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想到都不想就接道:“一百两。”

秦家虽然门户不显,但温家却是极富的,尤其是秦绥之接手温家之后,更是将迁安的买卖做到了河南。平日里没少给秦婈塞钱。

她估摸了一下秦婈手里物件和银两,多了没有,八百两还是能凑出来的。

只是这八百两不上不下,她能凑的出来,江程远的儿子也能。

江戊见她如此不给面子,不由掐腰“哈”了一声,又道:“二百两。”

苏菱又立马接道:“四百两。”

这话一出,周围立马沸腾起来了。

江戊脸色骤变,他握了握拳头,冷声道:“五百两。”

瞧他不翻倍了。

苏菱心里有了数,笑着道:“八百两。”

江戊的汗珠子,肉眼可见地从鬓角滑了下来,他怒声道:“你到底是何人?!”他看苏菱身后那两个歪瓜裂枣,怎么都不像是大户人家。

可若不是高门贵女,这女子的底气,是不是也太足了些!

苏菱慢声慢语道:“瞧江公子这架势,难不成是要同我动手吗?今日若是动了手,只怕令尊就要带公子去薛大人府上喝茶了。”

薛大人,那便是刑部尚书薛襄阳,当今薛妃的胞兄。

“你姓薛?你是薛府的几姑娘?”

苏菱不答反问,“四月姑娘还在这儿呢,江公子还竞价吗?”

见这架势,江戊已不敢再加了,又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这戏子能值八百两。

他皱着眉头道:“你一个姑娘家,拿八百两买一戏子作甚!”

“你是买,我却不是,今日去留,皆随她意。”

这话说的,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

苏菱起身走到四月面前,撩起一半的面纱,轻声道:“四姑娘,要跟我走吗?”

第5章 撩人(修完)

女子掷八百两买一歌姬回家,着实是件稀罕事。

当日在庆丰楼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有人说这是行侠仗义,不过也有人说,达官显贵们的喜好一向难以琢磨,一掷千金也好,行侠义之举也罢,皆有可能是突然间的兴致所致。

兴致。

四月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让她得知秦婈居然当了全部身家才将她买下时,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乌云厚重,月影将熄。

苏菱坐在圆凳上,四月站在屋中央,

四月缓了好半晌,才轻声道:“看来姑娘今日此举,是并非一时兴起了。”

苏菱点头,坦然道:“是。”

四月慢慢道:“四月不过是风月里的歌姬,除了唱戏,便只会舞弄些男人们喜欢的伎俩,不知秦姑娘将我买回来,是要做甚?”

苏菱道:“四姑娘精通琴棋书画,戏唱的又好,何必妄自菲薄,今日我将四姑娘请到我府上来,只是为了请教一二。”

“请教?”四月笑了一下,道:“姑娘是官家小姐,若想切磋风雅,大可去找那些才名远扬的先生,眼下大选在即,京中不知来了多少善琴善画的才女,为何……”

说到这,四月顿了一下。

秦婈是太史令府上的长女,刚好年十六。

“秦姑娘是要进宫选秀?”

“是。”苏菱缓缓站起身子,将四月的卖身契直接交到她手上,悄声道:“我想学的,只有四姑娘能教,这算是束脩。”

——

苏菱花重金买歌姬回府的事,鸡一打鸣,就传到了秦望耳朵里。

秦望气得手抖,长袖一甩,大步流星地闯进秦婈的院子。

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我真是小瞧你了,八百两……你一个姑娘家,居然花八百两买了个歌姬回来!你当秦府是什么?是秦楼楚馆吗?什么人都敢往回领!”秦望捂着胸口道。

苏菱站起身,对秦望道:“父亲可否容我解释一二?”

“解释什么?!你要解释什么?!”秦望看清苏菱身边的女子后,感觉眼前隐隐发黑,他喘着粗气道:“你不必同我解释,现在,立刻,把人给我送回去!”

苏菱看着怒发冲冠的秦望,耐着性子道:“四姑娘心性高洁,若不是早年家中生了变故,也不会到庆丰楼卖艺……”

秦望直接打断道:“阿婈,那又如何?身世悲苦又如何?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难不成你都要带回家?你怎知今日这贪玩好胜之举,日后不会给秦家带来祸患!”

闻言,苏菱慢慢道:“那父亲当年为何一时不忍,将别人带回了家??”

