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无息地转身,回到松园,脑海里不断回想起柳氏的话。

姜妙兰没死,她只是被柳氏和杜氏逼走了。如果她没有死,为何不回来见她和常弘一面?上辈子她被杜氏拐卖,常弘被魏筝和李颂迫害,她始终没有出面,她去了哪里?她为何不干脆死了?魏箩承认自己怨她恨她,即便知道她有苦衷,也没办法原谅她。

然而怨恨的同时,她也很好奇当年真相。柳氏和杜氏联手做了什么好事,才让她狠心离开她和常弘?若不是不查清事情缘由,这件事始终是她心头的疙瘩,放不下,会在心里腐烂。

魏箩本想去书房找一找那幅画,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她刚准备动身,前院便有一个丫鬟进来道:“小姐,平远侯千金来找您了,目下正在前厅等您呢。”

梁玉蓉?

她来找她,有什么事么?

魏箩怀揣疑惑,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只见梁玉蓉坐在铁力木官帽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她。见她过来,忙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笑吟吟道:“阿箩,我今天要去街上八珍坊买糖果糕点,你跟我一起去吧?”

魏箩心绪紊乱,本欲拒绝。

然而一偏头,对上她满怀希冀的双眼,拒绝的话盘旋在口中,最终点点头道:“好吧。”

*

八珍坊位于西大街的中段,那块商铺栉比,热闹非凡。

八珍坊的糖果糕点最是出名,几乎每天门庭若市,络绎不绝。魏箩和梁玉蓉走下马车,走进八珍坊大门,一眼便看到糕点面前立着一个穿宝蓝绣四福如意纹锦袍的少年,背对着她们,看不见脸。来这里买糕点的多是女客,男人不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是以猛地进来一位男性宾客,引来店里不少姑娘的侧目。

再加上他容貌端正,丰神俊朗,更是惹得一干姑娘们芳心大动,时不时地偷偷瞥他一眼,俏脸羞红。

少年偏头,指了指桃干玫瑰饼和蜜麻花松子饼,对掌柜道:“要这两样。”

这一下,魏箩终于看清他的脸。

竟然是五皇子赵璋!

掌柜忙殷勤地帮他包起来,另外又点了几样蜜饯和糖饼,一旁的侍卫付罢钱后,他这才踅身离开。

赵璋转头,恰好看见站在后面的魏箩和梁玉蓉。

他是认识魏箩的,上元节的时候他替李颂赔罪,邀请她和宋晖等人去翡翠轩坐了一坐。目下再见,他先是一愣,旋即笑了笑问道:“魏四小姐也喜欢这里的糕点?”

魏箩摇头,把一旁的梁玉蓉拉过来道:“我陪玉蓉一起来的。”顿了顿,看向他手中的油纸包,弯唇问道:“五…公子,喜欢吃甜点么?”

赵璋知道她误会了,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今早出门办事,回来路过这里。不是自己吃的,我是给琳琅买的。”

哦,他和赵琳琅是亲兄妹,魏箩差点忘了这茬儿。

她含笑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拉着梁玉蓉错身站到一边,意思不言而喻。

赵璋从她身边走过,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笑着问道:“听说英国公府前阵子去了千佛寺,恰好我二哥那天也过去,不知魏四小姐可否遇见他?”

提起赵玠,魏箩微微一滞。

她很快回神,想起那天赵玠说是微服出行,想来是不想被人知道行踪的。她坦荡荡地回视,模样真诚道:“我们去是为了求见清妄住持,旁的人都没在意,恐怕不能回答五公子的问题。”

她的态度猛然冷淡下来,赵璋微楞,旋即失笑,赔罪道:“是我失礼了。”

说罢,他向魏箩施了施礼,转身走出八珍坊,坐上回宫的翠盖华车。

目送赵璋离开后,梁玉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悄声问道:“方才那个人是…”

赵璋尚未出宫建府,一直住在宫里,梁玉蓉没有见过他也是正常的。何况男女大妨,即便宫中设宴,也是分开而坐,别说赵璋,梁玉蓉连赵玠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魏箩收回注意力,把目光放在店里林林总总的糕点上,面不改色道:“他是赵玠的五弟。”

这么一说梁玉蓉立即明白了,赵玠是二皇子,他的五弟不就是五皇子么!她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幸好我刚才没乱说话。”

魏箩抿唇轻笑,忍不住打趣他:“你原本想说什么?”

