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能怎么坑你啊?既然义结金兰,池鱼定然会护大哥周全。”

“那可说好了!”吃了定心丸,赵饮马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这倒是个活泼的。”沈故渊睨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就是一根筋,没什么脑子。”

“您说话也偶尔好听些啊,这叫耿直坦荡。”回桌边坐下,池鱼无奈地道:“亏得他不记仇,不然被打一顿,断然就不会帮忙了。”

“你是嫌我多管闲事了?”沈故渊斜她一眼:“那好,以后你遇见什么,我可不出手了。”

她又不是倒霉鬼,哪能天天遇见事儿啊?池鱼撇嘴,喝了口茶看看天色,道:“也不早了,咱们还去不去静亲王府了?”

“去。”沈故渊看她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个红木盒:“发髻重新绾一下,戴这套首饰。”

雕花的红木盒,打开就是一套粉玛瑙的发簪发钗和耳环,跟她身上的裙子恰好是一套。池鱼忍不住挪过去抓起他的袖子往袖口里看了看。

“你干什么?”沈故渊很嫌弃地踹开她。

“总觉得师父的袖子里什么都有。”池鱼灵活躲开,笑嘻嘻地坐在旁边绾发:“跟神仙的衣袖似的。”

第15章 不识路但识人心

冷哼一声,沈故渊薄唇一翻:“我也觉得你脑袋里什么东西都装得有,跟菜市场似的!赶紧打理打理你这一头菜花吧,好歹现在是我的徒弟,别总给我丢人!”

缩了缩脖子,池鱼认命地拿起首饰重新梳妆,刚梳好发髻,就见他又从袖子里拿了两盒胭脂水粉出来。

池鱼:“…”

“你敢再往我袖子里看,我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沈故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知道了。”努力克制住这个冲动,池鱼拿起那胭脂看了看,嚯,颜色还分外上乘,比她以前在王府用的还好。

“那个…”

“神仙袖子里变出来的,不知道哪儿买的,闭嘴!”沈故渊不耐烦了,剑眉倒竖:“你再那么多问题,我不介意缝上你的嘴!”

怎么连她想问什么都知道啊?池鱼哭笑不得,连忙双手合十朝他作揖:“师父息怒。”

怪不得别人啊,沈故渊这个人,实在是神秘又强大,让人很想摸摸底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基于这位爷不太好的脾气,池鱼决定不作死了,老老实实打扮好,跟着他离开茶楼。

“对了。”快走到静亲王府,池鱼才想起来,一脸茫然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打扮啊?”

前头的沈故渊停下步子,回头睨她:“沈知白人品上乘,用情专一,以后可以给你成亲用。”

这语气,仿佛就像在说,这个菜摊的菜新鲜,卖得还不贵,你可以留意着,明日来买。

池鱼瞪大眼看着他,头一次对自家师父露出了“你别是个傻子吧”的表情。

“怎么?”沈故渊皱眉:“你答应我的事情,忘记了?”

“没有。”池鱼摇头:“徒儿记得大仇得报之后要成亲来报答师父,但是师父,我随便嫁个平民百姓都可以,静亲王家的侯爷,以我这样的身份,高攀不起。”

“我沈故渊的徒儿,只有别人高攀的份。”轻哼一声,他扭头就往前走:“你不打扮的确没人想要,但认真打扮了,也还看得过去。”

这是,在夸她吗?池鱼歪了歪头,突然提着裙子追上去,眼睛亮亮地问:“师父觉得我和余幼微,谁好看?”

“你长得不好看。”沈故渊嫌弃地道:“但比起那张狐狸脸,倒是好多了。”

这好像是她想要的回答,但怎么听着就是让人高兴不起来?池鱼低头疑惑地想着,还没想出个结果,就撞着了个人。

“抱歉。”知道是自己走路没看路,池鱼连忙先行礼。

旁边的人一袭青白拢烟织锦袍,被她撞得微微一晃,站稳之后,倒是没责难她,反而开口问了一句:“你知道静亲王府怎么走吗?”