话音一落,站在门口的姜岚月,整张脸都黑了。

这个别人。

指的便是“身世悲苦”的姜岚月。

秦望一噎。

即便苏菱说的皆是事实,可在秦望眼里,父是父,子是子,他说你行,你说他便是忤逆长辈。

他气得在屋里转了一圈,刚抬起手准备招呼小厮,就见姜岚月红着眼眶跑过来,“老爷别动怒。”

秦望厉声道:“你来作甚!你别再替她说话了!你便是磨破了嘴皮,她也不会领情的。”

姜岚月的眼泪“唰”地便落下来了,“老爷,大姑娘年岁浅,心性未定,一时受人蒙蔽也是有的,这未经事不知父母恩,您别真动怒啊。”

“十六岁还算小?那她何时能长大?她这样去参加选秀,一旦入了宫,别说丢了乌纱帽,我看哪日这脑袋掉下来都是正常的!如此,还不如让蓉儿进宫!”

姜岚月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老爷别说这话了,嫡庶终有别,小心被外人听了去。”

苏菱看着姜岚月,忽然有些理解温双华和秦婈为何会发疯了。

她实在看不下去,便直接开口道:“四姑娘精通琴棋书画,我请来她,正是为了进宫选秀。”

秦望忽然被气笑了,“我给你找了那么多老师你都不肯学,如今换了歌姬,你便肯学了?”

秦大姑娘与秦望水火不容,处处与他对着干。

秦望让她做什么,她便反其道而行之,以至于才学疏浅,除了会弹两首曲子外,与姜岚月生的秦蓉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菱认真道:“父亲若是不信,那不如以半月为期,半月后,父亲可亲自考察我的书画、及宫中礼仪,若是毫无进步,女儿再无二话,全听父亲安排。”

姜岚月蹙眉看了一眼苏菱。

见她如此说,秦望眼神微变,沉声道:“好,你记住今日的话,半月后,若你还与往常一般,这个人!必须走!”

苏菱道:“这是自然。”

秦望与姜岚月走后,四月急忙道:“秦姑娘,琴棋书画,四月自当倾囊相授,可那宫中礼仪,我真是闻所未闻。”

“无妨。”

对苏菱来说,宫中礼节确实不用学,毕竟那都是她一条条筛选出来的。

苏菱话锋一转,道:“四姑娘方才可瞧见那位姜姨娘了?”

四月道:“瞧见了。”

苏菱道:“那不如先教教我这一眨眼就能落泪的本事,如何?”

闻言,四月不由跟着笑了一声,“那……不知这戏子的苦,秦姑娘受不受得了?”

苏菱道:“你教便是。”

苏菱自然懂得台下十年功的道理,所以她说这话时,也不过为了打趣。

她是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催泪膏这种东西。

四月拿出一个褐色扁瓷瓶,道:“这是催泪膏。四月出身瘦马,被人卖过四次才遇见师父,习得了这吃饭的本事,故而便是不用这些,想想曾经的日子也能落泪,可秦姑娘是贵女,想必没吃过什么苦,不如试试这个?蘸一点,抹在眼底即可。”

苏菱伸手,蘸了一下,刚抹到眼底下,这眼泪就跟决堤了一般。

四月拿过一旁的铜镜,“秦姑娘看看?”

这一眼,苏菱的瞳孔仿佛都在震动。

就这双眼,眼尾染红晕,睫毛挂泪珠。

可真是我见犹怜,好生委屈。

四月又笑,“秦姑娘这八百两,值吗?”

苏菱点头。

值。

起初四月也猜不透到苏菱底要做什么。

比如苏菱明明写了一手好字,却偏偏要换成另一种字体;再比如,她明明举止端庄有礼、明艳大方,却偏要学歌姬独有的那股子媚,和举手投足间的娇弱。

但聪明人之间,也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

四月不问,苏菱也不提。

她想学什么,她便教什么。

苏菱整日闷在屋里练字,手腕似乎都要磨破了,有时写到凌晨,便倒在桌案上睡下了。

四月也不知,她为何会这般拼命。

她出身瘦马,见过的男人女人无数,可她从没见过秦大姑娘这样的女子。

苏菱要求四月严格些,四月便摆出了她师父教她时的态度。

她拿了好多戏文让苏菱念,她本以为,官家小姐是瞧不上这些的,新鲜两日便够了。

却不想苏菱极其执着,不论见到多么令人难以启齿的戏词,都没说过一个“不”字。

可唱戏的本事,一靠练、二靠悟,许多人学了一辈子,也都上不了台。

她知道苏菱差在何处,却迟迟不敢开口。

最终,还是苏菱挑破了这张纸,她笑道:“四姑娘还是直说吧。”

