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脱我衣服。”舒兰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一刹,定定地道。

“行了行了,生米煮成熟饭,还咋呼什么。”任天搂过她亲了一下:“你就是宝贝疙瘩,只要顺着我的意,要什么老子给什么。”

舒兰抬手,缓缓擦去脸上的口水:“再碰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这话都不新鲜了嘛。”任天哄孩子似的:“乖,别闹。”

他又卷土重来,每次他一贴近,她就觉得窒息,被老虎咬住喉咙一样的窒息,他真臭,自诩男人就是臭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身上那么多毛,尤其是那胸,那腿,大黑熊也似,难怪总是喊热,平白多了一张兽皮嘛。她讨厌,讨厌他的一切,于是这次她不吐不快:“你很恶心,知道吗?肮脏,明明肮脏却以为这无关紧要。我想吐,一看见你,我就想吐,你让我想起我已经和你一样肮脏,因为,这些都是你造成的,你恶心,也让我觉得自己恶心。别碰我,我不是自言自语。”

“臭娘们!”任天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走到哪里要么被恨,要么吓人,于是大怒:“你他妈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求之不得。”舒兰冷笑:“你以为我当真怕死?”

任天的反骨比舒兰还多:“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舒兰索性推开他,放开喉咙大哭起来。

哭声对任天来说已是每日例行,偶尔不听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比如今天这晚来的嚎哭,立即让任天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次数多了,任天不烦,所以也就不劝了,倒头大睡:“明天起来看金鱼喽。”

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还有这种奢侈品?舒兰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什么金鱼?”

“你呀。”

舒兰气极,以手捶床。睡也不是,继续哭也不是,前者太伤自尊,后者太累,想起桌上还有半只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吃,于是披衣下床,化悲痛为食量,在黑暗中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我不是决定活下来吗?舒兰啃着鸡翅膀,自问,可我为什么还要激怒那禽兽?好象不把他和自己搞疯,就对不起所受的苦难,这是什么心理?既然抱定了宗旨,选定了目标,就应该贯彻实施啊。我有时挺自相矛盾的,想法明明是那样,做出来又是另一个样。舒兰叹息,我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舒小姐没有想到,第二天早晨,她再次犯了这个毛病。

光顾着悲切,数日没有梳洗,头发乱如草,脸也油乎乎,衣裳更是几天没换,馊了。还好没有镜子,不然看完也要摔了它。已下决心振作,而收拾自己就是第一步!舒兰深呼吸,更自己打气,然后…

“哎,你帮我打盆水。”她对已经醒来却还在赖床的任天道。

任天翻个身:“别吵。”

“快去呀!”舒兰最讨厌手脚不勤快的人了…除了她自己。

“老子又不是你丫鬟。”任天蔑声道:“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舒兰想去,可没打过水,连盆也没端过,不禁撅起嘴:“人家不会嘛。”

“不会就学。”任天硬下心肠,其实他最喜欢女人自称“人家”,嗲声嗲气,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可他不能助长她的脾性,这要都让她觉得理所应当,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舒兰气煞,自觉让他帮忙,本该是他的荣幸,可他一点也没有这种认知,真是…算了,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就是那么大,以后又不能全部求助于他,什么都靠他,他的尾巴还不翘上天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 4 章

山里的水,很清,也很凉,舒兰掬了一把,清凉的泉水立即从指缝中流走,风吹进来,留下一片清爽。没有比漂亮姑娘梳洗打扮时最美的时刻,当然,姑娘的心里一定比此情此景更美。

“这水真舒服。”舒兰哼着曲儿:“我以前从没这样洗过脸。”

“赶明儿带你去山里逛逛,有趣的事多着呢。”任天瞧着她晶莹的小脸,心情大好。

舒兰暗地里“切”一声,谁要你带我去?我又不是你的囚犯,难道我自己不能四处走走么?当然了,四处走走时探探路也没什么不对,本小姐总要逃跑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好了好了,心情好,先不想这种问题,梳头吧。梳子…呃,没有梳子?

