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磅礴的三个大字——靖王府。

这是赵玠的府邸,她许久不曾来过这个地方,印象中只有小时候来过一次。

可是车夫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靖王府的门开着,赵玠回来了么?究竟是赵琉璃找她,还是他…以琉璃的名义见她?

思及此,魏箩后退半步,正欲踅身坐回马车里,命令车夫回英国公府。忽见赵琉璃从府内出来,牵裙来到她跟前,见她一副要走的姿态,连忙拉住她,一壁劝说一壁抹眼泪道:“阿箩,你别走,也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哥哥今天回来了,他受了重伤,如今正在里面躺着呢,你快进去看看他吧!”

第082章

受了重伤?

魏箩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赵玠这次是去陕西赈灾,又不是去边关那些流匪蛮夷之地,为何会身受重伤?她微微迟疑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被赵琉璃看穿,趁机将她带进了靖王府。赵琉璃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哥哥回来的路上遭遇埋伏,有人要取他性命,他肩膀和胸口都受了伤,大夫正在给他止血…”

靖王府位于盛京城西南方的胜业坊,这里住的多是达官贵人,勋贵之家,路上行人不多,道路清净,是以赵琉璃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魏箩被赵琉璃拽着走进靖王府,踏上去后院的青石小路。起初她不大相信赵琉璃的话,可是赵琉璃的眼泪不像是假的,而且越靠近赵玠的院子,路上的下人便越多,来来往往形色匆忙,似乎都在忙一件事。魏箩的心渐渐沉下去,不得不开始相信了。

赵琉璃眼眶红红,抹抹眼泪又道:“我刚才看了一眼,伤口又深又长,哥哥身上都是血…他不想让母后担心,就只告诉我一个人,可是母后迟早要知道的…阿箩,你别怪我找你来。你和哥哥的事我都知道的,我哥哥喜欢你,你就算看他一眼,他也会很高兴的。”

魏箩抿唇,许久才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事关姑娘家的清誉,赵琉璃此举委实不妥。魏箩就当她是关心则乱了,这次不跟她计较那么多。

赵琉璃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疾走两步道:“咱们走快点,前面就是我哥哥的院子了。”

晋真院,下人忙里忙外地进出。赵琉璃和魏箩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血水从里面走出,见到她们忙屈膝行礼:“公主殿下…”

赵琉璃见到那盆被血染红的水,顿时脸色一白,紧张地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小丫头约莫十一二岁,梳双丫髻,穿着蓝绿色襦裙,恭恭谨谨地回答:“大夫已经给静王殿下止住血了,目下正在包扎伤口…”

赵琉璃闻言,忙绕过她,带着魏箩往内室里走去。

魏箩眼前一片血红,懵懵的,跟着往里走去。

内室的人不多,只有朱耿和两个大夫在跟前,其他的人大抵被赵玠赶了出去。两个小姑娘绕过十二扇紫檀松竹梅岁寒三友屏风,赵琉璃迫不及待地问道:“朱大哥,我哥哥醒了吗?”

这句话不必朱耿回答,盖因此时赵玠正坐在黑漆螺钿床上,上身脱得精光,露出精壮的胸膛,胡子花白的大夫正在给他一圈圈地包扎伤口。他左胸口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缠着白绫,看不出伤势如何,然而左手臂的伤却是还曝露在空气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儿果真如赵琉璃说得一般,伤口又深又长,皮肉外翻,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看起来仍旧颇为触目惊心。

魏箩立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继续上前。

赵玠受了伤,失血过多,脸色明显很苍白。饶是如此,他依旧气质从容,抬眸朝她看来,薄唇噙着浅笑。看了许久,不顾外人在场,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招呼道:“过来,让本王看看你这一个月有什么变化。”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调戏她。

魏箩抿唇,一动不动。

她不动,他倒也没有勉强。大夫在旁边给他缠白绫,他定定地看着她,乌目含笑,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不多时,大夫给他缠上最后一圈白绫,识相地退下去道:“药方一会儿写好以后,老身便教给朱侍卫,王爷每日早晚服用,十日后我再给您换另一幅药方。”

他终于收回视线,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对朱耿道:“你跟两位大夫一起下去,拿到药方以后,便让下人去煎药给本王送来。”

