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叫云瑶说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点点云瑶的额头:“你啊,叫我怎么说你。”

两人才说话间,芍药进屋给云瑶回话,只说公主府的回礼送了来,里头好些稀奇东西。

云瑶赶紧叫人先拿到库房去,再登记造册,等她得闲的时候再去瞧瞧。

芍药出去之后,云瑶又拉着银竹一块盘算给谢家还有鲁家另外再加上肖智送什么年礼,两个人琢磨了许久定了礼单子,立时叫牡丹进门拿了单子叫人去库房置办齐备着人送去。

把这一切忙活完了,云瑶才要拉银竹一起去库房瞧瞧长乐公主送了些什么物件,不想芍药又有事求见。

等她进来,云瑶就看她手里拿了两卷画,把画放到桌上,芍药退到一旁小声道:“这些是一位韩先生着人送的,说是和老爷太太熟识,知道太太精于画技,特特将早先画的几幅还算不错的画拿出来给太太品鉴品鉴。”

“哦?”

云瑶早忘了韩先生是哪一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谁来。

她也没怎么在意,随后拿起一卷画拆开,等着打开来瞧,却是一幅百鸟朝凤图,其间百鸟姿态万千,可俱都朝着凤凰的方向,从画中都好似能看出百鸟对于凤凰的敬惧依赖和喜爱。

而画中央的凤凰华丽又高贵,旁的羽毛在好看的凡鸟在它跟前都被衬的几乎什么都不是。

云瑶看了画,再仔细去瞧,发现这画比大周朝别的画师所作多了几分立体感,颜色也更加鲜明,而且,那凤凰画的尤其细致,细致到连凤凰身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凤凰的眼睛更是逼真之极。

一瞬间,云瑶明白过来,这幅画应该是把她所讲的那三大面还有构图之类的都运用上了,所以,才能显出这般与众不同来。

“这画真好。”银竹看了也赞了一声:“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画呢,这是谁画的?”

云瑶笑了笑:“一位旧识,相公也是认得的,他极爱书画,前些日子碰到说了几句话,他跟我请教几句,这一回送画来应该是画作又有长进特意送了来给我瞧瞧的。”

“哦。”银竹也没多想,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云瑶拿起画来又看,看过一会儿再去看另一幅画,那上边是牡丹图,更配有一行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样两幅画叫云瑶明白过来,那位承平帝在用两幅画赞美她的容貌,一幅把她比成牡丹,赞她有倾国之色,另一幅把她比成凤凰,所有的鸟在她面前都是暗然无光。

那意思也就是说再美貌的小娘子都比不得她。

看明白之后,云瑶冷笑一声,把画卷巴卷巴扔在一旁。

之后又有许多事情忙活,云瑶也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她是没怎么往心里去,哪里知道紫宸宫中承平帝有多惴惴不安。

把画送走承平帝就有几分后悔,他怕这画冒然送到云瑶手里引得云瑶婆家误会,认为云瑶不安于室或者怎么的,再或者那位齐解元万一脾气不好一点,把云瑶打上一通可怎生是好?

只是他是帝王,送出去的东西素来没有追回的,也只能忍着担忧接见大臣,再命人往几位得重用的臣子家里送些物件以示嘉奖,之后还要把所有的折子批出来准备封笔过年。

忙过一阵,承平帝又想起那两幅画来,着人打听齐家的事情,见齐家风平浪静没有传出什么事来,虽也放了心,可不知道为什么竟有几分失望。

他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从未有过,搞的心情也跟着烦燥不堪,再瞧后宫那些个女人,感觉再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就是原先看着最好看的,如今瞧着眼睛不够大,不够水灵,嘴巴有些大了,鼻子有些塌了,好似到处都是缺点,哪一个都比不得云瑶。

云瑶是不知道承平帝这种心理,若是知道,难免得笑上那么一声。

就承平帝的这种心理,那就跟星际时代某些男子对待心目中的女神差不了多少。

承平帝这样的颜控加声控好容易看着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的女子,不只外貌美的惊人,就是心里也是美的,便忍不住拿她当女神或者说偶像对待,有那么一种把云瑶高高供起去仰视呵护,不想她遭受任何伤害的感情。

