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升迁太史令不足半年,再加之身份不显,想来是未曾见过她……先皇后的。

他根本想象不到,这张脸若是进了宫,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正想着,内室的门“嘭”地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苏菱眉头微蹙,回身去看——

只见一位身着玄色长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出现在她眼前。

短暂对视后,他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苏菱的肩膀,然后抱住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苏菱下意识去躲,可奈何少年抱的格外紧,根本挣脱不开。

她知道这人是谁。

他是秦婈的胞兄,秦绥之。

自打秦绥之断了科举之路,便接手了温家在迁安的生意,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在得知秦婈饮毒自尽后,特意赶回来的。

过了许久,秦绥之才放开了她。

抬眸间,苏菱看清了他眼中布满的血丝。

秦绥之低头柔声道:“阿婈,那朱泽接近你本就目的不纯,你为何不肯信我?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阿婈。

苏菱知道秦绥之不是在叫自己,可这一瞬间,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苏淮安。

她的兄长,从前也是这样唤自己。

秦绥之握了握拳,神色间全是溃败,声音发颤,“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第3章 怀荆(修完)

“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听到秦绥之这句话,苏菱太阳穴顿觉一痛,脑海中秦婈为那朱氏男子寻死觅活的画面接踵而来。

自打礼部公布了新帝大选的消息,秦大姑娘不是整日坐在窗下落泪,就是砸东西绝食,再后来,干脆直接将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哀哀欲绝的语气在她耳边回荡——

“朱公子与我说,倘若我入宫,他一辈子都不会成亲。”

“哥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你比我懂,外面的言辞大多不实,朱泽绝非是你想的那样。”

“阿婈这辈子,注定愧于父母兄长。”

秦望昨日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半点都没冤枉秦婈。

平心而论,秦婈和朱泽,若真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如今闹饮毒自尽的份上,也没见那朱氏男子出现过一次。

情深情浅,不言而喻。

再看秦绥之。

少年的衣袍尽是灰尘,鞋上沾了泥,手心还有因驾快马而被缰绳勒出的红痕。

秦绥之见她久久未语,忍不住自嘲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长叹一声,道:“阿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许是少年眼中的心疼太刺眼,她试探着安抚道:“以后……不会了。”

秦绥之目光一怔,“你说什么?”

苏菱尽量学着秦婈的语气道:“经了这一遭,许多事我也都瞧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让兄长担心了。”

秦绥之用力眨了眨眼,缓了好半晌,仍是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以后不会再见那朱泽了?”

苏菱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许是昏迷太久,苏菱的声音明显还有些哑,秦绥之不由想起她为朱泽饮毒的事,眸色稍暗,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好了,你早点歇息吧,我这几日都在家里陪你。”

说是陪,说白了,还是为了看着她。

不过苏菱也清楚,就她方才的那番话,秦绥之最多也只敢信一半。毕竟秦大姑娘用情至深,这难保不是以退为进的新手段。

秦绥之走后,苏菱回到榻上,思忖着日后该怎么办。

秦大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只有朱公子,在她的回忆里,没有任何与苏家和朝政有关的消息。

眼下她能得知的消息只有一条——

三年前与齐国的那场战役,大周胜了,萧家的江山保住了。

至于其他的,便只能东直门的庆丰楼打听了。

总之,她必须得出趟门。

翌日一早,日挂树梢。

丫鬟荷珠站在苏菱身后,对着镜子,将一支嵌绿松石金簪缓缓插入苏菱的发髻,随后感叹道:“奴婢没读过书,说不来漂亮话,只觉得姑娘生的真真是惹眼,瞧见姑娘,便觉得这院子里的花儿都失了颜色。”

苏菱撩起眼去看她。

这哪里是不会说话,这分明是“太会说话”了。

倘若她是真正的秦婈,此刻眼泪便是都要落下来了。

选秀、选秀。

虽说才学、品德、出身、才艺皆在考核范围内,但说到底,还是在选美。

单就秦家女的容貌来说,是想不中都难。

说秦大姑娘生的惹眼,那无异于是往她心上捅刀子。

这丫鬟的心,显然是长偏了。

虽说已经换了身份,但苏菱终究还是那个曾掌管六宫事务的皇后,短短一个对视,荷珠便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咬了咬唇,干笑道:“姑娘……姑娘怎么这般看奴婢?”

