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还有,皇帝也不是天天都去…”

“别说了。”她可不想惹上什么大不敬之罪。

他坚持道:“他很少召嫔妃侍寝的。”

听他还要坚持说,她吓得伸出手,把他的嘴捂住:“都叫你别说了!小心让人听见了,治我们的罪,可就遭殃了!”

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覆在他口鼻之间,他甚至能闻到一丝淡淡的女子馨香。他呆呆地望着她,乖乖地不再说话了。

她的眼睛往四处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放下心来,把捂在他嘴上的手拿了开来。

她又说道:“再说了,他去不去睡嫔妃,睡哪个嫔妃,是不是天天睡,关我们什么事?他爱睡谁就睡谁去,爱睡几天就睡几天,我才懒得操那个心呢。”

突然她想起什么,又把自己的嘴捂住:“糟了,我又犯大不敬之罪了。”

看着她捂在自己唇上的手,就是刚才捂过他嘴的那只手,他只觉得自己唇上也有软软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向她解释那件事。他转过脸,不再作声,默默烤着自己手中的香肠。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转过脸又去看她,见她很认真地在烤着那根香肠。

他又问道:“那个,今日我们第三回见面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微微顿了顿,说道:“你叫我许蔓吧。”

“许蔓?”他念着她的名字,“此名甚为特别呢。”

她斜眼看了看他,说道:“没有阿螭特别。”

他笑了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进宫来做**娘的?”他又问。

她面色一滞,幽幽说道:“我原来的丈夫另结新欢,不要我了,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要不是那渣男胡一鹏那一撞,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听到她的话,他微微一怔。如此美好的女子,那男人怎么就不要了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你进宫了,有没有想过要留下来?”

“不留下来,我又能怎么办?”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我平日就带带孩子,也不累。”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留在宫里做嫔妃?这样的话,你就衣食不愁了。”

“不想。”她把头摇得像拔浪鼓。留在这里做什么?被炮灰啊?我可是要出宫,买千亩良田,包养小鲜肉的。

“为何?”他问。

她自然不可能跟他说实话,淡淡笑了笑,说道:“天天坐在宫里,等着皇帝来宠幸啊?那多惨!”

“如果皇帝喜欢你呢?”他又问。

“皇帝会喜欢我?”她转过脸,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开什么玩笑?”她这身子都给皇帝生过一个孩子了,皇帝只在发酒疯的时候要了她这身子,此后看都没来看过她一眼,怎么可能出现喜欢她这种事?完全不合常理。

他望着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好啦,我们不说皇帝的事了,再说下去,我们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说道。

他点了点头,应道:“好。”

正在这时,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烧着火你还冷吗?”他赶紧问道。

“不是。”她掏出绣帕,擦了擦口鼻间,说道,“我们华阳宫用的是黑墨炭,烟灰太浓,三皇子闻了会咳嗽,所以,这几日我们一直没敢烧炭取暖,可能我有些受寒了。”

他皱了皱眉,说道:“沈容华位份虽然不高,可也应该给你们配银丝炭啊,你们怎么用的是黑墨炭?”

“好像我们的被孙贵妃挪去用了,内廷局就给了我们黑墨炭。”她说道。

听了她的话,他皱了皱眉,说道:“我认识内廷局的人,我想办法为你们弄些银丝炭来。”

“真的?”她一脸惊喜,“那我替我们华阳宫的人谢你了。”

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他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这两回你怎么没带三皇子出来?”他又问,“他饿了可怎么办?”

“我喂饱了他才出来的,再说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她说道。

“对了,明日让他早些睡。”他说道。

“为何?”她不解地望着他。

“据钦天监说,明晚亥初一刻会有天狗食月之相,见之不吉。三皇子人小,让他避着点。”他叮嘱道。

天狗蚀月?那不是月蚀吗?

她一脸兴奋地问道:“明晚真有天狗食月吗?那我晚点睡,等着看!”

“你不怕不吉?”他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好怕的?”她笑了起来,“等天狗来吃月亮的时候,看我把它吓跑,然后把月亮还给大家!”

听到她这么说,他笑了起来:“不如我们一起赏此奇相?”

“好啊!”她干脆地应道。

“那明晚亥初正时,我还在此等你。”他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时,香肠也烤好了。两人便一人一根,把香肠祭了自己的五脏腑。

阿螭吃完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擦嘴的帕子。沈初夏见他望着自己一脸尴尬,想着自己身上有两张绣帕,便帕给了他一张,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分了手。

没想到,沈初夏回到华阳宫不到一个时辰,内廷局就派人送来了不少银丝炭。

沈初夏以为阿螭只是说说,毕竟这银丝炭贵重,也不指望能靠他得到多少银丝炭。没想到他不仅说到做到,而且还来得这么快,送得还这么多。

那阿螭做事,果然靠谱。

看来,自己与他交好,这步棋是走对了。

第八章

古代的人都睡得早,因而,过了戌正时分,宫人们陆续洗漱,准备睡了。

沈初夏洗漱完毕,却没**。她记得,今晚与阿螭约好了在兰草院一起看月蚀的。见也没什么事了,她便叫宫人们都歇息了,只有明兰还陪着她。

夜深了,见沈初夏还坐在灯下看书,一点要睡的意思也没有。明兰忍不住问道:“容华,都快亥时了,你还不**歇息?”