任天笑正吟吟地欣赏女人亦娇亦嗔的神情,忽见她本来喜滋滋的小脸晴转多云,多云转阴,扁了扁嘴,最后下起了大雨,眼泪洒豆子一样,一颗颗掉落在地。

“怎么啦?”他以为她不舒服。

她抽噎着,含糊不清地:“没有梳子…”

他看着看她,一头雾水。

“这日子怎么过呀。”突然袭来的脆弱使她悲从中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他摸了摸她的头,不烫啊,这是怎么了?

她的自怜又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头来:“臭死了,被子臭死了,衣服臭死了,头发那么乱,梳子也没有…受不了了。”

任天听得懂,只是不理解,这算哭的理由?那老子活到现在,是不是要哭死?

舒兰只是暂时性的情绪波动,哭了一会儿,渐渐收住,轻轻叹息一声,用袖子擦了擦脸,好象什么也没发生:“好了,让我哭一下就好了。”

“你…”任天心说,我也受不了了,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哭,我都愿意去做:“那个,你那嫁妆,还剩点被褥衣裳什么的,要不你拿来用?放那儿也放坏了。”

舒兰眼睛一亮,抬起头:“真的?”

“出去左拐,有间柴房,你那箱子我没动,就搁在墙角。”任天无力地:“去吧,去吧。”

舒兰喜不自胜,洁癖的她终于迎来了曙光,想到晚上终于可以不睡臭气熏天的被褥,真是比吃山珍海味还高兴。推开门,往左的确有间小屋,离这儿还挺远的,皱了皱眉,舒兰回头:“哎,你不去?”

“我干嘛要去。”

“东西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抬回来呀?”

“慢慢抬。”任天决定不再理会她的鸡毛蒜皮。

舒兰犯难,如果说刚才的打水她能完成,那么马上要面对的大箱子,无论如何也是无能为力。这人怎么这样?舒兰嫌恶地看他一眼,粗鲁也就罢了,还不知道怜香惜玉,眼睁睁看着我一个弱质女子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居然还自诩大男人呢,呸!

舒兰呸了一路,终于到了地方。进去一看,墙角果然放着个箱子,和自己的嫁妆一模一样,打开,真的原封不动,嫁衣在上,被褥在下,因箱子厚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气味。真好,舒兰一看这些心情就大好,如果有人帮她搬回去,那就更好,可是,找谁帮忙呢?

木门“吱呀”一响,舒兰一惊,连忙回身,只见光着膀子的任天闷头进来,看都不看舒兰,指着箱子:“这个?”舒兰下意识地点头。任天扛起箱子:“开门。”舒兰跑过去开了门,任天依旧不看她,径直扛着大箱子回去了。

与其这样,刚才干嘛做出一副死都不理的样子?寒了人的心再来弥补,我可不领这份情,哼,你别想听到一声谢谢。舒兰边嘀咕,边尾随他进了屋,任天已放下箱子,回到床上继续养神。

“送佛送到西,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懂?”舒兰得陇望蜀:“都不知道帮人家收拾一下。”

女人是贪心的,任天从前对这句话绝没有现在的体会深刻:“闭嘴!”

“要不是你掳我上山,我现在肯定过着贵妇人的生活,别说打水啊抬箱子啊,就连小指都不用动一下,早就有人把什么都准备好了,等我享用。”舒兰憧憬着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哪像现在,要什么没什么…”

这女人对闭嘴二字全无反应,任天又不肯放下大丈夫的架子,与女人磨嘴皮,为求安静,只有违心地做出承诺:“过两天我带你下山,要什么你就买。现在别烦老子,老子要睡一会。”

舒兰瞪眼:“你可别睡,我要收拾床的!”

“滚!”任天忍无可忍,咆哮。

“白天睡觉你还有理。”舒兰不敢过去推他,却敢用言语驱逐:“小孩子才赖床呢,你连小孩子也不如。”

“有时候老子真想揍死你!”任天坐起来,精赤的上身散发着勃勃怒气:“再动一下嘴,老子给你撕了!”

“凭…凭什么不让我说话。”舒兰怯怯地后退几步:“你没理,打人你就更没理。”

“老子——”任天瞪她半天,实在想不出更有震慑力的话,反正也被她搅得睡意全无,索性下床:“折腾,想折腾就折腾吧!”

