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又问:“你还记得他么?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他还给你送了一个小风车,你当时很喜欢的。”

陈皇后不爱出门,偶尔才去御花园走动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庆熹宫里。她闲着没事的时候,最爱操心一双儿女的婚事。一个赵玠就够她忧愁了,还要偶尔腾出心思想一想赵琉璃。赵琉璃平安长到十五岁,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原本不舍得把她嫁出去,最好能一直留在身边,她可以近距离照顾她一辈子。然而闺女长大了,终究要出嫁的。就好比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她不想让琉璃恨她,即便不舍,也要开始为她寻找一门好亲事。

赵琉璃低着头,摸摸香囊上的纹路,咕哝道:“不记得了。”

陈皇后丝毫没有因为她这句话气馁,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喋喋不休道:“我上回见过高三公子一面,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龙章凤姿、风度翩翩的少年…他还记得你,说起你们小时候的趣事,我都忘了的事,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清楚…”

“母后。”赵琉璃出声打断她,撅了撅嘴巴道:“我不想听这个,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陈皇后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她到了适婚的年龄,总归要出嫁的。可是她该怎么跟母后说,她不喜欢高从勋,也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杨缜哥哥呢?

赵琉璃很苦恼。

*

好在一旁的秋嬷嬷替她解了围。

秋嬷嬷掖着两手通禀道:“娘娘,靖王殿下来看您了。”

陈皇后“哦”一声,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往殿外看去。不多时,赵玠一袭玄青绣金灵芝纹直裰从门外走进,腰绶玉带,脚蹬墨色绣金暗纹靴子,来到陈皇后跟前行了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陈皇后把他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一通,颇有些好奇道:“为何今日穿得这么周整?怎么,是要见谁不成?”

赵玠坐在她对面的松红林木宫凳上,弯唇,不疾不徐道:“儿臣入宫除了拜见母后,还能见谁?”

陈皇后不信他的话,凉凉道:“你还知道应该拜见母后?这阵子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也不入宫一趟,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母后忘了。”

赵玠起身,笑了笑道:“儿臣不敢。”

罗汉床上的画卷尚未来得及收起来,他一抬头便能看见。第一幅画便是刘太傅家的小孙女儿,名叫刘莹,方才陈皇后还说她太瘦了来着。画上的少女立在岸上柳边,身穿湖绿色绉纱裙,手持折纸柳条,浅笑盈盈。脸长得是好看,就是不够圆润,感觉浑身只剩下一把骨头,没有丝毫美感。

陈皇后注意到他的目光,循着看去,恍然大悟,总算想起来正经事儿,“正好今日你在,这些画你拿过去看看,有没有哪个姑娘中意的?若是有,便告诉本宫,本宫为你主张婚事。若是没有,本宫便再为你寻找别的姑娘。”

这是打定主意要逼他成亲了。

赵玠薄唇噙着一抹笑,这次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反而上前把那几幅画拿在手中,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来。

陈皇后错愕地看着他,本以为他会肯定会反感,如今他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反而让她非常诧异。

赵玠命人呈上笔墨,他手持紫毫宣笔,一幅画一幅画地看,看过一幅便在一幅画上打一个叉号。末了看完十几幅画以后,每幅画竟然都被他打了同样的标记。

陈皇后蹙眉,正要发问,他却放下那些画卷,站起来道:“回禀母后,这些姑娘儿臣都不中意。”

陈皇后觉得自己刚才白高兴了,他哪里是想认真看,分明是为了推辞!陈皇后很气恼,故意反问:“那你中意的姑娘在哪里?”

他敛眸含笑:“不在画上。”

难道还真有?陈皇后眼睛亮了亮,本以为那句话是拿来糊弄她的,竟然不是么?她迫不及待地问:“是谁?在哪儿?”

赵玠凤目柔和,许久,才缓缓道:“在英国公府。”

第100章

英国公府统共有五个姑娘,大姑娘早早地出嫁了,二姑娘刚刚定亲,五姑娘魏筝前几天刚嫁到汝阳王府,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姑娘和四姑娘两个人。陈皇后没见过三姑娘魏笌,只见过四姑娘魏箩,眼下听赵玠这么说,她登时错愕地睁圆了眼睛,百感交集地问:“是…是哪个姑娘?”

