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箩既然决定不原谅她,那就是真的不原谅,宁愿形同陌路,也不接受这种不称职的母亲。

既狠心,又让人无可奈何。

赵玠的手指从她柔嫩的脸颊滑过,轻轻地笑了笑,他怎么可能给她改嫁的机会?他费尽心机把她娶到手,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岂会给别的男人可乘之机?

这一夜魏箩难得睡个安稳觉,没有被赵玠折腾来折腾去,翌日神清气爽地起床时,发现赵玠正在院子里打拳练剑。

这是魏箩第一次看赵玠练武,她披着月白色绣玉兰纹薄衫,趿着软缎绣鞋立在窗边,光明正大地欣赏赵玠挺拔硬朗的后背。秋天天凉,他额头却出了一层薄汗,被早晨的阳光一照,汗珠从眉梢滴下,顺着下巴流进衣襟里,愈发衬得他五官深邃,冷漠俊朗。

魏箩托着两腮,也不急着洗漱,乌溜溜的大眼睛围绕着他打转。

赵玠打完拳后,站在廊下的玉梭拿着娟帕走过去道:“殿下擦擦汗吧。”

赵玠本欲接过,忽而想起什么,又放下手臂,“日后本王练拳的时候,你不必在旁边候着了,去伺候王妃吧,王妃这时候该醒了。”

玉梭虽有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赵玠走回房间,见魏箩站在床边,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脚踝也露在外面,不由得板了板脸道:“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魏箩弯起圆溜溜的杏眼,笑容可爱:“我只顾着看你,忘了穿衣服这回事了。”

明知道她是故意讨好自己,赵玠还是忍不住一笑,俯身揽住她的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到一旁的罗汉床上。

魏箩“哎呀”一声,嫌弃道:“你身上都是汗,都蹭我身上了。”

赵玠替她穿好鞋子,手指在那纤细的脚踝上流连几遍,这才笑着看向她:“怎么,这时候嫌本王身上的汗了,之前几次…”

魏箩猜到他要说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

先前两人腻在一起,做起那事儿的时候,赵玠身上大汗淋漓,蹭她身上也湿淋淋的,魏箩虽然爱干净,可是那时候谁还顾得了那么多?魏箩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没想到他今日还好意思提出来。

魏箩抿抿唇,转移话题:“你刚才为何不接玉梭的帕子?”

赵玠拿开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啄了啄,“昨儿阿箩的话把本王吓到了,本王哪还敢跟别的女人接触?要是打翻了醋坛子,你带着本王的儿子改嫁了怎么办?”

魏箩抽回手,嗔道:“油嘴滑舌。”

说罢见他满头大汗,便捏着袖子点了点他的额头,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道:“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就成了。”停下来想了想,又觉得不满意,改口道:“算了,这种近身伺候你的活儿,以后还是让小厮来吧。”

赵玠低笑,忽然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道:“放心,本王二十多年的积蓄,只给你一个人。”

魏箩脸颊一红,推开他道:“不正经!”

可是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还要什么正经呢?这世上又有哪家的夫妻私底下是正经相处的?即便有,恐怕那夫妻也不是真心相爱的。

用过早饭,赵玠去外院书房,魏箩本欲试试昨日新买的那几种香料,偏偏赵玠不许她一个人在章台院待着。他在书房看书,便让她坐在南窗榻上练字,甚至还十分有理道:“前几日父皇不是送了你一套文房墨宝吗?你就用那个练字,或者你若是不愿意,替我研磨也行。”

魏箩根本听不得“研磨”两个字,瞪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的赵玠,道:“…我还是练字吧。”

赵玠笑了笑,也没有多调戏她,见她乖乖地练起字来,便开始处理自己的事。

成亲以前,赵玠将手头的事情都提前处理好了,为的便是能轻松自在地陪伴魏箩一个多月。只不过汝阳王这里出了点儿问题,不得不立即处理。赵璋在徐州菖南山私藏兵器,兵器足达上万件,赵玠准备放出消息,引导李知良前往菖南山,再联通徐州的知府里应外合,将李知良瓮中捉鳖,到那时,铁证如山,他就算想狡辩也狡辩不了。赵璋没了李知良这条左膀右臂,必定元气大伤,而他坐实了私藏兵器这一罪名,崇贞皇帝便会对他有所警惕,不会再重用他。

