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八十个人，淘汰后三十名，留下前五十名。排位有条不紊在公布，从第十位，到十一，到四十一，到五十，归皖的名字，意料之中的，一直没有出现在江起云的口中。
直到第五十名的人选公布，归皖心中尘埃落定，放松下来。过了这么久不适合自己的生活，现在总算是要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道去了。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归皖仰头看向站台上的人，因为近视轻轻眯起眼，她还没和江起云做够邻居。
台上排名公布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台下归皖已经老神在在的琢磨能不能从江起云口中套出他的小区名，她也跟着过去买套房子住。
江起云应该会愿意的......吧？毕竟她看上去这么闲，能帮他看猫。
“恭喜以上四十一位学员，成功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考核。接下来，我将要公布的是在此前半个月时间内，导师投票加观众投票数总和排名第九的学员——她因为相貌被观众熟知，被观众誉为《追梦人》节目组中最可爱的长相，又因为多次被粉丝拍到手里拿着高精深专业书籍被誉为学霸，最终在此次排名中取得了第三次，恭喜——归皖。”
“......”
归皖猛地抬起脸。
然后绝望地在场地两侧的大屏幕上看见了自己那张茫然又惊恐的大脸，此刻眼睛瞪得老大，甚至鼻孔都微微张开，放佛在啪啪地打刚刚江起云那句“因为相貌被观众熟知”的脸，但这并不妨碍她确认事实——真的是她。
第九。
“...............................”
江起云显然也有些意外，但他表情管理优秀，脸上除了恭喜看不出多少其余的情绪，但归皖就愣神觉得自己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其实挺想举手问问导演组是不是算错票了，比如计数姐姐一个眼花给她往后延了个小数点啥的。可惜没等她发问，已经被人一把搂住，周济这个傻孩子比刚刚自己拿了名次还开心，抱着她乐的露出牙床，不停的在她耳边重复“小可爱你第九！第九看见了吗？！”
归皖哭笑不得，但终究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接触，正准备挣开他，演播厅里骤然响起一道冷淡的男声：“请归皖选手发表感言。”
归皖愣了愣，顺势挣出周济的怀抱。
不知从哪递来的一个麦克塞进她手里，她呆呆握着麦克，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高台上站着的男人——男人正低头摆弄手里的题词卡，睫毛挡住眼睛，看不见其中情绪，但唇角紧抿着，整个人看上去刻薄又冷漠。
归皖心沉了沉，他是觉得自己说话不算数，明明没有付出努力，明明说好了第一次排名公布后就离开，现在却死皮赖脸的占着其他人的位置吗？
少女握着话筒，垂下眼，唇角抿成一条线，良久，十分官方且没有创意的开口：“谢谢每一个给我投票的观众，没想到......能获得你们的喜欢，真的谢谢，我......”少女声线低了下去，“我很抱歉。”
......
......
第一次排名公布，归皖第九，江流第五，周济第十五。
大家原地解散之后，江流从她自己的组走过来找归皖，归皖正闷闷在想事情，见她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开口准备问她要不要去吃饭。
他们左边是几个抱在一起的女生，有两个走了，有两个继续留下，正依依不舍的在分离，一声尖锐又带着哭腔的话被不甘的主人随口抛出：“我们的努力根本就没有被看到......如果出道人选早就被内定了，那我们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第19章
归皖垂眼，身边江流脸色变了变，扭身要过去，被她拉住。
江流回头瞪她，她没松手，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到走廊，江流脸色依旧不好看，“你拉我干嘛？”
“为了让你保持住自己高冷话少女神的形象，里面还有镜头。”归皖安慰她，“冷静点......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说是我。”
“说的不是你？她说得还不明显？觉得为什么有人那么不努力还能拿好名次！咱基地还有比你更不努力的人么？你别这么乐观行不行。”
“你看，你也知道我不努力。”归皖苦笑，“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成绩，何况别人。再说了，我本来就算是投资商.......被怀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生什么气。”
她有理有据，江流无奈的瞪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想啦，”归皖推她，“走，吃饭去。”
......