她缩了缩脑袋道:“吃那么多甜食,当心牙疼…”

倒是个大实话。

两人不再讨论赵璋,开始认认真真地挑选起点心来。

梁玉蓉原本只打算还给魏常引一种名叫雪花果的糖,后来一看,每一样点心都做得玲珑可爱,她都想要。了实在犹豫不决,便给魏常引买了雪花果和两种糕点,给魏箩买了四五种糕点,自己又挑了好几种,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八珍坊。

*

另一边赵璋离开八珍坊,坐在马车里。

马车徐徐前行,他掀起布帘,询问马车旁一名穿青衣布衫的侍卫:“那天二哥去千佛寺面见清妄住持,可有查出他问了什么?”

侍卫骑马跟上,惭愧道:“属下无能,至今没有查出任何内情。”

他面色稍微不快,清妄住持是得道高僧,赵玠求见他,必是问一些朝堂格局的问题。若是清妄住持为他指点迷津,他豁然开朗,那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如今朝中分为三种局面,一面拥护他的大臣,一面是赵玠的拥趸,还有极少数的大臣保持中立,不蹚浑水。他本就被赵玠的势力狠狠压制着,如今他又得到清妄高僧的协助,那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他思忖片刻,决定当务之急应该是扶持一名自己的心腹,顺道拉拢一些赵玠那边的大臣。

他想起忠义伯府的大公子宋晖,宋晖是一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少年,虽好读书,却不是死读书。他头脑活络,融会贯通,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可堪重用的人才。再过不久,到了四月份便是殿试,若是宋晖能在殿试中考入前三甲,得到崇贞皇帝的赏识,凭借他和忠义伯府的关系,无疑又添了一名左膀右臂。

忠义伯府与英国公府来往密切,若是能把英国公府一举拿下,纳入自己麾下,那是再好不过。

他想了想又问:“听说魏家的四小姐跟宋晖指腹为婚,有婚约在身?”

侍卫颔首,说了一声是。

他闻言,弯起唇瓣,陷入沉思。

翌日崇贞皇帝将他和赵玠传入御书房,有要事跟他们商量。再过不久便是殿试,不知他们对殿试有何见解,可否有举荐的人才。

崇贞皇帝为了考验两人的能力,常常将他们召入宫中,询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眼下崇贞皇帝坐在黑漆描金双龙戏珠纹平头案前,手持今年殿试的名单,逐个查看,等待赵玠和赵璋的回答。

赵璋拱了拱手,态度恭谨道:“回父皇,儿臣认为忠义伯嫡长孙能力卓群,才华出众,必能在此次殿试中脱颖而出。”

崇贞皇帝若有所思地哦一声,对这个名字有几分印象,放下殿试名单问道:“你说宋晖?”

他颔首道是。

崇贞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沉吟道:“朕见过他几次面,满腹经纶,又不迂腐顽固,头脑聪慧,确实不错。”

得到皇帝的夸奖,他弯唇一笑,面露喜色。

另一旁的赵玠垂眸,面无微澜,声音平静:“宋晖虽才能出众,但性子过于温和软弱,做文章可以,做官则未必适合。”他抬头,迎上崇贞皇帝的视线,不疾不徐道:“儿臣也有一个人想推荐。”

崇贞皇帝问道:“谁?”

他道:“礼部尚书左宗之子左承淮。”

崇贞皇帝微感诧异,这个人他也有印象。江承淮参加了去年的春闱,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中贡士。不是因为他才华不好,而是因为他言辞犀利,剑走偏锋,是个特立独行之人。当年阅卷的考官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头儿,看不惯他的做派,虽然他的文章说得句句犀利,但是仍旧给他打了一个极低的评语。

赵玠举荐他,是因为与这个人有过几面之缘,对他颇为欣赏。左承淮不适合做文章,却很适合官场,若是由他治理税赋赈灾等案情,必会管理有条不紊。

崇贞皇帝思忖片刻,旋即道:“到时候这两人的试卷朕亲自审阅,再看谁更胜一筹,定会给你们一个公允的答案。”

言讫,他又问了几个关于税赋和今年西北灾情的问题,两人各执己见,谁都不让谁一步。

半个时辰后,崇贞皇帝听得疲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两个离去。

赵璋忽然上前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说。”

崇贞皇帝手持紫毫宣笔,在殿试名单上标注了两下,头也不抬地问:“说。”

他垂眸,缓缓道:“臣刚才所说的宋晖与英国公府的四小姐魏箩自幼定亲,若是此次殿试能高中状元,不知父皇可否为他二人赐婚?”