朱耿应是,领着两位大夫离开内室。

赵琉璃立在床头,一看形势不对,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道:“我去看看需要什么药材,我那里有很多名贵的药,若是有皇兄需要的,我便让杨缜哥哥给你拿过来。”说罢,踅身从魏箩身边溜了出去。

屋里一瞬间只剩下魏箩和赵玠两人。

魏箩知道赵琉璃是故意的,心里把她埋怨了一遍儿,抬眸看向床上的赵玠,很快又调开视线,“靖王哥哥把衣服穿上吧,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因为刚才上药包扎的缘故,此时赵玠仍旧裸着上半身。

他的身体不是那种书生似的孱弱,是饱经历练后的挺拔苍劲,看起来硬邦邦的,腹上还绷着一块块肌肉。魏箩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就连常弘长大以后,她都很少见过他脱光衣服的样子,目下赵玠光着上身坐在她对面,她实在有些适应不来。

赵玠没有为难她,颔首说好,想了想道:“我的衣服在你身后的柜子里,我现在不方便下床。阿箩,你帮我拿来好么?”

说实话,魏箩很想转身就走。

孤男寡女,无名无分,站在一个屋子里像什么话?不过犹豫了一下,看在他受伤的份儿上,她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勉为其难地帮他拿过去吧。

魏箩转身来到柜子面前,从里面挑了一间宝蓝色柿蒂窠纹长衫,走到床头递给他:“给。”

赵玠却没有接,眉峰上扬,深不可测的乌瞳直勾勾看着她,薄唇不紧不慢地掀起一抹笑。

魏箩霎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翻身,迅速地将她压在床板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魏箩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赵玠便欺身而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宝贝儿,你想清楚了么?要不要嫁给本王?”

第083章

床板不硬,上面铺着一层品月色秋葵菊蝶纹织金缎锦被,软软的,如坠云端。魏箩躺在上面,呼吸之间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血腥味儿,应该是方才大夫给赵玠止血时不慎留下来的。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魏箩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诧异地眨眨眼,乌黑明亮的双瞳泛着水光,终于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胸口受伤的地方,好奇地问:“你不疼么?”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虽未看到他伤势如何,但是从他脸色苍白的程度,应该可以猜出伤得不轻。既然如此,为何还有精力把她压在身下,询问她这个问题?他难道不该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么?

赵玠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不让她乱碰,贴着她的脸颊磨了磨,许久才哑着声音道:“回答我的话。”

方才那一下确实扯动了他的伤口。平日里看起来很容易的动作,目下做起来却很是艰难。他胸口隐隐作痛,刚刚才止住的血又洇了出来,然而正因为疼痛才使他清醒,让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答应他的事。他的小姑娘说等他从陕西回来后,便告诉他答案,现在他回来了,迫不及待想听到她怎么说。

因为太想得到,以至于在陕西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崇贞皇帝心怀慈悲,拨了五百万两银子开国库赈灾。他一路来到陕西陈仓,那里已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当他们得知上头派遣靖王来赈灾时,各个将赵玠奉若神明,顶礼膜拜,就连对生身父母也没有这么感激尊敬的。这次赈灾一切都很顺利,当地的官员也很配合,没有假公济私,当然,这一切大部分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的。

时人道靖王殿下是阴狠残酷、不近人情之人,再加上他身份尊贵,谁敢不长眼地招惹他?

既然如此,他身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新伤,是他从陕西回京城的路上遭受的。

有人事先得知了他回京的路线,在城外五十里外设下埋伏,企图取他性命。对方想必是有备而来,统共有四五十人,各个身手矫健,训练有素,下手毫不留情。可惜他们低估了赵玠的势力和防备之心,赵玠此次出远门看似没有带多少人,实则大部分都是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侍卫武功高强,身怀绝技,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是以他们虽然人多,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落到便宜,反而被赵玠的人打得落花流水,非死即伤。

期间赵玠将计就计,硬生生承受了对方两刀,正是他现在受伤的地方,一个在左边胸口,一个在左手上臂。

赵玠大抵猜到是谁指使的这一切,命人一个活口都不留下,四五十人全部曝尸荒野。

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受伤的消息,为的就是让那幕后之人放松警惕。他倒要看看,在他受伤的这段期间,他们能掀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只不过当时没控制好,伤口有些太深了,以至于他现在不用伪装,便是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

魏箩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忍不住偏头看去,只见他嘴唇发白,额头冒汗,仿佛十分虚弱。她的心跟着抽了抽,试图从他身下钻出来,“大哥哥就不能好好躺着,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再说么?”

