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几乎没做什么梦,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精神头儿十分好。

*

相反的,昭阳殿里的李襄却不怎么好。

李襄坐在昭阳殿前殿背了一晚上书,背得昏昏欲睡,好几次坐在玫瑰椅里睡着了,却又被秋嬷嬷无情地叫起来。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总算背完了《内训》二十篇,当着秋嬷嬷的面一口气背完,陈皇后才准许她出宫。

不过一个早上,她便仿佛憔悴了许多。眼睛里有血丝,眼窝底下一圈青黑,脸色也很苍白,完全不复往日风光亮丽的模样。

李襄和高阳长公主一同走出庆熹宫,坐上回府的马车。

黑漆齐头平顶马车里,李襄终于忍不住扑入高阳长公主怀里哭了起来,“娘…”

高阳长公主自是心疼得不行,把她揽入怀中,轻拍后背安抚道:“襄儿乖,不哭了…回家后好好睡一觉,就当昨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亲自教训她的是皇后,大梁最尊贵的女人,她是长公主又如何?身份在她面前还是低了一等。赵暄心中肯定是不服气的。她跟陈皇后素来不合,如今女儿又被她罚了一顿,她心里能好受么?

虽说长嫂如母,可她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李襄哭得委屈,不一会儿便哭湿了她胸前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簪子…都怪魏箩…”

簪子虽然是李襄弄坏的,可是她原本是想整蛊魏箩的,没想到被魏箩反过来将了一军!她心里不服气,却又没法说出来,只能将所有怨气都憋在自己心里,化作眼泪一并哭出来。

高阳长公主没听清她后面那句说了什么,可怜她受了委屈,而自己身为母亲不能为她解围,只得抱住她道:“好襄儿,回去后娘给你买很多簪子。你喜欢赵琉璃那个么?娘让人给你打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她摇摇头,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要,赵琉璃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我才稀罕呢。”

马车很快行驶到汝阳王府门口,停在门前,门口的丫鬟连忙上前将她们接下来。

汝阳王等了她们母女一晚上,目下见他们平安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也上前来迎接。他昨晚收到宫中递来的消息,只知道陈皇后要将李襄留下一夜,具体怎么回事,却是不清不楚。

李襄擦擦眼泪,眼眶红红地跟在高阳长公主面前下了马车。

眼下,汝阳王见宝贝闺女这副模样,忍不住道:“襄儿这是…”

话没说完,便被高阳长公主瞪了一眼。他立即噤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笑着道:“回来了就好,襄儿累了么?你哥哥在堂屋等着,爹爹特意给你准备了一桌菜,全是你喜欢吃的。”

一行人走向正堂,快到正堂门口时,汝阳王李知良高呼:“颂儿,你娘和妹妹回来了,你怎么也不出来接一下?”

堂内,酸枝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穿靛蓝菖蒲纹直裰的少年,眉目清隽,模样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仔细看去,似乎少了一些乖张桀骜。他眼角下有一个浅浅的胎记,抬眸,露出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翡翠金蝉簪收入袖中,站起来,走出门外。

第080章

饭桌上,李襄不可避免地提起赵琉璃笄礼上的事。

“真不明白那魏箩有什么好的,让皇后娘娘那么高看她…”李襄喝完一碗蟹黄豆腐,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高阳长公主自是不断地安慰自己的女儿,担心她吃不饱,又把一碟茯苓糕推到她面前,好言好语道:“别想这个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背了一晚上的书,这会儿肯定饿得不行了。”

李襄刚回来时确实很饿,不过这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摇了摇头说:“我吃饱了,娘。”扭头见李颂握着筷子,若有所思地坐在对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开口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我见你一直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吃。”

李颂恍然回神,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地夹了一块萝卜糕咬了一口,淡声道:“没想什么。”

高阳长公主见他这样,忍不住关怀:“是不是手又疼了?这几天没用左手练武吧?大夫说的话你都记着么,好好养伤,不要急于这一时片刻。”

他“嗯”一声,“都记着。”

自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的手受了伤,这段时间便一直没有出府,待在家中老老实实地养伤。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一心想查出是谁害了他们的儿子,然而查了这一个多月,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因为是在定国公府出事的,是以定国公对此深感愧疚,一个月便来看了李颂四五次,还帮着汝阳王府一起调查那日出入竹林的人。可惜那天在场的人太多,真要查起来是十分不容易的,再加上那片竹林隐秘,根本没有多少人注意,以至于到了今天,仍旧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人所为。

