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之兵与京城中的护城军呈两面夹击之状,沈弃淮觉得不太妙,立马连夜带着季亚栋撤兵往南,离开了城郊范围。但,到了南边的安宁城,沈弃淮竟然直接接管了衙门,还吞并旁边的城池,俨然有占山为王的意思。

这口气朝廷自然是咽不下的,立马出兵讨伐,余承恩为了表明忠心,派了南稚为将,并且捐出粮草,以做军饷。

对于他这种举动,沈故渊没多说什么,安排好出兵事宜,就说要邀?知晚出去游湖。

“大冬天的游什么湖啊!”沈知白对他这种行为表示很不齿,然而还是裹着披风跟着池鱼上了船。

池鱼说:“您小声点,千万别让他们发现。”

沈知白点头,伸手将她斗篷后头的帽子拉上来,盖住她的小脸:“你比我更容易被发现。”

嘿嘿笑了两声,池鱼拉着他就躲进船舱,睁着眼看着前头不远处那艘船。

沈故渊平时是不出门的,然而不知今日怎么了,突然就要来游湖,也不怕冻成冰块儿!池鱼咬牙切齿地想,上回?知晚来府上之后,七八天过去了沈故渊都没有再见她,还以为这事儿算是?了呢,没想到今日又搅合在一起了。

她那天问了自家师父:“您觉得?姑娘如何?”

沈故渊冷漠地回答她:“哪儿都比你好。”

短短七个字,简直是万箭穿心!池鱼愤恨不已,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从自家师父嘴里说出来,她很有一头撞死在他身上的冲动!今日得了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随着小侯爷出来了。她倒是要看看,他俩能游出个什么花来!

“王爷竟然有这等雅兴。”?知晚看着这清冷的湖面,笑道:“还以为您是不爱做这些的。”

沈故渊的确不爱做这些,他更愿意抱着宁池鱼烤火,然而…

扫一眼湖对面,他道:“那边有一条‘湖光山色廊’,姑娘可听过?”

知晚点头:“略有耳闻。”

湖光山色廊,本只是一条普通长廊,但有喜爱水墨画之人,将这湖光山色尽收笔底,然后挂在一条长廊的两侧,以供人赏玩。由于这里爱画的人不少,所以画多上品,来看的人络绎不绝,逐渐就有了这个名字。

今日天气太冷,长廊里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个人。

知晚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问沈故渊:“王爷要去看吗?”

“我把你的画像挂在了那里。”沈故渊道:“你若是能找到,本王明日就去府上提亲。”

她的画像??知晚一愣,对于他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王爷也太草率了。”

沈故渊不语,看起来是主意已定。

知晚沉?片刻,瞧着长廊已近,叹息一声就下了船。

风吹画卷动,发出哗啦啦的纸响,她瞧着,心里想,这大概只是沈故渊要娶她的一个台阶。不负父亲所望,她大概是能嫁给仁善王爷了。

只是,心里还有点不甘心,就那么一点。

摇摇头,她看向前头的长廊,两边挂着的画有两幅,一幅朝外。一幅朝内,这样无论是在走廊里还是走廊外,都能看见画。

那长廊好像有人,为了避嫌,?知晚先朝外头走,一幅幅地找。

文弱的书生在长廊里走着,看着自己和别人的山水画,一步一个点头,但走到半路,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一副美人画。

清秀的美人站在梅花树下,好像在等着一个人,峨眉轻蹙,姿态端庄,很是眼熟。

停下步子,书生仔细看了看那画,眼神有些恍惚。

这姑娘很美,像极了他曾经遇见的一个人。只是那个姑娘可不会这么愁眉苦脸,应该一直是微笑着的才对。

刚伸手想去碰碰那美人的眉眼,挂着画的绳子不直怎么就断了,“哗啦”一声响,吓得他一愣。

外头站着的人也是一愣,不解地抬眼看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怔。

“姑娘?”书生茫然地问:“我这是在做梦吗?”

知晚也傻眼了,这个人…这个人…

怎么会在这里!