这才有点男人的样子,舒兰挑了挑眉,上前卷起了给她带来噩梦的被褥,连带床上所有东西,一齐卷了扔到窗外,再慢悠悠地开了箱子,把崭新的被褥铺到床上,经过漫长的折腾,总算勉强铺好,最后拿出绣着戏水鸳鸯的水红色软枕,刚要放在床头,突然停住了。

“又怎么了?”坐的远远的任天看着她石化了的背影问。

舒兰半晌才轻声道:“这样一来,我岂不变成嫁给你?”

“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了吗?”虽然烦人,任天承认她还是总能把人逗乐的。

“那…不一样。”舒兰出了会儿神,突然把枕头扔进去,盖上箱子:“谢谢你,再抬回去吧。”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任天不悦,不仅因为她反复支使他,具体因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这不都挺好的吗?好好的又不用了。”

“我不是主动送上门的,这点你要清楚。”舒兰动人的娇容浮现出某种坚定:“我也要清楚。”

任天看着大红的被褥,突然明白他因何不快,这个觉悟令他烦躁:“你已经是我老婆了!嫁鸡随鸡,嫁狗嫁狗,嫁给老子,你就是匪婆子!要是还做贵太太的梦,老子打断你的腿!”

舒兰注视他,毫无惧色,冷然道:“我跑不出这黑龙山,你犯不着这样,也不必对自己没信心。”

“我没信心?”任天仰天大笑:“姓任的纵横黑道,天不怕地不怕,会对一个黄毛丫头没信心?放他娘的罗圈屁!”

说不了两句就粗口满天飞,真是本性…不,狗改不了吃屎。舒兰冷哼一声,表明立场,也就无须死撑了,重新开了箱子,把枕头端端正正地放在叠得歪七扭八的被子上,又取出全套的喜服,放在褥单上。粉色的缎子的吉服,本是新婚第二天给公婆敬茶时穿的,没想到今日,却绫罗掉进了污泥,不复往日尊贵奢华,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果然如此。

收拾了半天,出了一身汗,舒兰大喘一口气:“浴盆放在哪?”

“啥子?”

“浴盆呀,我要洗澡。”

任天半天才反应过来浴盆是什么:“没有。”

“那你平时怎么洗澡?”

“后山有泉。”

舒兰犯难了:“那我怎么办?”

“你也去就是了。”

舒兰无声,打死她都不敢去外头洗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倒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黑龙山那么多男人,万一洗澡时突然冒出一个,那还活不活了?

“去不去?”任天搓着上身:“正好老子也要洗了。”

“你也洗?”舒兰慌了:“别呀!你改天再洗行不行?今儿把我带去,替我把个风。”

任天哪里经历过这么烦琐的事,洗个澡而已嘛,搞得像绕麻花:“老子洗老子的,妨碍你了?不照样给你把风?”

舒兰的手摇得快掉了:“不不不!”

“头都快给你绕散了。”任天感觉他的精力大不如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胜阳衰?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把扯过她,凑近闻了闻:“一点味儿没有嘛!洗个屁,甭洗了。”

“我们标准不一样!”舒兰差点没说是人种不同。

“到底去不去。”任天懒得听他废话,只问结果,抛出杀手锏。

舒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再次向任天或者是洁癖屈服:“我…去。”

第 5 章

后山寂寥无人,只有一泉临川泻下,聚成不大不小的一潭水,四周青石遍布,只有几只飞累的小鸟在上面小憩,见有人来,招呼伙伴,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舒兰惬意地伸展双臂,微笑:“若是有个渔翁,这诗可就齐了。”

任天砸巴嘴,点头道:“好,好。”

“你也喜欢柳子厚?”舒兰颇为欣喜。

“柳子厚?”任天问:“哪个姑娘?漂亮不?”

“滚!”舒兰抽搐嘴角,恨不能踢死他。

“老子最爱听秀才吟诗,虽然唧唧歪歪不知道说的什么,他娘的就是好听。”任天拧一下她的脸蛋:“你比秀才强多了,好听,还好看。”

我真是彻底沦落了,舒兰想,这就是天妒英才,小姐的身子土匪的命?天啊,我怎能甘心为下贱?!

