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采见她这模样,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该不会是那个刺客刺伤了皇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几乎都想掀开被子去看看皇帝的情况了,语声也紧张了一些,“皇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顾沅沅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不是皇上......”

她眼眶一红,乌黑的眼睫跟着往下一垂,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那模样,仿佛马上就又要哭出来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是姐姐,姐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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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沅沅与沈采采说话的时候,皇帝正在偏殿与贺家师兄弟说话。

皇帝就坐在临窗的榻上,因为背对着窗外阳光的原因,他英俊冷峻的面容大半都浸在沉沉暗色里,神色越发的冷然。他的薄唇抿成一线,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好似刀片一般的冷且单薄,就连说出口的言辞亦是有如刀刃锋利:“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贺从行和贺希行便站在皇帝的身前,他们两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便是一贯冷定从容如贺从行、乐观自在如贺希行,两人的额上都带着薄薄的细汗。

贺从行叹了一口气,还是主动先开了口:“陛下,您也知道,昨日那刺客的匕首上是掺了毒的。一山都难容二虎,而百日乐又是天下少见的奇毒,哪里能够容得下新毒?娘娘已中百日乐,此时再添新毒,便是暂时无恙,也会激起百日乐的毒性。换句话说:百日乐现在随时都可能发作,到时候毒入肺腑才是真正的无救。所以,我们必须赶在百日乐生变之前,开始我们预定的解毒计划.......”

皇帝的手就抓在紫檀木机的边角上,手指紧绷,因为用力太过的缘故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乎只差一点就要将那小角都捏碎了。但是,他的面色却仍旧是极冷定的,他很快便收回手,重又端起木几上的一盏茶,低头喝了一口略润了润喉咙,然后才缓缓道:“如果现在就开始解毒,那之前做的努力岂不白费了大半?”

贺从行心知皇帝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但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陛下,现在解毒,或许只是白废了大半的努力;可若是再拖下去,百日乐毒发,那便是再也救治不及了。”

皇帝听到这话,终于抬眼看入了贺从行的眼里:“朕记得,你先前和朕说过,你有七成半的把握?”

贺从行顿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皇帝此时说起这个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作为医者,哪怕有些残忍但也必须要将实话告诉对方:“现今仓促解毒,不仅皇后和顾姑娘的身体都还没来得及调整到最佳状态,解毒剂的配比和服用时的剂量问题也还没有真正解决。陛下,现在解毒,至多只有五成把握.......”

话声还未落下,皇帝已经把手上的茶盏丢了出来。

好在,皇帝还有一二的理智,至少没把茶盏丢贺从行和贺希行的身上,那茶盏落在地毯上,虽然地毯柔软但薄如蝉翼的瓷壁还是立时便碎了开来,茶水和茶叶一起流了出来,在猩红色织金地毯上留下水痕,茶香袅袅却无端端的叫人心惊肉跳。

贺从行紧绷着脸,尽量维持镇定,一侧的贺希行却是险些吓得跳起来。

贺希行到底还是傻人胆子大,他用眼角余光瞧了瞧自家师兄的脸色,再瞧一瞧皇帝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娘娘那里估计也是快要醒了,您要不然先过去看看娘娘?”他小心翼翼的道,“不过,解毒这事您肯定还是要早点作出准备,最迟今晚......”

“行了!”皇帝终于出声打断了贺希行的话,忽而从榻上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皇帝那如同刀片一般锋利雪亮的目光沉沉的在贺从行还有贺希行身上掠过,仿佛是要穿透皮肉,直直的戳进心头。

贺从行和贺希行只觉得脊背都要被汗水打湿了。

好在,皇帝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他面如冰雪,负手于后,淡淡道:“朕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说了宜早不宜迟,那么朕便信你们一次。”说罢,他抬步往外走去,声音如凉彻肌骨的冷风,又冷又沉,“你们先去准备吧,别让朕失望.......”

