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琉璃忐忑地移开视线,语气妥协:“好吧…”

好在魏箩想着别的事,没有注意她的反常。

赵玠回来了,她昨天又在街上遇见赵璋,这几年两人之间的争夺就差没摆到明面儿上。赵璋的势力不断被赵玠打压,赵璋原本就不如赵玠心狠手辣,再加上年纪比他小,不得不被逼得暂时收敛一些。

赵玠去滨州是崇贞皇帝的意思,说是为了锻炼他的能力,其实是想让赵璋在盛京城有个喘息的时间。他的这两个儿子,是他制衡两大家族的一种手段,缺了谁都不行。只可惜赵玠这些年的能力越来越强,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了。

不过有一点魏箩不太明白,都说赵玠心狠手段、睚眦必报,她怎么不觉得?她小时候还提防着他,认为他是因为英国公府的关系才对她好,后来渐渐觉得不完全是。祖父已经成为他的拥趸之一,他没必要再利用她维持这段关系,可是他依旧会送她小玩意儿,送她好吃的。

为什么?魏箩托着腮帮子,想不明白。

用过午膳,魏箩向赵琉璃告辞,离开辰华宫。她后院花棚里的月季要开了,她还准备采些花瓣请韩氏调制香露,每日搽身使用呢。韩氏调制的香露用起来最好,不黏不腻,用完以后皮肤嫩滑,冬天也不干燥。

走在出宫的路上,前面便是庆熹宫的大门,她加快两步,走出门口。

没走两步,赫然停住。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藏青色身影。他站在柏树下,侧对着她,挺拔如松,侧脸俊美,手中似乎拿着一样东西,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似在温柔的抚摸。他余光看到她,转过身,薄唇弯起一抹笑,冲淡了眉梢的冷肃,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魏箩微微一滞,踟蹰片刻,旋即上前叫道:“大哥哥…”说罢一顿,改口道:“靖王哥哥。”

赵玠等她走到跟前,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手持绿松石松鼠腰饰,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在这里等着她,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今日入宫也是他提前跟琉璃支会过的,为了见她一面,委实不容易。

稚嫩娇气的小姑娘长大了,身条抽长,他走时她才到他胸口,如今正好到他的肩膀。她五官长开,两颊的肉消下去,变成了标准的鹅蛋脸。眉眼还是一样精致,鼻子嘴巴也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为什么,越看越觉得好看。

这么漂亮,难怪汝阳王家的小世子都忍不住对她动心思。

第047章

赵玠收回视线,俯身,将手中的绿松石腰饰挂在她腰上,丝毫不介意在众人面前为她弯腰。

魏箩一惊,下意识后退:“靖王哥哥做什么?”

他声音微低,带着男人沉稳的气质:“别动,这是我在滨州为你挑选的礼物。”挂好以后,他站起来问道:“喜欢么?”

魏箩拿到手心看了看,这才发现是一只吃松果的小松鼠,疑惑地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弯唇,却没有解释。

魏箩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挺可爱,因为不知道他送这个是因为跟她很像,所以仰头甜甜地跟他道谢。末了终于想起来问道:“听说靖王哥哥昨天就回京了,你是来见皇后娘娘的么?”

他不语,少顷慢慢点了下头。

他方才确实去昭阳殿看陈皇后了,不过此次入宫却不是因为这个。至于究竟为了谁,没必要说出来让她知道,他不想吓坏她。

绿松石松鼠腰饰压在她的樱色宫锦宽襕裙子上,裙子随风轻轻扬起,露出下面一双沙蓝羊皮鞋儿的鞋尖,小小的,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赵玠一低头便能看到,他眼神捉摸不透,不再看鞋,转而看向小姑娘俏丽的脸庞,掀唇道:“你怎么不问我这两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魏箩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想着他可能办完事了,顺路跟自己一起出宫,便没有多怀疑。走在青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上,她发现这条路并非自己经常走的那条路。这条路狭窄逼仄,走一个人还宽绰,走两个人便要肩膀贴着肩膀。她不够高,肩膀只能碰到赵玠的手臂,她想往后错一步,不过赵玠却偏头看着她,让她进退两难。她只好继续跟他并排行走,缩了缩肩膀,“大哥哥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是从琉璃那里知道的,那时候你都走两个月了。我知道你要去滨州,那里黄河决堤,百姓受苦,你要去治理水灾。”

