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魏箩看到赵玠眼中的愤怒和自责,也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只摇了摇头:“不太疼了。”

其实怎么可能不疼,她感觉自己一块肉都要被李颂咬下来了。想起李颂的那些话,她敛了敛眸,沉默不语。

赵玠将她按在怀里,掏出她袖中的帕子拭了拭那处牙印,又吩咐车夫走快一些。马车很快停在靖王府门口,赵玠将魏箩抱进府邸,又名管事拿了他的令牌去宫里请大夫。他脸色不大好,从头到尾都绷着一张脸,模样吓人,饶是王管事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此刻也不免有些惊惶,行事比以往更加小心了些。

宫里的太医赶来时,还当靖王妃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急得额头直冒大汗,孰料却见魏箩好端端地坐在花梨木美人榻上,笑盈盈的,一双杏眼儿弯成两个月牙。

魏箩吩咐金缕:“瞧把张太医累得,满头大汗,金缕去倒杯茶来吧。”

不怪魏箩心大,实在是赵玠的模样太紧张,她原本也憋着一口气,但是一看赵玠比她还愤怒的模样,登时就不气了。

张太医哪里敢喝茶,听靖王说了魏箩的情况,登时松了一口气道:“王妃请抬起头来,让下官仔细看看。”

魏箩便乖乖地抬头。

只见那修长雪白玉颈上的牙印已经变紫变肿,瞧着颇为煞人。张太医左右看了一番,摇摇头道:“下官会开些消炎的药,以免留下炎症…只不过伤口太深,怕是会留下牙印。”

赵玠的脸色一沉,冷声问道:“可有消除的方法?”他不想让魏箩身上留下别人的印记,更何况还是牙印这种东西,且牙印是在脖子上,倘若夏天穿得单薄一些,别人一瞧就瞧见了。魏箩是那样爱美的姑娘,必定不希望身上留下伤疤的,只要有一点方法,赵玠都不想让这个牙印留下。

好在张太医思忖片刻,颔首道:“倒是有一味良药,名字叫素肌散,是前年番邦进献给陛下的良药,后来陛下转赠给了宁贵妃。那药不仅能消肿祛疤,更能悦色养颜,委实是一种千金难求的好药膏,只不过只得那一瓶,也不知宁贵妃那还有没有…”

赵玠闻言,对朱耿道:“去准备笔墨,本王亲自写一封书信,送到宁贵妃处。”

朱耿拿来笔墨纸砚,赵玠写了几句话,便交给朱耿送往宫中。

除此之外,张太医又叮嘱了一些饮食问题:“这阵子王妃最好不要吃海鲜水产等物,伤口也得用热水敷一敷,淤肿才能消散。”

一旁的金缕和白岚一一记在心中。

送走张太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朱耿从宫中回来,带回来一个青花梅雀纹小瓷瓶,“殿下,这便是玉肌散。”

赵玠坐在魏箩身旁,取下她脖子上的热巾子,接过瓷瓶:“贵妃可说了什么?”

朱耿道:“宁贵妃道王妃的身子要紧,当即就命人把药瓶拿来了。还问王妃受了什么伤,属下只道王妃是被野猫挠伤了,宁贵妃便没有多问。”

赵玠点了点头,看向魏箩那略有消肿的牙印,倒了一些药膏在手心搓了一搓,覆在魏箩的伤口上。

药膏凉凉的,旋即又带来微微的刺痛,这痛又辣又蛰,魏箩抽冷子往后缩了缩。

赵玠哄道:“别动。”

魏箩看向他,斟酌一番问道:“宁贵妃送来这药膏,咱们是不是也该送些回礼?”

赵玠微微弯起薄唇,凤目睨向她,“你想送什么?”

魏箩认真地想了想,宁贵妃住在宫中,那双眼睛肯定是见惯了宝贝的,金银珠宝她不稀罕,绫罗绸缎太没诚意。况且陈皇后与宁贵妃一贯不和,陈皇后是她的婆婆,她也不能送得太贵重了打了婆婆的脸。思来想去,这送谢礼还真是一件费脑子的事。

魏箩把自己的嫁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仍旧不知道该送什么。赵玠见她苦恼,笑道:“乖乖上完药,我带你去库房挑选,你看中哪个便送哪个。”

魏箩眼睛亮了亮,点头答应下来。

这靖王府的库房魏箩还真没去过,魏箩尚未嫁给赵玠时,大夫人和四夫人教过她如何持家、如何管账,她学了三个月,也渐渐能上手了。未曾想赵玠却担心累着她,不让她管这些,依旧让王管事打理王府庶务,然后每隔一个月向她回禀一次府中的大事小事。