“好好洗吧,老子给你望风。”任天推一把正在出神的舒兰:“让总瓢把子给你当跟班,你这辈子也没白活。”

舒兰怀着沉痛的心情放下盛换洗衣服胰子梳子以及手巾的篮子,脱了外衣,正待解内衫,突然发现任天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她,回身道:“你怎么还不转过去?”

“转不转有分别么?”

“当然有!你怎么能这么瞧着我?”

“老子瞧自己女人怎么了。”任天偏不想转:“女人还不就是给男人瞧的。”

舒兰抱紧自己:“洗澡是多私密的事,你懂不懂?不是什么都能给你瞧的,你这样,我根本没法儿洗。”

“最私密的事不也做了几回。”任天无奈,她想脱裤子放屁就随她吧,背过身去:“快点,大中午的,老子要被烤糊了。”

平静的水面不再平静,水声潺潺,一下接一下。舒兰已经下去了,用雪白的胳膊划着清凉的泉水,取下簪子,放下头发,三尺青丝水草般浮在水面,不一会儿就随水波飘摆摇曳。

背着身站在大石上的任天十分郁闷,因为这水声实在是太讨厌了,此起彼伏,没完没了,让人忍不住想象制造水声的人是什么样子…还不就是女人的样子,还不就是一张皮包一副骨,可一想到她一丝不挂的模样…任天悲哀地想,裸体女人对于男人,恐怕具有永恒诱惑。

水声大起,比刚才都要响亮,任天下意识地回头,顿时呆住。只见舒兰已经从水里走了出来,清亮的泉水只及双膝,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点亮本就纤毫必现完美无暇的躯体,好象那白生生的人自己会发光。柔发披肩,直到腰际,像为夜明珠一样的女体披上一件外衣。那一刹那,任天看见的不是淫秽,而是圣洁。

“哎,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不看的…”圣女一开口就把沉醉中的男人打回现实:“闭上眼睛,我要穿衣裳!”

任天回过头,慌忙,甚至有些慌乱。

舒兰不紧不慢地穿戴整齐,向那一动不动的背影道:“你可以洗啦。”那背影不动,过一会儿,猛地站起,从大石跃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溅到了舒兰身上,导致舒兰的怪叫:“跳个水都那么讨厌!”不过心里到底是得意的,舒兰娇,舒兰傲,舒兰自作聪明,斤斤计较因小失大,不过这方面,她有她的敏锐。刚才那土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又怎会看不到?什么顶天立地,男子汉大丈夫,男人啊,就是这点儿出息。

洗完澡神清气爽,那份闲适能流淌到心里去。舒兰坐在光溜溜的大青石上,从篮子里拿起玉梳,她幸存的一件嫁妆,若不是嫁娶的时候有规矩,梳子必须塞进枕头,只怕这时也没有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子上,也不心急,一缕缕地梳过,有意没意地,偶尔瞟一眼水里的任天动物一样的体毛,嘀咕一句:“毛毛熊。”

任天自然是听不见的,相反自我感觉良好,对健壮的身材很是自信,在水里使劲折腾,水声哗然。

“耶?”舒兰发现了一件无比新奇的事:“你居然有胸!”

正游得如鱼得水的任天差点没抽筋,看向她:“再胡说脸给你打平!”

舒兰真理无敌,勇者无惧:“真的耶,真的鼓出两块,我怎么没注意呢?哎,你到底是男是女?”

“老子——”任天瞪着眼睛,回不回答都有失风范,索性上岸,心里发出类似于舒兰的嘀咕:胸肌都不知道,妈的,可惜了老子起早贪黑练出来的健壮身姿。

舒兰偷笑,趁胜追击:“你说带我下山买东西,这话算不算数?”

任天斜她一眼,意思说,废话。不过他不想立即兑现。

“我想买些胭脂水粉,衣裳也要添一点,手帕也不够用,这几天上火,再备点绿豆莲子,还有…”

“老子头发乱了。”任天看着她眼光下接近透明的小脸,忽生支使之欲,好象这样才能彻底占有:“用你那梳子帮老子侍弄侍弄。”

“休想!”舒兰差点没吐了,本小姐给你梳头?你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小脸一拉,退得老远:“把我梳子弄脏了!”