苏菱敛眸,淡淡道,“没什么,你出去吧。”

荷珠心有惴惴地退下了。

门还未阖上,就见秦绥之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了,他笑道:“方才我去街上,买了你爱吃的水粉汤圆和清蒸鲈鱼,你不是嗓子疼么,吃点清淡的最好,快过来。”

苏菱坐过去,秦绥之夹了块鱼腹给她。

苏菱握住手中的木箸,没动。

因为她从不吃鱼。

“快吃啊,想什么呢?”秦绥之拍了一下苏菱的头,偏头笑道:“昨晚我还在想你那话是不是在蒙我,今日一看,还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话音坠地,苏菱立马咳嗽起来。

秦绥之抚了抚她的背脊,“慢点。”

“阿婈,等会儿你随我去父亲那儿,认个错吧。”秦绥之撂下筷子,神情渐渐严肃,“纵使他在你心里有千般不是,可你以死相逼,到底是不……”

“罢了,过去就不提了,你就当是为我,成不成?”

苏菱抬眼道:“成。”

昨日之后,她本就打算去见秦望一面,毕竟,她想入宫,一定得先处理好秦家这些事。

秦绥之没想她这么轻易就能同意,嘴角正要上扬,就听苏菱开口道:“哥,下午我想出府一趟。”

闻言,秦绥之笑意瞬间消失,一脸严肃道:“阿婈,你是不是又要去见他?”

苏菱心知自己信誉太低,眼下独自出门不现实,便道:“这两日我心里难受,就想出去走走,兄长若是不放心,大可随我一同去。”

秦绥之看了她一眼,道:“好,那我陪你去。”

两人吃完饭,秦绥之带苏菱去了主院。

进门之时,姜岚月正给秦望整理衣襟,两人本来有说有笑的,一见到秦婈,秦望立马撂下了嘴角,“你来做什么!”

秦绥之心里一紧,生怕妹妹转身就走,连忙安抚道:“阿婈,父亲这回也是着急,你别多想,话说完我们就走。”

其实按照秦大姑娘的脾气,秦望这话一出,她已经走了,不仅要走,还得回头骂姜岚月一句狐狸精。

姜岚月面带笑意地看着苏菱,正准备欣赏父女二人水火不容的场面,就听苏菱缓缓道:“从今日起,我不会再见朱家公子了。”

她的语气称不上多诚恳,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足矣让秦望愣住。

默了好半晌,秦望才扳起脸道:“若是再有一次,秦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知道了。”

苏菱转身离开。

兄妹二人离开主院后,姜岚月躬身给秦望倒了一壶茶,她笑道:“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姑娘经了这事,也不是甚坏事,这下,老爷便能放心了吧。”

自打温双华病逝后,秦婈再没与秦望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此时秦望的嘴角,彷如冰冻三尺的湖面出现了一丝裂缝。

明明心里生出了一丝欢喜,但仍是嘴硬道:“放什么心?她做的荒唐事还少了?指不定哪日就又变了性子。”

姜岚月打趣道:“再荒唐,那也是你亲生的。”

秦望跟着笑了一下。

就是这笑,并不是姜岚月所求的。

——

秋日的天色一沉,风便有些凉。

苏菱戴着帷帽蹬上了马车。

带小姑娘上街,首先去的便是首饰铺子。

秦绥之满脸写着“你随便挑,哥哥付钱。”但秦婈却没找到她想要的。

无奈之下,秦绥之只好要管掌柜要了张纸,缓缓道:“你说,我给你画。”

秦婈指点秦绥之落笔,“我想要金花步摇,上面要嵌红珍珠。”

“哥,这里再弯一点。”

“你怎么不先说?”秦绥之嘴上嫌弃,却还是重画了一张。

过了半晌,秦绥之把画交到掌柜手上,“就照这个做吧,劳烦掌柜了。”

掌柜笑着接下,“公子客气了。”

秦婈道:“不知这金花嵌红珍珠步摇,多久能做好?”

