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你已经生得这般绝代模样,想必殿下夜夜不能离你吧?”

思静问得是如此直接,任凭阿砚脸色再厚,听到这话面上也泛红了。

她微微抿唇,笑着道:“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罢了。”

话说到这里,显然阿砚是根本不想细谈,一般人若是知趣,就此不会再问了。奈何思静是个直肠子,她既然想知道,那就是没什么眼色地继续问下去。

“你觉得最近和以前,完全一样,不曾有过变化是吗?”

以前殿下和阿砚应该是夜夜欢吧?

“哦……这个倒也不是的。”阿砚想起最近自己念经的事儿。

自己想念经,可是他不让念,自己没办法,每每遇到一起用膳和晚间歇息的时候,便趁机念一念。

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说自己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尼姑习惯了,这些日子念佛经念得多了,倒是觉得比起以前心平气和了,不像以前想起种种过往便惶惶不安。

以前她怕死,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可是现在倒是有种看空一切的感觉。

思静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捉住她这个话尾,忙继续追问道:“有何不同?”

阿砚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行房的时候都在念经,只好含糊其辞地道:“以前的时候心无旁骛,只想着他做什么,我便听之任之。如今呢,倒是觉得,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总该自己多做打算,为他也为我自己多着想一些。”

既然两个人注定纠缠在一起,自己怕是也没机会逃离他身边,倒不如安心下来,用前世她十二年的佛门修养,来慢慢化解他那一身戾气。

或许能为自己,也为天下苍生,更是为萧铎,谋得一点福缘。

思静听到阿砚那话,并不太懂,低下头来细想一番后,还是不懂。她正打算继续问,谁知道外面丫鬟就来禀报,说是殿下回来了。

既然殿下回来了,思静脸皮再厚也不好继续留下,只好匆忙告退了。

当天晚上,她把这事儿说给了孟汉听:“如今呢,倒是觉得,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总该自己多做打算,为他也为我自己多着想一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汉皱眉想了一番,恍然大悟:“这必然是说殿下这辈子和子嗣无缘,所以她只好另想她法了!”

这话一出,思静真是震得不轻。

夫妻两个人一时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因这几日就是萧铎登基为帝的大日子,这几日阿砚先是斋戒沐浴,又等着朝中官员祭告天地以及宗庙等,每日忙得人仰马翻,疲惫不堪。

偏生这一日,萧铎命人取了她的生辰八字,却是拿给钦天监为她和萧铎合八字。

要知道萧铎出生之时,钦天监曾为他批命,说他杀破狼格局,命中回照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地空、地劫等六大煞星,上克天下克地,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凶格,注定无母无妻,一生孤苦,断子绝孙。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是也颇有一些,更何况萧铎又传闻是不举之症,是以燕京城中女子,并没有几个愿意嫁他为妃。

可是如今他竟然要登基为帝了,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亲自去迎接自己的小妾回府,那威风八面的阵仗,还有那尊贵不凡的风姿,天人下凡一般的容貌气度,足以让一众燕京城女子看得欣羡不已。

一时之间,关于他不举的传闻倒是再也不被提起,反而是有众多女子盼着他采纳妃嫔充塞后宫。

可是在大脑被这母仪天下的荣耀以及那龙章凤姿的气度所冲晕之后,总是有那么一丝理智存在着,告诉她们,还是得想一想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位未来天子的煞气。

于是当阿砚的八字被送到钦天监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放到了这件事上。

瞧那位王府小妾,看着身段纤细,又是小家子出身,她如果真当了皇后,命里真能担得住这么大的富贵?真得不会被这位暴戾阴冷的湛王殿下给刑克了吗?

得益于思静无缝不入的八卦本性,阿砚也知道了这件事。其实她心里也颇觉得忐忑,萧铎那是什么样的命格呢,就是萧铎和一座山相撞,估计倒霉的都是山而不是萧铎。而自己那是什么样的命运呢,就是自己和一根草相碰,受伤的估计都是自己而不是那根草。

自己遇到萧铎,真得能活个长久吗?