只不过李知良不知从哪里听闻了风声,如今这一计划,恐怕不得不提前实施了。

赵玠想好万全之策,提笔写入信中,用火漆封好,把信交给朱耿道:“速速将这封信交给徐州知府,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朱耿离开后,赵玠往一旁的窗户下的暖塌上看去,只见魏箩穿着一袭粉白吴罗芙蓉纹花边褙子,底下配一条颜色鲜艳的石榴裙,石榴裙平铺在榻上,像一朵灼灼绽放的石榴花,被窗外的阳光一照,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娇美。魏箩练字练得很认真,背脊挺得直直的,持笔的姿势也很标致,眼神专注,丝毫没注意赵玠已经办完事了,她正写得认真呢。

赵玠欣赏了一会儿自家的媳妇儿,半响了,见魏箩还是对他不闻不问,不免有些吃味儿,上前问道:“在写什么?这般专注。”

魏箩抬头看了看他,眨眨眼,“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赵玠见她字写得漂亮,簪花小楷有模有样,少不得称赞她一两句。

魏箩拂开他的手,埋头正准备抄剩下的心经,赵玠已经坐在她身后,长臂一伸将她揽了过去。“你还没告诉我,昨日英国公府的四夫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那般脸红?”

魏箩因为这神来的一句话愣了愣,很快想起昨日秦氏教的方法,挣扎了一下,“没什么…”

赵玠自然不信,若是没什么,她的脸会红得那般厉害?他的手掌罩住她的丰盈,嘴巴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沉沉地逼问:“嗯,说不说?”

魏箩瑟缩了一下,脸颊慢慢染上一层红色,“真的没什么。”

赵玠乌目深了深,手上的力道重了重,魏箩呜咽了下,妥协道:“我晚上再告诉你。”

当天晚上,赵玠将魏箩罩在身下,重重地喘息,抵着她的额头嘶哑道:“你这是要逼死我…”

魏箩汗涔涔的小脸满是潮红,身儿颤抖,如乘小舟,舟儿被海上的狂风骤雨冲撞,一荡一荡地没有尽头。她觉得四伯母一定是骗了她,说什么只要紧一紧,缩一缩,男人就会很快投降…可是她怎么觉得今日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了!这法子究竟管不管用?

经过这一晚,魏箩好不容易歇回来的小腰,又开始隐隐泛酸泛疼了。

金缕和白岚两个丫鬟收拾内室床铺时,羞得根本抬不起头来,匆匆卷了床铺被褥就离开了。不必想也知道那床铺是什么情况,肯定是不堪入目,湿淋淋斑驳驳的。

魏箩真是太讨厌赵玠了,他就不能克制一点儿。她现在的脸皮都锻炼得很厚了,面对丫鬟暧昧的目光时能做到面不改色,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这日魏箩收到赵琉璃的一封信,邀请她一起出城。

信上没说具体地点,魏箩有些纳闷,赵琉璃找她出宫一般是在盛京城内游玩,很少直接出城,这次是去哪儿?

午时左右,赵琉璃前来接她。

魏箩上了马车,问赵琉璃去哪,她却守口如瓶,甚至有些反常地沉默,若是以前,定是活泼好动的,今日是怎么了?魏箩看出她的不对劲儿,便也没有多问,直到马车走出城门,又走了十几里,来到一处半山坡上才停下。

山坡上立着一人一马,魏箩远远看着,发现那人正是杨缜。

山坡下是一条浩浩汤汤的军队,士兵们身穿罩甲,手持兵器,往南方走去。

魏箩这才想起来,南方流寇横行,外姓王拥兵自重,只顾自己贪图享乐,不顾百姓贫苦,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这支军队,正是前往粤东一带平定灾乱的。

第129章

只不过,杨缜为何会在这里?