四月踌躇半晌,俯在苏菱耳边,低声道:“秦姑娘若想成为别人,需得先忘了自己是谁。戏文欢喜,你便欢喜,戏文悲苦,你便悲苦。”

若想成为别人,需得先忘了自己是谁。

苏菱与四月对视,默了半晌,才道:“多谢。”

日头每天都会从东窗跃至西窗。

四月眼看秦婈那双明艳大方的眼睛里,多了一层波光,多了一层潋滟。

骄纵任性、端庄贤淑、泫然欲泣、媚色撩人,皆是她。

苏菱放下了手中的戏文,嘴角逸出一丝笑:既已成了秦家女,以后她便是秦婈。

时间倥偬而过,已是半月之后——

第6章 宫规(修完)

秦府,北苑。

楹窗下,姜岚月正低头给秦望做里衣。

一针一线,这么多年她从未假以人手。

须臾,她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道:“这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大姑娘那头就没有别的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老嬷嬷道:“我老奴本以为大姑娘把荷珠调到外院去,是有心想防着咱,可方才在厨房与荷珠说过几句话,才知是想多了。”

姜岚月道:“这如何说?”

老嬷嬷笑道:“荷珠说大姑娘这两日在屋里一没练字,二没学那宫中礼仪,反倒是把那歌姬当老师,在屋里学起了唱戏,时而哭、时而笑、时而还要冒出两句淫词艳语来,老爷若是知道了,非得气病了不可。”

姜岚月蹙眉道:“淫词?她疯了不成?”

“说不准她跟她那娘一样,还真就疯了。”老嬷嬷抬手给姜岚月揉了揉肩膀:“夫人也不必太担心了,等老爷这回将那歌姬送走,心思自然就会回到二姑娘身上来。”

“但愿如此。”

姜岚月揉了揉心口。

这两日,她的心没由来地跟着发慌,就像要出什么事一般。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给朱泽传个话,只要他能再添最后一把火,朱家的账就能清了。”

秦望出身寒门,在地方当官时,升迁的速度还算快,可到了京城,世家权贵比比皆是,若无人提拔,他这太史令怕是得坐上一辈子。

此番选秀,虽说是奉旨办事,可这望女成凤心思谁能没有?要说秦望没想过以此来搏个前程,姜岚月是不信的。

秦婈纵有万般不是,可嫡出二字是真,那好皮囊也是真。

她需要朱泽再添最后一把火,将秦望放在秦婈身上的厚望烧个干净。

半个时辰后,秦望下值回来,

如往常那般,姜岚月踮脚替秦望摘了乌纱帽,回手又递给他一条帨巾,秦望接过,擦了擦手,低声道:“我托人找来宫中一位司籍,平日便是掌经籍、几案之事,人又在卢尚仪身边当差,讲礼仪规矩定是没得说,待会儿你带蓉儿也去一趟正厅。”

“万万不可。”姜岚月道:“蓉儿不过是庶女,这样的事,她怎么能过去?”

秦望一笑,“你就是规矩太多,我说让你带她去就去,蓉儿这不是也要议亲了吗,多听听规矩,总是没错。”

楹窗外的桂花开的正好,一簇连着一簇,远远望去,好似有人在绿叶从中洒了一把碎金。

半晌,秦婈、秦蓉都来到了正厅。

见人齐了,陈司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秦家的事,她来时多有耳闻。

毕竟,家中没有正经大娘子,而靠姨娘当家的,也是不多见。

陈司籍行至秦婈和秦蓉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姑娘。

在宫里,站是站的规矩,坐是坐的规矩,连看人的目光都是规矩。

陈司籍点了点头。

眼前这二位姑娘,显然都是够格的。

虽说秦家二女容貌皆是上乘,但这气度,却是截然不同。

她从未见过秦家女,但只瞧一眼,便知哪位是嫡出的大姑娘。

鬓如春云,眼若秋波,色如朝霞映雪。

家中有这等好颜色,也难怪秦大人会找她过来。

秦望轻咳一声,对秦婈和秦蓉道:“这位乃是宫中的陈司籍,陈大人,你们二人在礼仪规矩上有任何不明之处,今日都可请教陈司籍。”

“秦大人客气了,老身进内廷不过才两年,这宫廷规矩森严、礼仪繁多,便是我自个儿,也不敢说事事都清楚。”