贺从行和贺希行目送着皇帝离开,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贺希行简直想要骂娘,但他想着皇帝那冷得要冻死人的气场还是焉了吧唧的把脏话什么的都收了回去,反到是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师兄,你说皇后娘娘这运气......也真是够倒霉的!”

这倒霉二字,也不知道说的是沈采采这位皇后,还是贺希行自己。

贺从行已缓过神来,反倒教训起多嘴多舌的师弟:“少说闲话!”他语声一凝,又道,“既然陛下已经同意并且让我们着手准备,你去顾姑娘那里跑一趟——这解毒剂,最重要的药引还是她。”

贺希行连忙点头,这才跑了两步又苦着脸回头去看贺从行:“师兄你又坑我!”他简直是痛彻心扉,“顾姑娘现在肯定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我这时候过去,岂不是又和陛下撞上了?!”他好不容易才从虎口逃生,怎么又要跑着去虎口?

这不就是送死吗?!

贺从行凉凉的扫了贺希行一眼,铁石心肠的道:“快去!”

师兄有命,贺希行只好咬咬牙,嘤嘤嘤的去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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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内殿的时候,沈采采已经缓过神来了,正靠坐在床头喝着她的粥——她毕竟是刚醒来不久,喝了半盏蜜水后又觉得肚里饥饿,这就让顾沅沅把清墨等人叫了进来。有了清墨,沈采采不一时便吃上了厨房那儿才出来的热粥。

沈采采饿得很,一气儿喝了大半碗的加了椰奶和冰糖的燕窝粥。她见着皇帝来了,倒是先把粥碗搁了下来,没话找话的问皇帝道:“你早膳用了没?”

此时此刻,皇帝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他也不愿因此而对沈采采摆脸色。又或者说,他看着沈采采时也摆不出什么脸色。

皇帝免了众人的礼,抬步往榻边走了几步,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来,轻声与沈采采说道:“还没。”这样糟糕的心情,他哪里还能够用的下什么早膳?

沈采采闻言一顿,随即便挑了挑眉。她原就生的眉目盈盈,这秀眉一挑,越发显得眸光灵动,好似一弯春水往人脸上去。她似是没有察觉到皇帝这糟糕的心情,反到是笑盈盈的与他说道:“那正好,你陪我一起喝粥吧。”

说罢,她也没征求皇帝的意见,侧头与清墨吩咐了几句:“给陛下也端碗粥吧......”她想了下,“要咸的......算了,要有鸭子肉粥的话就那个吧。”

清墨恭谨的垂下头,细声应了下来。她也不敢假手旁人,这便亲自起身去厨房走了一趟,很快便又端了碗鸭子肉粥来。

待得把粥端上后,沈采采便与清墨还有顾沅沅等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我和陛下说会儿话。”

顾沅沅心里极不放心沈采采,不愿在此时离开。只是见着沈采采那神色,她也只得不甘不愿的随着清墨这些个宫人都下去了。

等人都下去了,沈采采才又看了眼一动不动的皇帝道:“你不喝粥吗?”

皇帝现今想着的却是沈采采身上的百日乐还有解毒之事,实在是一肚心事,毫无胃口。可他看着沈采采正关切的看着自己,便也把心事略压了压,从善如流的将搁在案几一侧的那碗鸭子肉粥端了起来。他用汤匙舀了舀,捡了块炖的软软的鸭子肉吃了,肚子里则是斟酌着要如何与沈采采说解毒的事情。

沈采采见他低头吃着鸭子肉粥,心里头倒是放心了一些。于是,她又端起自己的粥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顺便问了刺客的事情:“对了,我都忘记问你了,那刺客抓住了吗?”她真心觉得自己和皇帝也是倒霉的命,每回出宫玩一会儿,要么就是意外要么就是刺客......这都什么事啊?!