如此一来,魏箩还能轻松一些,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魏箩没想到,赵玠居然是个如此低调的人,别看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库房却藏着这么多的宝贝。

魏箩立在库房门口,扫视一圈,见里面摆放着乱七八糟的古董字画,随手拿起来一个看看,不是前朝的孤本真迹,便是当今的奇珍异宝,每一个都价值千金。魏箩看花了眼,从库房角落结了蛛网的画筒里抽出一幅镶金边的画卷,展开一看,竟是前朝书画大家黄颐的腊梅寒鸦图,据说这幅画早已绝迹了,别说是真迹,世面上就连一幅赝品都千金难求,如今竟被赵玠随手扔在库房角落?魏箩仔细看了看画轴落款,委实是黄颐老先生的印章无疑,她低头,再看那画筒,是一个白瓷雕刻山水楼阁的竹节筒,这世上唯有任重远先生喜爱用竹节筒盛放画轴,可惜任老先生一生只做过三个画筒,其中一个随着任老先生埋葬了,一个在皇帝的书房,这第三个,竟然被赵玠遗忘在库房的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

一时间,魏箩看赵玠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魏箩走向一旁的八宝阁,从中取下一个红珊瑚盆景:“这个是什么?”

赵玠道:“当年皇祖母送给我的,是珊瑚中的极品血珊瑚。”

魏箩默默放了回去,又问另一个:“那这个花插呢?”

赵玠道:“这是红白玛瑙做的双鱼龙纹花插,十年前邬戎人投诚时送过来的。”

魏箩吹了吹一个金葫芦上的灰尘,“这个又是什么来历?”

赵玠看了一眼,解说道:“象牙雕的葫芦,一个大臣送的,没什么来历。”

魏箩:“…”

这么多宝贝,居然被他这样糟蹋!

魏箩又围着库房绕了一圈,每一样东西都能说得出名号,正是这么多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稀世珍宝,却被赵玠当成白菜萝卜一样随手堆在库房里,若不是魏箩今日过来一看,它们还不知要埋没到什么时候。魏箩都想伸手挠赵玠了:“你怎么能这么糟蹋东西?”

赵玠笑了笑道:“以前是没人打理,我不喜欢屋中摆放太多东西,便全堆在这里了。你若是喜欢,便让下人擦干净送到屋里去,至于摆放在哪里,全凭你的喜好。”

这句话说得正合魏箩心意。

这么多宝贝,她要好好整理一番才行。可是转念一想,她是来给宁贵妃挑选谢礼的,她看了看,却是哪个都舍不得,哪个都不想送。

魏箩比起来库房之前更犯难了。

最后选了又选,才选出一个玛瑙卧莲鸳鸯镇纸和一块歙石六龙纹金盒的暖砚,她依依不舍地道:“就送这两个吧,听说宁贵妃喜爱丹青,这两个东西也算投其所好。”

赵玠摸摸她的脑袋,颇有些感慨地道:“我的阿箩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魏箩挥开他的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瞧这人说的,她又不是傻子,宁贵妃送来了祛疤良药,她不送点回礼说得过去吗?

差人送完回礼后,又过了四五天,魏箩脖子上的牙印渐渐开始转淡了,听张太医的意思,只要再坚持涂抹那素肌散十来日,牙印便会消除得一干二净。

赵玠听罢,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再加上冬天来临,天气也开始变冷了,穿得衣服比较厚实,旁人一般看不出魏箩脖子上有什么异常。这日魏箩收到英国公府的消息,说是大夫人为魏常引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正是平远侯府的千金小姐梁玉蓉。

一开始平远侯夫人不大同意,虽说魏常引开始治疗腿疾了,但是治不治得好还不一定,若是把女儿嫁过去,发现那魏常引的腿根本治不好呢?是以平远侯夫人犹豫了很久,后来是魏常引亲自登门求见平远侯夫妻,并说了一番真挚动情的话,平远侯夫妻才点头的。

至于魏常引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且梁玉蓉嫁给魏常引一点也不吃亏,英国公府是世袭的爵位,到了魏常引这一辈,若是魏常引的腿疾能够治好,他又是大房嫡子,爵位必定会落到他的头上,到那时梁玉蓉便是国公夫人,身份地位是做姑娘时不能比的。

也就梁玉蓉捡了个便宜,要是魏常引的腿疾治好了,上门说亲的人家肯定不在少数,哪能让平远侯夫人这么嫌弃?

