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十六爷可好些日子没来东宫玩儿了。”小德子被徒元徽说得脸皮泛红,这会子见到徒元庭,跟遇着救兵似的,忙不迭地打招呼。

“你们是要去瞧放花灯吗?”徒元庭抬头望着徒元徽。

徒元徽没答他,问他:“刚才父皇宣你?”

徒元庭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就叫我过去查功课的。”随后上去扯扯徒元徽衣袖,说道:“二哥,我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您行行好,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徒元徽这才注意到徒元庭脸上不太好,精气神也萎得很,说道:“你病了?怎么没听说!”

“前儿个有些发热,不过今日好多了,我没让人叫太医。”

“胡闹!”徒元徽先训斥一句,随后去摸摸徒元庭的脑门,说道:“倒是不热了,你真的好了?”

“嗯。”徒元庭睁了一双圆乎乎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徒元徽,“二哥…”

“去瞧了太医,你便回东五所睡一会,晚上让小德子去接你。”徒元徽又恐吓他:“若不听话,晚上又热起来,别说出宫玩儿,二哥直接将你扔太医院做药引子。”

徒元庭点点头。

到了晚上,小德子领着徒元庭来东宫和徒元徽会合,三人及江顺等几个侍卫一起微服出发了。

虽小德子口口声声说是出来看姑娘的,可徒远庭提议来的第一个地方,却是襄阳楼,徒元徽便也随了他。

只是徒元庭这些日子身子不爽,提不起他的食欲,只趴在桌上发愣。

徒元徽瞧他那没精打采样子,知道这是有心无力,也不勉强,让小二给徒元庭上一碗牛乳。

自己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外面河流上的花灯,如此良辰美景,自己竟是跟个小娃娃一块过的,不知此时的玉儿是不是在对月乞巧,会不会也寻一条河去放花灯?

不过若哪个混蛋敢拣了那花灯去提亲,他必然将人家的腿给打折了。

一想及此,徒元徽越来越想人了。

不过想归想,徒元徽知道,他任何一点轻举妄动,不仅会让自己如记忆中陷入被动挨打境地,甚至连玉儿也将再次受到他的连累。

正在喝得无趣之时,门外有人道:“太子爷可在里头,臣弟拜见!”

徒元徽低头皱了皱眉头后,再抬起脸时,微笑寒暄道:“三弟,竟是你回来了!”

来人是三皇子徒元升,他进门,见了徒元徽就朝徒元徽行了大礼:“臣弟参见太子爷!”

徒元徽起身将他扶起,说道:“进来坐。”

徒元庭这时也站了起来,在徒元升跟前作了个揖,喊道:“三哥!”

徒元升比了比徒元庭的个头,笑道:“十六可是长高不少!”

“三弟回京了,可回宫见过贵妃娘娘?”都坐下后,徒元徽问道。

徒元升坐到徒元徽旁边,自斟了一杯,说道:“我刚回京城便被十弟几个叫来喝酒,这帮家伙生是没用,还想灌倒我,如今全在地下趴着了。”

徒元徽心里头清楚,徒元晔这是在拉拢徒元升。

徒元升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他母妃甄贵妃得宠了二十年,这些兄弟中,徒元徽除了几个小的没得罪,也就这徒元升没有得罪,反而见了面也客气。

徒元升之前倒是小动作没多少,后来眼见父皇对自己的厌弃,而他被父皇屡屡提到前头,这心里就起了心思,后来徒元徽和他斗得你死我活,最后都败了,让徒元晔得了便宜。

徒元晔一上台,便辙了他兵权,后来听说,他比自个还惨,自杀了,他外家甄家都被满门抄斩。

徒元徽还是不喜欢徒元升,毕竟记忆里,他们在后来可真是你死我活。

不过相对于虚伪的徒元晔,对于这个三弟,徒元徽还能给点好脸色。他要拿位置,是真得出来斗,而不是暗地下手。

“来,孤今日请你喝酒!”徒元徽举杯一饮而尽。

徒元升点点头,很豪爽地喝了。

徒元庭继续趴在桌上,瞧见徒元升放下杯子,便好奇地打探:“三哥为何回京?”