高阳长公主曾经问过李颂一次,李颂却对此只字不言。

后来长公主见从他嘴里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弃了,只能当做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件事到现在,一直没有头绪。

好在大夫说他的手受伤不大严重,只要好好养伤,恢复成以前的模样是没有问题的。要真是恢复不过来,恐怕高阳长公主也不会像今日这么冷静。思及此,高阳长公主亲自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放到李颂面前,叮咛道:“一会儿把这碗汤喝了,对你的手有好处。你别嫌娘啰嗦,我都是为了你好。”

李颂终于牵起嘴角笑了笑,用右手接过青釉冰裂纹碗,“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娘不要诬陷我。”他用勺子搅了搅乌鸡汤,旋即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后放下碗道:“我吃饱了,出去走走。”

说着,没等几人回应,便踅身走出厅堂。

高阳长公主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口,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颂儿这阵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成日魂不守舍的。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似乎一下子跟我们生疏了许多,让我心里怪不好受的。”

汝阳王见不得娇妻难过,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脾气古里古怪的,你别想太多。孩子长大了,总归会有自己的心事。”

话虽如此,但高阳长公主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面对着一桌子的菜,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头李襄咬着筷子,心思转了转,道:“我好像知道哥哥在想什么…”

高阳长公主诧异地哦一声,立即看向她:“你倒是说说,你哥哥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李襄沉吟片刻,慢吞吞地说:“那天哥哥从定国公府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翡翠簪子…”

她把那天看到的情况跟父母说了一遍,还说李颂当时紧紧地握着这个簪子,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继而又道:“这几天我去找哥哥的时候,也经常见他拿着那个簪子看…应该是哪个姑娘送给哥哥的吧?只不过他不说,我也没敢多问。”

高阳长公主一听不得了,儿子长大了,难不成有了喜欢的姑娘?这可是好事,他为何不跟他们说?若是两家门当户对,互相满意,结为亲家,早早把他的亲事定下来未尝不可!儿子马上就十六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她想了想问:“襄儿,你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么?能让你哥哥看得上的,应该十分出众吧?”

李襄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看那簪子的模样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戴的,想必也是什么世家千金吧。娘若是好奇,自己去问哥哥就是了。”

高阳长公主心里却犯了愁,“我担心他不肯告诉我…”

高阳长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李颂确实不会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承认对魏箩是爱慕之情。

他离开厅堂,回到自己的院子,没有回屋,而是立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下,许久不动。

榕树粗壮,很像他住在景和山庄时院里的那棵树。

那时候他和魏箩就站在树下,她毫不犹豫地拿簪子刺入他的胸口,让他至今都没缓和过来。一看到手中的翡翠金蝉簪,便不由自主地胸口一痛。

饶是如此,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拿出来端详。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魏箩的东西么?

他眼眸深了深,拢起手心,把手中的簪子握紧。真想也往那个小姑娘胸口也刺上一下,让她尝一尝他目前的滋味。表面上的伤口愈合了,心里的伤口却好不了,一天一天变得溃烂,不知道何时才能痊愈。

他心里藏着一个人,放不下,割舍不掉,又不能让被人看见。只能把她深深地藏进心里,腐坏变质,只有他自己知道。

*

两天以后,是赵玠离京前往陕西的日子。

他出发前没有再见魏箩一面,不知是琐事繁忙,还是因为答应了魏箩给她好好考虑的时间。他答应她在她考虑好以前,都不对她动手动脚。他不是柳下惠,既然心爱的姑娘已经明白了他的新意,他便忍不住想对跟她亲热。与其见面以后控制不住自己,倒不如暂时不见面。

是以这日他离京时,魏箩还在后院花房提壶浇花,根本不知他已经出了护城河。

此时正值深春,大部分的花都开败了,只剩下牡丹和芍药两种花灼灼绽放。

韩氏新调了一种胭脂,取名为红颜赋,颜色自然,若是面容憔悴时涂一些在脸上,立即光彩焕发,丝毫看不出苍白之色。魏箩虽然不常用胭脂,但是觉得这个东西很具有实用性,便想让韩氏做一盒送给自己,放在妆奁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胭脂正是用牡丹花中的一种——朱砂垒制成的。

魏箩浇完花后,从白岚手中接过竹篮,准备一朵一朵地掐花瓣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抢过她手里的篮子,举得高高的对她说:“阿箩姐姐,你要摘哪朵花?我帮你吧。”

她低头一看,魏常弥身穿宝蓝麒麟纹衫子,圆圆的小脸挂着笑意,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自从上回魏箩在李襄面前保护了他一回后,他这阵子见到她愈发亲近了。这么小一点儿,倒是很清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魏箩讶异地哦一声,“你知道我要摘什么花么?你不是来给我添乱的吧?”

