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吹了太久夜风双手冰凉的缘故,当她将玉扣放在萧且手中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掌心。萧且的掌心那么热,滚烫一样。

灼了一下云安在的指尖。

云安在慌忙收手。

收了玉扣,萧且干净利落地转身。

“你等等……”云安在咬着唇瓣,有些局促地喊住他。“是……是你杀了她吗?”

萧且没有转过来,道:“不是。”

“噢……”云安在拉长了音,莫名松了口气,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

萧且转过身来,看着云安在的眼睛,说:“我昨天没带刀,就把她丢进狼窝了。”

“什么?”云安在惊住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发颤的惊愕。

萧且皱了下眉,问:“必须我亲手杀她?现在应该迟了,那山头狼多,应该只剩下枯骨了。用我去补上几刀?”

云安在木讷地摇头,竟是说不出心里是欢喜解气还是担忧。

“钟家永远都找不到她了,那、那……那钟泽林指定要一直找我麻烦了……”云安在自言自语。

“钟泽林?又是谁?用我把他也杀了吗?”萧且问。

“不不不……不用……”云安在连连摆手。

云安在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仔细瞧着萧且的神情。她从来没敢仔细打量过萧且的容貌,每次只是一晃眼,就被萧且那双明亮得仿若狼目的眸子骇住。

萧且的个子极高,云安在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不过到他胸口的位置。单是这份高大,足以造成极大的压迫感。更别说再添那样一双如鹰似狼的眼目。

当云安在望向萧且的时候,萧且的眸光凝在一起,回望着她。云安在便慌忙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不过她已确定,萧且是认真的,并没有开玩笑。

“没别的事了?”萧且问。

云安在匆匆点头。

“嗯。”萧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云安在刚刚松了口气,就发觉萧且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她疑惑的抬头,视线从萧且宽大的肩头越过,就看见月门处站着的云奉启。

云安在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哥……”她慌忙提起裙角,小跑着出去,站在了云奉启和萧且之间。她用身子有意无意地将两个人的视线隔开。

“在在,进屋去。”云奉启冷着脸说。

云安在不敢走。她回头望了一眼神色不变的萧且,忙对云奉启说:“哥哥,你、你怎么这么晚都不睡呢?居、居然……来我这里了……”

“我说进屋去!”云奉启厉声又说了一遍。

云安在双肩颤了一下,她是有些怕云奉启发火训人的。可是这个时候她不敢走,她怕云奉启和萧且两个人起了争执。云奉启的脾气向来不好,可是他面对萧且的时候,怕是要吃亏的。

云安在低着头不吭声,却仍旧站在那儿,没动。

院子里的响动惊动了外间睡着的烹茶和煮雨,两个丫鬟披了衣服匆匆跑出来,一看这情景,心里就慌了几分。

云奉启又吩咐烹茶和煮雨:“把在在扶进去!”

烹茶和煮雨忙应了,然后一左一右拉着云安在往屋子去。云安在本不放心,可是也不好执意跟云奉启作对,只好听了烹茶和煮雨的劝,进了屋。

云奉启冲着云安在冷哼了一声,然后望着萧且,道:“萧兄,上次还没有好好答谢你救下安在的恩情。今日既然来了,便少坐片刻,也好让云家略尽一点心意。”

“不必。”萧且紧抿的唇阖动,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他长腿一迈,就要从云奉启身边走过。

云奉启伸出胳膊拦住他,说:“萧兄不要多心,云家只是想表达一份谢意。更何况这秋夜天寒,不若去我那里饮上几杯热酒。”

云奉启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难道萧兄怕我云家对待救命恩人会在酒里下毒不成?”

云安在回了屋子后一直提心吊胆。她一直安慰自己这里是她的家,是卫国公府!府里家丁就有几百号人呢,难不成还能在自己的地盘被萧且欺负了不成?

可是萧且的刀明晃晃地就在眼前。

她又安慰自己萧且今日也没有带刀。

“姑娘,您先歇着吧。万事都有大少爷做主呢。”烹茶劝。

“就是呀,姑娘您在这儿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嘛。还是应当早些睡,明儿个可还要早起呢。”煮雨也劝。

两个丫鬟心里也有很多疑惑,可是她们都没问,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尽本分照顾好云安在。

云安在摆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云安在上了床,却也是一夜无眠。

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来了,她一边让烹茶伺候着梳洗,一边让煮雨去前院打听消息。煮雨回来告诉她萧且昨夜留在卫国公府了。

云安在有些惴惴不安地去了熙信堂。

一进屋子,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且。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相信一个男主党都没有,我不相信!