话虽如此,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英国公府的三姑娘魏笌不大出彩,宫中设宴她见过几面,举止拘谨,有些小家子气…她都没什么印象,更别说赵玠了。然而魏箩不一样,魏箩小时候当过赵琉璃的伴读,后来又是赵琉璃的好姐妹,几乎从小跟琉璃一块儿长大。赵玠经常见她,把她当成小妹妹一样照顾,有时见面会多看她几眼。

陈皇后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既紧张又忐忑,是魏箩吗?是呀,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魏箩今年都十四了,她还一直以为她十一二呢。那个小姑娘每回入宫都给琉璃带来一片欢乐,小小年纪生得精致可人,齿若编贝,目若玄珠。一张小嘴也生得十分讨巧,能说会道,若是能给她做儿媳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陈皇后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万一不是魏箩,是那三姑娘魏笌呢?她这个儿子的喜好,她可说不准!

陈皇后捏得手心出汗,只等着赵玠的回答。

一旁罗汉床上的赵琉璃偷偷地笑,就跟偷灯油的小老鼠一样,既得意又窃喜。

赵玠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四姑娘,魏箩。”

一瞬间,陈皇后仿佛听到心底一块大石头落地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一地尘埃。她的儿子真喜欢魏箩…陈皇后既高兴又心情复杂,赵玠是从什么时候看上那个小姑娘的?他每回拒婚都是因为阿箩么?阿箩不是没来过昭阳殿,有时来昭阳殿也会遇见赵玠,可是他这个儿子从没表现出过什么异常!他可真能装,既然喜欢为何不告诉她,自己藏着掖着,难道担心她把魏箩吃了不成?

一想到自己在这儿干着急,自己的儿子早已盯上了人家小姑娘,陈皇后就有种很微妙的,瞎操心的感觉。

陈皇后的心情起起伏伏,先是惊喜,再是复杂,忽而想到一个问题,又马上急转直下,惊惶地问:“阿箩不是跟忠义伯府的宋晖有婚约么?你喜欢她,是打算跟忠义伯府明抢不成?”

赵琉璃咬了一口翠玉豆糕,笑盈盈地对陈皇后说:“母后,阿箩早就跟宋晖解除婚约了,您不知道吗?”

陈皇后还真不知道。

这会儿被赵琉璃提点,她茅塞顿开,终于露出笑颜,连连说好,着急地询问赵玠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跟英国公说了么,跟皇上说了吗?他们是什么态度?”

赵玠沉稳道:“尚未跟父皇说。儿臣打算先取得英国公首肯,再请求父皇赐婚。”

“这样也好…”陈皇后点点头,满心欣慰。儿子的婚姻有了着落,困扰她这么长时间的问题得以解决,她能不高兴么?她原本就喜欢魏箩,如今魏箩又解决了她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对这小姑娘愈发偏爱了。可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放心地问:“长生,你是不是比阿箩大了九岁?大得有点儿多,英国公能同意吗?那老顽固最是循规蹈矩,万一到时候不同意怎么办?”

赵玠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中,端茶的手顿了顿,“九岁很多么?”

那边赵琉璃把一口豆糕咽下去,抢着开口:“不多,不多。大一点才好呢,年纪大知道心疼人。”

赵玠:“…”

陈皇后曲起手指敲了敲赵琉璃的脑门,无奈地道:“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

赵琉璃捂着脑门,因为心情好,连带着对赵玠也不怎么害怕了,朝他补上一句:“哥哥,我刚才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你才比阿箩大九岁,还没到十岁呢,十岁以后才算大得多,你这只算大一点儿。”

赵玠有些听不下去,站起来朝陈皇后道:“母后若是没有其他事,儿臣就先回府准备了。”

陈皇后这会儿巴不得他赶紧把儿媳妇娶回来,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吧,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赵玠离开后,陈皇后迫不及待地把赵琉璃叫到身边,捏捏她的小脸,故意板起脸问:“告诉母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琉璃盈盈浅笑,往陈皇后怀里钻去,矢口否认:“母后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为了魏箩的名声着想,不该把她和赵玠的事情说出去。是以无论陈皇后怎么逼问,她都摇头假装不知。

陈皇后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末了只好放弃。

*

从昭阳殿出来,赵玠踏上惯常走的那一条羊肠小径。

时值初秋,小路两旁芳草萋萋,不远处一颗石榴树开出火红的花,一朵一朵,艳丽绚烂。赵玠走了两步,蓦然停下,旋即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树下穿桃粉百蝶穿花大袖衫的姑娘见状,忙举步跟上来,拦住他的去路:“靖表哥,你真的喜欢那个魏箩吗?你要向英国公府求亲,你要娶她?”