魏常弥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是认真的,“我不添乱,阿箩姐姐让我摘哪朵,我就摘哪朵。”

他模样一本正经,魏箩忍不住弯起一抹笑。见他兴致高昂,便没有拒绝他,让他帮自己摘花瓣。可惜小家伙还是太小了,不知道怎么摘,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放上去,把一整朵花都揪秃噜了,根本没法用。

末了魏箩实在忍不下去,只好让他在一旁看着,自己动手。他闲不住,便在一旁帮她提竹篮,好在篮子并不重,凭他的力气绰绰有余。

不多时一大一小摘好大半篮子花瓣,送去韩氏住的兰桡院。

回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二房的外室女魏宝珊。二夫人至今都不承认她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以至于她如今只顶着一个魏家的姓,却没有按照魏家姑娘的名字改名,依旧用的是原来的名字。而且她虽住在英国公府,但是算不得英国公府的小姐,没有排行,下人见到她,也只是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小姐”。她在英国公府,地位倒是挺尴尬的。

魏宝珊穿着月白色折纸梅花纹短衫,下配一条珊瑚红百褶如意群,身后跟着一个穿蓝色褙子的丫鬟,大抵是她从外面带进来的。她步履轻盈,身姿曼妙,如弱柳扶风,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骨。

她比魏箩大一岁,因为瘦弱,身材不怎么凸出。美虽美,只不过少了一种女人的娇媚,看多了容易乏味。

她见到魏箩,虽比魏箩大一岁,但还是让到一旁屈膝行礼道:“见过四小姐。”

魏箩停步,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杜氏和魏筝的原因,以至于她对这种感情第三者和第三者的女儿都没什么好感,顿了顿,淡声道:“不用客气,起来吧。”

说罢,没有跟她寒暄的意思,举步便带着魏常弥离开了。

魏宝珊缓缓直起身,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才踅身继续走路。

第081章

最近魏箩闲在家中无事,魏常弥那个小牛皮糖三五不时便来找她,甩都甩不掉。每日不是缠着魏箩去花房浇花,便是去后院钓鱼,有一次居然还要她陪他一起去荷花池采莲蓬。

没几天魏箩就生了一场病,大夫说是染了风寒,不大要紧,卧床休息几日便能康复了。

她生病跟采莲蓬有关,那天陪着魏常弥掐了大半天莲蓬,累得手脚酸疼,晚上洗完澡以后顾不得擦干头发便睡觉了,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才会头昏脑涨。魏常弘认为这跟魏常弥脱不了干系,以至于后来几天,魏常弥再想来找魏箩玩时,常弘都把他挡在门外,不让他接近魏箩。

魏常弥年纪小,心思单纯,一旦知道是自己害得阿箩姐姐生病,顿时愧疚得不得了。他趁着常弘不在时偷偷溜进内室,来到床头,见魏箩还在睡觉,便没有出声叫醒她。他有模有样地摸摸她的额头,又给她拽了拽被子,“阿箩姐姐要好好喝药,喝药才能好得快。”想了想,低头喃喃道:“我以后再也不叫阿箩姐姐去掐莲蓬了…对不起,阿箩姐姐快点好起来吧。”

他以为魏箩睡着了,其实魏箩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睛休息而已。

这个小家伙居然会跟她说对不起…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呢,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魏常弥又念念叨叨地在她床头说了很多话,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有话唠的毛病。最后是常弘端着药从外面进来,见他站在这里,才一狠心把他拎出去的。

他被常弘赶到廊庑上,抱着常弘的腿呜呜耍赖:“我不走,我要陪着阿箩姐姐…”

常弘觉得他很烦,毫不留情地告诉他:“阿箩有我陪着就够了。”

他一听没希望了,“哇”一声哭得更加伤心,吵得屋里的魏箩都没法好好休息。好在没一会儿秦氏闻声赶来,千方百计把他哄得安静下来,他才肯抽抽噎噎地离开。

魏箩躺在屋里,心想小孩子真是太可怕了…常弘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缠人吧?这魏常弥怎么回事?

