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眼咬了咬牙,说:“三两银子!就这个价!出不出?”

两个人有些犹豫,他们又不是第一回干这事儿。向来会想看货色,自然知晓一口咬定五两银子总会出手的。可是这回这买卖有些急,实在是拖不得。

“我出四两银子。”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扭着身子走过来。

明明已经入了秋,她还穿着薄纱裙,橘红的短衫领口开得很大。里面的裹肚很低,几乎藏不住里面的圆润。她的脸上涂着很厚的□□,满头珠花,一股子廉价胭脂水粉的香气散开。瞧着就知道是做什么行当的人。

她身后还有一个低着头啜涕的小姑娘,应该是刚买的。

【土匪窝】

“秦六娘,你跟我抢货是不是!”斗鸡眼急了。

“爷,别动气嘛。”秦六娘酥手拂过斗鸡鸟的胸口,“过了我秦六娘的手,那才算是女人呦。到时候啊,花风楼等着您第一个来□□。”

斗鸡眼眼珠子一转,目光在云安在身上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嘿,秦六娘,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

“一定。”秦六娘笑着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斗鸡眼的喉结,惹得斗鸡鸟红着眼睛骂了句脏话。

“四两就四两,一手钱一手货。”

云安在被拉了起来,绳子的另一口塞给了秦六娘。

两个人掂了掂手里的四两银子,乐呵呵地走开了。他们正筹划着用这四两银子都干些什么事儿好。他们两个走出泥滚子巷,经过一棵粗壮的柳树时,忽然冲过来几个黑衣人。

手起刀落,就将他们两个抹了脖子。

他们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好像看见了好日子在前头等着他们。

“跟姐姐走吧,姐姐以后会好好疼你的。保你当咱们花风楼的头牌。瞧瞧这双手,手腕子都勒红了。”秦六娘心疼地捧起云安在的手吹了吹。

云安在抬起眼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本来就攥成拳的双手,猛地抬起,砸在秦六娘的脸上。

云安在转身就跑,好似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哎呦!”秦六娘捂着鼻子,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

秦六娘看着云安在跌跌撞撞朝前跑远的身影,吐了一口,怒骂:“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抓回来!花了老娘这么多银子还想跑!看抓回来怎么拾弄你!追!”

刚刚卖入青楼的小姑娘总是要死要活的。秦六娘早就有了对付她们软硬兼施的经验。她如今每次逛泥滚子巷的时候都是带着护院的,就是防着这些想跑的小姑娘! 

云安在知道后面有人追她,她一声不吭,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跑。她知道虽然希望渺茫,可是现在是唯一逃走的机会。

萧且驾马疾行,马速如风。

忽然从旁边的小巷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不看路似地跑到他马前。

他急忙拉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抬起,整匹马拉成一条直线,几乎立起来。马背上的萧且靠着长腿的力量夹住马腹,将马头调转了个方向后,才将它稳住。

萧且面色冷硬,紧抿的唇带着天生的怒意。

他的马虽然没踩在云安在的身上,可是云安在跌倒在地,用手压着脚踝,像是极痛苦的模样。

云安在快要痛死了。

她不要命地跑出来,没想到撞到萧且。萧且调转马头的时候,她也生生停下脚步。她先前跑得快了些,猛地停下,一个趔趄就栽倒了,然后就崴了脚。

萧且不由扫了一眼云安在。 

“萧爷,出什么事儿了?”又有四五个人骑着马过来。

而秦六娘和她的护院们也都追来了。

萧且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逃进泥滚子巷的一道身影。他抽.出挂在马鞍旁的弓箭,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钻进泥滚子巷的人影应声倒地。

下一刻,一道利箭就朝萧且后心射了过来。

萧且没有回头,举刀而挡。

清脆鸣响声后,利箭折成两段,落到地上。

“萧且!我要杀了你!”藏于屋顶的人举着刀纵身一跃,朝着萧且杀过来。

萧且冷笑。

他手腕翻转,霎时刀光晃过。

收刀。

一颗人头就从半空掉了下来,落到地上弹了两下,又滚到云安在脚边。

云安在呆呆看着脚边的人头,人头脖颈处还在汩汩往外淌血,他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嘴边也半开着,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云安在想起这人临死前声嘶力竭的怒喊——萧且!我要杀了你!

