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隽文看见满面泪痕的颜文臻也是一怔。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颜文臻,巧笑倩兮的,认真思索的,靠在白少瑜身上撒娇的,甚至愤怒的瞪着自己面带鄙夷的,每一种样子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来,仿佛这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她。

一个月的牢狱生活让她清减了许多,脸色也苍白没有血色,一身素色棉布囚衣更显得她身形消瘦伶仃楚楚可怜。而那一脸的泪水,尤为叫人心疼。邵隽文看着这样的颜文臻,竟半晌没说出话来。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颜文臻被邵隽文看得不自在,便撇开目光转过脸去,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冷冷的问:“你来做什么?”

“颜文臻。”邵隽文走到颜文臻跟前,把食盒放在方桌上,侧身在木板床上坐了下来,柔声说道:“你就答应我,不好吗?”

“答应你什么?”颜文臻冷冷的问。

邵隽文伸手理了理颜文臻鬓间散乱的头发,低声说道:“做我的人,我立刻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颜文臻猛地抬手打开邵隽文的手,回头看着邵隽文,冷声笑问:“那么以邵大人的意思,就是因为我拒绝了,所以才会呆在这里?”

邵隽文又固执的把手搭在颜文臻的脖颈上,紧紧地捏住她脖颈最纤弱的地方,低声叹道:“颜文臻,你现在是真的一无所有了。你那间家和斋,我说话间就能踩成平地。你还固执什么呢?”

“我固执着我的,跟邵大人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要邵大人想要的,都必须乖乖地跑过去?邵大人别忘了,还有一个词叫‘玉石俱焚’。”颜文臻微微仰头看着邵隽文,目光冰冷而坚持。

邵隽文捏着她的下巴贪婪的看着她许久不语,最后反而被她看得笑了:“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子。你知道吗?你的倔强比你的美貌和厨艺都更加吸引人。”

颜文臻猛地甩头,从邵隽文的手里挣脱出来,低声骂道:“无聊!”

被甩开,邵隽文也不恼,而是悠然的往后坐了坐,靠在简陋的床头看着颜文臻,缓声说道:“颜文臻,不如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颜文臻继续冷笑:“说不说亮话,还不是

“说不说亮话,还不是邵大人说了算?”

“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家和斋?嘉和楼?还是颜家全部的家产?这些我都可以还给你。”邵隽文微微仰着脸,眼神里全是自信,宛如无所不能的神祗。

颜文臻嘲讽的冷笑着,眯起眼睛问:“是吗?都可以还给我吗?那我爷爷的命呢?你也能还吗?”

“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你爷爷是你爹气死的,跟我无关。不过我可以保证你跟了我,我会好好地疼你,爱你,宠你,绝不让你在受到任何伤害。”

“邵大人!”颜文臻忽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盯着邵隽文,一字一句的说道:“对于我来说,你,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伤害!我不需要谁来宠我,不需要谁来疼我,爱我,我只想你去死!如果你想对我好,就去死吧!”

“你!”邵隽文再好的脾气听见这话也怒了,他也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把颜文臻推倒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然后疯了一样欺身上前把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道,“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就要了你?”

“信。”颜文臻一点也不惊慌,只是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禽兽的脸冷笑道,“你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而已,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邵隽文被气到了极致,却反而泄了气。他知道如果真的在这里做了那件事,他敢保证颜文臻恐怕活不到明天。

是的,他希望得到她,非常希望,想要完完整整的毫不保留的得到,而不是破坏。所以他咬了咬牙,还是放开了她。

颜文臻冷冷的看着转过身去的邵隽文,也起身,缓缓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你再好好地想一想,若是跟了我,一切风平浪静,你过回你原来的日子甚至比之前更好。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你回心转意——因为你不是一无所有!颜文臻,你还有许西忱一家人,还有白少瑜,还有那些在家和斋跟着你的那些徒工们。我是舍不得碰你,可其他人却没那么幸运。而我也没有那么博爱的胸怀,不会爱屋及乌。”说完,邵隽文也理了理衣衫,抬脚往外走。

颜文臻双眸喷火盯着邵隽文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禽兽!”

牢房里又安静下来,周围没有囚犯,也没有看守。颜文臻坐一个人靠在墙角里,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邵隽文说,她不是一无所有,他说他不会爱屋及乌。

颜文臻反复的思索着这些话,最后无力的把脸埋在膝头——是的,邵隽文敢说就敢做,他这个人够奸诈,也够阴狠,颜文臻没有理由不相信他能说得到做得出。可是该怎么办呢?难道以后的日子就真的要跟这个禽兽捆在一起,生不如死?