皇帝听她提起刺客,神色微微一顿,随即便又接口道:“当场抓住的。只可惜,看他那样子应该是特意培养出来的死士,当场便药破毒囊自尽了.......”这确实是一件可惜的事情,若是能抓着活着,皇帝必是要让那该死的刺客把刑部那一样样的刑罚一一试过去,把人活剐了不可!

沈采采却是回错了意,以为皇帝是可惜刺客死了追查不出来历,不免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也对,这要是能抓着活口,就能问出他的底细,也省的日后提防了。”

皇帝闻言倒是冷笑了一声:“这刺客虽是死了,可来历便是不查,那也是清清楚楚的。”

沈采采一怔,抬眼去看皇帝:“什么来历?”

皇帝用手中的汤匙轻轻的搅了搅手里的粥,神色冷峻:“还不是那些前朝余孽。”

这已经是沈采采第二次听说前朝余孽的事情了——上一回还是东奚山上,据说有前朝余孽混了进来,在她的马上做了手脚,皇帝中途抱着她跳下马,还摔断了腿;这一次倒好,直接来了个刺客.......

沈采采本还想说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可是想想这也算是夺人家国的仇怨,确实是大仇大怨。所以,沈采采也只好重又感慨:“怎么哪哪都有他们?这也太嚣张了吧?”

皇帝却是叹了一口气:“因母后之故,父皇去得也早,朕这几年大多心思也都是放在朝政上,没工夫管他们。且南边天高皇帝远,尚有不少前朝豪族世家与前朝余孽勾结.......朝廷这边,多少也有些鞭长莫及。”

顿了顿,皇帝的语声不觉又沉了下去,他搁下粥碗,极认真的看向沈采采:“采采,我不想骗你,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上,总也是少不了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这天底下总是有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想要伸手将我拉下去.......你在我身边,亦是会有许多的危险。”

沈采采吃了一口冰糖椰奶燕窝粥,双颊一鼓一鼓的。她含糊的应道:“这个我知道呀。”可惜古代也不好离婚,老公又不能真不要,就算真危险也只能认了啊。

皇帝看着她,又道:“所以,下一回你再遇见这种事,别总想着挡在我前面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先保护住你自己。”

沈采采就知道他会说这个,忍不住便道:“那是本能好不好——要是换了你,难不成你就不会推开我挡在我前面了?”

皇帝看着她澄澈如秋水的目光,心中仿佛被细针扎着,针扎在肉上,血肉模糊,那是无法形容的疼痛。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疼痛。

他的脸绷得有点紧,五官轮廓深刻,一字一句如同切金断玉:“我情愿是自己挡在你前面。”刺客匕首上涂的毒固然难缠,可也不是真治不了,若是那匕首是插在他身上或许还好些。偏偏沈采采身上已有百日乐,再添一新毒却是激出了百日乐的毒性,反倒更添难题。

沈采采早便从顾沅沅嘴里问出了解毒之事。所以,此时听到皇帝的话,立时便明白了皇帝的的话中之意。

她眸光微动,顿了顿,许久才轻轻的应声道:“陛下真的不必如此。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的,就是提前解毒而已——反正不都是要解毒的?”

真说起来,沈采采本来还对皇帝有些迁怒,觉得都是他没事找事非要往湖边走,这才撞上刺客。可真出了事,沈采采反倒不舍得去怪皇帝了——只怕再没有人比他更难受更后悔了。

所以,沈采采此时此刻也只是故作轻松的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现在开始的话,解完毒之后,说不定还能赶上七夕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十二点码出来了,这章很肥,算是双更了~

大家晚安,我们明天再见啦~~~

第82章 起因由来

皇帝没有说话。

他安静的垂下眼,他的睫毛长而浓密, 在阳光的照映下带着瑰丽的金色, 而他的两片薄唇却抿得紧紧的, 几乎抿成一线。

从沈采采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看上去是前所未有的冷肃。

很显然,他是一点也没被沈采采安慰到。

沈采采只好转开话题问他道:“你说行宫里会不会还有刺客什么的?”她才遇过刺客,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然, 我们还是收拾收拾, 先回宫吧。”