秦望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

陈司籍道:“不过即受人之托,老身自会将所学所知,尽数讲给二位姑娘听,但在这之前,还请秦大人拿两套笔墨纸砚过来。”

笔墨纸砚,这便是要看二人的字迹了。

姜岚月面色一喜。

秦蓉的字说不上多惊艳,但比之秦婈那不学无术的,却是要强太多了。

秦婈、秦蓉坐下后,陈司籍缓缓开口道:“请二位姑娘写出三代家世、及所擅所长。”

秦婈颔首开始磨墨。

秦望看着秦婈细白的手腕不禁长叹一口气。

他的大女儿,乍一看,真是秀外慧中,只可惜,一不能张嘴说话,二不能提笔写字。

这半月之约,说实在的,秦望根本没抱多大希望。她找一个歌姬学规矩,这不是闹呢吗?

秦婈磨过墨,便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

秦望的心跟着她的动作一紧。

她要下笔了。

她要下笔了。

她下笔了……

秦望先是咽一口唾沫,而后又抬手狠狠撸了一把脸,他这颗后悔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另一边,陈司籍面带笑容看着两位秦家女。

都说美人在灯下更美,这话确实不错。不论秦婈最后能写成什么样子,就这落落大方的仪态,和欺霜赛雪的脖颈,也足够眼前一亮了。

半刻过后,秦婈停笔,她写完了。

陈司籍走过去,将两张纸拿好,端详了好一会儿,道:“二位姑娘的字,都不错。”

话音甫落,秦望、秦蓉和姜岚月一同皱起了眉。

都不错?

怎么可能都不错?

秦望上前一步,瞪着眼,反反复复地看着宣纸上面的字迹。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定会以为秦婈这字是事先找人写好的。

难道这半个月,她真的是……

想到这,秦望看了一眼秦婈的手腕。

见她手腕处还有红痕未褪,目光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陈司籍道:“老身今日是出宫办差的,时间紧迫,便挑重要的说了。”

“此番大选乃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次从民间选秀女,如今呈交到礼部的名单,已逾五千份。半个月后,便是初选,过了这一轮选拔,五千人只剩两千人,紧接着,是复选及留宫,最终能面圣的秀女其实只有三百人。”

这话一出,秦婈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她知道这次参选的人不会少,却没想到,居然有五千名秀女等着他来选。

陈司籍继续道:“……等入了储秀宫,要学的规矩就更多了,后宫等级森严,宫分仪杖各有别,花销衣着均有定例,若是过了复试,行事一定要仔细再仔细,万不可出差错。”因为一旦出了差错,命便没了。

陈司籍一连讲了一个时辰,秦蓉这个庶女听得聚精会神,秦婈却是连连犯困。

直到讲到帝王子嗣,秦婈蓦地竖起了耳朵。

“……除先后诞下的大皇子外,宫中三妃均无所出,现六宫事务,全由太后在管。”

秦婈柳眉微蹙。

三妃均无所出?

薛、柳二妃便罢了,三年了,他素来疼爱的李苑竟也没有子嗣?

须臾,秦婈盈盈一笑,轻声道:“敢问司籍,大皇子可是养在太后身边?”

她以为,哪怕这话问的有些冒失,陈司籍也会给她一个答案。

萧韫养在太后那儿也好,谁那儿都行,只要他平安就行。

可谁料陈司籍突然变了脸色,道:“这大皇子的事,恕老身不能回答,老身也劝秦姑娘,今儿这话,不可再与旁人提起。”

“该你知道的时便能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便不能问。”

秦婈露出说错话的懊悔,道:“多谢司籍教导。”

夕阳西沉后,陈司籍离开秦府。

秦望将秦婈留在正厅问话,“阿婈,你这字和今儿的规矩,难不成都是那歌姬教你的?”

“是啊。”秦婈点头,“四姑娘教导有方,知道女儿不喜欢听规矩,只喜欢听戏,便给我唱了几出宫里的戏,瞧着瞧着,自然就懂了。”

秦望惊讶道:“还能如此?”

秦婈点点头道:“不仅如此,她还教了我弹琴作诗。”

秦望眼神飘向秦婈的手腕,咳了两下,才道:“你的手腕上药了吗?”

“没事的,同四姑娘经历的一比,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秦婈笑了一下道:“爹你知道吗,四姑娘为了唱戏,演一个将死之人,竟然三天都不进食,你说她厉不厉害?”