魏箩正疑惑,赵琉璃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这辆马车比较普通,不如赵琉璃往常出行时乘坐的那般招摇,青帷布帘,半旧不新,就连马车里的宫婢也只有一个,若是以往,只要赵琉璃出行,哪次不是宫女嬷嬷成群结队地伺候?今日之举委实有些反常。

魏箩选择按兵不动,坐在马车里静观事态发展。

赵琉璃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下去,杨缜匆匆赶上,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紧张地问:“殿下何不小心一些,万一伤到了身体,属下难辞其咎。”

赵琉璃哪里顾得上这些,红着眼睛问他:“你今日就要走么?”

杨缜身躯一僵,点了点头。

赵琉璃眼眶蓄泪,红红的双眼像极了小兔子,她紧紧抓着杨缜的衣襟道:“杨缜哥哥为什么不听我的?我不要你去,我会跟母后好好说的,她那么疼我,一定会同意我嫁给你的。粤东那里那么危险,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我不要你出事,我不要你去…”说着,泪珠扑簌簌滚了下来。

杨缜抬手,轻轻摩挲她的眼角,她流一滴泪,他就为她抹去一颗,不厌其烦:“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殿下,我不能委屈了你,更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你若是现在嫁给我,只会降低自己的身份,我给不起你锦衣玉食,也给不起你荣华富贵。”他笑,头一次说这么说话,看着赵琉璃的眼神腻满了温柔,“我想做出一点成就,凯旋而归,到那时才能配得上你。”

赵琉璃泪眼婆娑,“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杨缜想了想道:“说不准,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两载。”他看向赵琉璃,期盼地问:“殿下,你愿意等我么?”

赵琉璃心里憋着一口气,气他走得匆忙,气他自以为是,故意学他的话:“说不准,母后最近正在为我相看婚事,让我见了许多王孙大臣之子,若是杨缜哥哥回来得太迟,或许我受不住父皇母后的压力,嫁人了也说不定。”

陈皇后为赵琉璃寻觅驸马一事,杨缜确实是知道的。陈皇后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女儿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有好几次,陈皇后在昭阳殿召见几位勋贵之子,便让赵琉璃便在后面的十二扇紫檀美人图屏风后相看。

赵琉璃为了推脱,不是嫌这个太高,便是嫌那个太壮,又或者嫌人太有心计,总之每个都不满意。

其中有一次,周左相之子周英伯离开昭阳殿时,恰好遇见赵琉璃从外面回来,两人在丹陛上相遇,周英伯爱慕赵琉璃姿容已久,冲动之下冒犯了赵琉璃。事后,赵琉璃将此事告诉了陈皇后,陈皇后狠狠训诫了周左相一顿不说,还打消了将赵琉璃嫁给周英伯的念头。且几日之后,便传出周英伯回家路上被人劫持,打成重伤的消息,周左相至今尚未查出是谁人所为。

赵琉璃将此事当笑话一般跟杨缜说了,杨缜一边拭剑一边淡淡地开口:“冒犯了殿下的人,都不能轻饶。”

赵琉璃这才知道是杨缜所为。

不过她事后想了想,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心里甚至有一丝丝的甜蜜。这不正代表杨缜在乎她么。

扯远了,再说回当下。杨缜紧紧握着赵琉璃的手,既愤怒,又深深的无力,他看着赵琉璃,“若是能讲殿下装进口袋里带走就好了。”他俯下身,在她脸蛋上亲了亲,嗓音嘶哑中带着恳求:“我会尽快回来的,不要嫁给别人,等我回来娶你。”

赵琉璃低头揉揉眼睛,“我…”

山坡下牛角号骤然吹响,壮烈又悠远的声音传遍整个山谷,伴随着号角声,将士们行军的脚步整齐划一,斗志昂扬,最后一支出发前往粤东的分队要启程了!