上天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条活路呢?!颜文臻抱着双膝蜷缩在墙角里,默默地流泪。

邵隽文从牢房里回去之后,立刻把陶富贵叫到了跟前。

“爷,听说今儿大理寺那边的情况跟咱们预料的不太一样?不过爷放心,奴才还留有后手!保证下一次开堂,会让忠毅侯府的大少爷大吃一惊。”

“什么后手?”邵隽文皱眉问。

陶富贵凑上去在邵隽文耳边悄声说了两句,然后又得意的奸笑。

邵隽文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行,只是你做事要利索些,别再留个尾巴给我惹麻烦。”

“是,爷放心。”陶富贵谄媚的保证,“就算是有事儿,也是他们的麻烦,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学会不留痕迹的抽身而退,才是明智的人。”邵隽文叮嘱道。

陶富贵忙哈腰应道:“爷的教诲奴才时刻谨记在心。”

“还有,只这一条还不足够。我们还要再太医院姓胡的身上做点文章。”邵隽文摸着下巴,思索道,“要让他反咬一口,把白少瑜也拖下水。”

“爷的意思是?”

“揭发。”邵隽文冷笑道,“不过,这个胡太医自持医术高强,可以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搞定他可有点难度。”

“爷放心,这个其实极容易——这姓胡的在外边养了一房小妾,还生了个儿子。偏生他又是个惧内的主儿。他家里的那个婆娘颇有些来历,吃的他死死地。奴才拿这件事情去辖制他,还怕他不听话?再说了,他也不差那三千两银子嘛——回头爷随便提拔他一下,三万五万还不有着他去赚?”

“好。”邵隽文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就去办吧。”

“得来!”陶富贵答应了一声,颠颠儿的退了。

邵隽文一个人靠在榻上摸着嘴巴细细的回味着在牢房里把颜文臻压在身下的感觉,越想心里越是燥热难耐,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只觉得身体的某处胀痛的难受起来,便随手把旁边的丫鬟拉过来按在身下。

原本清雅别致的小书房里渐渐地传出粗重的呼吸声和尖细的娇吟,连过堂风都带着暧昧的味道。廊檐下侍立的几个丫鬟却神色如常的站在那里,眉毛都没动一下。

五日后,大理寺公堂上,颜文臻的案子二次开审。

韩钧这边依然没有什么突破——他们若是想证明颜文臻清白,只有两条路,一是颜文臻那日不在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二就是找到真正的下毒之人,这也很难办——颜东昂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藏锋带着人翻遍了京城内外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的踪影。

所以开堂何这日,韩钧再次以学习如何断案审案为借口来到了大理寺。这次不光他来了,还把卫靖遥也一并给拽来了,因为他听说这次是原告要求开堂,说是找到了新的证人,韩钧很是不放心,生怕大理寺卿对颜文臻用刑逼供——大理寺的那些刑具,七尺男儿都扛不住的,何况颜文臻一个较弱的女流之辈?

卫靖遥也是刚好出宫去校场练习骑射,半路被韩钧给拉了来。卫靖遥虽然跟韩钧一样是侯门嫡长子,但宁侯府的势头却比忠毅侯府更响亮,朝中的大臣们也更加忌惮。

来的路上韩钧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卫靖遥讲清楚了,卫靖遥听完之后却很是担忧,叹道:“这件事情对颜姑娘极为不利啊!就算是有人算计谋害,可这晋西王家毕竟死了人。这死了的王远贵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叫人查清楚了没?”

“查过了,这人是晋西大商黄建隆的干儿子,一直替黄建隆打点生意,黄记的半个掌柜的,去年来到京城专门负责黄记送进宫里的煤炭。跟后宫的总管大太监关系不错,跟礼部,户部的诸多官员也都有来往。说起来,在这云都城里这王远贵也算是个小人物儿。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死了。”

卫靖遥又问:“他可有什么仇人宿敌?”

“他一个生意人,四面逢源八面玲珑,平时很少得罪人的。若是生意上的竞争自然会有一些,但黄记早就霸占了晋西煤炭生意的大半儿,他们拿了宫廷的供奉也有七八年了吧?再说,如果生意上的仇人,毒死黄家的一个干儿子有什么用?那黄建隆除了一个嫡子之外,还有有三个庶出的儿子以及五个干儿子帮他打点生意呢,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啊!”