这个人叫萧且。

云安在便记下了。

有人在秦六娘耳边说了两句,秦六娘立刻换上一副巴结的笑脸。

“原来是萧爷!您这刀……”

萧且冰冷的目光扫过来,秦六娘好似吞了一口冰碴子一样,再也发不出声来。

萧且又看了一眼马下的云安在,然后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剩下的几个人骑着马追着萧且而去,一行人出现又离开,快得好像没有来过。只是地上留下的血淋淋人头,显示着这里刚刚死了两个人。

秦六娘拍了拍胸口,深深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萧爷看上了这妞儿要跟我抢人呢!我可是花了四两银子买的!又不能跟那个煞神要银子……”

秦六娘身边的一个胖子“嘿嘿”一笑,说:“跟你说了萧爷不近女色嘛,你还不信。”

“我这不是心疼我的银子嘛。”秦六娘恶狠狠地看了云安在一眼,“乱跑折了腿,我还得花至少一吊钱给她治腿!真是个麻烦货!”

她又捏着帕子指着那些护院,呵斥:“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拖走!”

看着走过来的护院,这一次云安在没有跑,也跑不了。

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绝不呼救。因为她知道没人会救她,只会看她笑话。

云安在更不会做寻死觅活的傻事。

死过一次的人,她比谁都惜命。只要活着就有一线生机。最差才是一个“死”字。

远处忽然又传来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原来是刚刚那四五个人又折回来了,只不过那个杀人的萧且并不在其中。

云安在用袖子遮了脸,才勉强挡住了喷溅向她的泥点子。

“这妞儿我要了!”云安在胸口的衣襟一紧,马背上的人已经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拎上了马。

“这是我花风楼买下的新货!你怎么能抢人呢!”秦六娘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啧,想要人去冲马山抢去!哈哈哈……”另一个人策马到了秦六娘身边,将她之前买的那个小姑娘也一并抓上了马。

一行人大笑着策马远去。

看着远去的人影,秦六娘跺了跺脚,她反身就是一巴掌甩在身后的胖子脸上,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是说那萧爷是个不啃女人的吗!这一会儿的功夫把我今儿个买的俩新货全抢走了!一共六两银子啊!”

胖子十分委曲地嘟囔了一句:“抢人的又不是萧爷……”

云安在不会骑马,她觉得身下的马背剧烈起伏,随时都要将她从马背上甩下去一样。胸脯间一阵难受,若不是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肯定要吐出来。

“吁——”

四五个人停下来,翻身下马,又将云安在和另一个被抓来的小姑娘拽下来。

云安在脚踝吃痛,她抬头,就看见石头堆里,歪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冲马山”三个字。

她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这是到了土匪窝!

云安在和另外一个被抢来的小姑娘,被这些人推着往里走,深入寨子里。一间间石屋石屋出现在眼前,还有一些汉子坐在门口冲着他们吹口哨。

“又从哪儿撸回来的妞儿?”一个女人倚在门框上,嗑着瓜子。

女人?

这里有女人?云安在抬头,求助似的望着她。或许她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恻隐之心呢?

抓着云安在回来的那个男人“嘿嘿”干笑了两声,说:“春子姐,你还是回避回避吧。”

“呦呵,还有我不能看的?”春子拽了个石凳,坐在门口,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望着这边。

身边忽然起了阵骚动,云安在回头,就看见和她一起被抓来的那个小姑娘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往外跑。

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她很快被抓回来,而她逃跑的举动似激怒了这群土匪。那些土匪几乎是一哄而上,将那个小姑娘压在了身下。

衣服撕裂的声音和小姑娘的尖叫声冲进云安在的耳中,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她怕。

“你们想玩死她吗!”春子噌的一声站起来,脸色也变了。

一个还没尝到鲜的土匪冲着春子咧嘴笑了笑,说:“春子姐,大东哥走了以后的寡妇日子是不是不好过啊?要不要一起来玩玩?”