赵玠停步,看向面前神情焦虑的姑娘,定了定,波澜不惊地问:“与你有关?”

这一句话真是把高丹阳打击得不轻。

怎么跟她没关?原本嫁给他的应该是她,可是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魏箩,抢走了她该有的一切。方才她准备去昭阳殿给陈皇后请安,走到门外听到他们在里面的对话,便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赵玠果然喜欢魏箩,她的预感是没有错的。

一个男人这么在乎一个小姑娘,如果不是对她动了心思,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这一切明明在高丹阳的意料之中,可是真正听到赵玠承认时,还是觉得震惊。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甘心。她不认为自己比魏箩差,当初她正值妙龄时,魏箩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赵玠究竟看上她哪里?

高丹阳仰起头,双眼泛红,委屈地问:“那我呢?”

赵玠听到这句质问,眼里没有任何起伏。他目光落向远处,“找一个人嫁了吧,本王不可能娶你。”

说罢,绕过她举步便走。

高丹阳不死心地勾住他的袖子,紧紧地攥在手心,做出最大的让步道:“为什么不能…靖表哥如果想娶魏箩,我不介意给你当平妻。”

这是她一瞬间做出的决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却很坚定。她不甘心这么多年的等待成了泡影,她一颗芳心早已系在赵玠身上,嫁给谁都不愿意。盖因她老早就认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别人。

高丹阳以为自己的决定很伟大,殊不知搁在别人眼里就是自作多情。

赵玠蹙了蹙眉,甩掉她握着自己袖子的手,眉峰低压,声音冷漠道:“你愿意委屈自己,但我不愿意委屈阿箩。”

高丹阳脸色一白,被他这句话狠狠地羞辱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赵玠渐渐走远,她仍旧呆呆地立着。

一旁的石榴树后面,走出一个穿天蓝撒花冰纱大袖衫的姑娘,跟高丹阳长得有五六分像。

高晴阳站在她身边,语气淡淡地问:“阿姐,靖王表哥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就听从母亲和姨母的安排,嫁给那个徐阁老的儿子吧。我看过他的画像,长得还不错…人品也挺好。”

高丹阳脸颊凉凉的,她用绢帕按住眼睛,带着哭腔道:“你懂什么…你有中意的人么?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要我嫁给徐阁老的儿子,我还不如出家当姑子算了!”

高晴阳沉默片刻,旋即慢吞吞地哦一声,“我没有意中人。不过我要是有了意中人,也不会这样死缠烂打地追求。他不喜欢我,我再找别的男人就是了。”

高丹阳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望着赵玠离开的背影,眼泪越流越多。

*

过了溽暑,天气总算稍微凉快一点,再也不必整日躲在碧纱橱里偷风纳凉、汗流浃背了。

魏箩很高兴。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英国公府上下忙忙碌碌,既要准备祭祀,还要准备团圆饭。太夫人很重视这样的节日,早早勒令那天谁都不准出门,晚上一律留在家中吃团圆饭。这日还把几房的人都叫到了正院绘丰堂中,商量那天的事宜,比如晚宴设在哪里,宴上喝桂花酿还是玫瑰酿,吃晚饭去哪里拜月亮等等…事无巨细。

魏箩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基本上都是几位伯母和太夫人商量,她和魏笌、魏笗在一旁听着。

魏箩跟魏笌关系不大亲近,基本没不说话。

好在中间隔着一个魏笗,魏笗性子直,话也多,不至于冷场。

氛围还算融洽。

只是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谈论到她们的婚事上来。

太夫人看向对面几个坐在黄花梨贵妃榻上姑娘,语重心长道:“过了年笗姐儿就出嫁了,笌笌和阿箩的亲事也不能耽误了。”