“那就真的奇怪了。”卫靖遥皱眉叹道。

“这明显是有人做的局,目的就是颜文臻。”韩钧笃定的说道。

卫靖遥轻笑着反问:“你是说邵隽文?”

“没有证据。不过…除了他,我还真是想不出别人来。”

卫靖遥无奈的叹道:“他可是朝廷大臣,他爹是礼部尚书,二品大员,他自己也是个五品官——你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

“我没随便说,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韩钧叹道。

“你呀!”卫靖遥无奈的看着韩钧,半晌才叹道,“怪不得舅父总说你长不大。”

“我不过十七岁,长那么大干嘛?哪像你,十五岁的孩子就跟个老头儿一样深沉了,累不累啊?”

“累。”卫靖遥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没办法。”

韩钧点头道:“是喽,所以我叫你来,你帮我仔细的瞧瞧这些人,到底是耍的什么花腔。”

说话间,韩钧的马车已经到了大理寺门口,随行的护卫把围观的百姓们挡开,两位公卿士族贵公子先后下车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哎呦喂!这位小公子是谁呀?看着比忠毅候世子还贵气?”

“嘘——这是宁侯府的大少爷!”

“呦呵!看来宁侯府也是站在颜家那姑娘这边的?”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这案子已经通天了,皇上派了这二位公子哥儿来监察也不一定呢。”

“有道理,今儿这乐子可大了!”

“小心点吧,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说的别说,只睁开眼睛好好地看就行了。”

“说的是,说的是。”

在围观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中,这两兄弟肩并肩进了大理寺的门。大理寺卿听说宁侯府大少爷和忠毅候大少爷一起来了,忙起身迎至门口。韩钧见状暗笑,看这大理寺卿的态度就知道了——这些狗官,成天口口声声的说什么‘风骨’,还不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死样子?

“刘大人,我跟韩钧只是路过此处,见门口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的,便觉得好奇,所以进来看看。你该怎么办案就怎么办,不用理会我们,我们就在一旁看个热闹。”

“是,大少爷可是我们这儿的稀客。二位小爷里面请。”

“刘大人不用客气,这是你的衙门,这案子是你在办,我们只是旁观而已。你可千万别因为我们而坏了这审案的规矩。”卫靖遥说着,便在主审桌案旁边书记官呆的长条桌案旁边的垫子上坐了下来。

书记官极有眼色的把自己记录案宗的东西双手奉上,恭敬地说道:“请大公子过目。”

卫靖遥摆摆手,微笑道:“我不看,你们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当我们哥儿俩不存在好了。刘大人,开堂吧?”

“是。”大理寺卿一边拱手应着,一边暗暗地叫了一声苦,转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喝道:“带人犯!”

衙役们齐声呼喊:“带人犯——”

外边早就等在廊檐下的颜文臻以及原告都被带了进来。

开审的程序依然不变,大理寺卿端着架子问过人犯姓名,以及简单的案情之后,又把惊堂木一拍,喝问王福成:“原告王福成,你说你有新的证人指控颜文臻在饭菜里下毒,那证人何在?!”

“我有证人,证人来了!”王福成一边说着一边往外看。

大理寺卿高声喝道:“带证人!”

门外一个浅青色布衫中等身材的男子应声而入,进门后跪在王福成的旁边。颜文臻转头一看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

!”

“下跪者何人?报上姓名!”

“小人毕甲申,是家和斋的学徒。”

大理寺卿手中惊堂木再拍,朗声道:“毕甲申,事关王远贵中毒一案,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从实讲来!”

“甲申!”颜文臻厉声喝道,“你居然…”

“咄!”大理寺卿不等颜文臻说什么便喝叱道,“颜文臻!这是公堂之上!”

颜文臻咬了咬牙,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小的是家和斋的徒工,我爹是颜老爷子的关门弟子,最擅长做点心的…”毕甲申吞吞吐吐的开始招供,“也因为这样,颜姑娘有些事情并不瞒着我。那天…那天她给了我银子让我去买两样东西,说是要配调味粉用,我还想,调味的香料素来是不归我管的,她怎么忽然找上我,所以我当时问了一句,颜姑娘说,事关机密,让我不要对人随便乱说。”

“她让你买的是那两样东西?”大理寺卿问。

“是蓖麻子和附子草。”毕甲申回道。

“这两种东西有什么用处?”

毕甲申忙回道:“这个小的原本也不知道,不过小的去买这两种东西的时候却颇费了些周折。这蓖麻子倒是好弄,城郊的农户家里就有种的,跑去收一些来便是,儿这附子草却不好买,后来药店的坐堂先生一再告诫小的,这附子草号称狼之克星,乃是剧毒之物,一定要慎用。还有那蓖麻子——小的之前不知道,只当是蓖麻油是个好东西,殊不知那蓖麻子也是有剧毒的!”

