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眸间有了阴冷之色:“我从不知道,原来他竟还有这等本事。跟了我七辈子是吗?害了你七辈子是吗?等我回去后,我必要将他严刑拷打,问一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又要做什么!”

阿砚想起在柴大管家那里受的委屈,不由噘嘴道:“他这个人阴险狡诈,坏事做尽,迫害我,逼我离开你。”

她这么一说,萧铎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受了委屈,以前不曾对我说,那只能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让你相信我。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我总要做点什么。”

他停顿了下,语气中有了残忍:“等我回去,我先给你报这个仇,谁得罪了你,我统统要他好看。”

谁敢暗地里给她委屈受,那就是不想活了。

第103章

阿砚和萧铎深知,虽说那些北狄人被吓退了,可是总有人会不信邪的,他们会以为这山中出了妖物,会带着人手前来。

当下两个人也并不敢多做停留,便趁着夜色离开那山洞。待到扶着萧铎踏出那山洞时,她无意间往左边看了一眼,却见山洞左边有一颗老树干,那树干已经是枯绝了的,上面有老鸦搭的窝。

这副情景本来是极平常的,不过阿砚只看了一眼,脑中便浮现出一个相似的画面。一时之间,她背脊发冷,浑身无力,绝望地瞪着那枯树。

萧铎察觉了她的异样,挑眉问道:“怎么了?”

说着间,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她后腰际扶持着。

可是他那么有力的手却并没有给阿砚丝毫的力道和支持,反而让阿砚越发觉得后背发凉,阵阵冷意透体寒。

“这个山洞,我来过。”黑暗中,她的声音是萧瑟而麻木的,带着一种认命的颓败。

“嗯?”

阿砚闭上眼睛,颓然地靠在他肩膀上,笑了下,这才道:“我记得这个枯树,上辈子,我也曾见过这么一个山洞。”

她这话一出,萧铎有片刻的沉默。

她上辈子,上辈子就是当尼姑那一辈子了,那么当尼姑的她,有什么山洞是她印象深刻到看一眼就记住,以至于这辈子依然不能忘记呢。

远处的山林中传来狂风卷过山涧时的声响,扑簌的风吹起他们的发,周围的一切都是迷离而狂乱的,唯独萧铎的心,此时是死寂一般的沉静。

上辈子,她抱了自己一夜,是在一个山洞里。

僵硬地抬起头,任凭那风吹着黑发扑打在鼻端,他仰脸看这山洞。

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她抱了他一夜吗?

第二天,她却被他烧死了。

萧铎的心一下下地收缩,缩得只剩下小小的一个核,那小核里却仿佛汇集了他过去二十几年所有品尝过的痛,痛得尖锐而刺骨。

如果说之前他不懂她,不知道她为何惧怕自己排斥自己欺骗自己,那么现在是懂了。

七辈子,她的痛她的怕,如今一分一寸地反噬到自己身上。

他知道现在的她必然是绝望的,不是对他绝望,也不是对爱绝望,而是对所谓的宿命绝望。

黑暗中,他凝视着那个眉目清秀一脸平静的阿砚,心里明白,此时的她纵然没有了最开始相遇时那种表露于外的惊恐,可是她内心深处,是极度的绝望和无奈的。

她认为即使两个人加起来,也可能抗不过这宿命。

萧铎艰难地扯唇,僵硬地笑了下,抬起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低哑的声音在怒啸的山风之中是那么的微弱,可是却坚定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恍惚中抬起头,也冲他笑了笑:“好,我知道。”

虽然这么答应着,到底是心底一个叹息。

两个人搀扶着往山外走,一路上自然是分外艰难,偶尔间山林中还有虎狼嚎叫之声,仿佛就在旁边林子里。

阿砚难免骨寒,握紧了萧铎修长的手,拧眉道:“该不会有老虎跳出来把我们吃了吧。”

萧铎感受着她那略显瑟缩的身体,就仿佛昨夜里在自己怀里一般,抖得厉害,当下伸手将她搂紧了:“有我在,不会的。”