他一动不动,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一手握着她的小手,一手撑在她身旁,呼出的气息又热又沉:“你答应我,我便好好躺着。”

这是已然神志不清,居然都耍起赖来了。

魏箩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双手抵着他没受伤的地方轻推,从他身子底下钻出来。他现在受着伤,力气不大,是以她要挣脱他比以前容易得多。

魏箩站在床头一看,他胸前的白绫透出微微血色,想必是刚才止住血的伤口又流血了。她不知为何有点生气,若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真想扔下他一走了之!“大哥哥若是不好好养伤,我就不答应你。”

他敏锐地听出她话里的疏漏,睁开一双深邃凤目,直勾勾地看向她:“如果我养好伤,你就嫁给我么?”

魏箩总算明白了!这是他的苦肉计,用自己的受伤的身体要挟她,逼迫她不得不心软,然后答应他。

她立在床头,恍然大悟。

她想了一个月都没想清楚的事,如今见了他,反而一切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起来。如果不是心里有他,何必看到他受伤时心中一揪,替他担忧替他心疼?如果不是心里有他,换做旁人对她这样动手动脚,又亲又搂的,她早就对他不客气了。他就是仗着她容忍他,对她做尽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真不要脸。

她忍不住腹诽。小姑娘面上无波无谰,其实早就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得透彻。

她跟宋晖还有婚约在身,等她下个月过完十四岁生日,两家想必就要着手准备起来了。她得解决了宋晖的婚事,才能安安心心地跟他在一起。何况姑娘家本就该矜持一些,若是轻而易举地被他得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韩氏曾经跟她说过,男女之事,虽说讲究你情我愿,但该耍手段的时候还是应该耍些小手段的。韩氏见惯了宫中争宠的手段,对这些也颇有研究。还说谁最终能赢得男人的心,端看谁的手段高明。

魏箩不想把这些手段用在赵玠身上,他是真心诚意喜欢她,她不想两人之间相处还要算计来算计去。是以韩氏对她说过那些拿捏住男人心的方法,她一个都不打算用在赵玠的身上。

只不过,眼下,她刚刚理清楚对他的感情,不想那么快承认罢了。

赵玠等不到她的回答,伸手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阿箩,回答我。”

魏箩往回抽了抽,没能成功。真奇怪他都受了重伤,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劲儿抓住她?她粉唇一抿,嚣张的小模样让人又爱又恨:“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大哥哥若是连伤都养不好,到时候怎么来我家提亲?我爹爹和常弘才不会同意把我嫁给一个病秧子。”

她说他是病秧子,赵玠额头上的青筋冒了冒。事关男人的尊严,不能随意被她污蔑。然而转念想了想,她肯让他去英国公府提亲,不正是松口的意思么?

赵玠乌瞳泛上笑意,薄唇忍不住一挑再挑,握着小姑娘的手久久不松,许久才低声缓缓道:“好,本王把伤养好,到时候去英国公府提亲。”

那双眼睛太温柔,饱含许多沉甸甸的情意。魏箩承受不住,也有些不习惯,扭头道:“你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赵玠看着她,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再陪本王说会儿话。”

可是有什么好说的?他现在受着伤,大夫都说了他要好好休息,说话不浪费精力么?魏箩盯着他,翕了翕唇,正欲开口,

赵琉璃忽然从十二扇紫檀屏风后面走出来,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脚步一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赵玠道:“皇兄…我进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母后来了,还带着丹阳表姐。”

魏箩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

她倒不是觉得做贼心虚,只不过八字还没一撇,不想让陈皇后误会罢了。

赵玠手中蓦然一空,脸上看不出情绪,蹙眉道:“高丹阳来做什么?”

赵琉璃看看魏箩,再看看他,模样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听说了你的事,担心你,所以来来看看吧…”

*

晋真院正房廊下。

不多时,果然见到高丹阳扶着陈皇后急急忙忙往这边走来。

陈皇后得知儿子受伤,顿时顾不得其他,搁下手上的事务立即出宫探望了。彼时恰好高丹阳在她身边,闻言关心赵玠的伤势,便央求陈皇后带她一起过来。陈皇后想着两人小时关系亲近,又是青梅竹马,便没有避讳,答应了下来。

陈皇后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袭红衫百子衣,下配玉女献寿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头戴粽帽,雍容华贵。因为紧张,少了几分沉稳,多了三分慌乱。她身边是穿着胭脂红遍地金夏衫的高丹阳,高丹阳看似冷静,袖中的手却已牢牢紧握,看得出来十分替赵玠担心。

两人走到近前,赵琉璃和魏箩一起上前行礼。

赵琉璃道:“母后…”

陈皇后顾不得其他,打断她:“长生怎么样了?”

