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贵妃说道:“百玉国倒是个传奇之地,听说文帝立朝之初,这百玉国可不得了,曾占了大半川南,还想往咱们中原打,后来还是被你老祖同外祖父一起给平了。”

“那倒是够久远之前的事了,”

“好像有传说,那个进犯中原的百玉国王战败身亡之后,他的头被进献给了文帝皇帝?”冯玉儿好奇地打听。

“哎哟,”甄贵妃是个柔弱妇人,一听这些打打杀杀的,忍不住抖了一下,“别提这个,着实瘆得慌!”

这时她旁边的赵嬷嬷插了一句,“说来这百玉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旧事呢。”

甄贵妃白了她一眼,“既是不为人知,你倒如何听到的,想是外头一些没有根据的野史。”

“就当是野史吧,今儿老奴便说来给两位娘娘解个闷?”赵嬷嬷笑道。

“说!”甄贵妃点了点头。

“这得是好些年头前的事儿,那时候老奴还小,听到外头说书的讲百玉国之乱,别的没记住,倒是其中有一段宫闱秘闻,着实有意思得很。”

甄贵妃指着赵嬷嬷笑,“你这老货,肚子还装着这些,居然从不告诉本宫。”

“这不是今日太子妃过来提到百玉国,老奴才想起吗,话说百玉国的太后年轻之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当时还是丽妃的太后深得老国王宠爱,进宫不久便有了身孕,只可恨啊,和她同时的,另外还有位妃子怀了六甲,又偏偏也是个受宠的。”

身为后宫之妃,甄贵妃立时感同身受,想起当年自己也有不少这样的对头,自然“唉”了一声。

“那时候老国王的王后早没了,膝下无儿无女,正是愁烦子嗣之时,没成想两位妃子倒同时有了,老国王自是高兴得不得了,于是便放了话,她二人谁先得了儿子,谁便当王后。”

冯玉儿问,“显然是丽妃胜了,难道她让人暗害了那头的孩子?”

赵嬷嬷摇了摇头,“丽妃一索双生,得了对龙凤胎,而那位妃子虽也得一子,不过晚了半日,自然是丽妃胜了。”

“那何来什么秘闻呢?”冯玉儿不解地问。

“后来百玉国灭了之后,便有旧宫人在外头传,当年丽妃生的是两个女儿,不过她早做过准备,从外头抱来男婴换了自己一个女儿,李代桃僵便成了龙凤胎。”

甄贵妃惊问,“莫非那个男婴便是后来攻打中原的百玉国王?”

“可不是,”赵嬷嬷笑道:“丽妃机关算尽,当了不到一年的太后,便因为那个不知哪来的野种,而成了亡国之后,结果在宫里被逼自尽,而她亲生的两位公主,从此没了下落。”

“真是凄凉啊!”甄贵妃感叹,“可见这丽妃是生了贪心,若是安守自个儿本分,在宫里当她的太妃,至少能得善终,说不定百玉国如今还在呢!”

“如何谈起了百玉国?”这时弘圣帝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后,一阵龙行虎步,弘圣帝已站到众人面前,笑道:“没想到你们女人家居然也会读史。”

甄贵妃忙带着冯玉儿等上前请安。

瞧见地上低头跪着的冯玉儿,虽看不清脸,弘圣帝却觉得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不由高声笑道:“都起来吧,没想到太子妃今日也进了宫,这便对了,自家亲眷,就该多走动走动。”

“谢皇上!”冯玉儿微垂着头,恭谨地回道。

待众人坐定,弘圣帝道:“方才提到了百玉国,瞧你们倒是说得入神。”

“想来惹皇上笑话了,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哪敢论古,不过听赵嬷嬷聊聊街头巷尾的闲话,纯是为取个乐罢了。”甄贵妃亲自端上了茶水。

“宫中女眷自当比外头普通妇人多长些见识,朕刚刚倒是听见了两句,瞧着你们对宫闱之事竟是好奇得很,”弘圣帝一思量,对甄贵妃道:“御书房藏书阁里这种野史话本可不少,若是喜欢,朕让人送一些过来。”

“那便谢过皇上了!”甄贵妃喜不自胜地起身谢恩,头一回觉得弘圣帝实在体贴。

“太子妃可也想看?”弘圣帝貌似随意地问了冯玉儿一句,又道:“朕年幼之时,若是读书累了,便好瞧这些东西权当解乏,虽是些穿凿附会之言,不过其中,倒不乏有发人深省之处。”

“谢皇上!”冯玉儿起身答过。

弘圣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朕瞧见可卿了,你把孩子养得很好,倒是位贤德的。”

冯玉儿又起身道:“臣媳不敢专美,太子爷比我更疼着孩子,管教的事更是亲力亲为,到如今可卿一口一个的‘爹’,可比‘娘’叫得亲热!”