这样的一种感情很复杂,应该是喜欢和敬重多一些,也有一种只要远远瞧着,知道云瑶过的好就成的心态,并不是说一定要得到云瑶或者怎么着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分茶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转眼到了腊八,云瑶尝了一回腊八粥,满心开始琢磨若有朝一日回到星际时代的话写上一本远古时代美食攻略定然也能赚上不少钱。

腊八这天齐靖难得的没有读书也没有去参加各种文会,早起吃过腊八粥就换了身新衣,带着云瑶到外边去玩。

这时候,多数人家已经将年货备好了,街面上的人已经不是很多,起码没有那种人挨着人的拥挤状态,云瑶换好衣裳跟齐靖出门,俩人坐上马车之后云瑶打开车帘看了一眼,转头问齐靖:“咱们去哪儿?”

齐靖一摆手:“现今还没想到,你且等一下。”

说完话,他打起车帘对着外头一个十五六岁挎篮子的后生叫道:“小哥儿,过来。”

那后生笑嘻嘻跑来微一行礼:“客官叫俺做甚?”

齐靖伸手,手掌中托了七八个铜钱:“来一份长安里程图。”

“好咧。”后生从篮子里拿出一份地图递过去,齐靖伸手接了,把钱扔给小后生再放下车帘,云瑶惊呼一声:“还有卖地图的?”

齐靖把地图递给她:“别的地方没有,因长安城太大了些,再加上游人如织,自然有卖地图的,如今卖地图的早已成为一种行业,养活了好几户人家呢。”

云瑶更加惊奇,一边笑道:“倒是没想到的,我们来长安日子也不短了,我竟然不知道这里还有地图可卖,如今倒好,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去哪都方便了。”

齐靖把头凑过去俩人开始研究地图,看了一会儿,齐靖指指一个地方:“早起只吃了一碗粥,这会儿又有点饿了,咱们去尝尝曹婆婆家的肉饼,再在旁边的宋小乙干果铺子里买几样干果带了去瓦舍听口技。看傀儡戏如何?”

“好。”云瑶一听极为欢喜:“再尝尝宋嫂子家的鱼羹。”

“成。”齐靖答应一声,掀起帘子跟车夫说了一声,放下帘子等马车走动起来才又跟云瑶继续研究地图。

云瑶一边看一边惊叹:“长安城可真大,比真亭府大多了。我原说长安城得有四十来万人,如今看来可不止呢。”

齐靖一笑:“四十万人那是开国之初的事了,如今快百万人口了,说起来,再没有一个地方比长安城人更多的了。就是北梁的都城燕都也不过二十多万人,西狄如今也算繁华,可都城乾都也不过二三十万人口,前几年西狄使臣来长安看到这么些个人还险些闹出笑话来。”

云瑶忙问是什么笑话,齐靖揽了她慢慢说道:“使臣自认乾都乃世间最繁华的都城,认为西狄富有,初来长安便跟人吹牛,只说西狄富强,如今西狄官员吃鸭子只吃鸭信,他家的鸭信都是成罐子装着的。一位官员听见带着使臣去家中参观,开了一个库门,却见他家中糟好的鸭信都是成屋的。”

说到这里,齐靖撑不住先笑了:“使臣还不服气,只说乾都人多,大街上每一个人都伸出胳膊来,衣袖都能连成一片云,之后,他又被一个小官带到街面上,正好赶上快端午的时候。好些人家都准备过端午节的东西,大街上人多的别说展衣袖了,胳膊都伸不开,大周官员叫西狄使臣去展展衣袖。他费了半个来时辰也没伸直胳膊。”

话未说完云瑶已经笑倒在齐靖身上,伸手捶捶齐靖:“别说,大周朝官员倒是挺能耐的,如此,西狄那位使臣恐怕再不敢吹牛了吧。”

正说话间,就听车夫道:“老爷。太太,到曹婆婆家了。”