庆熹宫门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她走惯的大路,一条便是这条僻静的小路。这条路只有陈皇后和宫女偶尔行走,可能赵玠跟皇后娘娘一起走这条路,习惯了吧…她脑子里胡思乱想。

赵玠眼里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子乱转,让人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他面上不动声色,装得坦荡,继续道:“我去时本以为三四个月便能回来,不值当说。未料想一去便是两年,昨日才能回京。”他缓步前行,配合她的步伐,随口一道:“昨日是上元节,你是如何过的?”

魏箩粉唇微微抿起,眼里露出些许笑意,“我去街上看花灯了,街上很热闹,有好多人。”

他哦一声,“跟谁一起去?”

魏箩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悉数告诉他:“跟常弘,魏筝…”说罢一顿,“还有宋晖哥哥。”

他停步,漆黑凤目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那双眼睛能隐藏太多情绪,看得魏箩没来由一怵,后退半步道:“大哥哥呢?”

他移开视线,笑了笑道:“我在马背上过的。”

这话倒也不假,距离盛京城还剩下三五天路程时,他几乎每日都要换四五匹马,一路紧赶慢赶,可惜最终还是没赶上。他在马背上颠簸时,她却在城内跟别的男人逛花灯、猜灯谜,想想委实有些气人。

魏箩不知他心中想法,只觉得他有些可怜。这两年他在滨州过得应该不好,听说那里瘟疫蔓延,死了成千上百人,别看他现在完好无损,肯定也是受了很多苦的。如今连上元节都没法过,她心中一软,上前拽住他的绣金云纹袖子:“我刚才送给琉璃几个河灯,还剩下两个,大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放?”

赵玠顿足,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她抿抿唇,以为他不知道,便耐心地解释:“放河灯可以许愿,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微微一笑,终于明白过来小姑娘是在变着法子安慰他,看着她的眼睛,徐徐道:“有。”

*

这时候魏箩即便着急回家调制月季香露,也只能暂时搁一搁了。

她跟赵玠一起来到太液池湖畔,此时正值初春,湖面上的冰已经消融。只不过仍旧有些冷,她刚一走近,画面上拂来一阵凉风,冷得她掩唇打了个喷嚏。

赵玠见状,脱下身上的天青纻丝貂鼠氅衣披到她身上。

她连忙拒绝,脱下来要还给他。先不说男女有别,光是让人看见她穿靖王的衣裳,她就说不清了…可是赵玠却用手压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她一瞬间就没了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地披上,不大安心地问:“大哥哥不冷么?你穿得也少。”

他低笑,告诉她:“我是个男人。”

魏箩哦一声,不再同他争执这个问题。四周看了看,这时候太液池没有别人,天气太冷,大家都不愿意到湖边来,只有他们两个颇有闲情雅致地来放河灯。

魏箩从金缕手中接过两盏河灯,展开,一个递给赵玠,一个留在自己手中。向他解释道:“你用火折子点燃里面的灯芯,放到湖面上,许一个愿,如果河灯飘得很远,愿望就能实现了。”

她自己是不信这些的,都是骗无知小姑娘的东西,她早就过了那个年纪。昨天跟常弘一起上街,魏筝提议说去放河灯,她都没有去。最后魏筝败兴而归,看她的眼神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魏箩没想到昨天刚拒绝魏筝,今天就自个儿提议放河灯了。世事真是无常。

赵玠拿着河灯,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中间的灯芯,灯芯燃起微弱的光,摇摇曳曳,在冷风中忽明忽灭。

魏筝放完自己的河灯后,扭头一看他还在那里站着,便问道:“靖王哥哥怎么不过来?”