“我今晚还有点事,要晚点睡。”沈初夏应道。

“容华,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啊?”明兰瞪大眼睛望着她。

“今晚不是有月蚀吗?”沈初夏笑着应道,“我一会儿要出去看月蚀。”

“容华还要出去看?”明兰皱了皱眉头,“不能就在华阳宫里看吗?”

“外面园子里看得更清楚。”沈初夏冲着明兰笑了笑,说道,“对了,明兰,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听了沈初夏的话,明兰微微一呆,有些为难的说道:“那个…容华要出去…我当然要陪容华…”

“我不用你陪的,反正我就在外面,也不怕。”沈初夏笑了起来。她知道,古人大多觉得月蚀、日蚀、流星什么的,都属异相,视之不吉,一般都躲起来不看的。她早知道明兰不会情愿出去的。

“容华真不要我陪?”明兰小心地观察着沈初夏的神色。

“我知道你害怕,你就留在屋子里吧,反正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沈初夏笑道。

“那,那我就在屋里等着容华吧。”明兰小声地应道。

“好。”沈初夏点了点头,见时候也不早了,把书搁下,起了身,“差不多了,我要出去了。”

“那我送容华出去。”明兰赶紧站了起来。

见明兰因为没陪自己出去,一脸小心翼翼地模样。沈初夏为了让她心安,忙拉过她的手,笑道:“那你把我送到华阳宫门前就行了,我自己出去。”

明兰拿了件斗篷,替沈初夏披上,然后又拿了盏灯笼,两人便出了屋。

今晚值夜的张固看沈初夏这么晚还要出去,有点吃惊,但他也没多问,便开了门,与明兰一起把沈初夏送出了华阳宫。

今晚是十六,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沈初夏提着灯笼,踏着皎洁的月色,独自往兰草院走去。没走多远,便看见前边路上有人提着灯笼往自己这边来了。

她心头有些诧异。还有人跟自己一样,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

那人走近了,沈初夏才发现此人是昨天阿螭找来点火的那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也看见沈初夏了,远远叫道:“前面来的可是许蔓姑姑?”

听他叫自己许蔓,沈初夏愣了愣。自己只跟阿螭说过自己叫许蔓,他这么称呼自己,莫不是阿螭跟他说的?于是,她大声应道:“是的。”

那小太监忙跑了几步,来到沈初夏跟前,行了一礼:“小人专程来迎许蔓姑姑的。”

沈初夏笑着问道:“是阿螭叫你来的吗?”

那小太监愣了愣,应道:“是。”

“他倒有心了。”沈初夏笑了起来。

“许蔓姑姑,这边请。”小太监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看这小太监如此模样,沈初夏更觉得这阿螭在宫里等级不是一般的高。

于是,她对着小太监问道:“小公公,你与阿螭在哪个宫做事啊?”

小太监回脸,一脸谨慎地看了沈初夏一眼,说道:“姑姑有话,请直接问…问他吧。”

说罢他便转过脸去,无论沈初夏再怎么问他,他都紧闭着双唇,再不说话。

到了兰草院,阿螭果然已经在院中了。那小太监把她送到门前,并没有随她一起进去。

沈初夏慢慢向他走近,笑道:“阿螭,久等了。”

他回过身,看见她到了,微笑道:“我也刚到。”说着把手里握着的一样东西向着她递了过来,说道,“天冷,你拿着。”

她接到手里,才发现是只暖手壶。她仰起脸,对着他笑道:“多谢。”

他笑了笑:“你怎么来这么晚?你再不来,天狗都把月亮吃了。”

“吃了更好。”沈初夏冲着他眨了眨眼,“正好我来把天狗吓跑,把月亮给救出来。”

看她一脸调皮的模样,他呵呵笑出声来。

本就是冬日,天气有些冷了,晚上寒气更甚。沈初夏捧着暖手炉,只觉得有一股暖意,从手心直传到自己心底。

“那个,银丝炭已经送来了。”她望着他,笑道,“谢谢你。”

“嗯。”他点了点头,“不够跟我说,我叫他们再给你们送来。”

“好。”她应道。

顿了顿,她又说道:“把暖炉给了我,你不冷吗?”

他笑了起来:“我哪有你们女子那么娇气。”

闻言,她笑了笑,也不说话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将挂在一旁树梢上的灯笼吹灭了。阿螭皱了皱眉,正要叫人来点灯,突然,他听到沈初夏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螭,你快看,天狗要来吃月亮了!”