第069章

赵玠定住脚步,徐徐转身,不动声色地看向赵璋。

赵璋恍若未觉,继续发表己见:“宋晖行将及冠,若是能得到父皇的赐婚,不仅显得父皇敬贤下士,更能得到忠义伯府一家的忠心,岂不两全其美…”

他有自己的想法,算盘打得非常精细。如果宋晖能高中状元,依照忠义伯府和宁贵妃的关系,宋晖定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撮合魏箩和宋晖的亲事,宋晖对他心怀感激,定会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力。再说有了魏箩这一层关系,还愁拿不下英国公府么?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可惜他什么都算准了,就是没算到赵玠对魏箩的心思。

他在那儿侃侃而谈,赵玠面无表情地听着。

直到他把话说完,赵玠才不紧不慢地问:“五弟如此关心忠义伯府的亲事,是有什么打算么?”

赵玠如此直白地点出来,倒让他微微错愕,面上一窒,很快恢复如常。赵璋勾起嘴角笑了笑镇定道:“二哥多虑了,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为了父皇的声誉考虑,随口一提罢了。”

赵玠慢吞吞地哦一声,眉峰上扬,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凌厉起来。他虽未表现出愤怒之意,但是却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为了父皇的声誉?我看并非这么简单吧,五弟近来与忠义伯走动得勤快,如今还想把英国公府也拉拢进去么?”他薄唇噙笑,凤目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若是本王没记错,那英国公府的四小姐尚未及笄,五弟未免太操之过急了。”

赵璋脸色变了变,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猜中,又被毫不留情地说出来,让他一时哑口无言。

崇贞皇帝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握着紫毫宣笔的手紧了紧,盯着两人,目光混沌又犀利。

许久,他问赵璋:“老五,有这回事?”

皇帝最忌讳皇子跟大臣们拉帮结派,私底下密谋朝堂之事。那会让他有种自己还没死,自己的儿子就迫不及待要取代他的感觉。是以赵玠和赵璋即便真的拉拢大臣,也从未让他知道,都是极其隐秘地行事。如今赵玠这么说,让他不得不对赵璋多了一分警惕。

赵璋面露惊惶,忙一掀锦袍跪下道:“回父皇,没有这回事。”

话虽如此,他私下里跟忠义伯宋柏业联系却是真的。不仅联系了,每一次拜访都登记在一本册子里。那本册子里记载着所有与他来往过的大臣名单,原本只是为了留个证据,以防万一,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自己的死穴。

他把那本册子隐秘地藏起来,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赵玠方才的语气那般笃定,莫非知道了什么?

赵璋很不安。

他们两个都有各自的拥趸,赵玠与底下大臣联系时,从未留下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的行踪不定,难以捉摸,赵璋即便想找到他的把柄,也无迹可寻。

从这方面来看,赵玠比赵璋更棋高一着,赵璋落了下风。

崇贞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斟酌道:“既然没有,那日后就更加安分一些。至于宋晖的婚事,等殿试以后再议吧…”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去。

赵玠和赵璋前后走出御书房,往宫门走去。

宣德门门口。

赵玠手持缰绳,翻身上马,低声命令一旁的朱耿:“想办法把老五那本册子弄到手,誊写一份,送到本王手中。记住秘密行事,不得被任何人发现。”

朱耿跟了他这么久,眼下总算有了有点难度的事情让他做,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王爷放心,属下定当办得漂漂亮亮。”

*

英国公府。

这日下起小雨,雨水打在廊庑的琉璃瓦上,淅淅沥沥落进土壤里。雨不大,却有种绵延不绝的架势。魏昆去了翰林院,魏箩洗漱一番,换了身月百合天蓝冰纱小袖衫,下面系一条蜜合罗裙子,穿着高底儿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位于松园正堂后面,是魏昆办公的地方。平常魏箩很少来这里,今日若不是为了姜妙兰的画像,恐怕也不会涉足。

书房门口无人,她推开直棂门,来到黑漆嵌螺钿细云纹翘头案后面。上回她看到魏昆把那幅画收入后面的书架里,她试着找了找,果真在最深处找到一个用楠木锦盒封存的画像。她拿出来,解下红绸缓缓展开,里面的女人正是她上回看到的模样——

杏脸桃腮,眉目含笑。

这就是她娘么?

