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娘叫进宫里来,还要当着她娘的面教训她,那不是故意折损她们的颜面么?

她张了张口:“皇后娘娘…”

然而陈皇后却没有给她多辩驳的机会,踅身走出后殿,既没说让她继续跪着,也没说让她起来。赵琉璃和高丹阳跟着陈皇后一并走出,魏箩走在后面,她抬眸含恨地瞪了魏箩一眼。

魏箩垂眸看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俯身,凑到她跟前轻轻地问:“李襄,你知道愚蠢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李襄咬着牙,不语。

她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不过今日看到你,就忽然明白了。”

说着,不顾她的瞪视,跟上赵琉璃一同离开。

李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

半个时辰后,高阳长公主从汝阳王府赶来。

高阳长公主身穿蜜合色梅兰竹暗纹缂丝褙子,下配一条湖水绿双膝襕马面裙,仪态大方地走入昭阳殿。

她来时只听说陈皇后找她有事,却不知具体什么事。如今一进大殿,看到陈皇后下方低头站着的李襄时,顿时面色一僵,满腹疑惑地上前行了个礼,起身问道:“可是襄儿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惊动了嫂嫂,还特地把我请进宫一趟?”

高阳长公主是个疼女儿的,如今见李襄可怜巴巴地站在殿里,连个座位都没有,难免有些心疼。是以她刚才那番话,语气也有点泛酸。

陈皇后端起八仙桌上的芙蓉白玉杯,低头啜一口娥眉毛峰,慢悠悠道:“自然是有事才请你来。若是没事,想必你也不会涉足我这庆熹宫一步。”

高阳长公主一窒,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陈皇后淡淡地瞥她一眼,赐她坐在下方玫瑰椅中。“秋嬷嬷,把琉璃今日笄礼上用的簪子拿上来,给长公主看看。”

秋嬷嬷应一声,旋即把那个断成两部分的簪子用托盘端了上来,放到赵暄跟前。

赵暄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大嫂让我看这个做什么?”

陈皇后不答反问,语气寡淡:“长公主平时莫非克扣底下的孩子不成?连个像样儿的簪子都没有么?如今李襄见了琉璃这支簪子,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拿去看,看不说,还把它碰断了。”顿了顿,见高阳长公主脸色愈发难看,她又道:“若是平时,一个簪子本宫是不屑计较的。只不过这簪子是玠儿送给琉璃的,又是用在琉璃大礼上的,意义非凡,你叫本宫心里如何好受?”

赵暄听罢,冷静下来想了想道:“这簪子是哪里做的?我让人再打造一个赔给琉璃就是,大嫂何必如此动怒?襄儿又不是故意的,别吓坏了她。”

“长公主还不懂本宫的意思么?”陈皇后把白玉杯放在桌上,正了正色,语气严厉起来:“赔一个簪子便能解决问题么?公主笄礼上用的东西,她敢随意拿取,礼仪规矩在她面前是什么?毫无用处的空话么?还是说你从未教过她这些,才让她养成今日性情?”

赵暄被她训斥,还是当着昭阳殿所有宫女的面儿,顿时觉得颜面无存,握了握扶手道:“大嫂…”

陈皇后看她片刻,许久才收回目光,淡声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李襄的规矩都是要好好教一教的。正好我这儿有一本《内训》,让秋嬷嬷念一遍,何时李襄里面的内容背下来了,何时再离开我这昭阳殿。”

李襄闻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那本书共有二十篇,全部背下来,背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背得完!

高阳长公主想必也意识到这一点,虽不服气,但终究是李襄有错在先,她不得不起身求情:“大嫂宽宏大量,襄儿还是个孩子,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陈皇后却没有搭理她的话,偏头对秋嬷嬷道:“念吧。”

秋嬷嬷闻言道是,翻开《内训》第一章,娓娓念道:“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女子之德性也…”

陈皇后平日看着虽和气,但骨子里还是有些烈性的。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即便收敛了羽翼,也是曾经翱翔过苍穹的老鹰。

李襄小时候跟赵琳琅合伙欺负过琉璃,这些事儿她不会忘记。那次琉璃大冬天掉进池塘里,险些要了她的命,虽然明面儿上是七皇子的错,但是她心里清楚,赵琳琅和李襄绝对逃脱不了关系。