嗯?一听这话,池鱼猛地抬头:“小侯爷?”

前头不管不顾走了半晌的沈故渊,在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过来。

玉冠高束,墨发如瀑,沈知白长了一张秀美的脸,窄腰系玉,香囊垂带,瞧着就是个翩翩贵公子,只是这脸上的表情总是一片冷淡,瞧着有点不近人情。

池鱼失笑,下意识地就道:“您还是找不到路。”

一听这话,沈知白皱眉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微微一惊:“池鱼?”

“侯爷安好。”朝他行礼,宁池鱼笑了笑:“久违了。”

神色凝重起来,沈知白抿唇,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前走:“先跟我回王府再说。”

“侯爷…”

“全京城都以为你死了,你这样贸然出现有危险,不管有什么话,都先等等。”

话刚落音,就觉得有人拉着池鱼一扯,连带着扯着他不能再前行,沈知白微愣停步,就听得人道:“她想说的是,你走错方向了。”

修长的手拉着池鱼另一只手的手腕,沈故渊袖袍轻扬,脸上没个表情:“王府在后面。”

看着他那一头白发,沈知白一惊,更加拽紧了池鱼,皱眉戒备地看着他:“你是?”

池鱼被这两人扯得快成了一条绳子,艰难地开口道:“侯爷,先松开我。”

闻言,沈知白只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神色严肃地道:“为什么是我松?”

“难不成,要我松?”头一次遇见敢跟自己呛声的,沈故渊冷笑一声:“我是她师父,敢问阁下是?”

“我是她兄长。”沈知白皱眉,盯着这男人想了一会儿:“你是…三皇叔?”

倏地就长了一个辈分,池鱼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

狠狠掐了掐她的手腕,沈故渊不高兴了:“我有那么老?”

“这跟老没关系啊师父。”池鱼连忙挣扎:“这是辈分,辈分啊!”

冷哼一声,沈故渊突然就看沈知白不顺眼了:“静亲王和宁王爷可没什么血缘关系,你这个兄长哪里来的?”

“长她一岁,自然是兄长。”沈知白也看他不太顺眼:“倒是您与池鱼,分明是叔侄,叫什么师父?”

“这个说来话长。”瞧着都快掐起来了,池鱼连忙拉着这俩一起往王府里头走:“找地方坐下慢慢说啊!”

终于看见了静亲王府大门,沈知白也不犟了,先进去让管家知会父亲一声,然后就领着他们往自己的院落走。

“半个月前悲悯王府就说,池鱼被烧死了。”走在无人的小路上,沈知白忍不住先开口问:“既然没死,沈弃淮怎么就要娶别人了?”

池鱼垂眸,忍着心里重新泛上来的悲愤,用轻松的语气道:“没什么,我没用了,所以他想杀了我娶别人。”

回头震惊地看着她,沈知白脸色都白了:“他想杀你?”

这怎么下得去手?且不说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沈弃淮曾经为了池鱼受过多少罚,池鱼又为他受了多少罪啊,他还以为这两人只有死别,没有生离,怎么竟然…

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池鱼勉强笑道:“你是除了师父之外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可一定要替我瞒好才是。”

“你放心。”沈知白沉声道:“我不识路,但我识人心。你的心,比沈弃淮好千万倍。”

有些感动地看他一眼,池鱼正要开口,就听得背后的沈故渊凉凉地道:“这并不是你带错路的借口。”

啥?回过神,池鱼往前头一看,嚯,竟然已经到王府后门了。

沈知白沉默地盯着那扇大门,许久之后才认真地开口:“我记得我的院子,上次是在这里的。”

池鱼:“…”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总算是坐在了沈知白的院子里,沈知白给他们倒茶,低声问池鱼:“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先不论,今日来访,是有事想请你帮忙。”收拾好心情,池鱼笑道:“秋收大事,想必你一向有兴趣。”