杨缜握紧了赵琉璃的肩膀,似在嘱托,又似乞求:“等我回来,好么,殿下?”

赵琉璃正要点头,然而军队已经出发了,来不及了,杨缜翻身上马,往前走了两步,终究又绕回来,一弯腰一伸手把赵琉璃带到马背上,“驾”一声沿着山坡往前走去。

赵琉璃吃惊地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声音在风中缠了两下:“杨缜哥哥?”

杨缜搂着她的腰,跟着队伍缓缓前行,解释道:“一会后面的马车会追上来,带你回宫,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语气里的卑微和请求太过明显,让人不忍心拒绝。

赵琉璃轻轻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绣金万字纹的荷包递给他:“这个给你,虽说你在军队里用不着银两,但是身上带着一些总是好的,万一需要打点什么呢?”她自己衣食无忧,身上从来不带银两,更不会为生计发愁,如今居然为他考虑到这种地步,足以想象她究竟多为他着想。杨缜正感动,见她又把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跟他的换了换,“这对玉坠是你生辰时我送你的,我的是左半边,你的是右半边,等你回来后我们再换回来。你若是不会来,我就…”

杨缜低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他会回来的,爬也要爬回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否则他死不瞑目。

底下行军的士兵一抬头,看到山坡上的两个人,咧嘴一笑大声道:“这是哪位哥们?好生有福气,家里的小娘子不远千里来送行,真真羡煞我们兄弟们也!”

酸不溜秋的一句话,引起众人注意。

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抬起头,只看到山坡上拥吻缠绵的两个人,看不清脸,其中一个眼尖的道:“那不是靖王亲自引荐的杨守备么?啧啧,倒是个情种…”

“他怀里的是?”

“披风挡着了,瞧不清楚。”

“看身段儿是个美人儿…”

即便看不见,士兵还是津津乐道,看得乐此不疲。杨缜是赵玠亲自引荐来的,一入军队便是正五品的守备,自然有很多人不服气,如今又闹了这一出,大家伙儿对他的微词就更多了。

不多时,后面一辆马车追上来,杨缜将赵琉璃送回马车上,魏箩掀起布帘将赵琉璃迎进去。

士兵们只看到赵琉璃的背影,看不到她的模样。正失望时,马车里伸出一只手,白玉般的皮肤,嵌红蓝宝石的金镯子,在太阳底下泛出莹润透明的光泽,绝色的姿容一瞬而逝,众人只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还没看清魏箩的脸,布帘放下了,阻绝了外头的一切视线。

“他妈的,这个更漂亮,那杨缜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左右逢源…”

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魏箩和赵琉璃缘路返回盛京城,到了城内,魏箩见赵琉璃眼圈红红的,这样回宫定会被陈皇后看出端倪,便想了想,暂时领着她去了杨柳胡同的茶肆听评弹。

魏箩包了一间雅间,跟赵琉璃一起上楼。

楼上雅间一间间用槅扇隔开,既能有独立的空间,又能凭栏欣赏楼下的评弹。楼下正在弹唱《杜十娘》,曲调哀哀婉婉,正如对面的赵琉璃一般,听得人愈发悲伤,不能自拔。魏箩捏了捏眉心,见赵琉璃的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思忖着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不该带她来听什么评弹的…

魏箩倒是很能理解杨缜,他想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将来风风光光地迎娶赵琉璃,不想让心爱的姑娘受委屈。只不过赵琉璃深在局中,舍不得杨缜也是情有可原,魏箩无法劝说,只能等赵琉璃自己想通。

赵玠想必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否则也不会答应让她出来。魏箩端起汝窑菊瓣式扁壶,替赵琉璃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然后将五彩菊花纹茶杯推到赵琉璃面前,“琉璃,你再这么哭下去,恐怕这座茶肆都要被你淹了。”

赵琉璃抹了抹泪,拧了魏箩一把,“坏阿箩,净笑话我。你当我想哭么?我要是能忍住就好了。”

魏箩躲了躲,坐到另一边托着两颊看她,“杨缜去粤东平定灾乱是好事,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立功?说不定到时候平安凯旋,不用他开口,陛下就把你许给他了。”

魏箩的话并无不可能,依照杨缜的实力,立一两个功劳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

赵琉璃听罢,脸颊一红,“可…”她担心他受伤呀

魏箩又道:“到时候你跟你的杨缜哥哥双宿双飞,恩恩爱爱,还不羡煞旁人?”