好在后来琉璃没事,否则她也不会不再追究。

这些年她看似和气,是因为她们没有犯到她的手上。如今李襄自己脑子不清楚,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秋嬷嬷的声音徐徐传出,李襄和高阳长公主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秋嬷嬷念了什么,李襄根本听不进去。以至于秋嬷嬷念完一遍,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皇后没有在这里久留,起身道:“本宫先回去歇着,李襄就在这里背吧。何时背好了命人通传一声,秋嬷嬷随时过来提问。”言讫,又看了看高阳长公主,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长公主是跟本宫去暖阁说会儿话,还是在这里等着?”

赵暄沉了沉气,冷淡道:“多谢大嫂好意,我在这里陪着襄儿就好。”

她点点头,倒也没有勉强,看了一眼李襄,然后说道:“你也别怪本宫太过苛刻,李襄快十三了,再过不久便要嫁人了吧?规矩不好,嫁到婆家也是要受委屈的,本宫这是为了她日后着想。”

赵暄满肚子怨怒,却还要欠身感谢她,不情不愿道:“大嫂说的是…我会好好管教襄儿的。”

陈皇后嗯一声,没再多言,举步走入暖阁。

*

辰华殿内。

魏箩没有立即回府,而是被赵琉璃央求着留下来陪她。

魏箩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而且她心情不佳,她多留一会儿也没什么。赵琉璃一看便是还在生杨缜的气,眼瞅着这一天都要过去了,他却还是不见人影,究竟在忙什么?

夕阳西陲,暮色四合,很快便到了黄昏。

赵琉璃跟魏箩一起用晚膳,两人坐在铁力木大理石面圆桌后面,面前摆着一道道宫廷膳食。魏箩喝完一碗椰汁红枣炖雪蛤,见赵琉璃面前的一碗粥连动都没动一下,她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琉璃,你在想什么呢?你再不吃饭,饭菜都要冷了。”

赵琉璃恍然回神,执起白玉汤匙舀了一勺雪蛤粥,慢吞吞地放进嘴里,心不在焉的样子。

魏箩心里默默叹一口气,这种事她不好多嘴,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这宫廷里的饭菜还挺好吃的…她夹一块藕粉桂花糕咬了一口,又甜又糯,她已经一口气吃了三个。正要再吃第四个的时候,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投在圆桌上,她抬眸看——只见杨缜立在门槛外面,青衣皂靴,乌瞳漆黑,定定看着赵琉璃。

赵琉璃想必也看到了他,只不过心里生着他的气,埋头夹了一块翡翠三丝卷塞进嘴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她专心致志地吃饭,就是不看他。

杨缜是侍卫,不能入屋,只能立在门外。他看着赵琉璃,嗓音低哑地叫了一声:“殿下…”

许久,赵琉璃才肯抬头看他。她小脸紧绷,硬邦邦地问:“…你去哪里了?”

杨缜少言寡语,不是个擅长解释的人,面对赵琉璃的质问,他只会道:“你随我出来一趟。”

赵琉璃举起银筷,戳了戳面前杏仁酪:“杨缜哥哥不说去哪了,我就不跟你出去。”

到底还是生他的气,怪他一整天都不出现。

杨缜看着她,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在门外,太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魏箩不准备插手他们俩的事,埋头不声不响地吃饭。

许久,杨缜终于妥协,徐徐道:“殿下今天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赵琉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亮,抬眸看他,方才的不高兴一扫而空:“真的么?什么礼物?”

杨缜冷淡的眉眼也染上笑意,薄唇微微翘起,“真的。”顿了顿又道,“殿下随我来一趟吧。”

目下屋里没有别人,跟前伺候的都是赵琉璃的心腹,一个是云梓一个是云舒。两人都知道她跟杨缜的事,只不过暗中被她吩咐过,是以从未在陈皇后面前多嘴过什么。

赵琉璃很心动,偏头看了一眼魏箩:“阿箩…”

倒是还记得她。

魏箩若有所思地“唔”一声,两排长长的眼睫毛扇子似的颤了颤,少顷道:“你去吧…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赵琉璃听她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感激地说:“那我出去一趟,一会儿你吃完饭以后,我让哥哥送你回去。”

魏箩闻言,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一句“不用”还没来得及开口,赵琉璃便跟着杨缜出去了。

她抿了下唇,顿时没了吃菜的兴致。

她撑着两颊,不出意外地陷入沉思。

杨缜陪伴赵琉璃那么久,事事为她着想,赵琉璃最终爱上了杨缜。赵玠虽没有时刻陪着她,但是事事为她着想是真的,那她对赵玠呢?