“是因为三皇叔立的军令状吗?”沈知白挑眉,看了沈故渊一眼:“我听父亲说过了,三皇叔真是胆色过人。”

或者说,是不长脑子。刚管事就下这么大赌注,赢了就会得罪一大片人,输了自己就贬为平民,所以不管输赢,日子都不会好过。

“别在心里骂我,我很记仇。”沈故渊睨着他,冷声开口:“你就说帮还是不帮。”

心里一跳,沈知白皱眉看着他:“就算您是长辈,让人做事的态度也不该是这般。”

“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做什么事?”沈故渊眼含讥诮地看着他:“要不是池鱼举荐,我今日不会来这一趟,你倒还端着架子了。”

“谁乳臭未干?”沈知白微怒:“论辈分我不如你,但在朝中做事,我可是比你做得多!”

“有什么用?”沈故渊慢条斯理地道:“朝廷库收还是一年不如一年。”

“你…”

“好啦!”池鱼头都大了:“你们两个都是一心想做好今年的秋收之事的,就不能心平气和些吗?”

壮着胆子瞪了沈故渊一眼,池鱼立马转头温柔地对沈知白道:“你别往心里去,我师父说话向来不太中听。”

沈知白冷静了些,看着她道:“你来开口,我定然是要帮的,只是我帮是帮你,不是帮别人!”

“那就好。”池鱼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一气之下要拒绝了。”

“怎会。”沈知白深深地看她一眼:“要不是你,那日我怕是要在悲悯王府困上一整天。”

就这个理由?沈故渊听着都觉得好笑。人就是这么虚伪,不想帮的,给他十个理由他也能推脱。而心里想帮的,找着借口都要帮。

大概是他这声笑太嘲讽了,池鱼一脚就踩了上来。

眯了眯眼,沈故渊看向她:“你活得不耐烦了?”

立马一怂,池鱼干笑道:“不好意思,脚没放对地方。”

“你那么凶做什么?”沈知白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就算对她有恩,也不该这般呼喝!”

“我没事!”池鱼立马按住沈知白,连连摇头。

跟沈故渊斗,那不叫以卵击石,叫简单粗暴地送死。沈知白是个好少年啊,万万不可断送在这里。

瞧着面前这俩人相互维护的样子,沈故渊嗤笑一声,拎起池鱼就走。

“哎哎?”池鱼挣扎:“师父,还没谈完呢。”

第16章 风水轮流转

“还谈什么谈?”沈故渊眯眼:“他该帮的都会帮,那就不跟他废话了。”

池鱼目瞪口呆地跟着他走:“您怎么知道他都会帮?”

“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池鱼满头问号,双眼茫然。

沈故渊睨她一眼,嗤笑摇头:“罢了,你这呆子,以后再说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池鱼很是不解,看着这位大爷的脸色,也不敢多问,只能抽空回个头,礼貌地朝后头的小侯爷拱手行礼。

沈知白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眉心微皱。

天色渐沉,瞧着是要下雨了,沈弃淮从外头回府,刚跨上大门的台阶,就听得远处有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就是想问问嘛,你又不告诉我,那我肯定只能一直问啊。”

“闭嘴。”

“师父,你不能这样啊,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话不能总只说一半。”

“我让你闭嘴!”

白发红衣的公子走得大步流星,雪白的发丝扬在空中,看起来仙气十足。旁边跟了个粉色裙子的姑娘,揪着他的袖子一蹦一跳的。

有那么一瞬间,沈弃淮恍然觉得看见了很久以前的宁池鱼和自己。宁池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蹦蹦跳跳的,拉着他的袖子问这问那,一问就是七八年。直到有一年,他不耐烦地甩开了她,之后,池鱼就再也不抓他袖子了。

心口莫名地就有点疼,沈弃淮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台阶下头。

“王爷。”看见他,池鱼不蹦了,身子僵了僵就挂上了微笑:“您也刚回来?”