归皖当晚回宿舍，跟导演组申请了一个月一次用手机的机会。拿到手机第一件事是给她姐播了个电话，想商量这事要怎么办。
归宁接电话时气喘吁吁的，像是在做运动，声线慵懒：“喂？归皖？怎么了？”
归皖顿了顿，忽视对面奇怪的声音，说：“我们今天第一次观众投票结果出来了，就是之前说的那个淘汰赛，今天弄完了。”
“哦，”归宁微微嘶了声，又继续说：“要我派车去接你去？行，你先收拾，我明天就让司机.......”
“我没被淘汰。”
“......啊？”
归皖默了默：“我排名第九。”
对方沉默两秒。
“......正数的那个第九？”
“......嗯。”
“......”归宁也不说话了，显然，她并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打发去凑个数的妹妹能这么出息。
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推开身上的人，低声询问妹妹的意见：“你怎么想的？”
归皖抿抿唇：“我想退赛。”
“可以，我支持你，”归宁的声音比刚刚冷静不少，“是走是留，我都不干涉，你自己做决定。”
“嗯。”
“乖，别有负担，怎么想就怎么做，”归宁笑了声，“咱家现在还不用把你扔出去挣钱。”
归皖笑笑：“我知道，我......再想一下，到时候做好决定告诉你，你和导演组去交涉。”
“行，我等你。”
“嗯。”
挂断电话，归皖起身想把手机还给导演，屁股刚挪一半，突然想到是什么，又坐了回去。她翻出之前江起云给她的老年机，从老年机里找到江起云的电话号码，按照号码搜索微信号，还真的有。
归皖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是江起云的微信——头像上酸奶那张大脸不容忽视，鼻孔朝天，明目张胆的张扬着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
她心跳渐渐加速，点了好友申请，在备注时，抿着嘴认认真真的打了“我是归皖”四个字，点击，发送。
执行完以上这些操作，少女立刻锁屏，把手机飞速地塞进屁股下，坐实，一动不动——像是不这样做，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虽然她现在的心跳已经快到了不得。
于是这个珍贵的用手机的机会，就在归皖脸红心跳的把手机坐在屁股底下中被浪费掉了大半。良久，少女深呼一口气，伸手把手机从屁股底下掏出来一看，微信没反应。
归皖咬咬牙。
随手划了两下屏幕，归皖眼尖的注意到电子邮件上标有一个小红1，提示她来了新邮件。
归皖有点好奇，她邮件用的不多，除了之前读书时用来收发资料和与导师讨论课题之外，几乎不用。她在国外的课程也早就结束，这会儿谁还会给她发邮件？
她边琢磨边点开。
收件箱里躺着一封未读邮件，全英文的标题，发件人是她在国外读书时的专业课导师，发件时间是三天前。
归皖愣了下，点开。
邮件内容出乎意料——老教授最近在研发一个新的物理专项课题，需要辅助人手，即共同研发人员。该课题由美国国家认证通过，成立专项组，老教授为组长，现在老教授以课题组组长的身份，真诚的邀请她去美国共同进行该课题的研究。
归皖点开老教授发来的附件内容，细细从头看了一遍。由于保密要求，附件内容并不精细，只大致告诉归皖课题内容和现下状况——课题内容归皖并不陌生，是她大学专业所修内容的涵盖范围，甚至她的毕业论文也与这个课题密切相关。
她看着这封邮件，有点发愣。手机上方跳出一排提示，【江起云已答应您的好友申请】。
归皖愣了下，被这封邮件搞的，甚至没有等待已久的喜悦情绪。她打开微信，点开这个人的通话界面，里面用白色写着小小的一行字：【对方已经通过您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聊天啦】
归皖心头压着事，手指在键盘上转了转，一时间不知道要发点什么过去。
【江起云：归皖？】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是】
【江起云：你哪来的手机？】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问导演要的，导演组有规定，一个月能要一次】
【江起云：嗯】
【江起云：特意要了手机加队友微信？】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啊？】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没有】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要了给我姐打电话的】
【江起云：嗯】
【江起云：节目录制期间不要随随便便加人微信】
归皖愣了下，看着这行字，心往下沉了沉，她抿抿唇，低头打字。
【全世界最可爱的猪：您多虑了，我没想找您走后门】
江起云：“.......”