魏箩盯着看了片刻,目光往下,寻找画上有没有别的线索。可惜她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画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模糊的印章和一句题诗。那首诗是魏昆的笔迹,大抵是情到浓时、如胶似漆的时候填上去的,看得魏箩一阵牙酸。

她什么都没发现,只好把画收起来,放回书架中,离开书房。

回到松园正堂,那里有一个穿碧色衫裙的丫鬟早已等候她多时。见她出现,忙迎上来道:“四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魏箩偏头,不明所以:“有事么?”

那丫鬟点头不迭,汲汲皇皇道:“宫里来人了,邀请您到宫中一趟!”

她微楞,下意识问:“天玑公主邀请我?”

“不是天玑公主。”丫鬟摇摇头,继续道:“是皇后娘娘请您入宫的。”

陈皇后?

这就更让人疑惑了。自从她不当赵琉璃的伴读后,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陈皇后的面。她每次入宫都是直接去辰华殿,很少去昭阳殿,如今陈皇后特意请她入宫,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魏箩虽错愕,但也没有耽误,回屋让金缕重新梳了个翻荷髻,插上水精簪和碧玉簪,又从妆奁里取出一对嵌绿松石金耳环戴上,这才坐上入宫的马车。马车稳稳当当地朝着宫廷驶去,半个时辰后停在庆熹宫门口,门外有一位穿秋香色比甲的嬷嬷在恭候她。

魏箩走下马车,跟在她身后往昭阳殿走去。

昭阳殿门前有一道长长的廊庑,走过廊庑,终于来到昭阳殿门前。魏箩低头走入殿内,向前方的陈皇后屈膝行礼道:“臣女参加皇后娘娘。”

陈皇后身穿绿织金妆花云肩通袖龙纹缎夹衣,下面配一条黄织金云龙海水纹裙襕,坐在紫楠木玫瑰椅中,将她打量一番,笑着道:“起来吧,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魏箩直起身,抬眸往上看去。

这一看,她身体蓦然怔住。盖因陈皇后身边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赵玠!

赵玠身穿玄青柿蒂窠纹锦袍,以手支颐,含笑地看向她。

她愣了愣,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坐在陈皇后下方的玫瑰椅中。可惜这个方位不大好,正对着对面的赵玠,她一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偏偏他不知道收敛,乌黑瞳仁不时看着她,让她很有些不自在。

赵玠为什么在这里?传她入宫究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魏箩正不解时,陈皇后率先回答了她的疑惑:“再不久便是琉璃十五岁及笄礼,那天需要一个赞者帮忙主持笄礼。本宫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长生提起你,本宫这才想起来,你与琉璃年纪相仿,又情同姐妹,果真再适合不过。”末了含笑看向她,“不知你是否愿意到场?”

魏箩偏头,下意识问:“长生?”

陈皇后掩唇一笑:“这是玠儿的小名,从小叫惯了,本宫一时间忘了改口。”

哦…魏箩抬眸往对面看去,只见赵玠的脸色微微有点变化。没想到这么有威严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名,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她想了想,点点头道:“既然是琉璃的及笄礼,我定然愿意到场的。只不过我没有当过赞者,有很多事情不熟悉,到时候恐怕会乱了阵脚…”

陈皇后说这个不碍事,柔声安慰道:“笄礼前还要准备很多次,到时候你常入宫来,会有专门的赞礼教你如何做,你不必害怕。”

魏箩这就放心了,颔首迎上皇后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她懂规矩,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陈皇后见过她小时候的模样,如今她长大了,没想到出落得这么标致。方才她一进来,倒让陈皇后错愕了一下。