她找了他多久啊,让丫鬟四处打听,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干净的书生?眼里有桃花的那种!

半年过去了,京城的人都该被问了个遍,她也没有他半分消息。可谁想,竟然就直接在这里遇见了?

知晚抬脚就跨进了长廊里,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无名。”书生呐呐地道。

知晚一愣,有些生气:“我找你这么久,你却还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姑娘误会了。”书生朝她拱手。哭笑不得:“小生姓唐,字无铭。”

无铭是他的名字,不是说他没有名字的意思??知晚怔愣了半晌,忍不住又哭又笑:“你这名字可真是…”

“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唐无铭也有些激动,却不敢冒昧,退后一步拱手道:“小生寻姑娘久矣!”

“你还好意思说。”眼泪冒了上来,?知晚哽咽:“再找不到你,我可就要嫁人了。”

书生一愣,脸色发白:“姑娘…”

抹了把眼泪,?知晚咬牙:“现在我改主意了,你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很是潇洒地就往湖边停着的画舫上走。

唐无铭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一眼落在地上的画,捡起来念了念题词。

牵牛吐蕊能晓?,带宵芬芳总知晚。

知晚。

笑了笑,书生卷起画来,抱进了自己怀里。

正在偷看的池鱼和沈知白一头雾水,就见那?知晚去了一趟走廊,好像跟谁说了什么话,然后就跑回来了,莲步都没迈,跨上画舫就朝沈故渊行礼:“王爷,小女恐怕是找不到那幅画了!”

“哦?”沈故渊皱眉:“这么点地方姑娘都找不到,莫不是不想嫁了?”

知晚咬牙:“当真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罢。”沈故渊气定神闲地道:“没有画,我也可以去贵府提亲。”

“王爷并不喜欢小女,为何非要娶小女?”?知晚皱眉。

“姑娘也知道,世家子弟,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沈故渊叹了口气:“孝亲王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

知晚慌了,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僵硬地道:“此事…可否让小女认真想想?”

“好。”沈故渊颔首:“我等得起。”

微微松口气,?知晚道:“那小女就在这走廊上看看,等会会有人来接,王爷就先走吧。”

“好。”沈故渊扫了远处一眼,微微勾唇:“风大,姑娘当心。”

知晚应下,船夫也就将画舫慢慢驶离了湖边。

“你听听!”池鱼磨牙,转过身来靠在窗户下头,揣着手道:“还风大呢,真会关心人!”

沈知白在她旁边坐下,低笑道:“你嫉妒了?”

“对啊。”池鱼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就是嫉妒了,这张脸是不是特别丑恶?”

“没有。”沈知白摇头,深深地道:“很好看。”

池鱼:“…”

脸莫名地烧起来,她晃开了眼神,低声道:“小侯爷就是会安慰人,咱们回去吧,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他们来这里。”

“不客气。”沈知白笑了笑:“我可是答应了要帮你的人。”

池鱼抬头看他,正要说什么话,外头突然“咚”地一声闷响,船身猛地一晃。池鱼直接就朝前头扑摔过去。

明天凌晨见那个朗格里格朗~~

第37章 帮忙的郑嬷嬷

沈知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然而没能敌得过这往前摔的趋势,只能将她拉进怀里,堪堪护住。

“砰”地一声,两人摔倒在地,池鱼慌忙撑起身子,看着给自己当肉垫的小侯爷问:“您还好吗?”

“无妨。”沈知白摇头,看了一眼外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

池鱼也连忙抬头看过去,就见方才还离他们挺远的大画舫,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就撞过来了,幸好撞得不重,不然他们这小船非翻了不可!

“被发现了?”池鱼眉心一皱,瞬间有很不好的预感,拽起小侯爷就道:“我们快走!”

“走哪儿去啊?”沈故渊的声音从外头落进来,清冷得如湖面上的雾:“这大冬天的,湖水可没那么好游。”

头皮一?,池鱼低声道:“完蛋了。”

沈知白看她一眼,微微摇头:“哪里就完了?你听我的。”

沈故渊站在画舫上,斜眼睨着那条小船,不一会儿就看见两人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人站在前头,一身清朗之气,一人躲在后头,一看就知道很心虚。

“两位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沈故渊皮笑肉不笑:“跟踪来此,有何目的?”