他上前,蹲在湖畔边沿,学着她的样子将河灯放入水中。正要松手,魏箩突然打断他,忙道:“不是这样放的,这样放一会儿灯就沉进水里了。”

他微微勾着唇,醇厚悦耳的声音不疾不徐问:“那该怎么放?”

魏箩便教他怎么放,可惜他怎么都学不会,眼瞅着河灯里的一截蜡烛都要燃尽了,她只好上前,亲自扶着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两只手叠在一起,她轻轻一推,河灯便慢慢地往前飘去。“就像这样,轻轻的放…”

赵玠的眼睛没有看花灯,而是落在她和他的手上。她的手又白又小,跟他的手放在一起,形成明显的差别。那只小手软软的,掌心带着温温的热度,透过手背传到他体内,一直蔓延到他的心扉。他手指动了动,几乎忍不住想反手将她握住。

好在她自己先离开了,把手缩回袖筒里,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眺望湖面,视线随着那两只河灯渐渐远去。半响才回头笑着问他:“靖王哥哥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赵玠噙着笑,手背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让人流连回味。他道:“家国太平,山河稳固。”

其实河灯放下去时,他什么都没想,眼前是她娇俏的小脸,想什么都是多余。不过这八个字倒也不假,确实是他最终的抱负。真要追究起来,前面应该加上一个条件——在他的治理之下。

魏箩没有接话。他如果想争,做皇帝是完全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甘愿做摄政王?彼时他把持朝政,赵璋的权利被他架空,完完全全受他摆置,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完全可以取代赵璋登上大宝,为什么又没有做?还是说后面他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她没等到那一天?

也不是没可能,谁叫她死得太早呢。

*

来到宫外,魏箩站在马车前,准备跟赵玠辞别,回英国公府。

朱耿牵来一匹枣红色高头骏马,赵玠翻身上马,手握缰绳,含笑对她道:“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拒绝:“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大哥哥有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他低头凝睇她片刻,目光落在她身后翠盖朱缨的华车上,“这辆马车是靖王府的,琉璃今日说要请你入宫,我便让人亲自去接你了。”

魏箩总算恍然大悟,难怪她出门时疑惑了一下,以前赵琉璃哪有这么周全的心思,原来是他的主意。既然马车是他的,再拒绝也不太好意思,她只得再次道一声谢,低身坐进马车里。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劲,他怎么知道她今天入宫?还特地让人接她?

刚才她走出庆熹宫,他就在门口站着,一看便是在等人的模样,是在等她么?他等着她,只是为了给她送这个松鼠腰饰?魏箩低头摆弄那只绿松石小松鼠,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马车缓缓行驶在盛京城的街道上,窗帘偶尔被风吹起,露出一角,可以看见旁边的人物。

赵玠骑马走在马车旁边,目视前方,乌瞳深邃,眉峰英挺。他身躯挺拔,不是那种儒生的清癯瘦弱,而是经过打磨的肩宽背阔、挺拔苍劲。看着看着,他仿佛也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往马车里看来,眼里蕴藏着淡淡的笑意。似乎知道她在看他,但是他很乐意被偷看一样。

魏箩脸蛋一凝,微微有些不自在。幸亏此时窗帘落下,阻绝了他的视线,让她松一口气。

不多时马车停到英国公府门口,她踩着脚蹬下马车。赵玠下马,来到她跟前:“回去吧。”

她点点头,脱下身上的氅衣还给他,两靥含笑,“多谢靖王哥哥。”

他弯唇,忍了一路,还是没忍住,抬手摸向她眉心的小红痣,轻轻揉了揉道:“怎么不留刘海儿了?”