【叫义兄】

云阔、孙氏、云奉启、穆枢凌还有云安薇都已经到了。云安在到了没多久,云安酒就领着云安尔过来了。

家里的晚辈都对突然出现的萧且有些惊讶。

“母亲。”云安尔有些胆怯地躲到了孙氏的身后。她有些怕总是冷着脸的萧且,她贴着孙氏的耳朵问:“他是谁呀?”

孙氏用指尖点了一下云安尔湿润的唇瓣,云安尔立刻乖巧站好,不出声了。

云阔将手中的茶盅放下,道:“既然都到了,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位是萧且,是我刚刚收下的义子,从此以后他便是你们的义兄。”

孙氏身边的大丫鬟染桃端上两杯茶走到萧且的面前。

“义父、义母,请喝茶。”萧且拿了茶,走到云阔和孙氏面前敬茶。他只是微微颔首弯腰,并无一丝下跪的打算。

也是,想要让他这样的人下跪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云阔沉着地喝了茶,孙氏强作镇定地也喝了茶。虽然孙氏掩藏得很好,可是目光中的那一丝闪烁,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

又有几个小丫鬟端着茶托走进来,递给几个孩子面前。

云奉启先向萧且敬茶。他面色如常,甚至有几分真挚在里面,竟毫无昨日的愤怒。

紧接着是云安酒,虽然云安酒心中疑惑得很,可是面上的礼数却是周到的。

很快就到了云安在。

云安在发现自己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发颤,几滴茶水洒出来。她挪到萧且面前,低着头,将茶杯高高举起,递到萧且面前。

“义兄,请喝茶。”明明只是五个字而已,云安在却觉得念出这五个字是那么艰难,舌尖都好像打了卷一样。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她会认萧且为兄长。

临出门前,孙氏郑重地将云安在拉到偏屋里。

“在在,你老实跟母亲说,那个萧且有没有欺负过你?”孙氏眉心紧锁,似一夜间憔悴了许多。这话她多日前就想问了,可是一直碍于云安在的情绪没有问出口。如今那个萧且都住进府里来了,有些事儿就必须得搞清楚。

“没有……”云安在低着头,声若蚊鸣。

“真的没有?可不许瞒着母亲!”

“真的没有!”云安在低着头,语气却是坚定的。

孙氏微微松了口气,她放缓了语气,柔声说:“在在,昨夜你父亲和奉启两个人跟那个萧且谈了很久。你父亲今儿个一早就叮嘱我萧且这义子的身份是定下来了。我已经吩咐染桃给他拾弄院子去了。不管怎么说,你父兄如此打算定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今后萧且就是你的兄长,就算将来翻出来之前的事儿,也可以用身份把流言挡回去。就说萧且自小就是咱们云家的养子,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外地罢了。”

云安在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个萧且怎么就愿意认了父亲做义父呢?

孙氏还想再叨叨几句,云安酒站在门外说:“叔母,我和在在再不走要迟了进宫的时辰呢。”

孙氏就把一肚子的叮嘱咽了回去,她拍了拍云安在的手背,让她路上当心。

云安在和云安酒急匆匆上了轿子,却见云奉启骑在马上并不走。

“哥哥,再不走就要迟了呢。”云安在掀开轿子旁的小帘,望着马背上的云奉启。

云奉启看了一眼身后,才说:“从今儿个起,我不送你们了。这段日子,义兄会代替我接送你们。”

云安在一愣,她的目光越过云奉启,就看见萧且骑着马赶来。

萧且骑马的时候并不像别人那般握着马缰,他双臂随意垂在身侧,上半身随着得得马蹄声微微晃动,懒洋洋的。

而且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的。

云安在慌忙将轿子旁的小帘子放下,不再去看。

今日的肖允宸脸色很差。

云安在不经意间抬头,就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背上。

“你们听说了吗?宫里又要在朝中管家儿女中选一批伴读入游屏阁呢。”苏惜说。

卫枝点点头,说:“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几个姑娘又去问华流公主。

华流公主点了点头,她默了默,说:“我听母后的意思这次的挑选还很严苛,主要是收女儿家。”