掌柜捏了捏下巴道:“这步摇画得精致,姑娘再怎么急,也得等上十日。”

秦婈道了声多谢。

十日,够了。

从首饰铺子出来后,二人又朝东直门的方向去了。

刚下马车,就见乌泱泱的人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本就是来寻热闹的,便也跟了过去,沿路桂花飘香,越来越浓。

停下脚步才发现,此处乃是贡院。

今日是八月十七,乃是京城乡试放榜的日子。

解元:怀荆

亚元:何文以、楚江涯、穆正延、丁谨、唐文、洛秋禾……

众人纷纷对一位身着墨色长裾的男人道贺,“恭喜怀公子了。”

“真没想到,怀公子第一次参加科考,便考上了解元,实在是前途无量。”

“多谢。”

被围绕的男人身姿挺拔,眉宇深邃,唇角的弧度不深不浅,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还真不像是第一次科考的样子。

苏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回过头时,秦绥之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解元二字。

在苏菱的回忆里,秦绥之自幼便被称为神童,三岁能作诗,七岁便写得一手好字。若是秦家大夫人临终前没让秦绥之发那道誓言。

兴许,今年的解元便是他了。

秦绥之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立马平复好情绪,朝苏菱笑道:“瞧我做什么?”

有些事不需要安慰,戳破了只会更伤人。

苏菱道:“我们走吧。”

话音甫落,寒风骤起。

苏菱头上的帷帽和贡院门前的榜纸同时被狂风卷起。

然而就在榜纸掀起的一瞬——

苏菱的心脏仿佛都停了。

她好似看到了一张泛黄的通缉令。

而那张通缉令上的人……

为确定自己的猜想,她大步走上前,不管不顾地撕下了那张通缉令。

这时,一个身着灰布衫的男人道:“欸,姑娘撕这通缉令是何意?”

风在耳畔簌簌作响。

苏菱死死地盯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和画像下面的三个字——苏淮安。

苏淮安。

怎么会呢?

他不是早就……

倘若他没死,三年前那张血帕子又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着,秦绥之走过来低声问:“阿婈,怎么了?”

苏菱喃喃自语,“这是谁?”

一听这话,着灰布衫的男子便笑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吧?连这位都不知道?”

“这位啊,这位乃是曾经的镇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哦,对,还是永昌三十四年的金科状元郎,本该前途无量,哪成想……”灰布衫摇了摇头,道:“竟是个通敌叛国的贼人。”

苏菱暗暗握住拳,指甲快要陷入手心。

她控制好自己的声音,轻声道:“通敌叛国,其罪当诛,这人怎么还在通缉令上?”

灰布衫摸了摸下巴道:“嗐,我记得是三年前吧,八月十五的晚上,这人从刑部大牢里凭空消失了,三年都没抓住人,都快成一桩悬案了。”

第4章 演技(修完)

秦绥之看着失魂落魄的苏菱,不由蹙眉道:“阿婈,你到底怎么了,这人,难不成你认得?”

苏菱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好情绪,抬头若无其事道:“怎会?只是好奇罢了。”

秦绥之狐疑地点了下头,道:“这儿人都快散了,咱们也走吧。”

苏菱应是。

二人吃饭时,苏菱一直心不在焉。

秦绥之揣摩不出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只觉得她心里定还念着那朱泽,便无奈道:“阿婈,待会儿你还想去哪?哥哥带你去。”

苏菱撂下勺子,顺着他的话道:“我听闻庆丰楼的戏极好,想去瞧瞧。”

秦绥之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庆丰楼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姑娘家去那地方作甚?”

