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魏箩送给他一只滑条,张管事和朱耿都以为他不会收下,没想到他非但收下了,还关心起狗的名字。

要知道高丹阳送给他的那三只小猫,至今都没有一个名字!不仅如此,他连抱回王府都不曾,随随便便养在皇宫里,跟没有一样。目下跟这只滑条一对比,待遇真是天差地别,让人费解。

赵玠把魏箩叫到跟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靛蓝绣云纹荷包,想来准备已久,递到她手上,“给。”

魏箩不明所以地接过去,“这是什么?”

他最近总送她东西,上次是玉佩,这次瞧着不大像。里面鼓鼓囊囊的,摸起来有些硌手,她猜不出来。正准备打开,便听赵玠道:“压岁钱。”

初六还算在过年里头,赵玠又比魏箩年长,送压岁钱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朱耿和张管事,盖因赵玠从来没准备过这些东西,别说送给小孩子,就是给天玑公主赵琉璃,也从未送过。

会不会对她太特殊了?

朱耿欲言又止,最后看了赵玠一眼,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魏箩打开荷包,只见里面装着一袋子金瓜子、金豆子,难怪拿在手里沉沉的,原来都是金子。她眼睛亮亮的,抬头看向赵玠,小模样明显在问——都是给我的吗?

赵玠牵起唇角,“嗯,都是给你的。”

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大抵是上辈子苦日子过怕了,这辈子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财富。她甜甜地说一声谢谢大哥哥,把荷包重新系好,挂在腰上。

此时时辰已经差不多,该到前厅去了。赵玠起身到书房内室换另一身衣服,穿着天青色宝相花纹直裰,外面披一件飞鱼绿绒氅衣,牵过魏箩的手,带着她往前厅走去。外面正好下起一场雪,雪花如飘絮,被风吹入琉璃瓦下,卷来一阵寒风。

赵玠俯身帮魏箩系了系大红斗篷的绸带,又替她戴上帽子,问道:“冷么?”

魏箩摇头,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有大哥哥送我的玉佩,热热的。”

他眼里露出笑意,显然被她的话取悦了。

两人正准备继续走,前方廊庑忽然拐出一个少女,直接朝他们走来。少女穿着嫣红遍地金貂鼠披风,脚蹬麂皮靴子,略施粉黛,明艳照人。魏箩认得她,她正是陈皇后的侄女儿高丹阳。上回在宫中,赵玠要把她的猫送给她,她显然很不高兴。

高丹阳停在距离他们几步之外,原本是来找赵玠的,目下看到魏箩,眼神很有些复杂。她刚才远远地看到赵玠俯身为她系斗篷,赵玠何时对人这么细心过?这个小丫头究竟什么来头,能让他如此上心。她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笑着对赵玠道:“靖表哥,前头宾客等你许久了,你怎么还不过去?”

因为陈皇后的关系,高丹阳偶尔会来靖王府一趟。底下下人知道她跟赵玠关系交好,便不曾阻拦过,是以她此时才可以随意出入内宅。

赵玠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方才有事耽误,这就过去。”

高丹阳嘴上说前面宾客等急了,却没有给他让路的打算。目光一转落在魏箩身上,佯装好奇,“这不是英国公府的四小姐么?怎么会在这儿?”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上回在宫里靖表哥似乎就认识她,目下一看,你们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好。表哥不是去年才回京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上回陈皇后寿宴时,高丹阳便暗中命人打探过魏箩的消息。可惜只能打探到她的身份,至于她如何和赵玠认识的,无从得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吃一个小丫头的醋。虽然这小丫头比她小太多,根本构不成威胁,但她还是觉得不安。赵玠对她不冷不热,却对一个小姑娘细心周到,他该不是有什么怪癖?想想也不太对,毕竟赵玠对别的小孩子都很冷淡,独独对魏箩特别。这魏箩究竟有什么不同?她左看右看,除了比一般小姑娘漂亮些,便没什么突出了。

赵玠不欲多言,面不改色地转了话题,“你同姨母一起来的?”