魏箩听到这个消息,既是为梁玉蓉高兴,又是为他们感慨。

上辈子梁玉蓉和魏常引的结局那样悲惨,这辈子发生了许多变数,他们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委实叫人高兴。

梁玉蓉和魏常引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时间有些赶,毕竟魏常引比赵玠还大半岁,早些年因为腿疾一直拖着,如今总算定下媳妇儿,大夫人自然想早早地把人娶进门,为英国公府开枝散叶。

第132章

算算日子,魏箩跟梁玉蓉许久不曾相见了。

自打魏箩嫁给赵玠后,不能再像姑娘家那般自由,操心的事情变多了,跟以前的闺中密友来往也变少了。但是魏箩与梁玉蓉的情谊却是不变的。如今梁玉蓉和魏常引定了亲,日后魏箩见到她便要叫一声“嫂嫂”,一想到梁玉蓉那张笑吟吟的小脸,魏箩便有些叫不出口。那姑娘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魏箩笑了笑,坐在朱漆嵌螺钿炕桌后面,提笔写信。

她眉眼弯弯,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泛着笑意,粉嫩嫩的唇瓣勾着,很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赵玠在一旁瞧着,撂下手中的《资治通鉴》,支着下巴看她,“在跟谁写信,这般高兴?”

魏箩写完最后一句话,用火漆封好,倒也没有瞒着他:“写给玉蓉的。近日天气不错,我便想邀她去城外的千佛寺逛一逛,顺道还一还愿。”

赵玠慢条斯理地“哦”一声,眉梢微扬,“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许过愿望?不妨说给为夫听听,菩萨未必能帮得了你,为夫却是能帮你实现的。”

魏箩把信封交给金缕,走到他身后道:“大哥哥忘了?上回大伯母去千佛寺许愿,希望常引大哥的腿疾能早日治好,还是你给我们引荐,大伯母才能见到清妄大师的。”

这么一说,赵玠倒是想起来了,遂笑了笑道:“自然记得。本王就是在那里亲了你第一口。”

魏箩见他不正经,也没接这话茬,只继续喋喋不休道:“玉蓉既然跟常引哥哥定了亲,替魏家上上香,拜拜佛也无可厚非,而且我跟她许久没见面了,想借着这次机会跟她好好说说话…”

赵玠不为所动,对这些妇孺家的活动不感兴趣,捏了捏魏箩的脸蛋道:“这才成亲几日,你便要扔下为夫跟别人厮混,就不怕我不答应么?”

魏箩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白皙粉嫩的脸蛋凑上前,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你会不答应吗?”

这句话说得狡猾,仿佛他不答应,便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赵玠噙着笑道:“我有什么非答应不可的理由吗?”

魏箩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她讨好他。于是“吧唧”一口印在他脸上,声音又响又脆,“这样行吗?”

赵玠低笑,“诚意不够。”

魏箩只好往下寻去,找到他的薄唇,迟疑半响,张口含住他的双唇,学他平时的模样慢慢吮吸。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难为情,吃了一会儿耳根子就红透了,偏偏赵玠还一动不动,一双乌黑沉静的凤眸看着她,略含笑意,仿佛在问:只有这些本事么?

魏箩闭了闭眼,这时候只好抛开矜持,全心全意地讨好他了。她把他想象成一块窝丝糖,卷入口中,慢慢地吃。直到察觉赵玠的呼吸越来越重,她才满脸通红地松开他,杏眼潋滟,满含春娇。

魏箩期待地看向赵玠:“我能出去吗?”要是再不行,她可真没辙了。

赵玠一伸手将她勾到身前,搂着她的腰道:“为夫这里有一个主意…”见魏箩小脸红彤彤的,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唇瓣,眼神微黯。

魏箩自然要问:“什么主意?”