春子忍了又忍,只好重新坐下。她知道自己管不了。

春子不忍心再看这样的场面,她别开眼就看见云安在正望着她,泪眼婆娑似在恳求她。春子叹了口气,她也想救她们,可是她没有这个能力。

“啊——”那个正在被欺负的小姑娘再也忍受不住,身上的人起来换下一个的时候,她一下子跳起来,朝着院子里的石柱子撞去。

鲜血四溢,一命呜呼。

“妈的,晦气。”一个土匪爆了句粗。

另一个土匪裤子还没有提上的土匪望向了云安在,紧接着,这些意犹未尽的人都望向了她。

云安在恐惧地连连向后退去,她脚踝有伤,没退几步,就跌在地上。

春子抬头,就看见萧且正拉着马回来。

春子急忙站起来,挡在云安在的身前,大声说:“萧爷回来了,你们别闹了!”

“切,萧爷还能管兄弟们玩女人不成。”一个土匪撇着嘴。

说话间,萧且牵着马过来。

那个之前还不甚在意的土匪,立刻低眉顺眼凑过去,“嘿嘿”笑着,说:“萧爷回来了,小的给您牵马!”

萧且将马鞭扔给他,大步往前走。

经过那个浑身光裸的尸体,萧且停下来,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狗】

“咳,那个……是个意外,意外……”一个土匪赔着笑脸说。

萧且有些嫌恶这里的味道,不想在这里多留一瞬,更吝啬看他们一眼,径直往后面走。

那些土匪顿时松了口气。

春子掐了一把失魂落魄的云安在,低声说:“想活着就跟他走!”

云安在怔在那里缓不过神来。

春子焦急地说:“你想和刚刚那个姑娘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云安在猛地摇头。

“那就去求他!只要你能进了他的院子,谁也不敢动你!”

云安在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急忙爬起来,忍着脚踝上的伤去追萧且。

听到身后异响,萧且停下,转过身来看着云安在。

云安在紧张地攥紧衣角。她开始后悔了,那个春子骗她怎么办?

萧且的视线越过云安在,扫了一眼后面的人群,有几个土匪连裤子都还没提上。那个女孩横在地上的尸体异常刺目。

萧且收回目光,没管云安在,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后面一直盯着的春子松了口气,她见云安在傻乎乎地停在那里,焦急地捡了块石子儿扔到云安在脚边,引得她回过神来。

云安在回过头望向春子,春子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

云安在咬了下唇,重重点了下头,小跑着追上萧且。

萧且腿长脚大,走得很快,云安在本就个子小走得不快,再加上脚上有伤,跟得很吃力。她忍着痛不敢慢下来,她记得春子说只要她能进了萧且的院子,就没人敢动她了。

萧且的院子在山寨的最深处,不同于前面的院落石屋都紧挨着,他的这处院子孤零零的,四周也都没有什么人。

云安在跟着萧且进到他的院子里以后,见萧且进了屋,便不再往前跟了。

她寻了个地方坐下,仔细揉着红肿的脚踝。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是之前压抑的恐惧涌上来,云安在用手背连连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父亲和哥哥怎么还不来救她?

她想回家。

云安在被抓上山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缩在院子里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夜里的风真冷,云安在蜷缩着身子,抱着膝取暖。

她睁大了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不敢睡着,也睡不着。她仔细想过了,好像这个山上的人都怕萧且,其实她也怕萧且。她躲在他的院子里,料那些坏人不敢来欺负了她。

可是……

萧且本身就是一个危险吧?

云安在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脚踝,希望天亮的时候不会再疼了。等到天一亮,她就下山去!

丑时过了大半,忽然下起雨。

起先还是一滴一滴往下掉,没过多久就开始倒水似地往下浇。伴着越来越大的风声,又是一场暴雨。

云安在望着萧且的屋子,那里房门紧闭,里头连灯也没点。

他已经睡着了吧?

云安在轻手轻脚地走到屋檐下,坐在屋檐下避雨。

原本还有屋檐挡雨,可是雨势越来越大后,就倾灌而来,浇了云安在一身。她有些不安地抱紧自己的膝——她怕生病。

幼时生病的年岁让她对生命和死亡有着极大的抵触和恐惧。

远处传来吵杂的脚步声。

“萧且!偿命来!”爆喝一样的声音传到云安在的耳朵里,好像一道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