他转回脸,看见沈初夏将右手高高举起,指向天际。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仰起脸,看见一个黑影正慢慢靠近那荧白色的月亮。那黑影慢慢与月亮重合起来,似乎真的有一个怪物在天上,一口将月亮吞噬了。

当月亮的光辉完全被遮住之后,这兰草院也随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沈初夏此时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四周静悄悄的,唯一能听见的,便是她,和他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绵远而深长。

抱着他送的暖手炉,闻着鼻端淡淡的兰花香,在这个冬夜里,她心中却涌动着融融的暖意,仿佛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她心里蔓延生长开来。

阿螭虽然是太监,可也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那么好看的男人。何况,他对她还那么好,是女人都会有点心动吧。可她也明白,她是不应该对太监生出这样的感觉。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安。为了赶走自己心头那异样的感觉,她把双手拢在嘴侧,对着天空大叫起来。

“阿蔓,你为何要叫?”他讶然道。

她笑道:“赶走大天狗,救出月亮啊!”书上不是写,古时候的人都这样的吗?难道这里不是?

她话音一落,便听见身边的人带笑的声音响起:“那好,我与你一起赶大天狗!”

说罢,他也学着她的模样,对着乌黑的天空“嗬!嗬!”地叫了起来。她也继续叫着。

两人傻叫了一会儿,又笑作一团。

不知那天狗是不是听到两人的吼声,被吓跑了,慢慢把月亮放了回来。

当那一轮满月重新挂在天穹之上时,她拍手笑道:“我们终于把月亮救出来了!”

她微笑着转过脸,看着身边的他,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眼中的光芒甚至比天边的明月还要闪耀。

她微微一怔,随即把脸转了开去,笑容却有些不自在了。

这张脸,长得真的好看啊。他是太监,再好看,也是太监。你是要出宫的,可再不能对他动心了。

她不敢再久留,忙跟他说自己怕三皇子醒来要找自己,便匆匆告辞而去。

他没有挽留,只是把她送到院门口的时候,对她说道:“阿蔓,你还欠我八根香肠的。我二十日会过来,到时你记得带一根香肠过来给我。”

“不是还有七根吗?”她怔了怔,“我记得我已经拿了三根过来了。”

他嘴角噙笑:“有一根是你吃的,不算。”

她一噎。当天烤了两根香肠,确实是自己吃了一根。于是,她只好点了点头:“好。”

她都走了一段路了,还听到他在身后叫道:“记住,二十那日,不见不散!”

她回过头,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转过身,往回走去。她也感觉到这个太监,好像对自己也有些不同。突然,她心头一惊,他不会是想与自己结对食吧?这可不行,她是要出宫当女地主的,可不能被这太监把心骗了去。这般一想,她脚下的步伐越快了。

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他心头有一点失落的感觉。

“申则。”他叫了一声。

那个叫申则的小太监提着灯笼,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跑到他面前行礼道:“陛下,小人在。”

“我们也回宫去吧。”梁洹说道。

“是。”申则举起灯笼,照着路,往前面走了一段,便看见一辆在此等候多时的龙舆,四个抬舆的太监安静地坐在地上。看见皇帝来了,四人赶紧起身行礼。

申则托着皇帝的手,小心地扶着他上了龙舆。

舆夫上前,抬起龙舆慢慢往皇帝的寝宫乾阳宫走去。

“申则。”皇帝在舆中出了声。

“小人在。”申测应道。

“一会儿送我回宫之后,你去找汤直,叫他查查三皇子那**娘的情况。”皇帝说道。

“陛下主要想查哪方面?”申测小心地问道。

“主要是她的家世,特别她与丈夫是否和离。要是已经和离就不管了,如果还没有和离…”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随即声音又响起,“叫汪直把这事办了。”

申则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打算纳三皇子的**母了。他忙应道:“小人听明白,一会儿小人便去找汪大人。”

“嗯。”梁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养着神。可是,一闭上眼,她的模样便跃入他的脑海中。

双眸如水,红唇如朱,笑容娇俏,洁白牙齿如同贝壳一般,在月光的映照下,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的一颦一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刻到他的心底了。

第九章

对梁洹来说,女人并没有什么稀罕的。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邓太后便安排了两个宫女来教他通晓男女之事。十七岁大婚,不仅立了皇后,还纳了嫔妃,这宫里的女人,更是任他取用。对他来说,与女子交.欢,就如同腹中饥饿,要进食一般。

但这个叫许蔓的女子带给他的感觉却有些不同。他觉得,她很特别。到底怎么特别,他也说不清楚,他只觉得她跟他以往见过的女子相比,很不一样。

虽然她的身份不高,但他不想像对其他女子一般,随意取之便是。他发现自己很在乎她的感受,想要她开心。甚至为了陪她来看这月蚀之相,这么晚了,还踏月出门。怕她冷着了,还专门带了一只暖炉来给她暖手。

先前月亮被遮住之时,兰草院中一片黑暗,他眼睛望着的方向却不是天际,而是不由自主地望着她。看着她的脸,随着月亮的跳出而慢慢清晰。那一刹,他犹如置身于梦境。

他知道,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原本打算就这么跟她玩玩,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