赵琉璃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不像魏箩这般被赵玠锻炼得变厚了,立即羞愤地道:“你,你竟敢取笑我!好呀阿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皇兄的事。”

魏箩怔了怔,“我们什么事?”

赵琉璃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母后安排进靖王府的嬷嬷每天都会往宫里回话,说你和皇兄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你说,你们每天都在房间里干些什么呢?”

这下轮到魏箩脸红了,推开身上的赵琉璃,矢口道:“不告诉你。”

还不是赵玠,晚上缠着她也就算了,白天自己练完拳后也不让她起床,满身臭汗地搂着她,擦枪走火,往往会压着她再做一次,然后抱着她去净室里洗澡…

魏箩不肯说,赵琉璃便非逼着她说,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赵琉璃心情好多了,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悲伤,渐渐露出笑靥来。

魏箩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因喝多了茶,便领着金缕出了雅间,去往后院。

魏箩刚推开槅扇,便听见隔壁雅间的门也开了。魏箩并未在意,因着她们这间雅间是最里面的一间,出去时必须经过隔壁雅间,她走了两步,无意间一抬头,恰好迎上一道灼灼的视线。

李颂伫立在雅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他身后偎着一个柔若无骨的姑娘,有点眼熟,看模样正是方才扮演杜十娘的那个戏子。

“李爷,您怎么不走了?”姑娘好奇地伸出头问道。

李颂腾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脸上,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往屋里一推,薄唇轻启:“滚。”

那姑娘有些不甘心,方才还柔情小意的,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还想说什么,一看他面容阴鸷,登时有些退缩,呆呆地立在原地。

魏箩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举步从李颂面前走过。

只是刚迈出一步,面前人影一闪,他便挡在了自己面前。魏箩皱了皱眉,往左侧一步,谁知道李颂也跟着往左一步,她往右侧一步,他也跟着往右一步。男人颀长的身躯挡在女人身前,犹如一座挺拔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动。

李颂垂眸看着她,见她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像两排振翅凤尾蝶,他正欲伸手抓住,她已经抬起眼睑。那双眼里含着嘲讽和蔑视,是李颂最讨厌看到的眼神。一瞬间,他几乎恨不得弄瞎这双漂亮的眼睛,折断她的羽翼,让她再也不能轻视他,再也不能推开他。

李颂眸光一闪,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130章

魏箩翘起唇瓣,淡漠地道:“滚开。”

李颂却一动不动,依旧垂着眼睛,带着点冷漠,带着点不可一世地看着魏箩。

他的一只手搭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似随意,手指却暗暗使力。魏箩见他不动,索性从他身旁绕了过去,对于不待见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采取漠视和不予理会。

只不过李颂却不愿意她就这么离去,手臂一伸,紧紧地搦住了魏箩的手腕。

魏箩停住,这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儿,方才她一心想离开,根本没有注意他,目下见他双目迷离,眉峰低压,一看便是醉酒之人的丑态,不由得对他更加反感。魏箩抽了抽手腕,声音也变得不耐烦:“李颂,你还嫌自己不够丢脸么?”

许是这句话刺激到了他,李颂眼神阴了阴,非但没将她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一些。他迫人的身姿朝魏箩逼近,将她抵在身后的垂花门上,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怎么丢脸了,你倒是说说看?”他凑到她耳边,低低地,故意地说:“小姨?”