*

用罢饭后,魏箩见赵琉璃迟迟不回,便想去后院看一看,顺便溜溜弯儿、消消食。

辰华殿后面有一个极大的花园,花园里种了不少八棱海棠,每到花期将至时,满院都是粉白馥郁的花朵,艳丽妖娆。花败以后,还会结出鲜红夺目的海棠果,果实又甜又脆,赵琉璃最喜欢吃。

如今正是开花的时候,可惜是傍晚,看不见花,只能看到迷蒙的月色和疏疏朗朗的星辰。

魏箩没有让宫女跟着,自己慢慢走在青石小路上。没走多久,便看到不远处海棠树下站着的两个人,正是杨缜和赵琉璃。

她停步,不好打搅两人。正欲转身离去世,便见杨缜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布袋子,解开绳索,一瞬间骤然明亮,无数只流萤争先恐后地从袋子里飞出来,带起暗黄色的光芒,照亮了一片天地。

萤火虫四处飞散,光芒从他们那儿亮起,慢慢照亮了周围的海棠花和夜空。放佛从天而降的辰星,壮丽又璀璨。

有一只萤火虫飞到魏箩面前,绕着她的头顶盘旋片刻,轻飘飘地飞走了。

她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赵琉璃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撼,呆愣愣地看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问杨缜:“杨缜哥哥一整天不见人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么?”

杨缜点点头,问道:“你喜欢么?”

“喜欢!”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仰头看越飞越远的流萤,眼里荟萃了万千光彩。“真漂亮…”

有几只萤火虫没有飞走,围绕在两人身旁,一圈圈地盘旋。

杨缜几番抬手,最终都放了下去,缓慢又认真道:“殿下喜欢就好。”

赵琉璃双眼含笑,收回视线,负手立在海棠树下,“杨缜哥哥,你低下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杨缜依言俯身,“殿下有什么话?”

她却不说,又道:“再低一点。”

杨缜又低下一截。

直到他的头与她平齐,耳朵就在面前,她才满意。

赵琉璃眯起眼睛,笑得两眼弯弯。她看着面前少言寡语的男人,从英俊的眉峰看到冷漠的嘴唇,最终踮起脚尖,毫无预兆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杨缜猛地一僵。

柔软的唇瓣印上来,又快又轻。若不是嘴上还残留着她淡淡的香味,他几乎以为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

他慢慢直起身,看向面前笑容真诚的小姑娘。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小猫,明明做出这么出格的事,但她仿佛一点也不介意,甚至眨眨眼说道:“杨缜哥哥总是不说话,你心里装着很多事,却不说出来。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就让我替你说吧…”她抿抿唇,有点羞赧,半响才脸蛋红红道:“亲亲我吧。”

杨缜目露错愕,直勾勾地看着她。

少顷,终于忍不住,俯身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压在身后的海棠树上,薄唇印上她香香软软的粉唇,与她纠缠缠绵。

*

不远处的树后,魏箩刚看到这一幕,便被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眼睛。

于此同时,还有一道熟悉低沉的嗓音响起:“别看。”

魏箩:“…”

眼前的视线被挡住,只剩下漆黑,于是男人贴上来的体温便显得格外明显。她不习惯地挣了挣,赵玠却用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子上:“阿箩,我也想亲你。”

魏箩停止反抗,抿唇道:“不可以。”

他今天在屏风后面才亲过她,差点被皇后娘娘发现。这件事她还没找他算账,如今他又想当着琉璃和杨缜的面儿亲她,她才不答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赵玠握住她的手,把她带离此处,来到一簇茂盛的海棠花树后。

这里树叶茂密,遮掩极好,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魏箩这才想起来什么,问道:“你知道琉璃和杨缜的事?你不阻止么?”