高丹阳瘪瘪嘴,知道他刻意不回答,难免有些失望。但她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识趣道:“爹娘和妹妹都在前厅,我见你迟迟不到,便悄悄过来找你了。”

赵玠面色有所缓和,“我在书房。”

魏箩听他们对话,觉得自己是时候退场了,便轻轻拉了拉赵玠的衣裳,引起他的主意。他低头看她,她两靥盈盈,无比乖巧道:“大哥哥和姐姐说话,我先去前厅。”

赵玠没出声,她很有眼力劲儿地跟张管事先走一步,不打扰他跟高丹阳说话。

人走远后,他才慢慢收回视线,想了想,对高丹阳道:“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出入王府内宅。”

高丹阳面露诧异,不解地问:“为什么?以前我来过那么多次,靖表哥都没有说过我的。这次为何不行了?”

他道:“你长大了。再这么下去,会引人闲话。”

长大了又如何?就不是他的表妹了么?何况盛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和他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陈皇后都有意撮合他们,他为何总是对她不冷不热?以前就罢了,毕竟都还小,如今他们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有些事情耽误不得。不少高官重臣之子上镇国公府求亲,都被镇国公拒绝了。她一心等着他,他却叫人捉摸不透!

第038章

过完年后魏箩就是七岁。

上书房从元月十六开始便要上课,魏箩每日陪赵琉璃念书的同时,偶尔还要去昭阳殿面见陈皇后一趟。陈皇后似乎很喜欢她,盖因赵琉璃在她的监督下,每日准时吃饭喝药,身体比去年好了许多。陈皇后直夸她是小福星,如此一来,更是舍不得让她离开了。

魏箩不知道赵琉璃上辈子是什么情况,如果她的身体能一直好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她仍旧跟上辈子一样,逃脱不了病逝的命运,那么无论多努力,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只不过人与人相处久了,终归是有感情的。赵琉璃心眼儿单纯,喜欢一个人便一门心思对她好。她对魏箩掏心掏肺,即便魏箩是个心里有点阴暗的小姑娘,也被她感动了。如果可以,她会尽可能地帮助她多活几年,不让她早早丧命。

这日魏箩来到上书房,一眼望去,房中有三张位置都是空的。

李颂和赵璋许久不来听课,常太傅不闻不问,大伙儿早已当他们两个不存在。如今又少了一个人,那就是赵琉璃。

魏箩十分不解,昨日她们还一气堆雪球,今日为何不见了?

她问太傅怎么回事,太傅也答不上来,想来还没得到消息。

魏箩一直等到卯正下课,没有直接回英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庆熹宫辰华殿。走到殿门前,一位穿沙蓝比甲的嬷嬷从里面走出,她上去问道:“嬷嬷,天玑公主今日为何没去上书房?”

魏箩当了赵琉璃大半年伴读,辰华殿上下都认识她。

嬷嬷是出来倒炭灰的,闻言露出哀戚,泪眼婆娑道:“殿下昨日出事了…目下正在昭阳殿,皇后娘娘守着她,不知情况如何。”

魏箩闻言一惊,昨儿不是好好的?怎么说出事就出事?

她问嬷嬷怎么回事,嬷嬷支支吾吾不说。宫中规矩不许人闲言碎语,也不许乱嚼舌根,然而嬷嬷看她是个孩子,便忍不住跟她透漏了些。似乎跟七公主赵琳琅有关。昨日赵琳琅和李襄在后花园玩耍,赵琉璃路过那里,不知三人发生了什么,赵琉璃失足摔进一旁的池塘。水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冰冷刺骨,赵琉璃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等到被嬷嬷救上来时,已是冻得浑身哆嗦。

当天夜里她便发起高烧、神志不清,前阵子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一下子病得更加厉害。

陈皇后得知此事与赵琳琅和李襄有关后,愤怒非常,扬言要严惩两人。然而此事尚未查清缘由,对方又有宁贵妃求情,暂时被压了下去,还是先救回赵琉璃要紧。

赵琉璃原本身子就弱,生起病来比一般人严重,别人身上的小病小痛,到她那儿都是要命的。眼下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急坏了一干人,陈皇后更是不眠不休守在她床边一整夜,心疼得无以复加。

魏箩听到这些,想过去看一看她的情况。然而转念一想,这时候肯定有很多太医围在跟前,自己去了帮不上什么忙,无非添乱而已。还是先回去,等她病好了再看望吧。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魏箩不断想,上辈子赵琉璃究竟为何而死?何时死的?