魏箩垂着眼睛,捧着汝窖斗彩茶杯道:“阿箩还小,想多陪在祖母身边几年。”

太夫人笑了笑,仿佛很受用。

魏笌的年纪比她大,怎么说也该等魏笌出嫁以后才轮得到她。太夫人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是以话题没有围着她转,跟几位夫人商量起魏笌的亲事来。魏笌在一旁听着,臊得脸颊通红,眼睛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魏箩低头喝茶,耳朵却悄悄地竖起来,听大人们说话。

三夫人柳氏的目光在魏箩身上打转,忽然开口道:“我娘家有一位侄儿,今年刚满十六,与阿箩的年纪相仿,性格也老实敦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去年刚刚考中了举人,正准备参加会试,若是能在会试上一举得魁,被皇上看中,也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若是阿箩…”

柳氏当年给了魏箩一大笔嫁妆,至今念念不忘,每每想起都要心疼一阵儿。她想得很简单,魏箩若是嫁给她侄儿,到时候就是自家人,那些嫁妆不还是会回到她手上吗?不仅如此,有了魏箩这一层关系,英国公府到时候一定会帮衬她的娘家,此举可谓一举两得的妙计。

四夫人秦氏没等她说完,便放下茶杯不认同道:“阿箩怎么说也是英国公府的嫡女,三嫂的侄儿只是个书生…”

配得上么?

后半句即便没说出来,别人也听得懂什么意思。

三夫人被人戳了痛处,她娘家家道中落,这些年一直被人瞧不起,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侄儿争气些,考中了举人,自然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四弟妹此话何意?书生又如何,那宋晖不也是…”

说到一半,柳氏赶忙顿住。

可惜已经晚了,太夫人剜了她一眼,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满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那侄儿若想娶我们国公府的姑娘,等他考中了状元再来吧。”

柳氏脸上一热,忙低头说是。

魏箩捧着茶杯,冷眼旁观。

屋里正安静时,一个穿碧色综裙的丫鬟出现在门口道:“太夫人,靖王殿下登门求见。”

太夫人忙搁下手边的活计,惊讶地问:“靖王来了?可是要见国公爷?国公爷方才出门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丫鬟摇摇头又道:“靖王殿下说他是来见您的,”顿了顿又道:“他是为了上门求亲的。”

第101章

此言一出,满屋哗然。

不止是太夫人,其余几位夫人都不能淡定了。

靖王殿下上门求亲,不知求娶的是哪位姑娘?想了想,符合条件的只有三姑娘魏笌和四姑娘魏箩。三夫人柳氏眼睛亮了亮,难不成会是她的女儿?

很快,太夫人镇定下来,支着玫瑰云纹拐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快,扶我过去看看。”

大夫人和四夫人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前往前厅。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一眼,也相继跟了上去。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绘丰堂,瞬间就只剩下魏箩一个人。魏箩看着众人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点也不像她们那么着急。她步履从容,垂着眼眸,谁也没注意她嘴角偷偷弯起的笑,以及弯成月牙儿的眼睛。

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赵玠要求娶的人就是她呀。

这种明明知道却不能跟人说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

前厅,太夫人和几位夫人坐在铁力木官帽椅中,一个个正襟危坐。她们对面是身穿藏青缠枝番莲纹锦袍的赵玠,赵玠头束玉冠,腰绶螭纹玉绦钩,穿得比以往都要正式。他身边没有带别人,只带了朱耿一个侍卫。

赵玠举手,端端正正地朝太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

太夫人哪里受得住他这一礼,连忙起身把他搀扶起来,惶恐不安道:“殿下这是折煞老妇了,殿下快请坐。”

赵玠直起身,没有多推辞,坐在下方的官帽椅上。他环顾一圈,开口问道:“英国公今日不在府上?”