赵玠想了她一天,这会儿只想好好抱抱她。他站在她身后,双手圈着她的腰,脸颊贴着她软软嫩嫩的脸颊,对于别人的事情总是不愿意多浪费口舌:“杨缜是个忠诚老实的人,他不会辜负琉璃的。”

就因为这个?他看得也太开了。

她还以为他一定会反对呢。

要是赵琉璃知道他这么想,肯定后悔前几次在他面前偷偷摸摸地跟杨缜来往了。早知如此,还担心什么呀?

赵玠说完这句话,许久不曾开口。

他偏头,在魏箩脸蛋儿上亲了一下。小姑娘想躲,他就顺着她,含住她小巧柔软的耳垂,轻轻地啃噬吮咬。娇小的身躯在他怀中轻颤,他终于还是舍不得她担惊受怕,松开了她,哑着声音道:“阿箩,本王后天要去陕西一趟,或许一两个月才能回来。”说罢,顿了顿,贴着她的脸颊道:“等我回来以后,你便把宋晖的亲事退了,嫁给我好么?”

第079章

身前是海棠花的香味,身后是男人温暖宽阔的怀抱,这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有些心动。

魏箩耳朵痒痒的,缩了缩肩膀,声音轻轻的,不敢惊动对面的杨缜和赵琉璃,“你去陕西做什么?”

小姑娘嘴上总是拒绝他,可是心里却是关心他的。赵玠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一些,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那里发生了旱灾,灾情严重,父皇命我前去赈灾,后日就要出发。”说罢一顿,亲了亲她的脖子道:“你放心,本王会很快回来的。”

她身上有一种淡雅的香味,不算浓烈,只有离得近了才闻到。不像是普通的香料熏出来的,倒像是从骨髓里蒸出来的气味,酥骨诱人。是以赵玠喜欢这样抱着她,闻她身上的香味。末了忍不住感叹道:“小家伙,你身上涂的什么香料?真香,本王以前怎么没有闻到过?”

魏箩耳朵泛红,他以前都是规规矩矩的,充当一个体贴入微的大哥哥形象。哪里这么近地抱过她?如今他倒是越抱越顺手,连征求她的同意都不要了。

这香是她跟韩氏学的,一共融入了玫瑰、麝香、茉莉和素馨等七种花的花汁,满满一筐子花瓣,最终只能做出一小白瓷瓶香精。魏箩舍不得用,只有每天洗澡时往浴桶里滴三五滴,饶是如此,每次洗完澡身上都散发着淡淡幽香。她从八九岁开始就这样洗澡,如今已经过去五年了,不香才怪呢。

魏箩掰开他的双手,逃离他的怀抱,压低声音不满道:“大哥哥说话就说话,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被人看到怎么办?”

怀抱蓦然一空,赵玠颇有些遗憾,听到她的话弯起薄唇笑了笑:“被人看到了你就只能嫁给我,不是正好么?”

魏箩静了静。

海棠树后面,赵琉璃和杨缜大抵还没离开,两人耳鬓厮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传入她的耳中。她俏脸涨得通红,好在此时天色已晚,周围光线昏昧,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赵玠见她不语,又问了一遍:“阿箩,等本王从陕西回来,你嫁给本王好么?”

她敛起眼眸,慢吞吞地说:“我要好好想想。”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猛地提出来,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原先她只打算退掉跟宋晖的婚事,却没想过自己会嫁什么样的人。如今她还有婚约在身,他却迫不及待地想娶她回家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要好好考虑考虑。

只不过魏箩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在景和山庄的时候,他站在她面前,问她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她说对她很好很好的,他又问——

“像本王对你这么好么?”

彼时她以为他在开玩笑,随口两句就糊弄过去了。现在想想很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原来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对她不怀好意了!

魏箩恍然大悟,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丁点生气,反而有种莫名的感觉在心中发酵,涨涨的,一点点充盈她整个心房。她掀起长睫,对上赵玠那双深不可测、一动不动看着她的乌目,突然出声道:“大哥哥。”

赵玠轻轻地“嗯”一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不能想太久,本王从陕西回来,便要得到你的答案。”

她这回没有躲避,直直地看着他,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熠熠生辉,明亮夺目:“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赵玠动作微顿。

还有条件?他答应她考虑,没向她提条件已经不错了,这小家伙居然还敢向他提条件?