再然后,她便被赵玠按到了身下。

书房中有朱漆镂雕卷云纹书桌挡着,只见赵玠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后面,衣冠整齐,端的一派君子之姿。然而他的表情却有些隐忍。

且能听到一个娇气的声音斥道:“这是白天,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赵玠眼神黯了黯,安抚道:“没有本王的吩咐,谁都不敢进来。谁若是擅自闯入,本王杀了他。”

魏箩没再吭声。

书房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许久才听赵玠倒吸一口气,哑声说道:“阿箩,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门外,朱耿和杨灏身子绷得笔直,注视着前方。两人看似冷静,其实心里早就不淡定了,心道王爷和小王妃可真会玩,这光天化日,又是在书房,就没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么?两人额头滴了一滴汗,虽腹诽,却也不敢进去打扰二人。

*

翌日出门时,魏箩狠狠地瞪了赵玠一眼。

昨儿帮他做了那事后,她的嘴巴到这会儿还酸着呢。都是他,非要什么劳什子的条件,不就是出一趟门么,却跟管家婆似的管得严严实实的。不过今天早晨赵玠的态度却是不错,不仅亲手喂她吃饭,还为她描眉画眼。当然赵玠描的眉是不能入眼的,弯弯曲曲像蚯蚓不说,还差点把魏箩描成了一字眉,魏箩一照镜子便气笑了,一面命金缕擦掉重画,一面对赵玠道:“我以前以为大哥哥无所不能,如今总算发现一样你不会的。”

赵玠并起两个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我若是画得很好,你才更应该担心才是。”

魏箩一想也是,便忍不住“扑哧”一笑。

“阿箩,打从你坐上马车,脸上的笑就没听过,究竟有什么高兴的事,也同我说说吧?”梁玉蓉凑到她跟前,一脸促狭地问道。

魏箩看向梁玉蓉,不为她话里的揶揄而羞赧,反正跟赵玠在一起时,什么羞人的话没听过,她早已练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她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你跟常引大哥的事,我还没问你呢。听说那天常引大哥亲自登门平远侯府,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竟让伯父伯母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果不其然,梁玉蓉脸蛋一红,拧了一下魏箩的腰,“我…我怎么知道?爹娘商讨我的婚事,从来不让我知道的。”

魏箩将信将疑地觑她一眼,末了梁玉蓉恼羞成怒,一下子朝魏箩扑过来,俩人双双倒在织金云鸟纹毯子上,乱作一团,笑声不断,此事才算作罢。

到了千佛寺,魏箩和梁玉蓉来到寺庙门口。说来也奇怪,往常香客如云的千佛寺今儿却格外安静,寺庙外站着左右两排穿玄青软甲的侍卫,寺庙内的僧人脚步安静,仿佛里面在接待什么重要的贵客。门口的小和尚原本想把她们拦住的,但是得知魏箩的身份后,犹豫了一下,两边都不好得罪,于是道:“二位女施主请。”

魏箩和梁玉蓉走入大雄宝殿,见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跪着一位妇人,她穿着深红色织金芙蓉花纹妆花大袖衫,头梳倾髻,髻上斜插两支金累丝猫眼石青虫簪,端看背影,无疑是个尊贵美艳的夫人。那夫人对着佛像拜了三拜,一旁穿樱色苏绣莲花纹褙子的姑娘扶起她,转身往门口走来。

就着殿外暖融融的日光,魏箩这才看清妇人的样貌,不是别人,正是住在重华宫的宁贵妃。

魏箩怔了怔,以晚辈拜见长辈的姿态行了行礼,道:“贵妃娘娘。”

梁玉蓉也跟着行礼。

宁贵妃到底比她们年长一轮,遇事比她们多,行事也比她们成熟稳重,倒是没露出多少诧异,只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相遇,看来我跟靖王妃颇有缘分。”

魏箩敛眸,抿唇一笑,“上次一事,多谢贵妃娘娘的良药,我的伤口才能好得这样快。”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这阵子靖王府琐事缠身,一直没能亲自入宫向贵妃娘娘道谢,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我托人送了镇纸和端砚,不知娘娘收到了么?”

其实靖王府根本算不得忙,纯粹是魏箩找的借口罢了。赵玠和陈皇后都不喜欢宁贵妃这一边的人,她自然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宁贵妃笑容端庄,恰到好处,“这有什么?不过是一瓶药罢了,靖王妃生得这样标致,若是留下什么伤疤,那才真叫惋惜。只可惜那药只有一瓶,陛下送给我以后,我用了将近一半,不知可还够吗?”