她额前的头发去年全掀了上去,四伯母说她长大了,再留刘海儿显得稚气。她额头光洁,没了刘海儿以后,露出眉心正中间的红痣,如点睛之笔。赵玠虽然觉得好看,但是从此以后就不止他一个人能看到,其他男人也会看到,是以有些怅惘。

魏箩眨眨眼:“不好看么?”

他笑道:“好看。”

那就行了,只要好看就行。魏箩见他不走,还当他有别的事,然而等了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便举步道:“靖王哥哥若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叫住她:“阿箩。”

魏箩停步,不解其意。

“昨晚你上街时,遇见李颂了?”

魏箩诧异地张了张小嘴,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他下一句话,更是让她诧异。

他看着她,眼神很专注,明明眼里带着笑,但是就是能给人一种他其实很不高兴的感觉,“他抱了你。”

第048章

魏箩睁大眼,他怎么知道的?

而且哪里抱了?为什么他说得这么严重?她虽不知他为何说这个,但解释还是要解释的:“他没有抱我…是我不小心撞到他身上,被人群挤到一起的。”

当时人潮涌动,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若是可以,她也不想跟李颂撞在一起。偏偏不仅撞了,他还紧紧地将她压在角落。可是赵玠为何会知道?他不是昨晚才回来,没有上街么?

赵玠看穿她的疑惑,面不改色地解释:“杨灏提前回京,路上偶然看见你和他。”说罢眉峰一压,“你们还有联系?”

魏箩摇头不迭,谁会跟那个人有联系,她巴不得他永远别出现。“只是在街上偶然遇见,说了几句话而已。”言讫想起什么,沉吟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他跟五皇子在一起,五皇子还邀请常弘和宋晖哥哥开春参加狩猎大典。”

赵玠若有所思,笑了笑问:“老五还说了什么?”

魏箩摇头,“没有了。”

他摸摸她的头,“你也去吧,到时候本王给你猎一只狐狸。”

“靖王哥哥也去?”

他颔首。

狩猎大典天潢贵胄们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崇贞皇帝虽然不会到场,但是每一年的结果都会上报给他知晓。皇帝每年都给前三甲赏赐奖励,若是能一举得魁,因此入了皇帝的眼中,倒也不失为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少年们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血气方刚的一面。他们狩猎的同时,还喜欢邀请世家贵女前去观看。毕竟有姑娘家在场,才能激发狩猎的热情。否则只有一群男人挥汗争夺,却没有姑娘家欣赏,委实太过遗憾。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长浔山有一个景和山庄,是皇室专门供狩猎的少年和贵女们居住的地方。彼时两天一夜,不愁没地方住。

魏箩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道:“若是常弘去的话,我就去。”

她不大爱凑这种热闹,比起看一群男人争抢一只猎物,她更喜欢坐在自己屋里摆弄香露。而且她不喜欢狐狸…她对所有长毛的动物都畏惧,小时候赵玠养了三只小猫她都怕得要命,更别说狐狸了。她清楚常弘是不会去的,所以这句话也有拒绝的意思。

在外面站了太久,难免会引起路人的注目。她向他告辞,“靖王哥哥若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这回没有再叫住她,目送她走入府邸。在门口站了片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上马。

*

魏箩到花房摘了半竹篮月季花瓣,拿到韩氏的兰桡院中,请韩氏帮她调制一种新的香露。

韩氏答应下来,让她三日后来取。

交代完自己的事情后,魏箩还是没走,坐在美人榻上支支吾吾,颇有些难为情。“韩姨,胸口疼有什么法子么?”