沈采采原来也觉得自己整日待在皇宫,简直是又闷又无聊,所以才总是想着出宫逛一逛什么的。可是,她去一趟东奚山就遇见了刺客;来一趟避暑行宫也遇见了刺客.......便是沈采采这种得过且过的性子都忍不住生出一种:“外面都是刺客, 一点也不安全,要不然还是回宫去洗洗睡睡吧”的想法。

“无事, ”皇帝抬起手, 很是仔细的替她理了理被角, 冷沉的语声微微一凝, 然后才道, “此回是我疏忽——本还以为经了东奚山一回,郑启昌也死了, 这些人会长点记性,暂且安静些......这一次出了这事,我已经派人排查行宫上下,再不会有这种事, 你大可以放心。”

说到一半,皇帝倒是想起自己还未将东奚山上回遇刺的事情仔细说给沈采采听,想了想,还是从头到尾的与她说了一回郑启昌暗中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事情——自然,他故意用周进儿引蛇出洞,最后换来了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机会那便不必多说了。

只是,说起这些前情,皇帝都不免蹙眉:“郑启昌坏事做尽,倒是死得干脆.......”他原还没空去想郑家的事情,只是现今再提起来,不免有些厌憎,连声音都是冷如霜雪,“真是便宜他们了。”

若不是之前先应了郑婉兮的话,皇帝早就已经想着法儿把郑家一家子全都拖出去一个个的弄死了。

沈采采看着皇帝提起郑家时的模样,忍不住又在心里怀疑了一回皇帝前世娶郑婉兮入宫为后的真正原因——如果说,顾沅沅这孝谨皇后是因为诞下真宗,皇帝和真宗后来追封的,那么郑婉兮呢?皇帝这般厌憎郑家,怎么就非要把这么一个娶进宫来?而且,前世郑婉兮入宫不久,郑家一家子确实也全都被皇帝给弄死了。便是沈采采都有些不大明白:前世的皇帝,这一番神操作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这是折磨郑家呢,还是他自己......

等等!

折磨自己?

难不成,皇帝前世是因为发现百日乐的时候已经太迟,不得不亲眼看着她过世,为自己的失察与无能而悔愧,特意把郑婉兮留在身边,提醒他自己、折磨他自己?

沈采采端着只剩下小半碗粥米的瓷碗靠坐在床榻上,一转瞬间便已想了许多,一时间五味交杂。然而,这种有关前世或是历史的事情全都是现在没有发生的,自然也不可能去问皇帝。沈采采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还是顺着皇帝的话音道:“听你的话,那些前朝余孽这些年一直在南边暗中发展,这么就忽然的和郑启昌混在了一起?甚至,现在郑启昌都死了,他们竟然还不肯死心?”

皇帝闻言一顿,抬眼去看沈采采,微微蹙了蹙眉头。

沈采采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是在犹豫要不要说,隔着被子踢了他一下,用脚趾间戳了戳他的尾椎:“你就不能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吗?”

皇帝不由叹气:“那些前朝余孽初时大约还是想着复国,自然是想着要慢慢发展,图谋以后。可是,十多年转瞬即逝,如今嘛.......”他眉梢微挑,似乎有几分讥诮,“我原先因着你的事情整日担心,一时没有去一时没有细想,如今再想想,倒是有些明白了。”

皇帝没有直接说结论,沈采采便眨了眨眼睛,自己坐在床上捧着粥碗思考了一下:十几年过去,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当今都并非庸才,哪怕偶有天灾人祸可百姓的日子却也比前朝过得好多了,人总是善忘的,如今的人怕是早已把前朝忘在了脑后。所以,那些前朝余孽是觉得复国无望,干脆就做恐怖分子,玩刺杀,杀几个萧家人来泄愤?