当这么搂着他的时候,他胸臆间微荡,不免抬眸,在那夜幕之中看她,她眉眼清秀,身形纤弱,就那么靠在他怀里,楚楚动人。

他心疼她,越发将她搂紧了,心里却不由想着她口中的前几世。

如果她是自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舍得害她半分呢,护着还来不及呢。

阿砚半靠在萧铎怀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山林里瞄去,这一瞄之下,却看到冰绿色的眸子在暗林之中忽明忽暗地闪烁,心顿时提了起来。

要说区区个老虎饿狼她也不该怕的,可刚才那个山洞,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山洞,让她陷入了关于宿命的漩涡中,以至于有些杯弓蛇影了。

谁知道那山中群狼不过是在旁边看着,却并不敢上前,竟仿佛是有所顾忌似的。

一直到阿砚走下山去,忐忑了一路的她总算松了口气。

那些狼仿佛也畏惧萧铎的煞气,竟然不敢上前冒犯。

待到走到山底下,周围很是静谧,群山环抱中,只见有一个僻静萧条的村庄,此时天已亮了,村子上方被一层朝雾所笼罩,若烟似幻,竟仿佛不似人间。

阿砚见此,总算舒了口气:“看样子这个地方很是隐秘,实在是桃花源地,人间仙境,看样子外面的北狄人根本没有来过。”

至少没连累更多人,至少他们还有一个藏身之处。

谁知道萧铎却拧眉注视着那村庄的东边。

却见在村庄的东边,有一座庙宇状的建筑物,形状古朴奇特,上方犹如一把剑般伸向天空之中,下方底座却是八角形的,看样子是用红木和泥土搭建而成。

而就在庙宇之前,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一个个虔诚地仰头望着那庙宇,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阿砚也注意到了,她眯起眸子努力地往下看,总算是看清楚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看样子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阿砚这么下了结论。

萧铎没言语,只是定定地盯着那神庙看。

不知道为何,当看到这神庙时,他心中掠起一种奇特的感觉,就好像压制在体内的某种东西被唤醒,开始在那里隐隐欲动。

阿砚又看了一番,这才拉着他的手道:“走,我们下去看看吧。”

老族长带领着族民们,已经在这神庙前跪了整整一夜了,他苍老的脸上泛着疲惫,不过深邃的眸子却依旧充满了神采。

“就在刚刚,我得到了地奴老祖宗的神谕。”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老族长。

据说地奴老祖宗就被供奉在这个神庙之中,有时候会出神谕给现任的族长,可是这位地奴老祖宗并不是经常显灵的,有时候几百年不曾显灵。

一个普通人的寿命顶多不过一百多岁罢了,族长一般在任会有七八十年,这七八十年里,未必能等到地奴老祖宗的一个神谕。

可以说,能听到地奴老祖宗神谕,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情。

此时的老族长泪流满面,重重地将脑袋叩在地上,几乎要磕出血来。

他颤抖着声音道:“是,地奴老祖宗,小辈知道了,小辈谨记。”

说着这个,他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道:“地奴老祖宗转世人间历劫,已经仙逝,今日即将魂归我上古山。”

众族名一听,不由得震撼无比,纷纷跪在那里磕头,口中高呼着“晚辈迎接地奴老祖宗重回上古山。”

不过老族长却越发仰起老脸,满目沧桑地望着那神庙。

除了刚才那个神谕,他还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却是不可轻易对族人讲起的。

庙中所供奉的那把神剑之所以有所异动,那是因为神剑再过两个甲子,便将入上古山。

神剑一旦入上古山,便将为上古山,也为整个望族,带来无法预言的震撼。

老族长长叹一口气,忽然间就想起望族流传下来的那一个神话。

总有一日,上古山将轰然作响,这神庙便会坍塌崩裂,地奴老祖宗便会走出这神庙,望族人也将结束他们三千年的守护。

可是到底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到底为什么神庙会崩裂,他却不得而知。

这座神庙,是当年望族的老祖宗地奴所建,他为何建这神庙,又为何命后代子孙令这神庙千百年来香火不能断,后人一概不得而知。

族长所能知道的是,神庙之中其实是供奉了一把神剑的,那把神剑是由一把黑色的剑神和白色的剑鞘组成,剑神一多半留在剑鞘之中,又有一少半已经拔出。

剑身上有一个黄色的符咒封印。

至于这剑是为何被封印在此,又和地奴老祖宗是何关系,却是无人知道了。

正想着间,却听到身后传来惊呼之声,更有人高声问道:“你们是何许人也,为何擅闯我望族,又为何踏入我神庙禁地!”