沈知白大大方方地道:“今日天气不错,我约了池鱼出来游湖,倒是不知皇叔也在,没来行礼,还望皇叔见谅。”

池鱼听着,忍不住偷偷给他竖个大拇指。这瞎掰的功夫简直是高啊!

沈故渊扫了一眼那小船,嗤笑道:“小侯爷真是小气,出来游湖,用这么小的船?”

那不是为了跟踪方便吗!沈知白心里嘀咕,脸上笑意不减:“游湖看的是人,又不是看船。”

有宁池鱼在,他坐个木盆来湖上都觉得高兴,怎么地?

沈故渊难得地被噎了一下,扫了后头躲着的人一眼,眯眼问:“池鱼没有话要说吗?”

“回师父,没有。”宁池鱼很怂地躲在沈知白后头,只伸了个脑袋出来:“我等会就回去了!”

“时候还早,你可以和小侯爷多玩一会儿。”沈故渊像她爹似的慈祥摆手:“?昏之前归府即可。”

池鱼一愣,看了看他那张丝毫没有波澜的脸,心里微沉。

沈知白有句话说的是对的,沈故渊要是有一丝喜欢她,就绝不会撮合她与别人的姻缘。她的师父,到现在还是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池鱼笑了笑。应下来:“好。”

两人离开了湖,沈知白带着池鱼上车,往城中而去。一路上,他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难过吗?”

“没有。”池鱼道:“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说是这么说,眼里却分明是半点亮光都没有,?淡极了。

沈知白想了想,道:“我带你去看大戏吧,城里有个地方搭了个台子,说是唱大戏,去凑凑热闹也好。”

“嗯。”池鱼低声应着,心里像有一片乌云压下来,怎么也见不得太阳。

沈知白体贴地带着她下车步行,一边走一边道:“你其实已经很好了,是你师父眼光有问题。”

“你总这样说。”池鱼低笑:“可事实上我当真没什么好,又笨又蠢,毫无优点。”

闻言,沈知白停下步子,十分不认可地看着她:“你竟然是这样看自己的?”

池鱼道:“这是个事实,虽然我也想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但实际上,我身上的确没什么亮眼的地方,就连曾经引以为傲的武艺也…”

顿了顿,池鱼笑道:“我要是我师父,在我和?姑娘之间选一个,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娶了?姑娘。”

沈知白有点茫然地问她:“?姑娘好在何处?”

“你看啊。”池鱼伸着指头一个个地掰:“性子好,端庄又温柔。容貌好,清秀又可人。家世好,当朝太师之女,据说琵琶也弹得不错。浑身上下,就没有不是优点的地方!”

而她呢?除了嫉妒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嫉妒的姑娘多丑恶啊。满心都是怨念和不甘,她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沈知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起她就往前走。

京城街上人不多,但两边不少店铺还开着门,沈知白拉着她就进了一家成衣店,走到落地的铜镜面前指给她看:“你自己瞧瞧?”

镜子里的姑娘一身红鲤水纹束腰裙,身段窈窕玲珑,红绳结挽了一头秀发,灵巧精致。一张脸舒展开,如出水芙蓉,清雅动人。

池鱼吓了一跳:“我怎么长这样了?”

“你以前也这样,只是没修饰罢了。”沈知白道:“仁善王府的下人还算贴心,知道拾掇你。”

哪里是下人贴心啊,这可都是沈故渊拾掇出来的。

池鱼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又被沈知白拽着往外走:“你的性子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真的一个。倔强又耿直,没有丝毫揉捏造作,不比?知晚的温柔端庄差。”

“咱们再论家世,太师之女,哪里比得上郡主的地位?”