手机输入栏里写着“不过我是导师，没关系”几个字，没等发送，等来小姑娘这么一句话，江起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误会了他刚刚的话。
耐心地把手机里打好的字删掉，低头重新输入。
【江起云：我没多虑】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你有】
江起云：“......”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我真没想找您走后门儿】
江起云：“......”
他叹了口气，一时想不到还能怎么解释，只好无奈的揉揉额角，换了话题：
【江起云：那你什么事】
这边归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闻言垂眼沉默了会儿，手指无意识在地板上扣了扣，抿唇，一字一句的在手机上打：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老师，我想退赛】
......
......
对面沉默很久，归皖一直没有切换手机页面，清楚的看到页面左上角几次三番晃过“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良久，江起云才终于发来一句话。
【江起云：你在寝室？来我这边，我们当面谈】
第20章
归皖愣了下。
她觉得江起云口中的“当面谈”, 很像之前读书时班主任最常说的那句“下课来我办公室”，鉴于小时候她皮的一天跑八遍办公室, 导致现在心有余悸, 看见这几个字浑身都是一抖擞，恨不得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立正站好再鞠个躬。
她吞了吞口水。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要不我们就微信谈吧！】
【江起云：我去找你？】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猪：........................马上来！】
归皖收起手机，一路小跑到门口，偷偷拉开一道门缝确认门外没人，溜出门, 两步后, 敲开对面的门。
江起云就守在门边，归皖拳头还没放下, 他门已经打了开。
归皖看着门里面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莫名地觉得心虚, 嘿嘿笑两声，进屋。
江起云侧着身子等她进屋，关上门。
酸奶看见她，第一时间冲过来, 举着两个小爪子，大眼睛圆溜溜的要她抱。归皖觉得这样不大好，自己被叫来“谈话”现在屁没放一个就撸上猫了算怎么回事。
她手不尴不尬的顿在半空, 狠心不去抱地上装可爱的猫。酸奶见她不理，倍感委屈, “喵喵”冲她叫。
归皖：“......”她好心狠！
江起云没那么多讲究, 看看猫看看人, 随手把猫拎起来塞她怀里，“过来坐。”
归皖愣了下，连忙把猫抱紧，唇角勾了勾，应了一声，连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找了个小沙发墩子坐好。
江起云坐在大沙发上，看着面前一脸心虚撸猫的人——委委屈屈的找了个小沙发，抱着猫，双腿并拢，低着头不敢看他，完全视死如归挨训的模样。
他有些无奈，揉揉额心。良久，开口：“说说。”
归皖吞了吞口水，“这事说来话长，要不......”
“那就慢慢说，”江起云打断她，毫不在意，“我今天没通告，晚上时间可以都奉献给你。”
归皖：“......”
她呵呵笑，“不用了不用了......”怀里的猫软成一团，窝在她手心，沉甸甸的触感传到心上，她措辞片刻，说：“其实好像，也不用慢慢说......我姐是这个节目的投资商之一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但是这个名次，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我刚刚给我姐打电话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明天要派车来接我回家。所以你放心，我没......”