秦望看着秦婈笑容,忽然一怔,眼眶莫名发酸。

多少年。

他已记不得多少年,他没见到秦婈对自己笑了。

他的女儿,好似根本不似他想的那样不堪,也许……是他一直以来用错了方式。

她是如此活波可爱,同小时候,并无不同。

秦望深吸了一口气,强拉出一丝笑容道:“厉害,这四月姑娘,真是厉害。”

秦婈咬了一下唇,道:“那爹不撵她走了?”

秦望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

秦婈摇了摇手腕,随意道:“爹,今日陈司籍提起大皇子,为何那般反常?”

秦望回过神道:“你为何对大皇子的事如此好奇?”

“嗯……”秦婈转了一下眼珠,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下,道:“开始女儿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可当司籍嘱咐我不许同旁人起时,便更好奇了。”

听她如此说,秦望忍俊不禁,“既嘱咐你不许提起,你怎么还问?”

秦婈语气淡淡,理所应当道:“可爹又不是旁人。”

秦望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心间好似淌过暖流,平复好情绪后,道:“咱们家来京不久,这大皇子的事,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这半年来,的确听人提起过一次,那人喝多了,支支吾吾地说,陛下四处寻神医给大皇子看病,可等他清醒了,又一个字都不肯认了。”

“我猜,大皇子应该是病了。”说到这,秦望又道:“阿婈,此事万不可与旁人提起。”

秦婈笑道:“我知道了。”

从正厅离开后,秦婈嘴角笑意消失,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脑海中只剩下一句,“大皇子应该是病了。”

第7章 信件(修完)

盥洗过后,秦婈回到榻上,望着房梁怔怔出神。

韫儿究竟生了怎样的病,能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

这一想,便是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

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只听门“咚咚”敲了两声,“姑娘可起了?”

“进来。”秦婈道。

荷珠走进来,小声道:“姑娘,信来了。”

信?

荷珠从怀中掏出信件,交到秦婈手上,“送信来的小厮说,朱公子得知姑娘喝了毒酒后便病倒了,眼下生死未卜,姑娘快看看吧。”

秦婈看着手中“卿卿亲启”四个大字,呼吸一滞,连忙拆开。

——卿卿,见字如面,甚是想念。

——吾出身商贾,着实配不得你,明知不该生出妄念,可这妄念却令我思之、念之、狂之,日夜不敢忘之……

——卿卿,你若能平安醒来,切勿再做傻事,今生缘浅,我们来世再续。

看完这信,秦婈的手都在抖,紧接着,脑中响起轰隆一声。

她忽然起身向左走,打开眼前的紫檀大柜,拿出一个匣子,倒转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

三十八封互诉情谊的信,杂乱无章地摊在地上。

秦婈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里有三十八封朱泽写的信,便意味着,朱泽那儿也有她写的三十八封信。

入宫在即,这信一旦被人发现,她怕是没命活到面圣那日。

秦婈这幅后怕的样子,落在荷珠眼里,便成了“情深难自抑”和“失魂落魄”。

荷珠低声道:“姑娘没事吧,朱公子可是说什么了?”

秦婈垂眸道:“你先出去,我想想静静。”

荷珠心里一喜,故作担忧地道:“好,那姑娘有事叫我。”

用过早膳后,秦婈立即梳妆、戴上帷帽,然后拉着四月,蹬上了府中备好的马车,直奔东直门的庆丰楼而去。

虞娘见到秦婈和四月,立马笑道:“呦,瞧这是谁啊。”

秦婈低声道:“虞掌柜,我今日要去三楼。”三楼,飞鸟阁。

虞娘神色一晃,随后眯眼笑道:“那姑娘稍等,我上去问下庄先生。”庄生,飞鸟阁的主人。

秦婈道:“好。”

半晌之后,虞娘折返。

她用蒲扇挡住嘴,附在秦婈耳畔道:“秦姑娘跟我来吧。”

时隔六年,她再次站到此处。

黑底描金的匾额下,依旧还是那句话——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事谜。

“请进。”

秦婈推开门,走进去坐下,朱唇轻启:“今日来此,是想同庄先生买个消息。”

庄先生一笑,“秦姑娘直说便是,飞鸟阁除了皇城里的消息不卖,都卖。”

秦婈道:“我想查西直门南口巷子做布料生意的朱家二郎,朱泽。”

“哦,朱泽。”庄先生笑道:“他的消息,十两银子。”

听到价格,秦婈忍不住皱眉。

这飞鸟阁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想当年她买萧聿的行踪,可不是这个价。

“怎么?”庄先生笑道,“秦姑娘还嫌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