在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钦天监的结果时,这个结果终于出来了。

消息一经传出,举城震惊。

钦天监的结果是,顾砚福薄,和湛王萧铎缘浅,若是成亲结为夫妇,其命必不能长久。

满城闺阁女子听得这个,一个个喜笑颜开,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只能硬生生憋着,回到家里偷偷乐去,也有的坚决不嫁,一定要入宫为妃嫔,矢志等得一日皇后暴毙。

尽管萧铎将这个消息迅速封锁,并命人捉拿钦天监王大人下了大牢,可是这个消息依然传入了阿砚耳中。

阿砚听得这个消息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到底是一声叹息,竟是笑了。

从她见到萧铎第一眼的时候,自己就觉得自己必然不久于人世,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个人风风雨雨经历了重重坎坷,她数度濒临绝境却没有死,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得七世惨死命运的时候,竟然由钦天监给自己盖章定论。

若是结为夫妇,必然命不能长久是吗?

正想着的时候,萧铎进屋了。

萧铎一身黑袍,面色冷峻,黑眸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一进来,也没说话,就那么定定地凝视着阿砚。

彼时阿砚正坐在榻前,胡乱整理着床上的一些零碎小东西。

他没说话,她也就没说,继续低头整理,连看都没看他。

萧铎凝视着她片刻,便迈步,走到了榻旁,俯视着坐在榻边的她。

“你都听说了?”萧铎清冷的声调略显低哑。

“嗯。”她没多说话,只清淡地“嗯”了一声。

“你——”萧铎的薄唇抿成一个略显锐利的直线,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想的?”

阿砚听说这个,笑了下,叹口气,仰脸看他。

萧铎低头看过去时,却见她眉如浅月,眸如水波,朱唇仿佛胭脂染就,更兼那乌发秀媚如云,盈盈坐在那里,透着几分灵动,又有几分妩媚。

一时不免想起两年前初次相见时的那个乡下小丫头,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已经是这般姿容。

他性情偏执,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他喜欢的,总是以最恶劣冷漠的性情来看待周围的一切。是以初见那个小姑娘,他心里是有些兴味的,想逗弄她,想看看她为何这般惊恐。可是他却采取了最恶劣的方式,故意吓唬她,看她笑话,高高在上地欺负她。

后来慢慢地她就入了他的心,让他动了情。他虽看似冷漠固执,又生在皇宫内院,其实并不知男女情为何物,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她好。她又对他心生惧怕的,两个人一个挖空心思地讨好,一个费尽心思地逃跑,如此周折一番,弄得个两败俱伤。

他实在是固执,固执得觉得天底下女子,无非是自己喜欢和不喜欢。不喜欢的女子就是丑,丑不堪言,喜欢的女子就是美,美得不容许别人说半句不好。

他觉得好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则是阿砚。

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觉得这两个人都美,长得极像。

其实如今细细地观看,阿砚和自己母亲自然是一点不像的。

只不过这两个人都入了他的心而已。

此时此刻,这个入了他心的女子,正用水盈盈的眸子安静地望着他,娇嫩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他的左胸膛处便传来一阵闷痛,痛得隐隐约约,让他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便想起那一日,自己晕死过去,浑身是伤,可是在那黑暗冷沉的昏迷中,他却依然听到了她说的话。

“你就是血,你就是剑,你就是杀戮,我不想看到你,一辈子不想看着你。小灵儿临死前说要让我活着,我要活着,永远地活着,我要离你远远地活着。”

“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从此后,我们互不相欠。”

“但愿来生来世,永不相会。”

那些话语犹如一根针,刺入了他心内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在重伤的昏迷中硬生生地苏醒过来。

她说他们纠缠了七生七世了,可是却每一次她都不得善终。

她害怕这一次还是死,所以要远离自己。

她还说来生来世都不想见。

那一刻萧铎心中涌现出绝望,整个人犹如被抛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寒凉彻骨。

七生七世,她是彻底倦了,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了,连举刀去杀了自己报仇雪恨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当时明白,不能让她走,死也不能让她走。无论是她死,还是他死,都可以,但是他不能让她走。