云瑶一听立时不再纠缠西狄使臣的事了,跟着齐靖下车,去挑了两样肉饼,一样羊肉的,一样鸡肉的,齐靖要了三个,又叫车夫选了几种馅料的肉饼,买好肉饼,几个人又去买了些干果,赶车到宋嫂子家吃了一回鱼羹,吃的云瑶肚饱溜圆几乎叫齐靖半拉半托上了马车。

又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瓦舍,两个下车顺着小胡同进去,先去听了李金嗓的口技,又去看了傀儡戏。

云瑶好长时间一直在家里闷着做活,或者就是替家里几个姐妹操心婚事,好些日子没有这样痛快的玩了,这一回又吃又玩很是尽兴,看了傀儡戏还想要再玩,齐靖想想就带她到了一间小茶楼,云瑶还有点不乐意,撅着嘴道:“这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喝茶听书,我在真亭府的时候听书都听腻歪了。”

齐靖好声好气哄着带她上了楼,坐定之后便叫了茶博士上茶。

在等待的间隙齐靖给云瑶解释:“这里可不是寻常喝茶的地儿,来这里都是玩斗茶的。”

“斗茶?”云瑶一阵惊异:“斗什么茶,喝茶还有斗的,怎么斗?”

齐靖好笑摇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好茶博士端茶上来,齐靖就问了一句:“今儿可有斗茶的?”

茶博士一笑:“瞧您说的,我们这里哪一日没斗茶的,您且等着,片刻就有。”

齐靖赏了钱,对茶博士道:“我们不太懂斗茶,你给找一个能说会道也会道茶的闲汉过来帮着解说一二。”

“好咧。”茶博士答应着离开,没一会儿就带了个穿着青衫,头上戴朵大红花,脸上敷了粉的少年过来,少年点点头笑道:“俺姓王,家中排行老二,客人就叫俺王小乙吧。”

“坐下吧。”齐靖看少年言语便给,看样子也是个利落爽快的,很满意的招呼他坐下。

王小乙坐了也不喝茶,而是仗着口齿好给齐靖和云瑶讲起了长安城的新鲜事,他当真是能说会道的,说的那些事都很稀奇,叫云瑶都听住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喧闹声,王小乙立时起身,探头张望,又对齐靖笑道:“齐大哥,斗茶的来了,这回斗的是长嘴小铜壶,虽说不稀奇,可斗茶的几个人能玩出许多花样来,瞧着也是好的。”

他话音才落地,便有三个打扮利落的汉子过来,每一个人都是肩上搭着白毛巾,提着那长嘴的小铜壶,三个人到了屋子中间抱拳见礼,又通了姓名来厉就开始放狠话,因着大多都是男客,他们言语上也没忌讳,说了好些个粗俗的话,逗的一干人笑的前合后仰。

云瑶听了一阵有些无语,便专心吃点心喝茶。

她才喝了两口茶就听得一阵喝采声,就看中间的那个汉子把裤腿一扎翻了个跟头,紧接着,小铜壶一甩从右手甩到左手上,一个白鹤亮翅,铜壶嘴就流出一股茶水来,准确无误的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青瓷小碗中。

中间汉子得意洋洋的抬抬眉,左边的汉子接连两个侧翻,又一招海底捞月连倒两碗茶水滴水未洒。

右边的汉子却甩起铜壶来,把小铜壶从左甩到右,又一甩壶挂在脚尖上,脚上一甩力把壶甩到头顶,借着金鸡独立的姿势连倒五碗茶也是滴水未洒。

这么一亮相,又是喝采声一片,云瑶也给看住了,一边叫好一边拍手。

她这一拍手倒叫人都朝这边看来,看到云瑶,几乎所有的男子眼睛都直了,光顾着看她了,哪里还有心劲看那斗茶的。

“好生没趣。”云瑶气的嘟了嘴:“不瞧了,咱们回吧。”

齐靖点头,起身才要打赏王小乙银子,却在这时候看着自称韩先生的天子带着两个便服的太监摇摇晃晃的上了楼。

看到承平帝,齐靖倒不好说走了。

眼见承平帝也看到他了,齐靖只得过去见礼:“您也来了,给您见礼了。”

云瑶起身微微一福,承平帝倒是乐了:“没想到碰着你俩了,别多礼,坐,坐…”

等到齐靖和云瑶坐下,承平帝笑问:“怎么,你们也喜欢斗茶?”