魏箩点点头,笑容不变,“够的,娘娘有心了。”

宁贵妃点点头,她身旁的姑娘这才有机会向魏箩行礼,声音绵软动听:“皇嫂。”

那姑娘抬起头来,最夺目的是一双璀璨的眼睛,水波微漾,好似清澈的潭水,接着是妙目琼鼻,樱桃小口,倒是个不可多得美人胚子。然而魏箩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她那一声“皇嫂”,想来应该是赵璋新娶的王妃,定国公府大房最小的姑娘,高婉儿。

魏箩对这姑娘没几分印象,兴许是她家不常跟定国公府来往的关系,只记得她是个性子乖巧,性情温和的心性儿。

魏箩跟赵玠定亲没多久,赵璋转头就定下了定国公府的高婉儿,且成亲时间比他们还早了一个月。这其中不免有较量的意思,只不过没人说破罢了。

魏箩同宁贵妃到后院客房说了一会儿话,得知宁贵妃近日身体不适,是以才会出宫到寺里拜一拜菩萨。魏箩关怀了几句,也没说要给宁贵妃送什么药材,毕竟那瓶药的恩情已经还了,再多的,魏箩便不愿意与她们来往。

离开千佛寺时正值晌午,太阳高照,日光和煦,平添几许暖意。

魏箩告别了梁玉蓉,回到靖王府,向下人询问赵玠的下落,得知赵玠正在书房,便举步往书房里走去。

第133章

起初下人说赵玠在书房时,魏箩并未起疑,只当他是在看书或者处理公务,未料想刚走进书房,却见赵玠坐在金丝楠木的八仙椅上,左腿随意地搭在右腿上,绣金云纹的袖子卷起,露出精壮有力的小臂,手持一块小小的石黛,正往手臂上画着什么。

魏箩走近,才看清他手臂上画着粗粗细细、长短不一的线条,这些线条细看,有些弯弯的,竟跟白天他给她画的眉毛有些相似。

“大哥哥,你在做什么?”魏箩出声问道。

赵玠掀眸,把石黛放在一旁的朱漆楠木书桌上,见她回来微微笑了笑,张开手臂道:“回来了?让为夫抱抱。”

魏箩上前,倒也乖巧钻进他怀里让他抱了个满怀,仍旧没忘记他先才那番举动,指着他手臂上歪歪扭扭的线条问:“你画这个做什么?”

赵玠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搂着她软软细细的小腰,含笑道:“你不是嫌我画眉画得不好看么,这不便想着练练手,日后好给你画眉。”

油嘴滑舌。魏箩皱了皱小鼻子,左看右看,觉得他画的比早上画的强上许多,遂好奇地问:“你一个下午都在练这个么?你怎么知道哪种眉形适合我?”

赵玠拈住她小小巧巧的尖下巴,面对着自己,另一只手轻轻地婆娑她的眉毛,“阿箩是柳叶眉,我如何不知道?倒也没有练多久,只半个时辰罢了。”他处理完公务,无所事事,想起今早魏箩那副嫌弃的小模样,便心血来潮命朱耿取来石黛,先是在宣纸上练习,后来觉得宣纸始终不如人的皮肤来得贴切,之后便又画在自己的手臂上。刚有些上手,魏箩便回来了。赵玠没有忽略她眼睛里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愉快,低头亲了亲她的小嘴道:“怎么了,瞧着不大高兴?谁欺负我们阿箩?”

魏箩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情绪一点儿也没有外露呢。她搂住赵玠的脖子,贴着他的胸膛道:“我今天去千佛寺上香,遇见宁贵妃和齐王妃了。”

五皇子赵璋因为西北大旱一事处理得好,年前被崇贞皇帝封为一等亲王,定国公府的高婉儿嫁给他后自然成了齐王妃,加之前阵子又被太医诊断出来坏了身孕,听说齐王府的门槛儿都快被贺喜的人踏破了。

如今想来,宁贵妃带着高婉儿去千佛寺烧香拜佛,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是为了高婉儿肚子里的孩子吧。

赵玠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波澜不惊地“哦”一声,“你们说了什么?”

魏箩想了想,如实回道:“没说什么,只随口寒暄了几句,宁贵妃问我的伤好了没有,我便感谢她送的那瓶素肌散。她身子不好,没说几句就离开了,齐王妃的性子倒是不错,同我多说了两句话。”

魏箩一边说一边吩咐金缕去打一盆热水,热水送来后,她打湿了巾子覆在赵玠手臂上,轻轻擦拭他手臂上的眉印,继续道:“宁贵妃还关怀了几句你的情况。”

赵玠弯了弯唇,似笑非笑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魏箩垂着浓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像两把小扇子,“我自然是如实回答的,你好的不得了。”

过了一会儿,魏箩擦干净他的手臂,又放下他卷起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道:“齐王妃说永安王妃不久前刚生了一个小世子,再有几天就满月了,届时邀请我一道去。”