“父皇命我回京休整。”徒元升笑答。

徒元庭继续问他:“那你还走吗?”徒元徽也没拦着徒元庭问,他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记忆里是因为他娶太子妃的盛事,顺便在这之后给他娶王妃。

几个兄弟里,他和徒元升都没有娶妻,徒元徽是因为娶未来国母,及冠娶妻是本朝慎重的惯例。而徒元升,自小去了军中,前几年适婚的年纪他在西边打仗,也拖到了现在。

“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三个月,得瞧父皇的意思。”

徒元庭还想再探,被徒元徽止住了,徒元徽还真是只和徒元升喝酒了。

徒元升酒量着实惊人,按他的说法,刚才已灌倒一批,这会子趁徒元徽心不在焉,又引着他也喝了不少,结果徒元升自己倒是一点事没有,见徒元徽也快要倒了的样子,笑笑便告辞而去。

待出得襄阳楼,被风一吹,徒元徽便吐了。

小德子从后头紧着给徒元徽顺背,劝道:“爷,要不咱回东宫吧!”

徒元徽摆了摆手,道:“吐了就好!”

“二哥,要不…咱们就回吧!”徒元庭在一旁犹犹豫豫地出也劝。

待吐得差不多,徒元徽带些醉意,说道:“答应你花灯没看到,不回去!”

小德子只得叫上江顺,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徒元徽走到前头,另一个体格壮硕的侍卫干脆背起徒元庭,一群人便往护城河方向走去。

这时候该是到了放花灯的时辰,人群都往一个地方涌,越往前,越是人挨人、人挤人。

等挤到一个桥栏边,徒元徽对着徒元庭笑说道:“小十六,瞧姑娘吧!”便自闭上眼吹风。

等了老半天都没听到徒元庭应声,众人再一看,徒元庭已在侍卫身上睡着了。

徒元徽见状,便吩咐道:“原来睡了,便回宫吧!”说着便转身要离开。

没有让小德子和侍卫开路。

就这么无意之间,徒元徽便和旁边一个瘦小男人碰了一下,小德子忙跟人道歉。

“对不住,我们爷喝得有点多!”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用尖细的嗓子回道:“走路不长眼啦!”

江顺是个直脾气,见那人有些得理不让人,便道:“都说对不住了,你还想怎样?”

那瘦小男人眼一瞪,指着他们刚要开骂,这时身后一个人道:“阿碧,不得无礼!”

这声音让徒元徽看过去,待瞧过说话人一眼后,徒元徽甩开小德子和江顺,立刻就走了。

“这位公子慢走!”那人在后头道:“请容在下道声对不住!”

徒元徽顿都没顿一下,继续走自己路。

这是早瞧见了他,过来凑热乎的。

瘦小男人,不,应该是个丫头。

她倒是个不怕事的,跑上前想拦徒元徽,口中还质问道:“我家姑娘发话了,你跑什么跑!”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道了声:“江顺,有刺客。”

江顺得令,立时飞身过去,一把掐住瘦小男人脖子按到地上,喝道:“再赶拦路老子要你的命,下回见一次打一次!”说罢又踢了那人一脚,也不管后头女人的哭叫,护着徒元徽走了。

回到东宫,见徒元庭睡得死沉,徒元徽也不让人送去东五所那远地方了,而是便让侍卫将他背到自己寝殿让他睡了。

今日一见,又让他想起记忆里的事。

今日这对主仆,是李相的幺女李月云。

她那身份,完全做得了太子妃,记忆里,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他娶了大郡主,她也硬是要嫁过来,哪怕是为太子良娣。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太风流的缘故,在女人上也栽了跟头,太子妃霍嫣心里有的是徒元晔,而这个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的李月云,她死后抄了她所住的院子,赫然发现她和老十徒元诚有勾搭,调查了下,更有她勾搭老三和老四不成的事儿。

这李月云天生就喜欢周旋众皇子之间。

这也是她被霍嫣打死,他无动于衷的原因。

按他对李月云的了解,此女极有心计,若非遇上霍嫣那等不讲究证据名声的,贤德的太子妃都会被她逼得被废,被他所厌恶。

她从来不说一句废话,也根本不做一件无用之事,可以想见,这一回在护城河边的“巧遇”,怕是李月云早盘算好的,只不知到底她从哪里得着的消息,知道自己想去护城河。

李月云曾在他心里的女人,除了太子妃和奶娘,她排了第三位,她不仅貌美,还极懂谋略,知进退,是个优秀的女人。

结果…徒元徽摇了摇头去。

现在他不风流了,他的玉儿如此待他,那么他何苦再看其他女人,说不得自个又被无知无觉地背叛了,女人的心思,真是比父皇的都难明。

“爷,该上朝了!”