不过看在他还知道认错的份儿上,她就勉强原谅他一次吧。

魏箩一壁胡思乱想,一壁昏沉沉睡去。

*

明日是梁玉蓉父亲平远侯的寿宴,魏箩没有办法前往,只好托常弘她把礼物转交梁玉蓉。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还有,让她别忘了我前几天跟她说过的话。”

常弘捧着茶叶盒子,问道:“什么话?”

她没有告诉他,只让他这么说便是。

至于什么话…当然是在马车上,她跟梁玉蓉说过的赵珏和向萱的事。好在常弘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没有多问,照她说的去做了。

希望有了她的提醒,梁玉蓉会时刻关注向萱的举动。不让向萱有机会接触梁煜,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戏码。

果不其然,第二天傍晚梁玉蓉便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她。

彼时魏箩的病情已经大好,刚喝完一碗药,正在吃常弘给她买的杨梅蜜饯。她便风风火火地走入内室,掀起璎珞珠帘,坐在魏箩对面的美人榻上,毫不吝啬地称赞:“阿箩,你真是料事如神!那向萱果然心怀不轨,想勾引我哥哥!”

她今日穿的是嫣红色月季花纹短衫和油绿绉纱裙,脸上又施了薄薄一层脂粉,明艳照人。

魏箩咬着蜜饯,把掐丝珐琅番莲纹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毫不意外地眨眨眼,配合地问:“她怎么勾引你哥哥?”

梁玉蓉憋了一肚子话,就等着跟她说,目下她问起,她自然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昨日我爹的寿宴上,我哥哥心情高兴,便被人灌着喝了不少酒…”

梁煜看似人高马大,英武俊朗,其实酒量却不怎么好。他被宾客接连灌了十几杯酒,便有些承受不住,意识变得混沌不清。他向众人告辞,准备回自己房中休息片刻,路上恰好遇见出来如厕的向萱。

向萱见他喝得醉醺醺,身边又没有一个小厮跟着,心思一转,难免动了歪念。

她上前,借口送他回房,跟着他一块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梁煜倒头就睡,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向萱见他人事不省,打算脱光衣服在他身边躺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时,便可以诬赖他不顾她的反抗,强占她的身子,趁机要挟他不得不对她负责。

谁知道衣服才脱到一半,梁玉蓉便领着平远侯夫人和一干丫鬟推门而入,抓个正着!

梁煜睡得死沉,衣冠端正;她神智清醒,她衣衫不整。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

说道这里梁玉蓉忍不住愤慨,气呼呼地捏着白瓷莲纹茶杯道:“没想到她看着规规矩矩,私底下竟这么下贱!我娘差点儿气出病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我哥哥恐怕还要娶她进门呢!”她扁扁嘴,至今余怒未消,“后来瑞王府的人也来了,一个劲儿地向我爹娘赔罪,还说回去后会好好教训向萱。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教训?我爹娘为了哥哥着想,本想把这件事瞒下来,但是不知道谁把消息传播了出去,晚上寿宴散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谁传播出去的,自然是瑞王府的世子夫人向芜了。

向萱勾引自己的姐夫,向芜对她恨之入骨。如今她又自己不检点,败坏了名声,向芜当然不会替她兜着。

反正经此一事,向萱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日后就算想嫁个好人家,别人恐怕也看不上她。一个没了清白之身,又名誉败坏的女人,谁家肯要呢?不是给自己家门蒙羞么!

如此一来,梁煜总算是摆脱了向萱了。

*

魏箩又跟梁玉蓉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最后见时候不早,不便久留,她才起身送梁玉蓉回去。

两人走出屋外,没走多久,便看到松园门口有人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魏筝,魏筝身穿桃色粉蓝五彩花草纹锦缎褙子,下配百褶如意云纹裙子,头戴鸳鸯双翠翘,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她身后的姑娘正是宋如薇,宋如薇是宋晖的妹妹,今年十五六岁,穿着秋香色撒花襦裙,头梳双环髻。

按理说宋如薇跟宋晖是亲兄妹,宋晖生得那般仙姿玉质、芝兰玉树,他的妹妹也该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宋如薇却让人失望了。她模样只能算是清秀,在普通姑娘堆里还勉强过得去,站在宋晖旁边一比,顿时就被哥哥比了下去。不过她身型到是挺好,才十五岁,便发育得如同十七八的姑娘一般,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让至今胸口还微微涨疼的魏箩羡慕不已。