“还有琴艺,你不是也会弹琴吗?弹得也不差。”

哭笑不得,池鱼看着前头的人:“小侯爷,您也太会安慰人了。”

“谁安慰你了?”沈知白回头,一本正经地道:“我说的是事实。”

“好好好。”池鱼点头:“既然我这么完美,那等会看完大戏,侯爷可得请我吃好吃的。”

“这个好说。”见她神色终于轻松起来,沈知白松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前头:“戏台子就在这…”

一堵墙伫立在他们的前方,无情地打断了小侯爷的话。

沈知白错愕了,左右看了看,惊讶地道:“这路上什么时候修了个死胡同?”

池鱼回过神一看,哈哈大笑:“这哪里是路上修的,咱们就是走进死胡同里了!”

真不愧是曾经在京城里迷路半个月的小侯爷啊,她怎么就忘记了,不能让他带路呢?这下倒好,她也不常出门,压根不认得这是哪里。

沈知白不死心地带着她往外走,绕了好几条路,又进了一个死胡同。再绕,还进,一个时辰之后,池鱼往胡同旁边盖着的水缸上一坐,摆手道:“这次我绝对不相信你了!”

以前还会用尊称,但,在被这位小侯爷害得走了一个时辰冤枉路之后,池鱼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强硬点,可能会走到天?!

“我问过路人了,他们说就在前面!”沈知白笃定地道:“你再信我一次!”

“上回你也这么说!”池鱼鼓嘴:“还不如坐在这里等人来找,更加省事!”

看了看胡同两边的围墙,沈知白道:“这好像是个官邸,咱们在这儿等,万一被人误会要闯官邸就?烦了。”

官邸?池鱼眼睛一亮:“官邸我熟啊,看看这是谁家的府邸,我就能知道咱们在哪儿了!”

沈知白点头:“那我带你去找正门,好像就在外头往左拐再走一会儿的地方…”

“别。”池鱼立马表示拒绝:“直接翻墙进去找人问问,免得走着走着又迷路了。”

沈知白挑眉,看了那院墙一眼:“你胆子不小,官邸也敢闯?”

池鱼很想说,自己闯得不少,路线都熟悉得很,还知道怎么走不会被人发现呢!

不过毕竟是段不光彩的过去,她还是不提了,伸手指了指他腰间的牌子:“进去问个路而已,人家瞧见你这牌子就能认出你是京城出名的‘迷路侯爷’,断然不会怪罪。”

哭笑不得,沈知白道:“我这么有名吗?”

深深地看他一眼,池鱼沉痛地道:“毕竟去年静亲王是动用护城军找了半个月才找到你的,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你经常迷路。”

这样啊,沈知白点点头:“那咱们就翻墙进去吧!”

说罢,动作很?利地就飞上了院墙,然后朝下头的池鱼伸手。

池鱼被他拉着,袖口微微往下掉,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来。

沈知白很有礼貌地想移开目光,然而想了想,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的手。”拉她上来,沈知白挑眉:“以前不是有很多伤疤的吗?”

池鱼一愣,自个儿撩着袖子往里头看了看,惊讶地道:“哎!真的完全消掉了!”

郑嬷嬷说的,药浴泡多了,身上的疤痕都不会再有,她一直没抱什么期待,却不曾想,当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就连最重的那道疤也消弭无形。

“这倒是个好事。”沈知白道:“你们女儿家最在意这个。”

池鱼倒不是很在意,只是有种意外之喜,郑嬷嬷真的没有骗她哎!真是个可靠的人!

不过眼下不是高兴这个的时候,扫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府邸,池鱼拉着沈知白跳进去,左顾右盼地道:“奇怪了,以往这院墙边就有人守着的,这会儿怎么这般安静?”

沈知白道:“去里头看看,好像有什么声音。”

池鱼立马道:“你跟着我走,别乱蹿!”

这府邸她瞧着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家的。远处有奴仆急匆匆地往一个院子跑。沈知白叫了一声,那头的人却是头也不回,冲进了一个清雅的院落。

“过去看看,那边肯定有人。”

沈知白点头,跟着池鱼走,刚靠近,就听得院子里传来怒喝:“这也由得你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