正因为她上辈子经历过,所以才忍受不了经历第二次。胸脯那两团又疼又涨,走路时也不能例外,如果能有法子不疼就好了,或者让它长得快一点…她也不用每日这么痛苦。韩氏懂得这么多,应该也知道这种问题如何解决吧?她没有母亲,又不好意思问四伯母这些东西,只好来问韩氏了。

韩氏听罢,果真有办法,转身从多宝阁上取出一个掐丝珐琅小彩瓶,递到她手中道:“将这个药倒一些在手心,搓热以后揉到痛处,每天晚上用一次。这药膏只能帮助你长得快一些,并不能真正消除疼痛,不过效果是一样的。长好了就不疼了,你坚持用上几个月试一试。”

她说得直白,魏箩脸上一热,接过来应了一声。捧在手里有如捧着烫手山芋,没在兰桡院多待,她很快就告辞了。

晚上洗漱完毕后,坐在床上,她放下销金帷幔,拿出韩氏给的瓷瓶试了试。她绕着圈儿揉了一遍,揉完以后感觉皮肤热热烫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头几天效果不明显,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约莫半个月以后,那种涨涨的疼痛虽然还在,但是比之前轻了一点点。非但如此,她穿肚兜的时候也觉得比以前紧了,看来还是有效果的,起码开始长大了。

她只好让金缕照着自己的尺寸重新缝了几件肚兜,每天继续使用韩氏给的药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销金幔帐里,谁都不准看。

这日魏箩正在花棚里给蔷薇浇水,便见白岚急急忙忙地走过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魏箩放在手中的水壶,偏头看去,“什么事这么汲汲皇皇的?”

她定了定神,组织好语言道:“老爷跟五少爷发生争执,老爷一怒之下罚少爷跪祠堂了。”

魏箩顿住,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常弘会跟爹爹发生争执?究竟出了什么事?她蹙了蹙眉,举步往祠堂的方向走,一壁走一壁问白岚:“究竟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说说。”

白岚也不清楚,她是从另一个丫鬟口中听来的。好像是老爷想为少爷说一门亲事,少爷不同意,两人意见不合,说着说着老爷就动怒了。

魏箩听罢,眼神一沉,说亲?常弘上辈子只定过一门亲,难道这时候父亲就张罗起他和李襄的婚事了?

她眉心深蹙,快步往祠堂赶去。

祠堂在松园后院,她去时魏昆已经不在,只有常弘一个人跪在蒲团上,面前是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常弘微垂着头,背脊却挺得笔直,有种宁跪不屈的意思。她上前,拍了拍常弘的肩膀,“爹爹跟你说了什么?”

常弘抬头,看到是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什么。”

魏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勾起唇瓣道:“你不要骗我,没说什么他会让你罚跪?我刚才都听白岚说了,他要给你说亲是么?”

常弘别开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她又问:“对方是谁,你为什么不答应?”

半响,常弘才道:“汝阳王的女儿李襄。”

今日魏昆从外面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把他叫到正房,问他对汝阳王的女儿李襄印象如何。他几乎没见过她,自然没什么印象。谁知道魏昆下一句话便说汝阳王有意跟英国公府结成亲家,府中少爷唯有他跟李襄的年纪最合适,要为他和李襄说亲。

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李颂小时候曾将他推入水中,还在街上欺负过阿箩,上元节那天更是对阿箩动手动脚。李颂是李襄的哥哥,他对李家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然而魏昆却说他不顾大局,任性而为。无论魏昆怎么说,他就是没有点头,最后魏昆拿他没办法,便让他跪在祠堂好好想一想。

有什么好想的?再想三天三夜他都不会答应。

魏箩听到果然是李襄,有些诧异,原来这么早他们就要定亲了?她很是赞同常弘的做法,李襄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正是因为跟她定亲,常弘才被她和李颂联手毁了。这辈子自然不能让常弘再跳入火坑,李家的人都不是好人,这门亲事谁爱结谁结,反正常弘不能答应。

她想了想道:“你先别跪了,我去跟爹爹说,劝他打消这个意思。”

常弘慢慢点了点头。

魏箩走出祠堂,向下人答应魏昆的下落。下人说他在书房,她便快步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她推门而入,只见魏昆坐在黑漆嵌螺钿云纹翘头案上,面前摆着一幅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女人,他目光眷恋,看得入神,连她进来都没有察觉。