魏箩脸色一沉,举起手便往他的脸上招呼去——

这一次李颂有了经验,在她的手打到他脸上的那一瞬,他握住她的手腕,笑了笑道:“怎么,还想打我一次?你倒是说说,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口还少么?”他抓着魏箩的手,放到他的脸上,“这里。”一边说一边往下,从下巴滑到他胸膛,“这里…”然后又挪到左边,重重地按了一下,“还有这里,魏箩,你可真有本事,你伤了我那么多次,我居然一点也不想杀你。”

魏箩眼神平静,波澜不惊,“那是因为你活该。”

“对,我活该。”李颂轻轻一笑,低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近乎贪恋地吸闻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活该我招惹你,活该我对你心软,活该我…喜欢你…”

说罢,张口,狠狠地朝她的脖子上咬下去。

魏箩倒抽一口冷气,拼命挣了挣,但是李颂就跟疯了一样,紧紧地箍着她的双手,不让她动弹。好在他们处于走廊的最里面,不会有太多人看见,楼下的客人大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评弹,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个小角落发生的事。

魏箩觉得好疼,甚至感觉脖子被他咬出血了,她咬牙切齿地骂道:“李颂,你这个疯子。”

李颂没有反驳,他也觉得自己疯了,自从上次在昭阳殿见了她一面,回去后便一直想起她穿着石榴裙、笑靥盈盈的模样。其实她和赵玠大婚那天,他也去了,只不过没进靖王府,就在外面看了一眼。他看见她从花轿里走出去,握着大红绸带,被赵玠领着走入靖王府。

那时候,他就很想像现在这样,狠狠地咬断她的脖子,让她谁也嫁不了,这辈子都忘不掉他。

李颂只觉得后背袭来一股慑人的阴风,席卷着怒意汹涌而至。他大抵猜到是谁来了,牙齿离开魏箩的脖颈,却没有松开她,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伤口,笑着道:“我早就疯了。”

李颂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赵玠握着他的脖子,手背泛起青筋,五指骤然一收,几乎下一瞬便会掐断他的脖子。赵玠眉峰淬了一层怒意,周身寒气逼人,不等魏箩看清他的动作,他便将李颂从二楼扔了下去!

一楼的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评弹,谁知一个人忽然从天而降,“咚”地一声,狠狠地砸在戏台上!

弹唱的一对男女吓了一跳,抱着琵琶和小三弦连连后退,底下的看客也吓得不轻,场面慌乱起来,甚至有人上前试探李颂的鼻息。

李颂刚才摔下来时借了一下看台上帷幕的力,如今整块帷幕被他扯了下来,他也不至于摔死。只不过还是受了伤,他的后背撞在八仙桌上,撞得生疼。李颂动了动,咳嗽一声,却见自己咳出一口血来。

他掀眸看向茶肆的二楼,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无力地阖上眼,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到最后,他竟然只能用这种方式让魏箩记住他。

如果当初八岁时他知道自己会陷入如斯境地,他一定不会将魏常弘推下水,也不会对着魏箩射出那一箭。

他会找到她,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多想好好地喜欢她。

*

另一边,赵玠用披风裹着魏箩,带着她从后门出去,一边走一边吩咐朱耿道:“把琉璃从茶肆里接出来,直接送回宫中,告诉她,魏箩在我这里,让她不必担心。”眼睛眯了眯,旋即又道:“把看到刚才那一幕的人的舌头割了,送到李颂面前。”

至于李颂…他要亲自收拾他。

朱耿知道赵玠指的是那个弹唱的姑娘和李颂的侍从,应了是,转身消失不见。

茶肆后门停着一辆王青盖车,赵玠一般不坐马车,想必这辆马车原本是为魏箩和赵琉璃准备的。赵玠将魏箩抱上马车,吩咐车夫直接回英国公府。

赵玠掀开魏箩身上的披风,见她的脖子赫赫然留着一个牙印,在那白玉般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赵玠的眼神冷了又冷,沉了又沉,左手紧握成拳,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怒火。

魏箩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魏箩的眼睛清澈干净,圆溜溜的,灵动又慧黠。赵玠克制着心里的怒意,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问道:“疼么?”

第131章

疼,当然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