沈采采想到这里,便也问道:“所以,那些前朝余孽是觉得复国无望,所以才想换个法子,直接行刺你,以此复仇?”

“这是其一。”皇帝摇了摇头,语声轻轻的顿了顿,紧接着又道,“更重要的是,如今我膝下无嗣,若有万一,继位的必是二郎——当初郑启昌和那些前朝余孽虽然是各怀心思,但在刺杀我这件事上还是一致的。郑启昌是想在我死后,扶持二郎登位,再送女入宫,如此他郑家满门自是尊荣莫匹;至于那些前朝余孽,他们也是盼着二郎登位,然后把他们的‘公主’送去做新后,若是那位‘公主’能够诞下未来的皇帝,那么也算是另一种的复国了。”

沈采采简直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史书上都没有写的隐秘之事,她忍不住追问道:“前朝皇嗣不是全叫安北王被杀光了吗?怎么,还剩下一位公主吗?”

太.祖皇帝当年也是前朝旧臣,他之后起兵,固然是情非得已,但多少也算是以臣谋君位,哪怕是为了民生也对着前朝皇室时也不好下重手。所以后来带兵攻进前朝皇宫的倒也不是太,祖皇帝,而是安北王,他是出了名的杀将,把前朝皇室大大小小全都抓到一起,全给杀了。据说事后太,祖皇帝也因此而责骂安北王,但是之后论功行赏,安北王却成了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封地北境,世袭罔替。

不少史学家后来考究,都说安北王当时肯定是受到了齐太,祖暗中的吩咐,这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光前朝皇室之人。不过,这些终究也没什么证据,沈采采现下也不好多问,只是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一位公主居然这么有本事,能从安北王的屠刀下活下来?

提起这个,皇帝的脸色也颇有些难以形容。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失忆了,想必也没想起来,母后当年是替二郎定了门亲事,便是临去前也始终念念不忘。二郎的那位订婚对象,就是那位前朝公主——也正是因此,那些前朝余孽才会起此心。”

沈采采想起齐史上关于晋王妃的的记载,隐约生出一点儿的怀疑来。

她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道:“你说的那位‘公主’,该不会就是唐家姑娘?”

皇帝长眉一拧,不觉抬眼去看沈采采,下意识的问道:“.......你都想起来了?”他本还以为沈采采如今只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这些儿旁枝细节必是想不起来的。

沈采采含糊的应了一句:“.....就,就想起一点。”

事实上,听到这些事情后,她感觉自己的认知再一次受到重创:齐史上记载,晋王妃乃出身唐家,其父不过是六品小官,可她本人莫名其妙的就得到了皇帝赐婚嫁入王府,最后还与晋王夫妻恩爱,一生一世——这简直是古代版灰姑娘童话。结果,皇帝现在告诉她,这位未来的晋王妃并不是什么灰姑娘,她是前朝公主,而这位公主和晋王更是早就已经定下了亲事........

穿越都没有这样的想象力吧?

沈采采忍不住在心里又一次骂了历史那个表里不一的小婊砸。

难得有一次如此贴近历史真相,沈采采还是忍不住问道:“母后当年怎么就定下了这么一门亲事?”前朝灭亡,有这么一位公主居然能够活下来已经算是很神奇了,更神奇的是这位公主居然还和晋王订了亲.......最要紧的是,元贞皇后当年被前朝末帝侮辱,想必是早便恨其入骨,如何又会让心爱的幼子与其女定亲?