他哑然失笑,点头道:“你说。”

小姑娘端的一本正经,大眼睛眨啊眨,“在我没想好以前,你不可以亲我。”

赵玠脸上的笑意一凝,顿时有些笑不出了。

偏偏那张小嘴儿不知他的想法,启启合合,又继续道:“也不可以对我动手动脚。”

魏箩想得很简单,她现在尚未出嫁,待字闺中,是一身清白的黄花大闺女,总是跟他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呢?搂搂抱抱就算了,他还总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亲她。现在是没有人看到,若是被人看到,她的清誉可都全毁了。

赵玠仔细想了想,他以后就要离开,一走一两个月,本来就亲不到她也抱不到她,没什么好想的。等他从陕西回来,她那时候也考虑得差不多了,那这个条件便不作数了。他颔首,刮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好,本王答应你。”

熟料她后退一步,捂着鼻子,眼儿圆圆地瞪着他:“说好了不动手动脚的,大哥哥才答应下来,怎么就不算数了?”

赵玠举着手:“…”

*

这天晚上赵玠把魏箩送回英国公府,倒是很有规矩。两个人坐在马车上,他只能遥遥望着她,想抱一下她娇娇软软的身子都不行。

魏箩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回到家先去正房跟魏昆说了一声,又去找常弘说了一会儿话。

魏昆和常弘见她迟迟不归,本就有些担忧,若不是知道她是去了皇宫,肯定张罗人去找她了。目下见她平安回来,两人都放下心来,问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魏箩坐在彭牙鼓腿圆形绣墩上,托着腮帮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琉璃心情不好,我便留下来多陪了她一会儿,顺道在她的辰华殿一块吃了晚饭。”

魏常弘坐在朱漆嵌螺钿嵌象牙翘头案后面,面前摆着一本书,正是薛先生今天讲的《左传》。他头脑聪明,学起来也比别人快,别人十五六岁念的书,他十三岁就把十三经学的差不多了,如今只不过是再次温习一遍。

魏常弘闻言,不疑有他,起身去一旁的多宝阁里取下一样东西,送到她面前,“这是我傍晚上街买的糖耳朵和芝麻糖,我记得你前几天说过想吃,今日正好看到,便给你买了下来。”

魏箩接过去,不禁一阵感动:“我那是随口一说…”

她前几天确实忽然想吃甜的东西,随口说了一句想吃糖耳朵和芝麻糖,她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他却还一直记在心上。魏箩把油纸包放在翘头案上,打开,捏了一块糖耳朵放入口中,甜甜的,又酥又软。她又拿了一块喂给常弘,“真好吃,你也吃一个。”

常弘张口,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嚼了嚼,正准备说什么,视线忽然停在她的耳垂上,一动不动地盯着。

魏箩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他眼神转深,抬手摸向她小巧的耳珠,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有一个牙印。”旋即抬头看她,“阿箩,这是谁咬的?”

魏箩下意识一僵,糖耳朵含在嘴里都忘了嚼。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咬的,晚上在辰华殿后院时,赵玠对着她的耳朵咬了几下,她当时没在意,本以为过去这么久早就消下去了,没想到这会儿竟还在么?可是赵玠咬她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多疼啊!

魏箩心中诧异,面上却装出一处淡定冷静的模样,捂着耳朵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个啊,这是我跟琉璃闹着玩儿的…我跟她开了几句玩笑,她一生气,就冲着我的耳朵咬了下来。”

这个时候只能对不起琉璃了,总不能把赵玠供出来…若真这样,常弘还不立刻冲到靖王府找他算账去?

魏常弘一听,板起脸,顿时有些不高兴:“你跟她开玩笑她就咬你?你以后别跟她玩了。”

魏箩忍不住“扑哧”一笑,他护短护得太明显,让她这个撒谎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魏箩喂他吃了几块糖耳朵,说了几句赵琉璃的好话,他才勉强不追究这件事。魏箩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回自己房里洗漱更衣,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