“剧毒之物?!你们家和斋居然用这些剧毒之物来做调味粉?!”大理寺卿怒声喝问。

毕甲申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附子草虽然有毒,但经过炮制也可入药的,不然药店里怎么会有卖的呢。当然,这东西不仅是可以入药还是美味,至于起什么作用则完全在炮制的人手里控制。”

“好,那你说说这两样东西跟王远贵的死有何关系?!”大理寺卿又问。

颜文臻不等毕甲申回答便再次忍不住喊道:“我没有买这些!”说着,她又转向毕甲申质问:“毕甲申!你拿了别人什么好处,却来这里诬陷我!”

“姑娘!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毕甲申瑟缩了肩膀往旁边躲了躲,喃喃的说道,“你…你不是告诉我你恨老爷子,你恨他烂赌输掉了颜家的家业,害得你被白家嫌弃,跟白家大爷退了婚约?所以,你想要…想要…不过你为何会这么不小心,把这有毒的东西混进了给客人的饭菜里,还闹出了人名?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认罪吧,否则…否则咱们这些人真的过不下去了…”

“你——你胡说什么?!”颜文臻简直被毕甲申的话给惊呆了!这人说什么?他是说自己想要毒死父亲?怎么可能?虽然自己恨死了那个人,可是——怎么可能!

王福成立刻跳起来指着颜文臻骂道:“好一个阴毒的妖女啊!你不怕天打五雷轰吗?!居然连亲爹都想要毒死!可怜我儿死的冤哪!”一边骂着,王福成一边嘶喊着扑向颜文臻,“我要杀了你!你个妖女!你该天打雷劈——”

“你胡说!我没有!”颜文臻愤愤的站起身来吼回去:“附子草什么的我根本就没叫人买过!毕甲申你做伪证!你收了别人多少好处!你良心呢?!”

“肃静!肃静!”大理寺卿狠狠地拍着惊堂木。两旁的衙役急忙出列上前去把王福成和颜文臻都按在地上。

韩钧看着颜文臻被衙役粗暴的按下去,眉头顿时皱起,刚要说话,就被卫靖遥一把按住。

“刘大人,这案子如此便可以结了吗?”卫靖遥淡淡的问。

大理寺卿皱眉道;“人证全了,如今还缺少一样物证。”

“哦?缺什么?”卫靖遥明知故问。

【023】 伪证

“请大公子稍后。”大理寺卿朝着卫靖遥拱了拱手,然后转身从桌案上抽出一支令牌丢下去,吩咐道:“即刻派人去家和斋叶搜查,看有没有剩余的蓖麻子和附子草。再传仵作和太医院的太医,本官要再次验尸!”

听了这话,韩钧好歹安心了些,他知道白少瑜给了胡太医三千两银子,目的就是要胡太医能够秉公办事儿,别再往颜文臻身上栽赃。

然而,现实再次刷新了韩钧对邪恶的认知。

先是衙役从家和斋颜文臻的房间里搜出了没有用完的蓖麻子和附子草,接着,胡太医的供词直接把颜文臻给逼进了绝境。

“回大人,这是白少瑜给下官的三千两银子,目的是让下官为这个姓叶的女子开脱罪名。”胡太医双手托着一卷银票递上去的时候,韩钧只觉得眼前的所有人都成了恶魔,一个个嘴脸全都扭曲了,丑陋的叫人恶心。

接下来,大理寺卿让在场的所有证人都签字画押。之后质问颜文臻:“颜文臻,事到如此你还不招么?”

颜文臻冷笑道:“我没什么可招的。我没有下毒,没有买毒,这一切都是栽赃陷害!大人偏听一面之词,却不去纠察案子的真相——哦,也对,或许大人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不敢承认。我一个弱质女流又有什么可说的?!”

大理寺卿被颜文臻说得恼羞成怒,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狡辩?我看不用刑你是不会认罪了!”

颜文臻傲然站起身来,冷笑道:“大人最好把小女子打死在这公堂之上。也省的将来再麻烦一次侩子手。”

“你当本官不敢对你用刑吗?”大理寺卿气得头顶冒烟,抬手抽出令牌摔到地上,喝道:“来人!过下去先给我打二十板子!我看是她的嘴硬还是我大理寺的板子硬!”