这些事到底是关系着元贞皇后这位生母,皇帝显然不愿多说。但是沈采采问起来,皇帝便也回道:“母后与那位唐夫人亲如姐妹,当年那位唐夫人意外有孕,两人便约定,若是得女便结两姓之好,若得子......”他眯了眯眼睛:“当年,唐夫人虽是难产而去,母后也为之哀痛,但母后心里其实也一直庆幸唐夫人只生了一女。只是,我和父皇却始终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

沈采采隐约觉出不对,心头一动,不由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自是看见了她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神色不觉也缓了缓,语声却还是淡淡的,不疾不徐的往下说道:“这些年,我其实也暗中派了人去南地追查,虽然因为当地世族豪门屡屡阻拦进度缓慢,但大概也可以确定,当年唐夫人生的应该是龙凤胎,只不过那男孩一生下来便被前朝遗臣带去了南地。那些人大约原本是想借着这位‘皇子’复国,只不过如今过了十多年,想必不少人也现实了许多,不再去做那些复国美梦,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位‘公主’还有二郎身上......”

沈采采这才终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前朝余孽矢志不渝的要刺杀皇帝——能蒙蔽人眼令其奋不顾身的,除仇恨外只有利益。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浪了好久,只能回来后生死时速了QAQ

还有两更要很晚了,不过我会赶在十二点前更新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83章 执子之手

现在沈采采倒是有点明白皇帝口中的那句“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上, 总也是少不了刀光剑影和腥风血雨。这天底下总是有许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想要伸手将我拉下去.......你在我身边, 亦是会有许多的危险”的真正含义了。

是挺危险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沈采采也没多纠结,干脆捧着粥碗把剩下的粥给喝了, 把粥碗搁在了一边的案上。然后,她才坐正了身体,抬眼看向皇帝, 真正进入了正题:“沅沅告诉我, 刺客的刀上抹了毒, 很可能会激起百日乐的毒素......所以,我现在是不是需要提前解毒?”

这一刻,皇帝的脸色是难以形容的难看。但是, 他还是微微颔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错。”

沈采采假装自己没看见他那难看的脸色,紧接着问道:“所以,什么时候开始?”

皇帝沉默了一刻,然后才道:“已经让他们去准备了......”他端详着沈采采的神色,紧接着补充道,“应该会很快的。”

想了想, 皇帝到底还是没有把贺从行所谓的七成半把握变成五成这种事告诉沈采采——或者说,此时此刻,他还是希望能够给自己还有沈采采留一点儿希望的空间——就好像解毒拔毒真就是一件很容易就会成功的事情一样。

沈采采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听说很快就要开始解毒, 她心里其实也有点紧张:毕竟要是一不小心就真死了。

只是,这种紧张终究还是不能与皇帝说的——他已足够紧张并且难受,沈采采自是不想再给他添加负担。

所以,沈采采问清楚了事情后,便又故作紧张的转开话题:“对了,我脸上的伤口呢——贺从行他们有没有说,这伤口会留疤吗?”

那刀直接便是从她脸颊划过去的,伤口自然落在脸颊上,真要留疤,说不定就要毁容了。

解毒之事实在太重要,皇帝原也没把注意力放在沈采采脸上的伤口上。但是此时听到沈采采提起,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然后把手覆在沈采采的面颊上,隔着纱布,仿佛在抚摸伤口。

沈采采多少有些不自在,稍微的瞪了他一眼:“说话就说话,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皇帝却没有收回手,只是轻声安慰道:“其实,这伤口也不是很大。真要留疤也不要紧,还是很好看的.....”就算是留了疤,他的手掌差不多便能盖住了。

沈采采简直觉得皇帝这是在咒自己,她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眸,看上去像是气鼓鼓的小猫要伸爪子挠人。

皇帝忍不住又笑了,将那覆在对方面颊的手往上,轻轻的揉了一下沈采采的发顶,动作轻柔且充满了纵容的意味。

他的情绪已经渐渐缓和,仿佛是看出了沈采采掩藏在鲜活面容下的紧张和担心,沉默片刻后又轻轻的与她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沈采采顿了一下,然后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的握住了皇帝搁在榻上的另一只手。