“这当娘的,莫非还吃女儿的醋?”甄贵妃在一旁打趣道。

“哎,这孩子一旦会说话,自然就长了心眼,知道这一大家子,谁对她最好,便跟谁最亲。”冯玉儿故作无奈地道。

原本见弘圣帝过来,冯玉儿便想着趁机告辞,却不料弘圣帝谈兴正浓,又同甄贵妃说起徒元升小时候的事,还非要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冯玉儿一块,也不管她一个劲地往殿外看,显然是心不在焉。

“元升自小便好舞枪弄棒,果然三岁看老,如今倒真成了本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弘圣帝感叹道。

甄贵妃忽然想起了往事,“说来元升还抱在怀里,什么事都不懂的时候,有一回臣妾带着他到御花园里转悠,正瞧见皇上在教那时刚会走路的太子爷练剑,臣妾记得,元升乐得真拍手,怕不是那时便动了习武之念。”

弘圣帝顿了一下,回道:“待他日元升回来,朕倒要跟这孩子比比剑术。”

冯玉儿早在一旁察觉出,每当甄贵妃一将话题点到徒元徽身上,弘圣帝总是有意识地避开,心里一叹,这位皇帝真够狠绝,也不知徒元徽到底哪里做错,竟让这做父亲的提都不肯提他。

回到东宫,瞧着从殿里头出来迎接她们的徒元徽,觉得徒元徽这些日子一直伤心,倒是越瞧越可怜。

徒元徽此时一把接过可卿,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逗得可卿“咯咯”直笑,口中叫道:“爹,再转圈圈,不停!”

还算徒元徽眼尖,终于看到冯玉儿异样,忙将她搂在怀里,笑着哄道:“莫不是吃醋了,要不我抱你也转几圈?”

冯玉儿拍了徒元徽一下,道:“胡说什么呢!”

“你这女人小肚鸡肠,瞧我心疼丫头,便觉得失了宠,这会子都快气哭了,我说得没错吧!”徒元徽逗道。

“我才不在乎你心不心疼我呢,”冯玉儿突然低声说道:“我心疼徒元徽就成,便是天下人都不疼你,我也疼你!”

这话倒惹得徒元徽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显是被惯坏,居然真呼孤的大名了,不过…”徒元徽不管旁边还有人,在冯玉儿额头上吻了一下,“以后多叫叫这名字,我喜欢得紧!”

很快日子又平静地过去了三年,东宫之内一片祥和、安宁,然而出了东宫,徒元徽的处境,由原来满朝声势却变得愈加艰难。

在朝堂上,隔不过几日,便有人上本参奏太子,或说他孤傲寡恩、或奢靡浪费,或这样那样的理由,但是往往到了最后,便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只是但凡有官员参奏,徒元徽便少不得要被弘圣帝当众训斥一番,如此一来,人人心里便都有了谱,徒元徽的太子之路,行将终止了。

而朝中那些踩告高低的,少不得私下,猜测徒元徽这太子到底还能当多久,并且这储君之位,将会是哪位王爷的囊中之物。

如今这京城之中,最是炙手可热,或者说大多数人心目中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已是四皇子徒元晔莫属,至于其他皇子,众人认为,可能性远远低于这位身负贤名,并且显然越来越受弘圣帝重视的四爷。

而另一头,徒元徽却是全无动静,一副任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姿态,对外界的一切不喜不怒,每日乖乖上朝,任由皇上斥骂,同群臣们也客客气气,便是对那些故意寻他麻烦的,也似并没放心上,下了朝便回东宫,深居简出,像是只甘心等着被废了。

可奇怪的是,弘圣帝骂归骂,却没有任何废储的表示,好似觉得把徒元徽晾在那,更合他弘圣帝的心意,如此过了三年,弘圣帝始终没有开口提废太子之事,而该给予东宫的优待一点都不缺,甚至比以往还丰厚些。