宋如薇跟魏筝关系好,两人是手帕交,私底下常联系。如今宋如薇出现在这里,倒也不怎么稀奇。

稀奇的是她们后面还跟着宋晖。

宋晖身穿宝蓝双狮纹杭绸直裰,身姿颀长,姿态清贵。看样子是送她们回来的,停在松园门口不再进去。

魏筝踅身,含笑询问道:“晖表哥,今日如薇表姐就住在我这里行吗?我明日一早再命人送她回去。”

宋晖闻言,思忖片刻颔首道:“那如薇就打扰你一晚了,明早我再来接她回家,不劳烦阿筝妹妹。”

魏筝点头说好,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她双颊含笑,带着小女儿特有的娇态,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她见宋晖举步欲走,忙把他叫住又道:“表哥,我过几日和如薇表姐一块去宝慈寺上香,你跟我们一起去么?”

宋晖停步,没有答应。

魏筝又问了一遍:“晖表哥,你去么?”

他正欲摇头,宋如薇最了解自己哥哥,见状忍不住劝说道:“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吧?宝慈寺就在城里,距离这里不远,你殿试已经考完了,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儿吗?出去走走权当散散心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可以放低,是以魏箩和梁玉蓉站在廊下,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魏箩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是宋晖殿试的日子!那两天正赶上她生病,魏常弥又缠着她,她居然忘得一干二净,更没有询问他考得如何。

那边宋晖想了想,正欲回答,抬眸恰好见到魏箩和梁玉蓉从廊庑下走出。他身子微微一滞,旋即弯起一抹笑,低头对宋如薇和魏筝道:“如薇和阿筝妹妹一起去吧,我让杜宇跟着你们,以防遇上什么危险。”

魏筝面露遗憾,心里一阵失落。见他眼睛看着一处,不由自主地跟着看去,脸色顿时变了变。

魏箩牵裙,跟梁玉蓉一起不慌不忙地走到他们跟前,乖乖巧巧一笑,一一打招呼道:“宋晖哥哥,如薇表姐。”

宋晖看着她,眼里是看向魏筝和宋如薇时没有的温柔宠溺,“阿箩妹妹。”

宋如薇还算客气,也点头叫了一声“阿箩妹妹”。

他们站在门边,虽不至于挡住出门的路,但总归有些不方便的。魏箩偏头,随口一问道:“我要送玉蓉回去,宋晖哥哥你们呢?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就要天黑了,路上不方便行走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宋晖却能从这句话里听出别的意思。他不想让她误会,所以解释道:“如薇和阿筝妹妹今日去一品堂买胭脂,我回来的路上恰好遇见她们,便送她们两个一起回来,这就准备离开了。”

魏箩抿唇,微微一笑:“宋晖哥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送谁回来,我还能管你这些么?”

宋晖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也笑了笑道:“阿箩妹妹说得是,是我说错了话。”

一旁的魏筝一言不发,手中却忍不住捏紧了绢帕。

魏箩没有停留太久,跟宋晖说了两句话,便将梁玉蓉送出松园,没有回头。

*

接下来几日,英国公府都很清净。

魏箩的风寒没几日便康复了,她每日倒也没有闲着,早晨去薛先生那儿听课,下午去韩氏那儿摆弄香精香料,学习仪态。若是傍晚还有闲暇时间,便去找魏常弘说一会儿话,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她答应过赵玠会好好考虑他们的事,倒也没有忘记。每日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回想起他说过的话,对她做过的事,想着想着,心里仿佛有一团线,被人越扯越乱,最终将她整个心都缠成一团。满脑子都是他,越想越乱。

不知不觉便过去一个多月。

天气益发热起来,这一日,宫中来了一趟马车,以赵琉璃的名义接她入宫。

魏箩不疑有他,换上一身鹅黄色细百柳图案薄罗夏衫,下面配一条绿色织金八宝璎珞纹裙子,穿上换上笏头履,领着金缕和白岚一同走出英国公府,坐上门外的一辆翠盖朱缨华车。

马车缓缓启程,往前驶去。

她以为是见赵琉璃,是以穿得比较清凉,不如见长辈时穿得那样端正。饶是如此,仍旧觉得很热。这才刚入夏,若是到了三伏天,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呢。

金缕和白岚手执象牙丝团扇,在一旁为她打风,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金缕疑惑道:“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往常入宫不是要两刻钟么?”今日居然只用了一刻钟。

魏箩也心生疑窦,扶着白岚的手,掀起绣金暗纹布帘走下马车。她立在马车旁,看着面前的府邸,有一瞬间的滞愣。

朱漆大门,门前立着两座气势恢宏的石狮子,大门敞开,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朱甍碧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