她道:“大夫给哥哥看过了,止了血,又包扎了伤口,这会儿已经没有太大危险了。”她心有余悸又道:“母后您不知道,哥哥刚才流了好多血…吓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陈皇后听她说已经没有危险,顿时松一口气。本欲进去看看,目光落在一旁的魏箩身上,好奇地问道:“阿箩怎么也在这儿?”

赵琉璃早已想好说辞,拉着魏箩的手道:“我本是跟阿箩在一起的,听到哥哥受伤的消息,一时着急,便顾不得把阿箩先送回家,带着她一起过来了。”说罢又道:“好在哥哥没什么大事儿,我一会儿就送阿箩回去。”

陈皇后点点头,心中惦记着赵玠的伤势,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举步往内室里走去。

高丹阳跟在后面,路过魏箩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魏箩触到她的目光,弯唇微微一笑:“高姐姐。”

她回以一笑,道了声:“阿箩妹妹。”没有多言,踅身走入内室。

内室里,陈皇后来到床边。

此时赵玠已经穿好衣服,正是魏箩给他挑的那一件。他倚着床头,目光看向槛窗,不知在看什么。

陈皇后见他脸色苍白,模样虚弱,忍不住眼圈一红,坐到床头道:“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切都好么,为何却带着伤回来了?”

他收回视线,唇畔微弯,淡声道:“一点小伤,不要紧的,母后别太担心。”

陈皇后怎么能不担心,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成亲,若是有一点好歹可怎么办?她拿绢帕擦擦眼泪,问道:“究竟是谁做的,查出是谁指使的么?”

赵玠不欲说太多:“尚未。”

然而就算他不说,陈皇后也知道怎么回事。争权夺势的那些事儿,背地里多么腌臜,她早就领教过了。赵玠此次受伤,八成跟赵璋脱不了干系。她脸色难看,心中虽气,但也不好插手。赵玠有他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她若是出手,说不定非但没有帮他,反而会给他添乱。

思及此,陈皇后只得平复下心中的怒火,不再过问他这些,关怀起他的伤势来。

赵玠身边没有个女人照顾,受了伤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人,这点陈皇后很不放心,絮絮叨叨地说:“大夫说的话你都好好记着,不要逞强,好好养伤要紧,别的事都先搁一搁…”叹息一声,又道:“若是你成了家,我也不用这般操心了。”

赵玠不由自主想起刚才的小姑娘,忍不住弯了弯唇。

若是娶了她,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搁在以前,他对成家是不感兴趣的,若是对象换成魏箩,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她在一起,每时每刻他都觉得愉悦。

陈皇后见这次说起婚事,他非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有一丝丝笑意。顿时觉得有了丁点希望,把高丹阳叫到跟前道:“丹阳今日进宫本是陪我的,一听说你受了伤,紧张得不得了,非说要来看看她的表哥,本宫就把她一块带来了。”

高丹阳立在床头,被陈皇后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他道:“靖表哥没事,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外面的丫鬟端着药进来,向陈皇后行了行礼道:“皇后娘娘,靖王殿下的药煎好了。”

陈皇后闻言,看了一眼赵玠受伤的手臂,起身让出床头的位置道:“这阵儿天气寒凉,本宫的手肘一直有些疼。丹阳,你过来,照顾你靖王表哥把药吃了吧。”

高丹阳闻言,心里虽高兴,面上却露出羞赧:“姨母,这不太好吧…”

陈皇后正欲说什么,赵玠脸上的笑意收起来,冰冷冷地道:“不用,本王自己可以。”

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与面对魏箩时的温柔耐心完全不同。

高丹阳无措地跟陈皇后对视一眼。

室内气氛正僵,赵琉璃忽然出现在屏风后面,看了看众人,道:“母后,皇兄,若是无事,我便送阿箩回去了。”