陈皇后见惯了美人,后宫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容貌。就连镇国公府的高丹阳,汝阳王府的李襄,都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她们各有各的特点,本以为已是极漂亮的颜色,目下见了魏箩,霎时间便觉得她们略逊一筹,明显不够看了。小姑娘生得恰到好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端的是靡颜腻理,仙姿佚貌。再加上一把嗓音绵软动听,听得人心肠酥软,说是尤物也不为过。

陈皇后想起当年往事,粉彩描金花卉纹鼻烟壶,忍不住感慨道:“岁月真个不饶人,当年你和琉璃还是这么小一点…”她抬头在半空比了一个短短的高度,“如今都长得这么大了。”

魏箩弯唇,含笑道:“可是皇后娘娘还跟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这张小嘴真甜,没有女人不爱听这样的话。陈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看她的眼神也慈爱许多,“你这孩子…本宫心里一直很感激你,当年琉璃不肯喝药,唯有你有办法治得住她。如今她身体大好,多半是你的功劳。今次把你召入宫中,也是存着这样一份心思,想对你说一声谢。”

魏箩自然不敢承受,忙说没有:“皇后娘娘费的心思比我多多了…”

一句话说得陈皇后眼眶泛红。

这些年她为赵琉璃费了多少心思,大抵只有自己清楚。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觉,担心一醒来琉璃就病重,那段时间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她为此颇为感慨,好在如今琉璃懂事了,会照顾自己,而且还有杨缜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很是放心。

陈皇后对魏箩另眼相看,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这是个体贴懂事的姑娘,说话说到的心坎儿里。她让秋嬷嬷捧出一个紫檀浮雕盒锦盒,送到魏箩跟前道:“本宫没有别的东西,这副头面是我当年入宫是母亲送的,如今转送给你吧。”

盒子里面一套金累丝芙蓉头面,上面嵌着七颗透明的红宝石,一看便是价值连城。更难得的是陈皇后那份心意,魏箩一听说这副头面的来历,便有些不敢接受,开口拒绝:“臣女…”

陈皇后故意板了板脸,威胁道:“你若是不收,便是不肯接受本宫的谢意。”

她哪有这么想过?魏箩有点冤枉,只好收了下来,真诚道:“多谢皇后娘娘。”

说完这些,陈皇后又把她留下说了几句话,言语客气,神态温和,不像是皇后对臣女说话,倒像是长辈与小辈拉家常一般。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魏箩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陈皇后没有留她,毕竟外面下着雨,再晚以后便不好走路,担心她淋雨,还让秋嬷嬷打着伞将她送出庆熹宫门口。

同时,赵玠方才墨彩小盖钟,掸了掸衣袍站起来道:“母后,儿臣府上有事,也回去了。”

陈皇后没有疑虑,颔首道:“我记得你来时没有拿伞?你等一会儿,秋嬷嬷送来伞后再走。”

他颔首应下。

不多时秋嬷嬷从暖阁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把伞,一把是给魏箩的,一把是给赵玠的。

赵玠将两把伞都接了过去,站在廊庑下,对秋嬷嬷道:“你回去吧,本王与四姑娘顺路,正好将她送出庆熹宫。”

秋嬷嬷没有多想,颔首应是,看了魏箩一眼,踅身往回走。

可是她怎么不想想,赵玠何时主动要求送过一个姑娘?

魏箩望着秋嬷嬷离去的背影,颇有些无奈。

赵玠垂眸看了小姑娘一眼,举步从她身边走过:“走吧。”

魏箩只好牵裙跟上去。他们走在廊庑上,外面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雨珠落在地上,溅到廊庑上,袭来一阵阵潮气。

赵玠脚步不快,大抵是照顾着她的步伐,始终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既不跟她说话,也不回头看她。

终于到了廊庑尽头,前面便是出庆熹宫的路。魏箩快步追上去,停在他三步之外道:“靖王哥哥,给我一把伞。”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小小的,白白的手心伸到他面前,一点也不客气。

赵玠停步,踅身看向她,再看了看他们之间的距离,微微勾起唇,戏谑道:“站那么远,本王怎么给你?”

她想了想,只好迈开步子,往前走近一些。

谁知他依旧没有把伞给她,凝视她片刻,缓缓俯身。他漆黑的眼睛跟她对视,挨得极近,两人之间不过一指的距离。

魏箩下意识后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