齐靖一笑:“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看个热闹,刚才那三位先生斗的极好,在下以前没瞧过那样好的。”

云瑶也点头笑道:“是极好的。”

承平帝摆摆手:“这个哪里称得上好,你们是没见着过斗茶玩的好的…”

他话未说完,他身后的内监笑道:“我们家先生斗茶玩的好,分茶更好,满长安城数来,再没比我们家先生玩的好的了。”

承平帝脸上笑容又多些:“不过胡乱玩的,斗茶是粗俗玩艺,虽也会玩,却不甚喜欢,不如分茶来的文雅。”

“分茶?”云瑶觉得今儿稀奇事听的多了,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一问,王小乙赶紧解释一声:“我们茶楼也有会分茶的茶博士,都玩的极好,小娘子要是愿意瞧我给您叫过来瞧瞧。”

云瑶才要叫王小乙去喊人,承平帝却摆摆手:“不必叫人了,齐夫人乐意瞧的话,我就献个丑吧。”

“唉。”王小乙笑嘻嘻答应一声,立时招呼着来冲茶汤。

他拿了研好的茶粉和开水,又拿了分茶用的碗和勺子,承平帝接了过来先检查一番,叫王小乙换了一种茶碗,又换了一把小些的勺子。

之后,承平帝把茶粉倒入茶碗中冲泡,茶汤冲好,不一会儿就浮起一层的茶油来,看起来这茶汤浓浓的,和寻常喝的有些不一样。

承平帝对云瑶笑了笑:“齐夫人且看好了。”

云瑶拉了一把齐靖,俩人一处凑过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于家家事

承平帝拿过一把勺子在茶汤中飞速搅动。

搅动了一柱香的功夫,承平帝猛的把勺子一提,碗中茶汤呈现高山水波状,中间鼓周围层层波浪般荡开,等到碗中平静,一幅工笔月夜图就这么出现在茶汤中。

不说云瑶和齐靖,就是王小乙这个整日看斗茶分茶的也直了眼,对承平帝拱拱手:“先生乃分茶高手啊。”

承平帝十分得意,又取过一个茶碗再冲了茶汤,这一回,他弄了一幅秋菊傲霜图。

云瑶看的十分有兴致,仔细观察了一回,她自己挑了个茶碗出来递给承平帝:“能不能弄个街市图。”

云瑶这一句话叫承平帝十分意外,同时又激动又欢喜,一边点头一边取了碗,冲茶汤的时候手都有点不稳,结果,这一回弄的街市图并不怎么好,他十分懊恼:“再来。”

“再试一试。”云瑶正在用精神力仔细观察承平帝的手法,见他弄坏了,也跟着建议他再试一回。

这一次承平帝果然弄的极好,街市图中宽阔的街面,两侧的店铺,还有路上游人都跟真的一样。

云瑶看了拍手笑道:“这个确实文雅,比刚才那斗茶好看,也更难。”

齐靖倒也承认,他对云瑶笑笑:“咱们也试一回?”

“齐夫人且度试,要是哪里不明白可以问我。”承平帝见云瑶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鼓励她学一学。

王小乙见桌上的茶碗不多回身又取了一摞过来,一边往桌上放一边笑道:“正好碰着韩先生这样的分茶高手,客人是该学一学的,若果然哪里不懂,还可以跟韩先生请教。”

承平帝赞赏的看了王小乙一眼,跟身后的内监道:“这位小哥儿说话中听,赏。”

刘瑞笑着扔给王小乙一块碎银子:“我家先生赏你的。”

王小乙立马拱手作揖:“谢先生赏。”