她死时年仅十六,那一阵大雪纷飞,应该是年前几天。如果那时她常常陪着她,注意她的情况,能不能延长她的寿命?

*

这几日天玑公主病重,魏箩也没有去上书房。约莫半个月后,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说是赵琉璃可以下床了。赵琉璃说想她,请她入宫一趟。

魏箩来到辰华殿门口,殿里地龙烧得火热,刚一进去便冲散了周身的寒气。她脱下羊绒黑缎绣梅花纹披风,往里面走去,“琉璃?”

赵琉璃清冽的声音从碧纱橱内传出:“阿箩,我在这里。”

魏箩过去一看,她正坐在束腰珐琅面心方桌后面,埋头摆弄手里一个四四方方的孔明锁。孔明锁被她拆成一根一根,四散在桌面上,她正十分费劲地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除了六根孔明锁,方桌上还有梅花锁、鲁班球、二十四锁…这都是民间孩子的玩具,她怎么会玩这些?

魏箩坐在她对面,端详她的脸色。她的脸有些消瘦,经过这阵子的调养,气色虽然好了一些,但仍旧可见病态。“你的身体好了么?为什么突然生病了?”

赵琉璃动作一顿,默默地放下孔明锁,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现在好多了,我也不是故意生病的。这些天母后不许我出门,我没法告诉你一声,你不要生气。”

魏箩抿唇,“我没有生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嬷嬷说你掉进水里,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丢人,赵琉璃原本不打算告诉她,目下见她有些不高兴,嘴巴一瘪,便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原来那天是赵琳琅生日,李襄和几个小皇子为了给她庆祝,便撺掇宫人去宫外买来炮竹和烟火,在后花园偷着放。赵琉璃偶然路过,其中六皇子不甚被赵琳琅撞了一下,手中的炮竹正好砸在赵琉璃脚边。赵琉璃吓一跳,连连后退,没注意身后是什么,身子一歪就掉进了池塘里!

事后几人都被罚了一顿,其中六皇子罚得最重,据说要面壁思过三个月,连上书房都不准去,还被他的生母梁妃狠狠打了一顿。

魏箩听后许久不语,赵琳琅撞六皇子那一下,究竟有意还是无意,实在耐人寻味。

若是有意,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心思,委实不容小觑。

赵琉璃不知她的想法,垂眸遗憾道:“母后以后不许我再去上书房念书,要我留在辰华殿里。阿箩,你以后不能当我的伴读了。”

魏箩倒是可以理解陈皇后的想法,女儿接二连三出事,眼看着就要满十岁,这一劫不知能否过去,当然要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她托着腮帮子,“如果我不陪你,你会老实喝药么?”

赵琉璃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会!”

这些天母后为了她心力交瘁,她都看在眼里。为了不让母后担心,她一定会好好喝药的。

她说罢重新看向魏箩,眼里带着希冀:“阿箩,你不当我的伴读,还会来宫里看我么?”

魏箩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会。”

她终于放心了,笑容心满意足。她只有魏箩一个朋友,自从陈皇后说不让她去上书房后,她一直担心,阿箩以后会不会不跟她玩了?想着想着,没有头绪,越想越惴惴不安。如今阿箩亲口说会来看她,她总算开怀,笑容也明显多起来。

说完要紧事,魏箩指着桌上堆满的孔明锁,终于有机会问:“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你玩过。”

说起这个,赵琉璃献宝一样向她介绍:“这是杨缜送给我的。母后不许我出门,他就买来这些让我打发时间,可好玩了,我能拼好长时间。”

魏箩偏头,“杨缜是谁?”