太夫人惕惕然颔首道是:“老妇已经命人去请他回来了,殿下若是有要是急着见国公爷,怕是还要等上一会儿。”

他想了想,弯唇笑道:“无妨,此事跟老夫人说也是一样的。”

一位穿碧色衣裳的丫鬟端着紫漆描金托盘上茶,把一盏墨彩小盖钟放在他手边。他握着茶杯,拇指沿着杯盖来回摩挲,他仿佛已在心中酝酿很久,徐徐道:“本王来是为了一件事。”

太夫人心中一紧,“殿下请说。”

他停顿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道:“本王倾慕英国公府的四小姐,想娶她为妻,还望老夫人同意。”

真的是魏箩。

太夫人方才听丫鬟说他来求亲的时候,心里已经暗暗猜测过了。府里如今只剩下两个姑娘待字闺中,不是魏笌便是魏箩。魏箩样样都比魏笌出色,如今从他嘴里说出“魏箩”的名字,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太夫人还是不明白,靖王怎么会看上阿箩的?

在座最失落的当属三夫人柳氏,她以为赵玠看上的是自己女儿魏笌,没想到却是那魏箩。

太夫人迟疑片刻,斟酌用词道:“恕老妇斗胆问一句,阿箩前阵子才与忠义伯府退亲,殿下是从何时…”

说到这里停了停,没有继续,然而已足以让人明白她想问什么。

赵玠垂眸思忖,这种问题既要顾全魏箩的名声,又不能显得自己太过轻浮。少顷,他沉声道:“实不相瞒,本王早已倾慕四小姐多时。”声音里带着涩哑,仿佛沙漠中久旱的旅者,行走多日,终于看到前方有一片碧波潋滟的湖泊。他握着茶杯,语气诚恳:“阿箩时常出入宫中,与本王有过几面之缘,本王倾慕她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只不过先前知道她有婚约在身,不敢造次,只好将情感压制心头。如今得知她已与宋家解除婚约,这才特意来上门求亲。”

一番话说得至情至性,不止是太夫人,就连十二扇掐丝嵌螺钿曲屏后面的魏箩都震惊了。

赵玠说的是谁?她怎么从来不认识?

她跟魏笌、魏笗一起坐在榆木凉塌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只想听听赵玠怎么求亲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面对魏笌和魏笗投来的目光,抿唇颇有些羞赧,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一番甜滋滋的味道。

赵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什么叫不敢造次?她没跟宋晖解除婚约的时候,他造次得还少吗?

他说她是小骗子,那他肯定是大骗子。

在人前装得道貌岸然的大骗子。

魏箩捧着双颊,乌溜溜的眼珠子左顾右盼。她粉嫩唇角微微翘起来,小模样有点儿不好意思,既嗔怪又高兴。

魏笌不说话。

魏笗倒是很真诚,羡慕地感慨:“这么说,阿箩以后要嫁到靖王府了?那我们就该称呼你一声靖王妃了…”

*

屏风外面。

太夫人听到赵玠一番话很是触动,没想到这位靖王爷竟是苦恋阿箩多年的主儿。若是阿箩没有跟宋晖解除婚约,他打算怎么办?一直等下去么?

这么一想,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几位夫人更是吃惊不小,没想到盛京城里人人惧怕的靖王爷,竟然对魏箩用情至深…

太夫人心软了下来,原本对赵玠还存着三分畏惧和惶恐,如今倒是慢慢不那么害怕他了。看来赵玠对魏箩是真心诚意的,不像她想的那样,他是为了利用魏箩巩固靖王府和英国公府的关系。太夫人的语气轻松不少,和蔼和亲道:“老妇先替阿箩谢过殿下厚爱。只不过国公爷和阿箩的父亲都不在府上,事关阿箩的终身大事,总要跟这两人商量一下才好…”

赵玠放下茶杯,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原本他来的时候就没存着一次成功的打算,如今太夫人这么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起身,给太夫人一个台阶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夫人和英国公商量商量,本王过几日再登门。”

太夫人松一口气,“多谢殿下体谅。”

赵玠没有久留,喝完一杯茶后便起身告辞。

太夫人亲自将他送到门外。

英国公府门口,赵玠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骑着高头骏马渐渐远去。他心里丝毫没有挫败感,一次就成功反而不太好,体现不出阿箩的珍贵。他把她当成宝贝,自然愿意为她多跑几趟,次数越多越显得她求之不易。第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反正她迟早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

当天傍晚,英国公和魏昆从外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