第049章

画上的女人立在梅树下,身姿静美。她披着大红织金绣牡丹纹披风,身后是茫茫的白雪,她踮起脚尖轻嗅那一株梅花,只露出半张侧脸,粉腮晶莹,唇瓣含笑。那张脸跟魏箩长得很有些像,鼻子和唇形都差不多,只不过她是娴静温和的,而魏箩是生动慧黠的。

魏箩一瞬间就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也正因为如此,才怒从中来。

他随手给常弘安排一门亲事,常弘不答应就罚他跪祠堂,而自己却在这里缅怀姜妙兰的画像?他什么意思?常弘的婚事是姜妙兰的遗愿不成?

魏昆察觉到她到来,错愕之余,不忘将画像卷起来不让她看。“阿箩,你怎么来了?站在那儿为何不说一声。”

可惜晚了,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魏箩立在他几步之外,抿唇凝视他,半响才道:“听说爹爹要给常弘说亲,对方是汝阳王的女儿李襄?”

魏昆将画卷用红绸封起来,定了定神道:“正是。此事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李家小姐与常弘年纪相仿,又门当户对,眼下先把亲事定下,过两年再成婚也不迟。”

魏箩不语。

他又道:“是常弘跟你说的?正好,你帮忙劝一劝他,让他改变主意,不要固执己见…”

“爹爹!”魏箩打断他的话,声音罕见的凌厉,“李颂曾经将常弘推入水中的事你忘了么?从那时候起,英国公府便跟汝阳王府结了怨,如今你以为常弘娶了李襄,两家就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么?”

魏昆被她一番话噎住,既想反驳,又有种被戳中心事的难堪。

汝阳王此次跟英国公府议亲,确实存着这样的打算。英国公这些年投入靖王赵玠麾下,为赵玠效力,而赵玠又在朝中颇具威望,用不了多久,崇贞皇帝退位后,这天下就是赵玠的。汝阳王眼看着局势对自己不利,便想为自己找一条后路,把女儿嫁进英国公府,先不说关键时刻能不能救自己一把,赵璋失势后起码能保住女儿的性命。

至于魏昆为什么答应,其实是因为当年欠了高阳长公主一个人情。

高阳长公主赵暄读过他的文章,倾慕他的才华,有意与他深交。彼时他已经跟姜妙兰情投意合,便婉拒了长公主这份知遇之恩。后来他想娶姜妙兰为妻,英国公和太夫人都不答应,高阳长公主便出面劝说了一两句,两位老人才松口。

如今他让常弘娶李襄,也算是回报了这份恩情。

魏昆板了板脸道:“胡闹,有你这么跟爹爹说话的?爹爹能害了常弘不成?李家小姐有哪里不好,让你们一个两个上赶着拒绝?”

魏箩自然不能说出上辈子的事情,她握了握拳,缓缓道:“上元节那天,李襄的哥哥轻薄过我。这样的家教品行,李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昆变了脸色,到底疼爱女儿,立即拍桌而起:“你、你说的是真的?”

魏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为了常弘的亲事,拿李颂做挡箭牌未尝不可。何况她说的不全是假话,那天的人虽然多,但是要避开也不是不可能,他却一动不动贴得那么近,分明是故意的。而且她不怕有损名声,魏昆心疼她,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只要能让他打消跟李家结亲的念头,让他误会一点也没什么。

果不其然,魏昆坐回花梨木圈椅中,神情严肃,陷入沉思。

魏箩想了想,又道:“常弘连李襄的面都没见过,就这样定下两人的亲事未免太过草率。过不久便是狩猎大典,五皇子邀请常弘前往,李襄应该也会跟着李颂去,到时他们见面以后,看看是否合眼缘,再做决定也不迟。”她说罢,眼里露出哀戚道:“爹爹为何要急于这一时?我跟常弘一样大,您急着为他说亲,是不是打算把我也早点嫁出去?我们哪里让您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