任天好整以暇:“也行,你那东西就甭买了。”

“不行!”

任天望天,吹着口哨。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舒兰冷静的自尊心又冒出头来,今日妥协,日日妥协,妥协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一咬牙一狠心:“不去就不去!”

任天看她一眼,站起来往回走。舒兰已知无望,没精打采地跟在后边,快到家门口,任天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来,盯着舒兰似被风霜摧残沮丧的小脸,眼中的复杂把舒兰弄得无所侍从,半晌,他忽而叹息一声:“梳子拿来。”舒兰问:“干什么?”任天不语,只是伸着手,舒兰一肚子问号地把玉梳递予他,只见他接过,往头发上刮了两刮,然后揣在怀里,道:“走吧。”舒兰莫名其妙:“去哪?”任天不发一言,拉着她的手腕,只顾往下山的那条道走。

舒兰惦记着她唯一的梳子:“哎,还我。”

任天淡淡地:“没收。”

“凭什么?”

“你的就是我的。”任天仿佛在说真理。

突然,愤然中的舒兰似是发现什么,“咦”了一声,怕自己多话把他惹毛,反倒去不成,索性闭口。

下山啦,下山啦!

任天七拐八绕,一个时辰后,他们已经站在通往镇里的大道上。舒兰再没常识也有点明白:“我们刚才走的是小道?”

“除了山上的人,谁都不知道。”任天低声:“所以我希望你忘了刚才的路径。”

“恭喜你,我已经忘了。”舒兰苦笑,因为我是路痴,不折不扣的路痴,方向对我来说就是四个陌生的字眼——东南西北。

集市近乎冷清,烈日炎炎,又不是赶会的日子,摊贩也很少,路人更是绝迹,不过舒兰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她可以买到需要的东西。

任天的山寨啥也没有,就是钱多,有钱是因为长年抢劫,物资缺乏是因为懒得下山采买,这点和酷爱购买的舒兰完美结合,一挣一花,相辅相成。

从第十间店铺出来,任天的双手已经得到充分利用,恨不能变作千手观音,以便舒兰蹂躏。买东西买得尽兴的舒兰从这家窜到那家,丝毫不见疲惫,乐此不疲地为任天制造着货物。

“最后一家!”任天咬牙,受不了了,女人就不能依着她,否则倒霉的总是男人,因为她们永远不知道节制。

“东西还没买齐呢。”舒兰跺着小脚。

任天呲牙:“适可而止,你给我适可而止!”

“是你要帮我拿的,又不是我逼你。你说随便我买的,都是你说的。”舒兰发现她简直恨死那座山,宁愿跑到腿断也不想回去。

“我现在说回去!”任天大声道。

舒兰向后仰了仰,做怕怕状:“拎不动就早说嘛,我自己拎着也是可以的。”

“我不是…”任天颓然,怎么跟她说呢?这点东西真的不算什么,可他不喜欢这种跟班似的感觉,或者说,对行为的无力的操纵感。他不喜欢下山,这样容易被人认出,官府的赏银可是颇为丰厚的,可是她哭,他就愿意冒一次险。其实这倒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万一被同行认出…丢人啊。你说哪天道上要是流传着任老大抱着乱七八糟的女人用品满街乱转,任天想,那这黑道,我可以不用混了。

“那边还有一家耶。”舒兰又发现了一家成衣铺,雀儿似的跳了一下。

任天原地不动,本来只想对她置若罔闻,突然觉出不对劲:“妈的,你这么乱跑乱跳,是不是想把官府引来?”

“怎么会,你想到哪去了。”舒兰暗自心惊,直怪自己演技太烂,居然被他看出马脚。

半信半疑的任天用眼神驱逐被舒兰美色吸引的路人,回瞪舒兰:“回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最后一家…”

任天摇头,表示免谈。

“最后一家了嘛…”舒兰话没说完,手腕已被攥住,被任天连无情地往回拽,几乎是被脱走的。店铺离她越来越远,像逃脱的希望一样遥远,最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