从没听过这个名字,阿箩在脑海里搜寻一遍,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赵琉璃偷偷一笑,模样既欢喜又得意,“杨缜是哥哥送给我的侍卫,他什么都知道,武功也高。”末了总结,“他很厉害。”

说罢往槛窗外面一看,忙把魏箩拉过去,“看,他就是杨缜。”

魏箩凑过去,透过槛窗,只见红漆廊柱下倚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穿着青绿纻丝圆领服,身高颀长,眉目冷峻,薄唇微微抿起,一看便是淡漠寡言的人。他低着头,正在雕刻一块长方形的木头,听到窗边的动静,清清冷冷的一眼看过来,目光落在赵琉璃身上。

赵琉璃朝他灿烂一笑,“杨缜哥哥,别忘了我要一只小兔子!”

杨缜没有回答,略略点一下头,低头继续雕刻木雕。

原本后宫是不允许出入侍卫的,但是赵琉璃的情况比较特殊,她身边必须要有一人保护,否则陈皇后和崇贞皇帝都不放心。既然有这两人首肯,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杨缜从此陪在赵琉璃左右,做她的贴身侍卫。

既然他武功高强,有他保护,那琉璃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魏箩收回视线,忍不住想,就是人有点冷,话太少。琉璃身边只有他,不知道会不会冷清。

*

回到英国公府,魏箩踩着黄杨木脚蹬下马车,金缕正在门前等候。

金缕忙上前,把早已准备好的小手炉塞进她手里,“最近倒春寒,天气越来越冷,小姐以后去宫里都要拿着手炉,免得冻着了。”

魏箩听罢,脆生生道:“金缕姐姐,我以后不用当天玑公主的伴读了,也不用去上书房了。”

金缕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便把琉璃的事掐头去尾地说了说,没有说落水的事,只说琉璃身体不好,陈皇后不放心,从此不让她再去上书房念书。金缕闻言,颇为感慨道:“天玑公主的身体…真是遗憾。”

是啊,有一个让人艳羡的出身,却没有一个好的身体享受。

魏箩没说什么,跟着她一同入府。

将要走进门,余光瞥见角落里走出一个穿粉蓝小袄,月白裙子的姑娘。魏箩觉得她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停下看了看。这一眼不由得怔住,这个姑娘眉清目秀,肤色发黄,不是阿黛还能是谁?

她突然握住金缕的手,“金缕姐姐,她是谁?”

金缕循着看去,那姑娘手臂挎着绢花,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不以为然道:“大抵是到角门卖绢花的,最近老有这种人,拿自己做的东西来府里推销。有的手艺精湛,有的却是不能入眼,想必她是被府里的人拒绝了吧。”

上辈子阿黛明明住在村尾,足不出户,打猎为生,这辈子为何要卖绢花?龙首村只有林慧莲一人卖绢花!

魏箩生怕再次错过,对金缕道:“金缕姐姐,你快叫住她。”说罢怕金缕起疑,随口编道:“琉璃今日说想戴绢花,我看看有没有好看的。”

金缕闻言,不疑有他,松开魏箩的手上前,朝阿黛叫了一声。

第039章

前面的少女闻声转头,确实是阿黛的脸。

虽许久不见,但阿箩依旧能认出她。那天夜里的记忆格外清晰,她帮助自己逃出山林,火把的光芒照在她的侧脸上,阿箩一扭头,就能看到她脸上拇指长的伤疤,以及挺直的鼻梁。如今她不打猎,那道伤疤自然没有了,可是五官还是一样的,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金缕朝她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我家小姐想看看你的绢花,你这儿都有什么花样?有什么特别的么?”

阿黛方才确实到英国公府角门推销自己编的绢花了,可惜她手艺不精,没能被人家瞧上。正准备到别家问问,未料想峰回路转,英国公府的小姐竟然会对她有兴趣。她受宠若惊,忙卸下手臂上的竹篮,放到魏箩面前,把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几朵绢花摆出来,“小姐想要什么花样?这儿有牡丹、芍药、菡萏和月季…”

她说话时不敢看魏箩的眼睛,毕竟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国公府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一个是粗鄙孤陋的山野姑娘。她这次到盛京城来,是因为养母林慧莲身体不适,不能远行,只好由她代劳。她倒觉得没什么,养父养母收养了她,她自然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再者说,来盛京城能开阔眼界,见识世面,没什么不好的。

比如她面前的这位小姐,虽然模样才七八岁,但生得玲珑剔透、玉雪可爱。阿黛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小姑娘,是村里的孩子们无法相比的。她身穿白绫小袄,樱色裙子,裙面上绣着金银丝线,身前还挂一块银光熠熠的长命锁。光是往那儿一站,便有说不出的贵气,浑然天成,不慌不忙。

魏箩看了看她手里的绢花,没有接。不知道这花里有没有添加香料,若是闻得多了,会不会上瘾?她不敢贸贸然接,便问道:“你平时会戴么?”