十指交握,掌心相贴。

有那么一刻,沈采采隐约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

等到傍晚时分,天边的霞云被夕阳照亮,庭院的梧桐树也在风中静默下来,贺从行也终于白着一张脸,将第一碗才出炉的解□□给端了上来。

贺从行看上去疲倦到了极点,面色白如纸片,额上还有细汗——他甚至都顾不得去主意自己御前的仪表,只小心的端着那碗来之不易的棕色药汤。

皇帝陪着沈采采说了大半日的话,虽然那些话题并不总是愉悦的,但他们两人握着手,倒是难得的亲近,就连皇帝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可是,再见到端着药的贺从行时,皇帝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他素来克制,很少迁怒与人,所以还是温言问了一句:“药已经备好了?”

贺从行微微点头,咳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只觉得喉间干涩,一时间竟是寻不出应对的话来——他其实也很紧张:从古至今,百日乐都是无解的奇毒,然而他和师弟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解开百日乐这样的奇毒。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

好在,皇帝现在也没工夫计较贺从行的失礼,他用力的握了握沈采采的手,然后竭力维持平稳情绪,问道:“是要现在直接服用?”

贺从行点了点头:“是,不过服用后,我会亲自替娘娘行针,以此促进药效,排除体内的毒素。”

皇帝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要去接那汤药:“朕来喂皇后服药吧。”

贺从行对此自然没有意见,这便把手上的药递给皇帝,顺便道:“这是才煎好的,可能有点烫......”他提醒过后,这便起身往边上走了几步,正好在榻边选了个便与观察的位置,准备观察沈采采服药后的反应,然后就此行针。

皇帝接了药后,手臂微微有些僵硬,一时间倒是顿住了——他这一生,拿过杀人的刀剑也曾手握至高权柄,但他从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更不会踟躇不前,而今他手里端着的却是救他爱人的汤药亦或者是害她性命的汤药.......纵然早便有了决断,早便知道有这么一刻,皇帝依旧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都想把手上的汤药直接倒了才好。

皇帝端着药没动,一时间殿内又静了下来。

沈采采倒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便忍不住用自己细白的指尖轻轻的扯了下皇帝的袖子,提醒道:“你把药给我吧,我直接喝好了。”

皇帝顿了顿:“还是我来吧。”他说着,端着药碗的手指微微紧了紧,然后才将那药碗递到了沈采采嘴边。

沈采采:“......”其实她是想说,这药看上去就很苦,这么一口一口的喝着,岂不是更苦?

只是,皇帝都已经把药碗递到嘴边,沈采采也只得低头喝了一口。

很烫,很腥,也很苦。

这是沈采采的第一感觉,汤药顺着喉咙下腹的时候,她甚至都有点儿恶心想吐。不过,她还是很快便咽下嘴里的汤药,然后她便就着皇帝的手,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碗汤药全都给喝了。

等喝完了药,沈采采才终于有空去看皇帝那紧绷的面庞和贺从行那探究的目光。

沈采采咽了咽口水,倒是先与贺从行说话:“这药真的太苦了,就算你不好再往里加甘草什么的,难道不能提前给我准备点蜜饯吗?”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舌头苦的要掉渣,有些反胃想吐的感觉,恶心得很。

贺从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毕竟这是第一次,我也有点紧张,一时忘了准备蜜饯。”他想了想,还是先保证,“下次,我会顺便给你备份蜜饯的。”

沈采采:“......呵呵!”现在想想,这么苦的药还要接着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碗,简直是想死!

皇帝倒是立时便扬声吩咐了人去端蜜饯来,然后紧接着看向沈采采,问起连贺从行也都很关心的问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采采稍微感觉了一下:除了嘴里发苦,胃里忽然喝了一大碗药有些撑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呀.......所以,沈采采只是道:“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嘴里苦的难受。”

正好,候在殿外的清墨闻声端了蜜饯来。清墨虽然不知具体内情,可是见着屋内只有帝后与贺希行三人,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事,故而她的神色也多少有些紧张,越发的恭谨小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