徒元徽睁开眼,他一晚上都没睡,疲惫得紧。

洗漱完毕,穿好朝服,徒元徽吩咐道:“让十六继续睡,醒过来时给他准备些吃食,再将人回东五所,顺便找个太医给他请平安脉,他昨儿个精神还是不济。”

可是随后转去看看徒元庭,昨天他实在太过萎靡了。

小德子撩开床帘先往里探了探,忽然便惊叫起来:“爷,不对劲了!”

徒元徽忙上前去看,立时对小德子道:“快去,宣太医!”

这会子徒元徽也顾不得上朝了,派个小太监去告了假,命宫里只点少许几根火烛,又让人关上窗户,拉下门帘,等着太医们过来。

弘圣帝下得朝来,便吩咐安公公:“去东宫瞧瞧,无故不上朝,让太子到御书房亲自跟朕解释。”

安公公道了一声“是”,便赶紧走了。

而此时的东宫,已是门户紧闭。

安公公在外头叫了半天门,才听到里头有小太监道:“安公公,十六爷病了,太子爷吩咐封宫。”

“什么?”安公公知道此事非和小可,忙去回禀弘圣帝。

不一会,宫里宫外便已传开,十六皇子罹患天花,这会子闹得整个东宫只许进不许出。

弘圣帝也急了,这天花向来凶险,根本无可用之方,如今不只十六性命堪忧,连陪在他身边的太子怕是都得出事,要知道太子可是没有出过花的。

第0053章

东宫寝殿外,徒元徽正和几个太医说话。

“你等皆以为是天花,十六这症状,更似一种瘾疹,不如以瘾疹试试。”这种瘾疹和天花一开始的症状一模一样,前世也在十六身上发生,不过却要更早两个月,却被一众庸医当做天花治,等到发现后,再治疗过了最好的时间,因此十六身子更弱,明年人就没了。

此时几个太医心中正后悔,早知道便不争着抢着来东宫瞧病,如今竟落得能进不能出的下场。

东宫这位太子爷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但凡谁遇这种棘手的病,赶紧将病人送到外头了事,谁会将祸根留在自己屋,甚至还有闲心和他们争什么天花、瘾疹的。

“若太子爷觉得应以此法医治,我等便试上一试。”领头一位太医道:“只是怕未必奏效。”

徒元徽记得他初发病时,太医们言之凿凿是天花,随后孩子便被送到了外头不知哪个地方,因为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无一人染上此病,这才怀疑是一种瘾疹。

当年徒元徽正疲于应付徒元晔,根本无心其它,并且那时的他,确实对兄弟们并不太在意,只是曾听到赵太医曾感叹一句,太医院的人多是尸位素餐,连天花和瘾疹都分不清的事。

“你等暂先出去,赵太医来了没有,把他给孤叫进来。”徒元徽冷冷地吩咐下去,瞧着那几个太医得了免死金牌似的,连忙打开东宫之门跑了出去。

而此时的东宫门外,正站着弘圣帝。

父子俩远远地见了一面,弘圣帝高声问:“太子,你十六弟现在如何了?”

“皇上,十六弟由儿臣照应着,您且放心。”徒元徽跪地禀道。

“这你叫朕如何放心。”弘圣帝很生气,脸上的担忧也是实打实的。

“你给朕出来,让人将十六抬到外头去,此病凶险,朕不能一次丢了两个儿子。”

徒元徽心一沉,明白弘圣帝这是准备放弃徒元庭,他立刻回道:“父皇,十六弟并非天花,儿臣也安全无虞,只是他既在东宫发的病,儿臣绝不会将他一扔了事。”

弘圣帝心里头欣慰自己教出来的太子有兄弟之情,但还是急得往前走了好几步。

“你是太子,朕的继承人,怎不知保重自己的身子,你给朕出来,再敢抗旨不遵,朕…朕就让你再当不了太子!”

徒元徽心思已定,这并没有危险,现在父皇是担忧他,等着时间长了,这事他就会记一辈子。更何况,十六这些日子确实真心视他如兄长,他不想让他这次折腾的身体虚弱。

“父皇,既您认定是天花,儿臣怕是逃不过了,您不如现在就考虑,谁适合做下一任太子。”

弘圣帝一听,被气得半死。

徒元徽随后继续说道:“若是十六弟得的是瘾疹,只需对症下药,必能转危为安,这救了兄弟,可比当太子爷更让人得意。”说着,徒元徽就准备屋里走。

弘圣帝彻底被激怒,直接就要往东宫冲过来,这时旁边上来了徒元升,拦腰将弘圣帝抱住,求道:“父皇息怒,太子爷既肯定不是天花,必有他的道理。”

“他又不是太医,一个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这回逞什么英雄,放开朕,莫不是你想看着他死,自己好当太子!”