苏菱以退为进,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倘若兄长不喜欢,那便不去了。”

只是这笑意,秦绥之怎么看都是强颜欢笑的意思。

要说秦大姑娘能有那等骄纵的性子,秦绥之实在是功不可没。他无条件地惯着秦婈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不,一见她不高兴,立马放弃原则改了口。

“我带你去就是了。”说罢,秦绥之抬手揉了一下眉骨道:“那你戴好帷帽,不许摘下来。”

苏菱点头一笑,“好。”

秦绥之嗤了一声。

京城东直门,乃是大周最繁华的地儿。

街头熙熙攘攘,各肆林立,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苏菱环顾四周,不由心道:这京城,比之先帝在位时,确实热闹了许多。

他们走过巷子最后一个拐角,来到庆丰楼脚下。

庆丰楼共有三层,一楼是戏台,二楼是包厢,来此喝酒看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武林义士、和一些外国商客。

至于三层,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鸟阁。

她只上过去过一次,还是为了买萧聿的消息。

那黑底描金漆的匾额下,刻着这么一句话——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世谜。

她至今记忆犹新。

苏菱跟着秦绥之走进大门。

庆丰楼的大掌柜虞百绮见来了生人,立刻打量了一番。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她大多都见过,可眼前的这位公子,瞧穿着不像王公贵族,但看这品貌也不似俗人。他断定,要么是富商之子,要么是刚来京城不久。

至于他身后那位姑娘,虞掌柜眯了眯眼。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哪怕戴着帷帽,也掩不住其中的瑰姿艳逸。

只是这周身的气度,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再看两个人的举止,虞娘猜,是兄妹。

虞娘含笑走过来道:“二位可是来听戏的?”

秦绥之点了点头,“是。”

虞娘勾唇一笑,“那这边儿请吧。”

须臾,虞娘对兄妹二人道:“二位来的巧了 ,今儿唱戏的这位四月姑娘,可是广州府送来的名角,姿色动人不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佳。”

苏菱笑了一下道:“不知几时开始?”

虞娘道:“一刻钟后。”

苏菱又道:“可有戏文看?”

虞娘道:“自然是有的,待会儿便给姑娘拿来。”

虞娘常年在男人堆里摸爬,风韵二字可谓是刻在了脸上,她瞧秦绥之生的好看又正经,不由多打趣了一句,“我们四月姑娘卖艺不卖身,公子一会儿便是再喜欢,也莫要一掷千金呀。”

一句话,便惹得秦绥之这个没成家的郎君立刻红了耳朵。

苏菱实在忍不住,便笑了一声。

虞娘走后,秦绥之斜眼看她,道:“瞧你这驾轻就熟的模样,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来过这儿?”

话音一落,苏菱连忙摇头。

但心却不由咯噔一下。

自打她醒来,不知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

虽说她已在极力地模仿记忆中的秦婈,可人在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这两日莫说其他人了,便是秦绥之,都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她像换了一个人。

秦家也就罢了,哪怕他们会觉得怪,也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可宫里就不一样了。

她的样貌、她的声音、她的字迹、她的一切习惯,都将是他日的祸患。

她若是顶着这张脸入宫,旁人尚且能骗一骗,但萧聿呢?那样城府深密的男人,时间久了,她怎能保证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宫里头个个都是人精,别说她根本不是秦婈,便是秦大姑娘还在这世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招数,也能给她定个妖女的罪名。

人若是换了魂魄活着,与鬼无异,谁也容不下她。

到那时,该当如何?

苏菱这边儿正想着,只听鼓乐悠悠地响了起来。

四周的香炉升起袅袅烟雾,一片迷蒙中,忽有一细白手腕绕过青缎帘,竖了个兰花手。

紧接着,一个身着红色金线纹绸纱,头戴银花丝嵌宝步摇的女子,抱扇遮面,一步,一步走向了圆台。

苏菱低头看了一眼戏本。

云台传。

写的是侯府贵女落魄后在青楼卖艺为生的事。

苏菱以手支颐,将目光投了过去。

本是想看个热闹,但看着看着,便跟着入了迷。

苏菱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眉眼鼻唇无一处突出,却能媚到骨子里,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喜怒哀乐收放自如。

她披上金丝红纱,此处便是秦楼楚馆。

她穿上绫罗绸缎,此处便是高门府邸。

回眸时轻笑,再一低头便能落泪。

苏菱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勾了一下唇角。

这位四月姑娘,真是好颜色啊。

秦绥之见她看的聚精会神,心里默默道:就她这好玩的性子,若真入了宫门,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思及此,秦绥之握住了拳头。