他欢欢喜喜的收下碎银子,心里暗说这位先生出手可真大方,往常在茶楼帮闲得闲没有这样丰厚的赏钱。便是在这里忙活一天的功夫怕也赚不了这么些。

云瑶先拿了茶碗过来,也照着承平帝的样子冲了茶汤,之后就拿勺子搅动,头一回大概是力气把握的不是甚好。虽然也弄出一幅春景图来,耐何这图并不好看。

她倒也不气馁,又试了一回,这一回弄出一幅美人图,图中美人栩栩如生。显的极为美丽动人,齐靖见了赞了一回,承平帝也不落人后的赞叹起来。

云瑶很高兴,趁着手熟又试一回,这一回弄的比前头那一个更好。

齐靖看着也有几分意动,拿了碗也跟着搅动茶汤,只是他没有云瑶那样超高的精神力,试了三四回才弄出一幅高山流水图来。

承平帝看看茶碗中的高山流水图,又瞅瞅齐靖,一边点头一边道:“你先前并没有学过这个。头一回分茶不过几次就分出景致来确实难得,虽不及你家夫人那般灵慧,可也是万中无一的资质,若是好好练练,必然比得过那些技艺不错的茶博士,再精心些,或者比祁振还要更好。”

赞完齐靖,承平帝看云瑶的时候更是满脸的赞美之色:“齐夫人聪灵慧秀,亿万人中都难挑出一个来,你要是再练习几回。说不得就能超过我了。”

云瑶口中虽谦虚了几句,可私心底下还是认为能超越承平帝的。

承平帝赞了两人之后还真能耐得住性子,又指导一回,把分茶时需要注意的事项讲了一番。又指点一回。

眼瞧着天已过午,承平帝虽不舍,可还是又交待齐靖几句,这才带着两个内监下楼离去。

他一走,云瑶和齐靖便也要离开,齐靖打赏了王小乙一回。又跟王小乙问了几句年节时长安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打听清楚了这才带云瑶离开。

云瑶和齐靖带了好些吃食回家,进家门云瑶先把吃食送到齐顾氏那里,待进了屋门,就见齐顾氏拉着一张脸,宝瓶正坐在齐顾氏身边说着什么,宝瓶神色很不好,眼圈红红的,似乎是哭过的。

云瑶看的一愣,迈步过去给齐顾氏请了安,把吃食放到桌上才问:“这是怎么了?大节底下的怎么哭起来了?”

齐宝瓶把头扭到一旁只说无事,云瑶却看着不像没事的样子。

齐顾氏拉云瑶坐下,先气了一回,又叹道:“跟你嫂子说说吧,总归都是自家人,也不怕丢人现眼的。”

“到底怎么了?”云瑶当出了什么大事,立时又追问起来。

齐宝瓶这才擦着眼睛气道:“还不是于家那些个烂事,都快气死我了,得亏了我现在没进门,我要是进了门,必要叫他们分家,若不然,我得闹他个天翻地覆。”

云瑶就更加不明白了。

“早先于公子孝顺,婚事也没着落,便把俸禄银子交到公中,本来于公子禄银最高,在军中又有各类津贴,他单人一人花用没有多少,每个月除了花用交到公中的银子就不少,靠着他补贴,不说于老爷和于太太,那原本是他父母,该他孝顺,这个说不得什么,就是于家大哥和大嫂子还有他大嫂的娘家也能沾上许多光,小日子也都能过得去。”齐宝瓶一行气一行说,说到这里又气的狠灌了一碗茶。

云瑶静静听着:“你又没嫁过去管那个做什么,那是人家的银子,爱给谁就给谁,总归等你嫁过去之后管束他一些,最起码叫他缺不了你的钱花便是了。”

齐宝瓶点头:“何尝不是这个理儿,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当我爱管他,只是他也是个有成算的,等把亲事订下来,他就借口要置办物件,还要攒些未来过日子的钱,就很少把月银交到公中。”

齐宝瓶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还是齐顾氏替她说完:“于老爷和于大爷月银没多少,于公子不交月银之后日子就过的紧巴了些,于老爷和于太太都是厚道人。再加上手中有些积蓄,就扣紧了过日子,倒也没怨过于公子一句。