这日,携女进京的贾敏求见太子妃。

冯玉儿允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还裹着尿片的小表姨黛玉,可卿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趁着大人们在一旁说话,一会摸摸她的小手,一会亲亲她的脸蛋,甚至还准备取了自己这几日最爱吃的果子,请三个月大的黛玉尝尝,把黛玉的奶娘吓得差点蹦起来,无奈可卿身份高贵,却没人敢出言训斥。

倒是冯玉儿走上去一把将可卿拎了过去,对正红着眼圈的贾敏道:“小姨,这孩子泼皮得很,您别介意。”

“娘这话便不对,黛玉表姨来咱家做客,自当好好招待,这果子可是三皇叔特意让人从川南带给我的,您不许舍不得!”可卿不服气地道。

“好孩子,”贾敏抹了泪,将可卿拉到自己怀里,“她还是个小不点,可不肯吃这些,等再过几年,你们姨侄俩个便能说说笑笑一块玩了!”

“你外祖父大概也快到时候了,”贾敏见孩子走后说道。这一回她过来,是接了国公夫人的信,国公爷怕没几日活头,毕竟是自己父亲,贾敏心下如何能不难过,“他老人家辛苦一辈子,竟是到了最后。”

“人的寿数是天定的,”冯玉儿平平静静。

贾敏心中一叹,看来是没法子修复了,否则到人将死的时候,太子妃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罢了,人家的事,也强求不得。

第0095章

刚送走了贾敏母女,便有景阳宫来人,说是甄贵妃有请太子妃过去坐坐。

冯玉儿淡漠地说道:“本宫近些日子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了,请甄贵妃恕罪。”

赵嬷嬷低着头,说道:“那太子妃娘娘可要叫太医?”

冯玉儿见她这样,心中冷嘲一下,随后一点都不给面子说道:“本宫乏了,贵妃只是一个妾,还没资格让本宫随叫随到。”

赵嬷嬷脸色变了变,太子妃这是一点都不给她家娘娘情面了。

话说甄贵妃这半年多来身子有些不好,常常卧病在床,显然甄贵妃也是经常想到她,景阳宫倒成了如今与东宫往来最亲热的。

开始之时,冯玉儿也没觉出什么不妥,每每有人来请,也便去了。

然而,几回之后冯玉儿却发现,弘圣帝总会在她坐下不久,很“凑巧”地也来到景阳宫。

接下来,往往是甄贵妃陪着弘圣帝说话,冯玉儿在一旁安静地听,只是弘圣帝总会不失时机地将话引到冯玉儿那头。

冯玉儿毕竟是在青楼里长大,熟谙男人们的臭德性,虽在弘圣帝面前总是垂首低眉,但那貌似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冯玉儿却是极熟悉,又极厌恶的,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充满了占有欲。

起初她还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弘圣帝乃一国之君,众人口中的正人君子,应该还不至于对自己这晚辈起了非分之想。

只是到了后来,甄贵妃态度上的变化,竟印证了她的感觉。

虽然甄贵妃依旧每过半月就邀约她到景阳宫一叙,但在弘圣帝未出场前,甄贵妃的神情总是冷淡和不屑的,甚至干脆有时无话可说。

随着甄贵妃的“久病不愈”,冯玉儿完全确定后就再也不去了。

今天是她拒绝的第六次。

每一次也越来越不给甄贵妃面子。

上个月,弘圣帝表现得越来越不加掩饰,甚至曾当着甄贵妃的面,大谈唐明皇同杨贵妃之间所谓可歌可泣的爱情,还颇带别样意味地说,回头请戏班子进宫,专门为冯玉儿演一出《长生殿》。

碍于甄贵妃在场,弘圣帝只不过言语上有些不规矩,暂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之举,然而冯玉儿明白,危险已然越来越近了…

赵嬷嬷回去了,冯玉儿想了想,她之所以怀疑还过去,是想查明一件事,因为就在她发觉这事的奇怪后,莫名其妙地想到当初她怀孕时的判词,当晚抱着可卿睡,竟然看到了弘圣帝,弘圣帝眼神迷茫,随后狂热地去追逐一个和她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又隐约得到一句唱词:“待到鸾凤入君怀,夜半无人度香魂。”之后她再想看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了。

而冯玉儿醒来,可卿就恍如生了一场大病。

想来便是她投胎前所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