“那太好啦,咱们就又多了几个伴儿。”云安酒笑着说。

华流公主皱了皱眉,她看向坐在窗口的肖允宸。

几个小姑娘都有些疑惑。

一个小太监弯着腰进来,他急匆匆走到肖允宸身边,低声禀了几句,忙不迭赔不是的神色。肖允宸沉着脸,在纸上写着什么,并没有理他。

那个小太监就犯了难,愁眉苦脸地弯腰立在一旁。

肖允宸向来好脾气,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如今这是情景应当是真动了怒。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赶来,在肖允宸面前小声说了许多话。肖允宸的脸色越来越沉,最终他将手中的书卷重重放在案桌上。然后愤然起身,甩袖出了游屏阁。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瞧着怪吓人的。”等肖允宸走远了,苏惜才拍着胸脯说。

华流皱着眉没说话,一旁的青湾嘟了嘟嘴,说:“还不是为了新招学生的事儿!”

“太子不希望游屏阁再入新学生吗?”

青湾撇撇嘴,说:“招新学生是假,给太子哥哥立妃才是真!”

几个姑娘不由自主去看一旁的云安在。

华流不悦地看了青湾一眼,最终还是说:“依母后的意思,是要给太子哥哥立妃,一正妃两侧妃一并立了。可是太子哥哥不太同意,昨儿晚上就起了争执,还惊动了父皇那边。”

其实华流公主将这些话说出来,也是故意说给云安在听的。虽说婚姻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尤其是皇家的婚事更是复杂。可是总该让云安在知道太子的为难和压力,以及他暗中做了的那些事。

可是此时的云安在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几位姑娘说话,竟像是听着别人的事儿似的。

华流公主就暗暗轻叹了一声。

她是喜欢云安在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品性相知,性格也算相合。可是华流公主也知道肖允宸和云安在的婚事必定多磨难。

谁让肖允宸是太子呢。

“云安在!我母妃让我带你去见她!”肖允玄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噢,我这就去。”云安在从椅子上起身,轻轻抚了抚裙面,朝外走去。

肖允玄在前头蹦蹦跳跳地带路,云安在带着煮雨跟在后面。

“娘娘不在寒丹宫吗?”云安在有些诧异地问。她晓得这条路并非是去寒丹宫的。

“我母妃在寒丹宫后面的枫林里酿酒呢!让你去帮忙!”肖允玄有些不耐烦,“哎呀,你话真多!”

云安在微微怔了一下,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果然,等到云安在进了枫林后,便看见肖允宸一手负于身后,背对她而立。

“太子哥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东西!”

“不会忘的,再过几日就派人给你送去。”肖允宸拍了拍肖允玄的头,后者则是得了承诺以后急忙闪人了。

肖允宸抬头,静静看着云安在。

她还是那个样子。

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了生机。这片火红的枫林,也不及她身上的半点风采。只是此时的云安在微微蹙着眉,会说话的眉眼诉说着她此时的埋怨和斥责。

煮雨悄悄向后退了十来步,转过身去望向枫林外头。

肖允宸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我总是要问问你的意思。”

虽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是肖允宸知道云安在能听懂。

云安在偏着头,将目光随意落在一处枫叶上,说:“听说你要立妃了,还是一正妃两侧妃同立。”

肖允宸的嘴角就微微勾起来,他轻轻舒了口气,忽然就释然了。

她语气里的那一丁点的在意就已经足够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肖允宸接下来的话。云安在的眉心蹙起来,说:“你找我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就这样沉默下去。”

“多看你一会儿。”肖允宸眉目愈发温柔。

“你!”云安在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

肖允宸眉眼间笑意更深,他说:“明日就是中秋了,按例今日下午就会放你们出宫去,休三日。”

肖允宸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三日。”

他深深凝视云安在的眉眼,似要将接下来三日的想念收入眼。

云安在的脸颊不由泛了红,她心里有一瞬的慌乱。

“我要走了,姐姐在等我呢……”云安在抬首,又望了肖允宸一眼,然后略匆忙地转身离去。

看着云安在渐远的身影,肖允宸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来。

身为太子,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甚至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称心如意。昨夜皇后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旁。他都要快被皇后说服了,可是他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那个小姑娘。

云安在是个意外。

除了云安在,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所以,就坚持这么一次吧。

【秋梨膏】

因为明日就是中秋的缘故,今日的课程提前结束。从游屏阁出来的软轿停在宫门口的时候,云安在扶着煮雨的手换轿子。

她一眼就看见萧且斜斜倚靠在一棵杨树下。

明明他站得一点都不直,明明那棵杨树笔直笔直的。可是他倚着杨树的时候,竟是比身后的大树更有一番顶天立地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