族长一回头间,却见晨曦薄雾之中,有一男一女携手踏着清辉而来。

乍然望去时,那男子挺拔俊秀,眉眼狭长锐利,浑身一派的尊贵冷漠,就那么踏着清辉而来,恍然间犹如天神降临一般,族长不免目眩神晕,也是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尽管这男子身着外族人的服侍,可是他却莫名觉得眼熟,仿佛这男子合该出现在上古山,合该出现在这神庙之旁。

他微微拧眉,又看向一旁的女子,却见女子娇软柔和地偎依在他身边,就那么好奇地望着大家。

他也是老眼昏花,开始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后来拧眉细看,不由得脸色巨变,浑身僵在那里。

上古山之下,望族神庙,是寻常人等轻易不能踏入之地。

历代望族人,唯独族长大人有权踏入那神庙之中。

所以这群人等,唯有族长知道,在这神庙里,墙上是挂了一副古老陈旧的女子画像的。

眼前这女子,赫然便同庙中画像一般无二。

族长大人紧紧地盯着那女子,喉咙哽咽,半响竟不能言语。

第104章

眼前这女子,赫然便同庙中画像一般无二。

族长大人紧紧地盯着那女子,喉咙哽咽,半响竟不能言语。

可是周围的族民们却是不懂的,他们愤怒地上前,将阿砚和萧铎这两个外来者包围了起来,并且拿着棍棒,凶神恶煞地质问萧铎:“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萧铎挑眉,冷漠地扫过这群人,并不言语。

他的高傲很快引得这群人怒了:“我族中神庙夜半时分竟有异动,今早你们这两个人外人便擅自闯入。”

一时族民们自动自发地围着萧铎和阿砚,眼看着就要攻向他们。

阿砚难免担忧,看看他们手中的是棍棒,并不是长剑——看来是没办法故技重施了。

再说了,就是他们手中拿的是剑,难道他们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开始行房不成?阿砚邪恶地垂首,扫了眼萧铎的凶器。

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族长却终于反应过来,忙上前阻止道:“不可无礼!”

这句话一出,族民们不免有些诧异,纷纷看向族长。

他们是听命于族长的,是以如今都不敢动作,只等着族长接下来的话。

族长郑重地审视着阿砚,却见阿砚眉眼清秀,两眸清澈,神态一片坦然。他这么越看,越觉得和那画像上的女子像极了。

联想起昨夜的天降异象,又想起地奴老祖宗将于近日魂归上古山,偏生这女子伴随了这般尊贵不凡的男子忽然将降临望族神庙之前。

老族长当下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恭敬地道:“敢问贵客,来自何方,又为何来此?”

萧铎锐利的目光落在老族长身上。

他其实是有些不悦的,刚才这老头子对着阿砚好一番打量,那目光让他不喜。

不过他也看出来此前的情景,当下微微颔首,淡声道:“外面战乱不断,我等是乱世之中流民,因被北狄军所迫,不得不躲入大山,谁知道无意中踏入贵地,若是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诚恳得很,阿砚没想到他那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还能低下头来说这种客气话,当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萧铎自然看出她的心思,淡瞥她下,微挑了挑眉。

老族长听到萧铎这话,却是连忙上前,越发恭敬地道:“既是贵客无奈之举,我等自然不会追究。我望族虽地处荒山之中,生活简陋,不过族中民众却是淳朴好客,贵客若是不嫌弃,我等愿倾尽所有来招待贵客。”

族中民众淳朴好客?阿砚看了看四周围这群族民们来不及卸下去的凶神恶煞神情,以及手里尚且没放下的棍棒,咳了下,点头笑着道:“若是老族长不觉得打扰,那我等就请求在此歇息两日了。”

老族长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萧铎:“看起来这位公子是受了伤?可需要老朽帮忙看看?”