“慢着!”卫靖遥抬手制止,“不知道大人可否听我说两句?”

大理寺卿一肚子的火气横冲直撞却也不敢说不想听,只得拱了拱手,说道:“大公子请讲。”

“这个案子,我听了半天,其中的弯弯绕也多少听明白了几分。只是还有两点怎么也想不明白——”卫靖遥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淡笑道,“第一,既然这个姓毕的人证说是他去帮着弄来的蓖麻子和附子草,却又说这附子草不好买,那请问,你是在哪里买来的呢?又是那个药行的坐堂先生告诉你附子草这东西可要人性命呢?你说颜文臻买这个是为了毒死她爹对吧?那这话又是谁说给你的呢?是颜文臻本人说的吗?你刚也说事关机密,可是如此机密之事,颜文臻怎么会跟你说?若论亲厚,她身边的奶娘和丫鬟都比你更可靠啊!你如何证明颜文臻是真的跟你说过这样的话而不是你凭空捏造?”

“这…”毕甲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第二。”卫靖遥又微笑着看了一眼大理寺卿,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毕甲申跟前,淡然问道,“你说颜文臻是为了毒死她的父亲才弄了毒药来,那么她的父亲现在何地?是生是死?如果活着,那么颜文臻想毒死他的话还成不成立?如果死了,尸首在哪里?是不是跟死者王远贵一样都是死在这种附子草的剧毒之下?”

说完,卫靖遥又转向大理寺卿,叹道:“刘大人,这案中有案啊!我看你还真是不好就这么匆匆结案。否则,极有可能让真凶逍遥法外而至良民枉死。”

一番话,说的大理寺卿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哑然无语。

“没错。”韩钧已经恢复了冷静,拍了拍手悠闲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跪在王福成旁边的毕甲申,冷笑道,“刘大人是不是应该先找到颜东昂再继续审这案子?毕竟毒杀亲生父亲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可真是骇人。若这是真的,这事儿怕是连皇上也要惊动了。”

大理寺卿忙拱手道:“韩少爷说的是。这毒杀亲生父亲可不是一般的命案,这可是丧尽天良的事情。”

韩钧冷笑一声没应声,他的目的自然是先找到颜东昂再说,至于毒杀亲生父亲这样的事情,他相信颜文臻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将来只要真相大白,就不怕这些这些谣言不会随风而散。

颜文臻再次被带回京兆府的大牢,再次回到那间雪洞般的牢房里。她颓然的坐回到木板床上,看着屋顶发霉的角墙皮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却不料事情一转再转,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以后会怎么样,还会发生什么事,颜文臻甚至都没办法去想。毕甲申为什么会出来作伪证?是邵隽文威胁了他还是收买了他?而且这次连白少瑜都被扯了进来,下次还会有谁?

还有,他们说自己的父亲消失了?他为什么会消失?他现在是生,是死?

一连串的问题一条借着一条在心里闪过,颜文臻只觉得头疼欲裂,最后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颓然的躺在床上。

而这个时候,最受打击而且已经频临崩溃的人首先要数白少瑜。三千两银子送出去,想的不过是一句公道话,却不料反而成了害颜文臻的证据。白少瑜恨不得一头去撞死。

白家,白少瑜一头扎进床上的被子里,烦躁的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脸盖住,连光都不想见。

他的母亲白王氏从外边进来,摆手让大丫鬟银杏出去之后,方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白少瑜

“没事。”白少瑜又往被子里拱了拱,完全不想跟他母亲搭腔。

白王氏对儿子的态度自然不满意,但还是忍着没发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又问:“颜文臻的事儿怎么样了?”

“…”白少瑜没说话。

“怎么?已经判了?”白王氏看儿子这样子,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白少瑜忽的一下推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愤愤的看着他母亲,质问:“您是不是就盼着颜文臻早些被判死刑呢?您盼着她死了,我也好死心,好乖乖的娶王家的姑娘进门,是不是?”

“你!”白王氏气得变了脸色,“你怎么说话呢?!”

“那您希望我怎么说话?现在文臻在牢里呢,你却张罗着跟王家的婚事?你口口声声说把文臻当女儿,你就是这样对女儿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王氏愤怒的站起身来。

白少瑜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是有些过了,于是哀声求道:“娘,我很烦,求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我也是因为关心文臻才来问你今天开堂是个什么情形,你看看你!你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一看!我看坐牢的不是文臻,坐牢的分明是你!”白王氏却不肯给白少瑜安静,喊得更加竭嘶底里。

白少瑜双手抱住脑袋躬下身去,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