魏箩站在她身后,没有看赵玠,而是看向高丹阳手中端着的青瓷番莲纹药碗上。眨眨眼,若有所思。

第084章

到了此时,魏箩总算明白高丹阳那种莫须有的敌意从何而来。

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她们两个都不例外。她跟赵玠关系太亲近,高丹阳防备她是情理之中。毕竟一个姑娘所有的娇嫩美好的年华全用来等待另一个男人,自然会把他看得比较紧,他身边所有出现过的姑娘,都有可能成为潜藏的敌人。

那时候魏箩不懂,只隐约觉得高丹阳可能不喜欢自己。如今她懂了,是因为她也喜欢赵玠。

难怪每次见面时,高丹阳总不经意地提起赵玠的事,提起他们两个的童年,仿佛那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世界,旁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原来她是在暗中提醒她,他们才是一对儿,青梅竹马,天造地设。

魏箩觉得有些可笑。这行为太幼稚了,就像小孩子抢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以为紧紧护住就是自己的。殊不知玩具是假的,回忆也是假的,她从未真正拥有过。

魏箩敛眸,收起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欠身向陈皇后行了行礼。

陈皇后点点头,没有多挽留,和善道:“也好,琉璃就送阿箩到门口吧。”

赵琉璃说一声好,挽住魏箩的手,正欲跟她一起出去。那边高丹阳放下手中的药碗,开口道:“琉璃身体不好,不如还是我送魏四姑娘吧。”

魏箩微微一滞,偏头看去。

陈皇后想起刚才尴尬的场面,有心缓和一下,高丹阳送魏箩出门,她正好有机会跟赵玠单独说两句话,便同意道:“那就你去吧。门外有马车么?若是没有,便让阿箩先乘坐本宫的车辇回去吧。”

乘坐皇后的车辇,这是极高的殊荣了,可见陈皇后对魏箩有多么偏爱。高丹阳脸色一凝,勉强含笑道:“是,都听姨母的。”

说罢,来到魏箩跟前道:“阿箩妹妹,我们走吧。”

魏箩的目光从床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最终落在高丹阳身上,乖巧道:“那就有劳高姐姐了。”

两人一并走出内室,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赵玠的视线落在十二扇屏风上,乌瞳深邃,面无微澜。他看了片刻,正欲收回视线,陈皇后在一旁凉凉地开口:“别看了,丹阳早就走远了。既然要看,方才做什么去了?对人家那么冷淡…”

他眼睛转了转,淡声道:“母亲知道我不是看她。”

陈皇后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既然不是看高丹阳,那是看什么?屏风上的画儿么,还是说是魏箩那个小姑娘?虽然她对魏箩挺满意的,可是总觉得年龄有些太小了,尚未及笄不说,比赵玠整整小了九岁。

赵玠能看得上么?他连十五六的姑娘都看不上,那个姑娘更小,应该更入不了他的眼吧?方才魏箩在这里,也没见他多往那边多看几眼。

要是魏箩再大一点就好了,陈皇后忍不住想,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如此标致,丰泽莹润,皮肤胜雪。若是再过两年,不知该是怎样的绝色。可惜那时候她应该已经许配人家,轮不到赵玠了。

*

靖王府很大,方才来时没仔细看,目下走在路上,当真是雕梁画栋,琼楼玉宇。道路两旁树木蓊郁,炽烈的阳光投射下来,在地上打下一片片阴影。天热,两人即便走在树荫之下,也难免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魏箩是最怕热的,往年夏天来临的时候,她都在屋里置备几个冰盆降温。这时候的冰贵,饶是如此,魏昆也很舍得拨一些钱出来给她置办冰块。她把冰盆放在碧纱橱里,只穿一件薄薄的罗衫,若是再喝上一碗凉凉的酸梅汤,那滋味儿真是再好不过。

这么一想,魏箩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面前是一条岔路,分为左右两边。魏箩记得赵琉璃带她来时走的是左边那条,正欲往左走,高丹阳叫住她道:“那边是小路,走起来有些拥挤,阿箩妹妹随我走这边吧。”

魏箩停步,走哪都一样,便跟着她走上右边那条路。

右边的路是大陆,青石铺地,直接通往靖王府大门。高丹阳一边走一边说道:“靖王府什么都不多,就是路多。我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找靖表哥玩的时候,明明来过很多次了,却还总是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