“我知道。”江起云看着她，“你不需要跟我解释名次真实性的问题，我相信你。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想退赛。”
“......”归皖沉默。
江起云试着猜测：“因为不喜欢？”
归皖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两下。
江起云不解：“还有？还有什么。”
归皖抱着猫，一言不发，好半天才悠悠说道：“不是你告诉我，如果不想认真对待，就不要浪费掉别人的机会吗？”
江起云哑然：“......就因为这个？”
“不是，不全是，”归皖终于抬起头，飞快的看他一眼，垂眼，顿了顿，又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想了想说：“这是其一，不喜欢也是其一，我不可能走这条路，甚至就算我最后拿了名次，也不会走，所以好像真的没必要浪费掉别人的机会；再就是......我美国的导师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希望我去美国辅佐他完成最新提出的一个课题研究，是与我专业相关的。”
江起云瞬间抬头。
男人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沉默片刻，斟酌着语气问：“你要去美国？”
“......不一定，我还没答应。”
还没答应，只是还没而已。江起云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情绪，但他知道，这股情绪让他非常不愉快。
他知道这股情绪来自何方，来自他所未知的，眼前这个女人想要走的路。
至于做课题研究......江起云努力回想新闻里那些功成名就回国的老先生们，都是多大。六十？七十？她要一直待在美国？
他沉默良久，在开口时声线发哑，江起云掩饰性的轻咳一声，低声问：“你自己怎么想？”
归皖想了想，如实说：“课题想做，但不想去美国，我家人都在中国，我一个人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不想再回去了，所以课题那边要么我申请国内远程协助，要么就放弃.....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人就是这样，烂泥一滩，没什么事业心，做物理也是因为喜欢，我愿意一辈子做这件事，但是不愿意为这件事放弃自己的......感情生活，”她说着，自嘲笑笑，“是不是特别不上进啊？”
江起云摇摇头。
归皖继续说：“我之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很多老师都夸我认真，一心一意只搞物理，其余什么事儿也不干。但我知道不是的，我就是......再没什么别的喜欢的东西，所以干脆就把所有的时间拿来弄物理。”
江起云沉默，安静听她絮絮叨叨的讲她跟物理的情缘，直到她再没话说，他问：“如果你导师不答应你国内远程援助，你怎么办？”
“那就留在国内，加入国内的物理科研所，为国做贡献，”归皖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前景好像还不错，“或者偶尔去大学做客座讲师，我回国的时候，收到不少大学的邀请来着，让我去祸害祸害祖国娇嫩的小花朵。”
“那这里呢，还是不能接受？”
归皖这下子不假思索的摇摇头，“我都在这待了这么久了，要接受早接受了。”
“嗯，”江起云也没多劝，他想了想说：“我之前说过的话，就是那句不努力就不要浪费别人机会的话，现在依旧不收回。但目前的状况是，该淘汰的人已经淘汰，就算你此刻退赛，也没有办法再复活一个人，所以只要你想，你大可以待到下次投票结果出来之前。”他顿了顿，继续说：“半个月之后就是第二次任务考核，考核内容是和导师合作舞台，我提前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全方位的考虑。”
“......”
归皖没想到，江起云能丢给自己这么官方的一段话，她骤然想起之前江流吐槽过的“注孤生”，现在一想，觉得江流真是慧眼识珠。
她刚刚话没说完，她想要退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喜欢他。
但以现在两人的这种关系，她连说出自己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归皖有点负气，也不好指着江起云的鼻子说“你他妈就不能留留我”，自己憋闷了会儿，猛地站起身把酸奶塞他怀里，硬板板扔下一句“我知道了”就自顾自往外走。
江起云愣了愣。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身影，莫名其妙，却还是扔了猫跟过来。
归皖察觉到他跟来，心一轻，在他的门关磨磨蹭蹭的老半天。
磨蹭老半天也没等来他的一句话，归皖更气了，开门就要往外冲。
......
......
“等一下。”
归皖顿住。
安安静静等着身后叫住自己的人后文。
这话对江起云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他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说出了从刚刚一开始就想要说出的话。
“归皖，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
“......”
归皖心头一喜。
她已经迈出了江起云家的大门，闻言嘴角忍不住勾起来，激动的想要冲回去给男人一个热烈的拥抱，结果刚转身，“啪”地一声，江起云家的大门猛地在她面前拍死。
归皖茫然地盯着距离自己面部不到一寸的大铁门。
“......”
艹您妈啊。
注孤生！！！
————
归皖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手机还没被没收，把江起云的微信昵称改为了十分贴切的“注孤生先生”。
然后点开邮件，用英文向导师发送了一封邮件，表达了自己希望能够在国内远程给予帮助的愿望。
最后给她姐发了两条微信过去，解释说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半个月，让她先不急着派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