赵玠一边享受她的伺候,一边噙着笑道:“你呢?你若是不想去,我便直接差人送一份礼,你留在家中便是。”

魏箩想了想道:“还是去吧,毕竟你人缘这么差,我总该要为你争回来一些才是。我要是再不去,这盛京城里就没人愿意跟你来往了。”

此话不假,赵玠的人缘委实不太好。他生性冷漠,不近人情,在旁人面前寡言少语,能对着你笑一笑便是极大的恩赐了。再加上他名声不大好,处理公务时手段老辣、果决无情,早已在盛京城获得了一个“活阎王”称号。除了拥趸他的大臣,盛京城里的世家贵族圈子还真不愿意跟他多来往,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他,被他记恨上,从此一家老小性命难保。

魏箩既然已经嫁给赵玠,自然不愿意他树敌太多,她拉拢一下大臣们的夫人,多多少少能为他挽回一点声誉,免得他的名声越来越差。

虽然魏箩的骨子里并不太喜欢应付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

*

到了永安王的小世子满月这一天,魏箩和赵玠一同前往六皇子府。

永安王妃先前生了两个女儿,如今总算喜得一子,永安王薛荣十分重视这个儿子,大办一场酒席,邀请了朝中所有的高官重臣和勋贵世家,场面办得很热闹,一入府便能感觉到浓浓的喜悦。

马车停在二门,魏箩扶着金缕的手走下马车,一抬头,便看到前面穿焦月色吴罗绣金芙蓉纹花边褙子的齐王妃高婉儿,身边穿秋香色襦裙的姑娘正是高晴阳。高晴阳与高婉儿是堂姐妹关系,如今正好碰面,走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瞧着高晴阳的模样,却是对这个堂姐不大热情。

高婉儿与高晴阳说话时看见了魏箩,忙露出一抹笑,等魏箩走到跟前,说道:“皇嫂,方才我还跟晴阳说起你来,没想到你就在身后,看来还真不能在背后议论人的是非。”

高婉儿天生一副笑模样,圆脸蛋、杏仁眼,生得颇为讨喜。若非立场不一样,魏箩应该是能跟她做朋友的。

魏箩客气地寒暄:“你们说我什么?”

高婉儿故意看了看她身后,见赵玠没来,才笑眯眯地道:“我说话比较心直口快,皇嫂不要放在心上。”她挽着魏箩的手,一边往内院走,一边道:“我就是觉得你同靖王爷差别太大,靖王那般冷酷无情,你又看起来平易近人,生得娇娇弱弱,好像一折就断了,我都担心靖王私底下欺负你。”

平易近人,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形容魏箩的。魏箩敛眸笑了笑,语调平静道:“靖王哥哥待我很好。”

高婉儿自然是不信的,只当魏箩是为了保全赵玠的面子,何况谁会在大庭广众下说自己夫君不好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高婉儿没有将魏箩的话放在心上,一行人走入花厅。

永安王妃领着一干命妇夫人向魏箩和高婉儿行礼,将魏箩和高婉儿请入上座,态度很是谦和。毕竟永安王是外姓王,当年跟着皇太祖打天下时封的王位,如今过去许多年,手中没有多少实权,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罢了。是以对待亲王女眷们,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永安王妃道:“二位王妃纡尊降贵,光临敝府,是宝儿的福气。”说着转头吩咐奶嬷嬷将小世子抱出来,抿唇笑道:“这孩子刚生下来就生了一场病,娇气得很,二位王妃别嫌他哭声吵闹就好。”

高婉儿在人前端得贞静娴淑,全无方才古灵精怪的模样:“怎么会,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嬷嬷将小世子抱过来时,魏箩看了看,小家伙生得精致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粉嘟嘟的嘴唇,还有那小巧的鼻子,难怪永安王妃一看见他便笑,委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高婉儿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哄了又哄:“这小家伙儿生得真好看,不知日后我的孩子能不能有他一半漂亮。”

高婉儿只比魏箩成亲早一个多月,如今便诊断出怀有身孕了。

永安王妃恭维道:“王妃与齐王的孩子,自然是龙章凤姿的人杰。”

高婉儿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嫂,你也瞧瞧吧,他笑起来真讨人喜欢。”高婉儿抱到她面前道。

魏箩放下斗彩小盖钟,倒是没有拂了高婉儿的面子,伸手碰了碰那孩子的脸颊。哪知道这小家伙儿竟然捉住了她的手指,小手握成拳头,“咿咿呀呀”便往自己嘴里放。

魏箩怔了怔,下意识往回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