徒元升一听立刻松开手,重重地跪到弘圣帝面前,说道:“父皇的话让儿臣无地自容,只是天花是染疾,父皇一国之君,还请您为国家社稷多多着想。”

随着他跪下,伺候弘圣帝的都立时跪了一大片。

徒元徽顿了顿脚步,随后加快了步子,赵太医到了后,东宫完全封了。

转眼便过了快一旬,这日徒元庭懒洋洋地斜躺在东宫寝殿里,怀里抱着狮子狗,正在跟面前端着药碗的何姑姑撒娇,死活就是不肯喝药。

“我的小爷,这九九八十一难都过去了,就剩这最后一碗,您忍一回就不成了?”何姑姑耐着性子劝。

“刚才赵太医说了,这碗药一过,您这病就算大好,快些用吧,免得惹急太子爷,又要过来捏着您鼻子灌了。”

徒元庭把脸贴到狮子狗毛茸茸的头上,小声说道:“姑姑您行行好,这药实在太臭了,您就悄悄倒旁边那阴沟里,谁都瞧不见。”

何姑姑脸一板,她虽然改了些,本性还是未变,说道:“这可不行,咱不带自个儿糊弄自个儿的。”

“姑姑…”徒元庭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哀求。

“那…”何姑姑最是受不住徒元庭这般卖萌耍赖,没奈何只能讨价还价道:“好歹让姑姑喂上您几口,成不成?”

这时窗外传来徒元徽呵斥:“徒元庭,敢跟孤耍滑头,小心你这身皮!”

徒元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示意何姑姑把药端过来,这会子再不要人喂了,直接自己动手,三口两口便将药倒进肚子里,然后大叫要蜜饯,孩子气十足。

何姑姑很顺手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个蜜果,一下子塞到了他嘴里。

徒元徽看着孩子气的徒元庭,心里头一软。

记忆中他也有这样的儿子,只是儿子不大亲近他,后来还和他母亲一起毒杀了他,然后做了义忠亲王。

他回过神来,在外头问道:“徒元庭,药喝完了没?”

“一滴不剩,全喝光了!”徒元庭甚是乖觉地回道。

“那就给孤出来,别一天到晚跟个女人似地窝在屋里。”又对何姑姑说道:“姑姑,给十六皇子穿好衣裳,叫他出来走走。”

何姑姑应了一声,忙着给徒元庭收拾停当,便小心地搀着他走到屋外,后面狮子狗亦步亦趋地跟着。

此时的徒元徽正听赵太医刚才对徒元庭的诊脉,从今日是彻底好全了,东宫也能出去人禀告皇上。

徒元徽点点头,抬眼瞧了瞧脸色苍白的徒元庭,道:“既然过来了,你就在这院子里跑一跑,别说什么大病初愈,身上没劲,赵太医刚可说了,这是你好几日躺在床上不动弹,伤了活气。”

徒元庭应了声。

徒元徽也派人去给了弘圣帝传信。

他陪着徒元庭还没走几步,就有太监过来禀报:“爷,安公公在东宫外候着了。”

徒元微一笑,对徒元庭说道:“去瞧瞧安公公,让他知道你如今成了什么猴样子。”

徒元庭心情不大好,那日东宫的事他也听说了,虽早就明白自己在父皇心里算不得什么,但是真知道了,他还是不免难过。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被安慰了,果然他真心对待二哥,二哥也在真心对他。

***

安公公抹着泪进到御书房,把一直在等信的弘圣帝吓了一跳,紧着问:“元庭出事了?还是元徽…”

安公公立刻撩袍跪到地上,说道:“给皇上道喜呀!十六爷已然大好,老奴在东宫门口亲眼瞧见,如今又是一活蹦乱跳的好孩子了!”

弘圣帝这会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太好了!”

“奴才刚听说了,明儿太子爷便带着十六爷来见皇上,还禁不住十六爷请求,明儿去宫外看看,二位皇子不愧是皇上您的龙子,否极泰来,这次太子爷也竟是瞧对了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