沈故渊颔了颔首,算是打招呼。

沈弃淮应了一声,多看了她两眼,笑道:“池鱼姑娘这一身打扮真是好看。”

“王爷过奖。”池鱼微微低头,心想以前怎么就没听得他这句话呢?等到她没了,倒是会给别人说了。

“我先进去更衣。”沈故渊道:“池鱼陪王爷说会儿话吧。”

嗯?池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这怎么突然就把她和这畜生留这儿了?

然而,沈故渊说完就走了,头都没回一下,连一个默契的眼神都没给她。

暗暗咬牙,池鱼捏着拳头挤出微笑对上沈弃淮:“王爷要是没什么事,那池鱼也…”

“你等等。”沈弃淮道:“有个地方,想带姑娘去一下。”

光是压心头恨意就已经很花力气了,还要跟他走?池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这人是谁,说服了自己良久,才笑着应道:“好。”

沈弃淮转身就走,步子很快,池鱼也习惯了,跟在他后头,看着他的衣摆。

这个人从来不会回头看她,每次她做完任务回来,他都站在悲悯阁门口等,她一来他就转身往里走,步子很快,压根不管她身上是不是带着伤。

彼时的自己多会自我安慰啊,就想着这个人还会等她回来,就一定是很爱她,只是不会表达。其余的,她都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真爱一个人,是会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沈弃淮从来没有过。

她十年的真心,换来的就是一场背叛罢了。

眼眶有点发红,池鱼自顾自地想着,也就没注意前头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一头就撞了上去。

“呃。”连忙后退两步,池鱼敛了情绪,笑嘻嘻地道:“抱歉。”

沈弃淮回头,眼睛看着她,又仿佛是透过她看向别处:“本王…许久没被人从后头撞到过了。”

“是池鱼失礼。”

“不怪你。”轻笑一声,沈弃淮道:“这种感觉本王有点怀念。”

他以前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走在宁池鱼前头,只要走快一点,她就会走神,然后猛地停下来,她保准会撞到他背上来,然后慌忙跟他道歉。他呢,还能板着脸反把她教训一顿。

宁池鱼傻啊,完全不会觉得是他突然停下来有问题,被他欺负得可怜巴巴的,都不会还嘴。

“王爷?”看着面前这人的表情,池鱼皱眉:“您怎么了?”

怎么跟个弄死了耗子之后开始怀念耗子好玩的猫似的?看着就让人作呕!

回过神,沈弃淮笑道:“无碍,有些想念故人了。”

池鱼颔首继续跟他走,心里冷笑连连。死了的故人都值得他怀念,而活着的,都得被他变着法儿弄死。悲悯王爷的慈悲和怜悯,从来都只给他自己一个人罢了。

“到了。”推开面前厢房的门,沈弃淮让开了身子,示意她先进去。

池鱼站在门口傻笑:“这是哪儿啊?”

瞧她不肯进去,沈弃淮低笑一声,先跨进门:“池鱼姑娘喜欢刀剑吗?”

“不喜欢。”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池鱼才跟着小心翼翼跨进去,戒备地道:“小女子一向只抚琴。”

“那就可惜了。”伸手拿下墙上挂着的佩剑,沈弃淮拔剑出鞘,寒光凛凛。

池鱼立马后退了三步。

“姑娘别慌。”沈弃淮看着她道:“这剑,是原来想赠与故人的,是把难得的好剑,削铁如泥。”

定了定心神,池鱼抬眼看过去,微微一顿。

“弃淮哥哥,我的剑坏了。”

“坏了就重新买一把。”

“可是,管家买回来的剑都好不禁用啊,你给我寻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好不好?”

“我很忙,让管家替你寻。”

她盼了很久的剑,到死也没能拿到,而今,他却说,这把剑是准备送给故人的。

“哈哈哈!”忍不住笑了出来,池鱼捂着肚子,越笑越开心。

沈弃淮一愣,皱眉看着她:“姑娘笑什么?”

“我笑…我笑王爷的故人何其不幸,王爷收了宝剑在此要赠,她却没福气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