所以他拼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死死地握住了她的脚踝。

永生永世,他都不会放手。

哪怕他要下阿鼻地狱,他也要攥着她的手,让她陪着自己一起。

那一日在荒郊野外,他在重伤之中要了她,血崩如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可是他并不在乎。

当他将自己的灼烫尽数送给她的时候,他听到有苍鹰在高空中再次掠过,听到她细密的喘息声,那一刻他想着,到底有什么可以永远留住她。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也属于他的子嗣,血脉的牵连,让她和他有了永远不能割舍的纽带。

这一段日子,她看似平静,在他身边乖巧柔顺,再也不曾提及要离开,更不曾动过什么逃跑的心思。

可是萧铎却明白,她的心还是不定。

她的心不定,他的心就没办法定。

偏偏在他倾尽办法想尽快给她一个孩子的时候,还出了钦天监批命的事。

说什么顾砚如果嫁给他,注定命不能长久,说什么他刑克发妻。

萧铎的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线,黑如墨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锁着坐在榻前的女子。

“你——怎么想的?”第二次,他低哑的声音响起,这么问她。

第119章

“你——怎么想的?”第二次,他低哑的声音响起,这么问她。

阿砚仰脸望着眼前俊美无匹的男子,听着他那低哑的话语,却仿佛从中听到了一丝紧绷的忐忑。

他竟然是不安的,带着一点紧张,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同样的一个问题,他问了两次。

阿砚越发仰起脸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一张熟悉的容颜,七世纠缠,曾经远远相望,也曾经朝夕相处,可以说,这张脸早已经印刻入她的骨血,成为了她无数个梦里不能摆脱的回忆。

这是一张尊贵俊美的脸,犹如白玉雕刻的脸庞上,斜飞的长眉风流蕴藉,细长的凤眸似睁非睁,微抿起的唇犹如一道浅薄的红线。

他总是身份高贵,踩踏在万人之上,薄唇轻轻吐出的字眼,须臾间夺她性命。

他是残忍的,嗜血的,冷漠的,居高临下的,视天下人性命如草芥的。

在她的记忆中,他永远不需要去在乎什么,天底下有什么是需要他去在乎的呢。

他可以杀人,杀很多人。

在阿砚过去那七世的记忆中,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也没有人能够违逆了他而能平安无事。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紧张,会忐忑,会不安,会把一个问句这么重复了两次呢?

可是他就是紧张了,就是忐忑了,就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虽是挺拔地立在自己面前甚至还低着头,可是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之气,反而有了几分无奈的卑微。

他那紧绷的语气中,除了紧张,甚至还仿佛有一种祈求的意味。

阿砚默默地想了许久后,终于叹了口气。

不过是轻轻一个叹气罢了,萧铎挺拔的身形顿时紧绷起来,狭长的眉眼便沾浮现了一丝失落和哀伤。

他其实在等着,等着她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

房间里很是安静,只有沙漏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八角香炉中无声地烧着一种罕见的暖香,那香气袅袅缕缕地萦绕地鼻翼。

阿砚能听到萧铎均匀却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的。她垂下眼脸,微微抿唇,想笑,可是到底绷住了,没笑出来。

她低着头,轻轻握紧了拳,努力地控制住。

萧铎紧绷的身形陡然间动了下,他忽然大步后退一下,略显嘶哑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静。

“你——”只是一个字而已。

他显然还想说什么,想打破两个人之间这压抑而紧绷的气氛,可是接下来的话语却有些艰难。

阿砚抿了抿唇,继续保持沉默。

萧铎陡然苦笑了声,越发后退一步,低声道:“阿砚,你如果不想嫁给我,想离开我,都可以的,只要你说出来。”

他这么一说,她却更忍不住笑起来。

她昂起头,看向他。

萧铎望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有些意外,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一时倒是不懂她是怎么个意思。

阿砚轻咳了下,终于开口了。

“好,你既然允许我离开,那我就离开吧!”