萧铎微拧眉,正要说什么,却被阿砚狠狠捏了一把腰后面的结实肌肉,阻止她说下去。

“是啊,他受了点伤,不过并不严重,只是要好生静养就行了。”

阿砚说的话半真半假,因为受伤是没办法隐瞒的,可是也不敢说重了。毕竟眼前除了这位用奇怪目光看着自己的族长还算和蔼,其他人脸上的凶神恶煞还没褪去呢,总是不敢说严重了,免得他们轻举妄动。

萧铎站在那里,便是不能打,好歹也能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煞星就是煞星啊。

族长听说这话,忙笑着道:“既如此,那就在鄙族多停歇几日吧,我族中虽然诸事简陋,可是到底靠了山水,诸如人参鹿茸雪莲虫草等滋补之物,却是着实不少的。”

阿砚一听,自然眼前一亮。她正愁萧铎这身体虚弱呢,若是能得些这种补品,自然对他身体补益很大。

当下她也不待萧铎说话,直接回道:“既如此,族长大人,那就提前谢过了!”

当下萧铎和阿砚被族长安置在这个村子里,周围的族人们此时脸色也都和缓过来,不再凶神恶煞,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这望族如今待起客来确实热情得很,不但拿出族中的好吃食来招待,还送来了人参鹿茸等给萧铎补养身体。并且还送来了换洗的衣物自己新的被褥。

老族长还带着阿砚和萧铎观赏了一下村内诸般景致。当走到神庙前时,难免说起神庙,老族长便说起了这望族的来历。

原来这座山叫上古山,这个村子叫望族。望族有个老祖宗叫地奴,这位地奴老祖宗大概在几千年前定居在上古山下,那个时候上古山还是荒芜一片呢。后来这位地奴老祖宗先是建了神庙,守候在神庙旁,后来娶妻生子,便带着儿女子孙后代开垦上古山,在神庙附近建造房屋瓦舍并种田耕地。

几千年过去了,昔日的地奴老祖宗已经有了几百个子孙,都生活在望族这个村子里,他们一起守候在这个神庙旁,守候在上古山下。

当然了,对于昨夜里神庙中有剑声铮铮的事,他自然是隐瞒下没提。

阿砚听了,忽而便有所触动,若有所思间,不免抬头,看向远处。

湛蓝的天空下,那饱经沧桑的神庙巍然矗立于上古山下,静默而沉重,仿佛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上古山呢……

阿砚闭上眸子,想起了梦中那个对自己气愤难当的柴大管家,还有那光秃秃的荒山。

这座山,就是梦里的那山吗?

而萧铎却是凝目盯着那神庙,片刻后,骤然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了。

晚间用的是山间常用的菜色,清新可口,好不容易送走了陪客的族长,阿砚关上门,和萧铎一起躺到了床上。

她先查看了萧铎的伤势,还好没再崩裂,他只要好好修养,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好的。

萧铎就这么坐在榻上,光着肩膀,宽厚的肩膀很是硬朗,上面虽然有伤,可是却丝毫不损他的英气和俊美。

她看着这年轻男子俊美的容颜,不由得心尖儿微荡。

要说这男人长得实在是好,就连身材也是极好的。平日里穿上衣袍,好一副优雅尊贵,可是内里,却是充满了刚猛的力道和活力。以前寒凉如冰,现在却是刚硬如铁,整个人就是热情的熔岩。

阿砚满足地叹了口气,眼神微动,便瞄到了一旁挂在那的宝剑。

这可是能日天日地指挥天下群剑的剑,果然是不同凡响!

她想到这个,脸就红了。

萧铎却仿佛察觉了什么,挑眉,幽深的眸子颜色转深,定定地望着她道:“来干点正事吧。”

阿砚咬唇,低声道:“什么是正事?”

“我们试验下凶器吧。”

“不!”阿砚无奈:“这里连个剑都没有,还试什么试?”

依她看,他就是身受重伤依然野心勃勃死,想要继续和自己修炼剑法罢了。

可是萧铎却捉住她的手,让她去握住那旷世宝剑。

阿砚手中有剑在手,顿时心中生出一股豪气。

“收回去!”她命令道。

“不行。”他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