阿黛先是疑惑,旋即笑道:“偶尔会拿一朵戴头上,我头上戴的这一朵,便是自己亲手编的。”说着低头让魏箩看,果见她鬓后别着一朵深红蔷薇。

魏箩随手拿起一朵放在鼻端嗅了嗅,再没有那种刺鼻的香味。看来这辈子因为阿黛的缘故,绢花里没有添加香料,也不会使人上瘾。

这几朵花委实称不上好看,花瓣不繁丽,扎得也不够漂亮,难怪卖不出去。魏箩在心里点评一番,挑了四五朵勉强过得去的,交给金缕。转头问阿黛:“你叫什么名字?”

上辈子她叫阿黛,如今跟了林慧莲夫妻,应该有一个新名字才是。

果然,她道:“回小姐,我叫白岚。”

林慧莲和白杨认识的字不多,起的名字倒是不错。魏箩点点头,软绵绵的小奶音端的严肃:“以后你每隔半个月便来英国公府送一次绢花,我每次都要二十朵,要编得最好看的,不好看的我不要。”她偏头睨向阿黛,“你能送来么?”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一次就要二十朵,而且半个月一次,是长期生意。一朵绢花卖两文,那她一个月就可以保证赚八十文!有了这笔收入,家里买米买面都可以富裕一些了。白岚很高兴,对魏箩感激涕零:“多谢小姐,小姐放心,我定会把编的最好看的给您送来!”

魏箩看她一眼,露出白白的糯米牙甜甜一笑。让金缕付罢钱后,便转身入了英国公府。

*

这以后,白岚每隔半月便会来国公府角门送绢花,风雨无阻。府里下人知道是四小姐的意思,便都对她客客气气,送完以后按一朵两文付给她银钱,再把绢花呈递给五房魏箩手中。

魏箩这个年纪委实用不着戴绢花,她让白岚送绢花,不过是想随时看着她的情况,以观她有没有出事罢了。

魏箩把这些绢花分发给五房的丫鬟们,每人两朵,花朵款式都不重样儿。丫鬟们高兴极了,对阿箩既感激又感谢,平日里伺候起来尽心多了。魏箩确实存着收买人心的意思,她现在还小,心腹之人只有金缕和傅母叶氏,有时候要做些什么事手边活络不开,若是能再多两三个能使唤的下人,再好不过。

金阁是不能再用的,阿箩对她始终存在戒备。有一次她在跟前伺候,给阿箩梳头,阿箩故意说她拽疼了头发,要把她卖掉。金阁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她不为所动,端是下定了决心。

最后叶氏出面,向大夫人那边回禀了一声,当天就把她卖了出去。

金阁生性懒惰,干活爱偷懒,又虚荣卖弄,院里上了年纪的嬷嬷早已对她有诸多不满。如今四小姐发话,大家自然都乐见其成,没有一人阻拦。

没了金阁和金词两个碍眼的丫鬟,阿箩觉得松园顺眼了许多。

不知不觉白岚便给英国公府送了半年绢花,府里丫鬟对她都很熟悉,偶尔还会请她到府里坐一坐。她受宠若惊,连连推拒,后来听说是四小姐魏箩的意思,这才惴惴不安地进来了。

她心里一直对这位四小姐很感激,盖因除了卖绢花的钱,她偶尔还会得一些赏赐。有时是金瓜子,有时是一个银簪子,白岚拿那些东西补贴家用,日子过得阔绰了许多。她感念魏箩小小年纪就有一颗菩萨心肠,是以给英国公府送的绢花都是最好看的,编得也最用心。

这日丫鬟领着白岚去见魏箩,魏箩在四房梅园。

魏常弥七八个月,正是满屋子乱爬的年纪。秦氏担心他磕着碰着,让下人把屋里桌椅的边边角角都用棉布包起来,免得他受伤。白岚来到正房门口时,正好看到一个小婴孩趴在魏箩身上,嗷呜一口往魏箩脸上啃去。

魏箩被他啃得满脸口水,嫌恶地“噫”了一声,却没有把小婴孩推开,而是鼓起腮帮子:“不许咬我!”