这话一出后,萧铎一双锐利的眸子陡然射向她,那眸子中是冷厉和寒凉,还有绝望和痛心。

阿砚见此,干脆起身,直接就往外走:“你既然都答应了,我若是不离开,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

可是她还没走到门口呢,就被萧铎陡然伸出有力的臂膀,霸道地一拽,就那么硬生生地将她拽到了他怀里。

“不可以。”他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里,低头霸道地说。

“你也太无情无义了,真就这么离开我?”他咬牙切齿。

“是你说得要我离开啊?”阿砚仰起脸看他,神情颇为无辜。

萧铎一口气险些噎在那里,凝视了她半响,忽而就冷笑一声:“顾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我说让你走,你就真走?那我让你留下呢,你就听话地留下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砚终于忍不住了,握起拳头直接捶向萧铎的肩膀,用得力气要多大有多大。

她可真没心疼这个男人,恨不得捶死他。

“我呸,你少来这一套!”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也太假模假样了,如果是别人或许被他糊了去,可是她好歹和萧铎几次患难,七世纠缠,她还能看不出他的那个小心思吗?

“你其实根本没想让我离开,你就是故意试探我,故意逗弄我?哼,你当我是傻子啊,钦天监的批命,是一般人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吗?你如果不想让我知道,自有一百种法子可以不让我知道,怎么可能这种事情就能轻易传到我耳朵里呢?还不是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让我知道,然后特意跑到我面前,装出一副你想走就走的样子,其实就是试探我会不会离开!你再装啊,继续假惺惺地大度啊!你既然能装大度,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呢?难道你非要在这里流着泪发誓我这辈子不会离开你,你才能心满意足?”

要说阿砚看出他那小心思,已经忍了很久,忍到现在,终于爆发,把他的心机和试探统统地戳破,犹如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半响。

说完了后,她咬着牙,还不解气,伸出手指头去掐他的胸膛,而且专拣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掐:“你就是坏,前面七辈子,你每次都害得我死,每次遇到你我都倒霉!好不容易这一次我没那么容易死了,你却又欺负我!刚开始见到我就欺凌我逗弄我,仗势欺人!现在又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试探我!”

虽然她的力道在萧铎面前不过是一只小猫而已,可是小野猫也泼辣得很,如今连掐再捶的,而且是捶打他那个小凸起点上,不光是疼,还有一股子酥麻传过去,让萧铎浑身绷紧。

他也不管这些了,两只臂膀牢牢地将她困在自己怀里,俯首凝视着她,急切地问她:“是,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看看你会不会离开我!那你呢,跟着我,你到底怕不怕?你是不是还要离开我?”

阿砚气不打一处来,继续掐他,甚至开始低头咬他,用牙齿咬他的脖子上细腻的肌肤:“你还问我,还好意思问我,我就是想走,你让我走吗?”

萧铎听她这么说,却是强硬地道:“不让,自然是不让!”

她的小尖牙咬在他脖子上,仿佛在他身上点燃了一簇簇的小火苗,开始那小火苗尚且微小,后来便连串起来,噌的一下子,烧得他浑身发烫,让他充满了渴望。

“顾砚,我还是那句话,我就算下地狱,你也要随我一起。你的命有多短,我的命就有多短。我的命有多长,你就有多长。”

无论是人间富贵,还是阿鼻地狱,他都要拉着她相随,陪他一起度过。

如果她命中注定不能长久,那他也就陪着她一起死。

她转世投胎,他也会跟着转世投胎。

生生世世,他们就该在一起。

阿砚听得这话,心中泛起难言的热意,胸口那里又酸又暖,眸中却是险些落下泪来:“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可是之前呢,那么多世呢!”

萧铎紧紧抱住她,低首去吻她,吻她娇媚的容颜,也吻她眸底的泪水。

“我说了,我们会生死相陪。你必须嫁给我,成为我的人。我们相逢七世,却从有过一次你嫁给我,这一次,你必须,必须嫁给我。”

急切而热烈的话语就在两个人唇间,气息萦绕间,他打横抱起她,来到了榻边。

榻上鱼水之欢,狂风暴雨。

(河蟹爬过,一切过去了)

当一切平息后,屋子内暖香越发浓郁,他抱着累得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她,看着她被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的鬓发,伸出手来,轻轻抚了她潮红的面颊。

“我会护你的,你不会死的。”他幽深的眸子中是难得的深情和疼惜,就那么痴痴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看到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