对,老子就是臭男人。”

舒兰咬着嘴唇,没词了。吵架消耗体力,本来不饿,发一顿火,肚子突然叫起来。舒小姐最怕饿了,只因她哪里饿过呀,偶尔体会一次就比死还难受:“喂!”任天撕另一只鸡腿的手停下来,舒兰冷哼一声:“你还真不客气。”任天不明所以:“你不是不吃么?”舒兰拧着五官:“你脑子不会转弯呀?”任天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撕下仅剩的一只腿:“老子不喜欢拐弯抹角,以后有话直说。”

舒兰嫌恶地接过鸡腿,撕下外面的皮,丢掉,里面的肉才稍微放心一点,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娘们就是好玩,吃个东西像绣花。”看着都赏心悦目,任天虽是粗人,却有审美情趣,就爱她这一套:“多吃一点,吃给老子看。”

有病,舒兰心里嘀咕,不由得印在了脸上,眉头靠得近了些,眼角向上挑了些,小嘴圆了些,整个人都散发着娇气。

任天砸吧一下嘴,简直看得入迷,这娘们生气比高兴还好看!小脸一冷,却热到人心里去,燥热啊…

舒兰食量本就小,吃了一只腿子,也懒得再吃,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的残月出神,只听任天道:“你怎么还不睡?”我睡不睡干你屁事,舒兰吹灭油灯:“你睡你的就是了。”任天那边没声了,良久,突然道:“你什么时候睡?”舒兰吓了一跳,满心的反感:“不睡!”

他生气,他应该生气了,下一刻,他也许会跳起来,骂她?打她?舒兰通通不怕,好象这样横下心,就能让一直存在的极度的羞耻感淡去。人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底气的。

夜渐渐深了,舒兰双臂枕着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有人碰她的肩膀,她感觉到了,知道是他。桌子上毕竟不能混一夜,舒兰也需要一个台阶,便装作睡熟,任他抱上床。身子被放平,然后是一阵臭味,那是块大毛皮,属于她的被子。那一刹那,沮丧像一把利剑,直插入心。舒兰睁开眼,想,我一辈子就要这样了么?与臭味为伍,与污物为伴?如果不是永远,那么,希望在哪儿?

原以为对面就此安静,没想到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股野兽的气息扑面而来,因为任天就在她的上方。

“你没睡?”他见她宝石一样的眸子,诧然。

“夜真黑。”

欲火焚身的任天愣了愣:“什么?”

“夜真黑。”

任天笑了:“正好干那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