魏常弥咯咯地笑,根本不听她的话,一低头,趴在她另半张脸上继续啃。

魏箩对他怒目而视,明明可以一伸手就把他推开,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做。

秦氏在一旁看笑话,边笑边道:“弥哥儿是喜欢你,换做旁人,他还不乐意吃呢。好阿箩,你别总这么嫌弃他。”

魏箩从铁力木罗汉床上坐起来,接过金缕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四伯母不知道,我每次从您这会儿回去,都一身奶味儿和口水味儿,要洗好几遍才能洗干净。”

秦氏听罢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皱起来的眉心,语重心长道:“等弥哥儿长大了,你就知道这是好事了。”

魏箩抿唇不语,不用等魏常弥长大,她现在就知道。魏常弥跟他们越来越亲,杜氏和魏筝就越来越绝望。一个人绝望不可怕,不断地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才最可怕。

杜氏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处境?她被禁足在银杏园中,经过一番苦苦哀求,每隔两个月魏昆才允许她见魏常弥一次。魏常弥跟她不亲,每每见到她都很生分,她一抱他他就哭,哭得杜氏不知所措,心如刀绞。

然而没有人同情她,都是她自作自受。

丫鬟立在罗汉床前,通禀道:“四夫人,四小姐,白岚姑娘来了。”

闻言,秦氏和魏箩一起往门口看去。白岚立在门槛外,局促不安,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学着丫鬟的样子行了个礼,“见过四夫人,四小姐…”

秦氏倒是很和气,把她招呼到跟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阵儿五房的绢花一直是你送的?”

白岚点了下头,不敢看人,看着罗汉床下面的脚踏:“回夫人,是我。”

秦氏颔首,称赞道:“我见过,绢花编得很好看。阿箩既然看中了你,必是有你的过人之处。”末了看一眼屋里的丫鬟们,“我这儿房中统共十二个丫鬟,每人两朵,你以后跟着一起送来吧。价钱跟五房一样,花样儿要编得好看。”

白岚喜不自禁,忙跪下磕头,“四夫人放心…”

屋里的丫鬟们得知秦氏要送她们东西,也纷纷屈膝谢赏,一时间屋里到处都是“谢夫人”的声音。

有了英国公府这一笔收入,白岚就不必去集市卖绢花了,每隔半月准时来一趟英国公府,便足够她养家糊口的。

*

自从不去上书房后,阿箩依旧跟着薛先生和韩氏学习。

阿箩喜欢摆弄韩氏那儿的东西,偶尔会跟她讨要一些,拿回来自己用。她爱美,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却不知足,还想让自己更好看一些。有一回她看中韩氏梳妆台上的一个青瓷嵌宝石的瓶子,拿起来便问:“韩姨,这是什么?”

韩氏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从她手里接过去,重新放回桌面上,“你还小,这个东西不适合,韩姨给你换成别的。”

魏箩更加好奇,“为什么不适合?”

韩氏掩唇咳嗽一声,却是打定主意不告诉她。

后来阿箩才知道,原来那是用在女儿家私处的…不仅能玉体生香,还有紧致的功效,难怪韩氏当时一脸尴尬。

好吧,她现在的身体太小,确实不适合用。等到再长大一点,她一定要跟韩氏讨过来,哪个女孩儿不希望自己变香呢!

天转入冬,鹅毛大雪纷飞而至,落在英国公府红砖绿瓦上,别有一番旖旎景致。第二天醒来院中覆盖一层皑皑白雪,几个丫鬟在院里扫雪,魏箩披着羊绒狐狸毛斗篷,握着手炉问:“白岚这个月还没送绢花么?”

金缕端来一杯玫瑰清露,点头说是:“这个月都初七了,按理说初一就该来的。恐怕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吧。”

家里有事…除了林慧莲那个死去的儿子,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