昨日他之所以会带她去给父亲道歉,其实不单单是为一个“孝”字,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他发了那道誓,注定此生不能科考入仕。倘若她真入了宫门,他除了能多给钱财,便什么都给不了了。

她能指望的,只有秦望一人。

秦绥之陪苏菱玩了三天,临走时,他再三嘱咐道:“我走后,你不许再见朱泽。”

苏菱连连点头道:“好、是,我知晓了。”

秦绥之“嗯”一声,道:“那我下个月再回来。”

——

秦府,北苑。

月影迷蒙,林叶簌簌。

姜岚月坐在圆凳上,垂眸拆卸耳珰,低声对身边的嬷嬷道:“大姑娘这几日到底在作甚?朱家那边怎么说的?”

老嬷嬷低声道:“朱公子说,近来大姑娘确实没再往那儿送过信。”

姜岚月蹙眉道:“不应该啊,难不成死过一回,就真转了性子?”

老嬷嬷笑了一声道:“依奴婢看,她根本就是本性难移,夫人可知,这两日大公子都带她往哪儿跑?”

姜岚月提眉道:“何处?”

老嬷嬷道:“是庆丰楼。说起来这大姑娘也是有意思,好像生来就不乐意过安生日子,她一个姑娘家总往庆丰楼窜,能有什么好事?这大公子怎么就这般由着她?”

姜岚月冷笑道:“自小不就是这样吗?秦婈想要天上的月亮,秦绥之都得给她摘,而我的蓉儿,我若是不替她争,她便什么都没有。”

老嬷嬷道:“这事儿,可要往老爷那儿传一传?”

“不必。”姜岚月用手比了个三,“秦绥之走了,不出三日,她自己就得捅出事端来,到时候让她自己说,不是更好吗?”

便姜岚月自己都没想到,她期待的事端,苏菱只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

秦绥之回了迁安,秦望日日要上值,姜岚月又管不了她,于是苏菱一早便带着丫鬟小厮朝庆丰楼去了。

哪知一进门,庆丰楼竟乱成了一片。

“虞娘,你开个价,这四姑娘,小爷我定是要了。”

虞娘笑道:“四姑娘卖艺不卖身,今儿来庆丰楼唱戏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江公子何必为难一姑娘家,若是想寻知己,江公子不如楚馆里瞧瞧。”

“再者说,真开了价,您也未必给得起。”

苏菱蹙了一下眉。

哪个江、姜?

是户部侍郎江程远的那个江,还是礼部尚书姜中庭那个姜?

男人大笑道:“我爹是乃是户部侍郎江程远,我江戊岂会没钱?你开价便是。”

哦,还真是那个没钱的江。

苏菱心说,就你爹那个顽固性子,你有钱就怪了。

江程远是户部有名的守财奴,铁公鸡,平日没少在朝中得罪人。

曾有人盯着江家的账找错处,可江程远清清白白,一分多余的银子都没贪过。

苏菱偏头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四月姑娘。

忽然觉得这江戊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虞娘笑道:“对不住了江公子,今日除非四姑娘点头,不然虞娘开不了价。”

“来人,给我围了这庆丰楼。”江戊道:“今儿我还偏要她,你也别说我在你这庆丰楼抢人,钱我给你放这了,只多不少。”

“慢着。”

苏菱上前一步,道:“江公子别急啊,既然你能开价,那么我也能开,你若是开的比我高,我走,反之,你和你身后这些,都得走。”

江戊眯眼盯着苏菱的面纱,道:“你是什么人?谁家的?敢跟我讲规矩?”

苏菱找了个杌子坐下,手腕虚虚地搭在膝上,气定神闲道:“江公子不必管我是谁,既是竞价,那便是拿银子说话,你说呢?”

江戊看了眼身边抱臂而立的江湖义士,吸口气道:“好、好,竞价是吧,五十两。”

按照大周现在的俸禄水准来说,五十两,大概可以买两个妾。

作为起价,倒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