可这于家大嫂就受不得了,她就是惦记娘家。也不能不过自己的日子啊,本来于大爷的月银他们小两口过日子也是成的,只是于家大嫂每个月都往娘家送些银钱,日子就过的紧巴了,原先她送的多。这段日子送的少了,许家那些人就受不住了,怨怪了于家大嫂一回,许老爷又作出一件丑事来,于家大嫂觉得脸上无光,就搁家里闹腾开了,只说于公子没有成亲凭什么不往公中交银子,又指责宝瓶的不是,只说原先于公子那么孝顺,每个月都断不了银钱。可自打订亲就只惦记媳妇,肯定是宝瓶教他不孝的。”

齐顾氏越说越气,齐宝瓶也气的受不住,拍桌子道:“嫂子你也评评理,于大爷成亲好几年了,于公子补贴了他们不知道多少,这才几个月没补贴就成这个样子了,等将来我嫁过去还不得每天吵闹不休。”

云瑶听了也挺生气,一边思量一边道:“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都是于家把那个许氏给惯的。”

齐宝瓶也道:“可不是怎的。我要是于公子非得问问他大嫂凭什么拿银子养活她和她娘家的,本来孝顺父母是该当的,没有听说过哪家的兄弟还得养活大哥一家甚至大嫂娘家人的。”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云瑶见齐宝瓶气的那样,先安慰她一回又问了一句。

齐宝瓶立时就羞红满面:“今儿不是腊八么。大早起来于公子来家里送粥食,我昨儿夜里就熬了细粥,又做了好几样点心,趁着他过来就想叫他带去吃,我提着食盒给他的时候见他穿的单薄,衣裳也显的有些旧。就问了一回,他原是不说的,后来我气坏了只说他拿我当外人,他实在没法子才把这些家务事说给我听。”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瑶想着这于公子大约是挺看中齐宝瓶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惦记,也不会在定亲之后就存了私心,想攒银子给宝瓶花用。

先赞了于公子一回,云瑶笑道:“你原是该高兴的,你女婿惦着你可是好事。”

“好什么好。”齐宝瓶撅了嘴:“他就是个没出息的,他嫂子一折腾他嫌麻烦,如今轻易不回家的,倒叫许家的小子几乎驻扎在于家了,这几天天又冷了好些,他怕回家拿冬衣再惹他大嫂闹腾,就仗着身子骨强些穿的那么单薄就上街。”

说到这里,齐宝瓶低了头,脸上更羞的红红的:“我看着实在不像,又怕把他给冻着了,就把先前给爹准备的爹也穿不着的两件大毛衣裳翻出来给了他。”

齐宝瓶怕云瑶误会,还解释一番:“我给他的是外头买来的,可不是嫂子做的,嫂子别多想,我是绝不会把你针线活送人的。”

云瑶扑哧一声笑了:“你还有个怕性啊,竟然怕我生气,真是难得了,先前那样气势汹汹的要闹着于家分家的又是哪一个?”

齐宝瓶这时候也顾不得害臊,猛的抬头:“本来就是嘛,我还从来没见过许氏那样的人呢,要是跟她一个院里住着,我一天都受不得,反正等我过去了必得分家,谁要敢不分我就揍,揍的他们怕了才成。”

这一回,连齐顾氏都给气笑了,齐顾氏一边笑一边骂:“哪有你这样的,你还说人家大嫂,我也没见过天底下像你这么当人媳妇的,你看你嫂子多好,要你嫂子也跟你一样,岂不得把你们姐妹都赶出去才成。”

云瑶一听这话立时摆手:“娘可不能这么说,姐妹们又不像那个许氏不通情理,不懂人事,咱们家的姐妹们都是好的,我倒是想叫她们一辈子住到家里头,可惜这也不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我常说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气的得了我们家的姑娘们,就咱们家的姑娘这样能干又通情达理,嫁到谁家谁家那才是得了天大的福份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闷气

于龙穿着灰鼠皮里子青色缎面的长袍,披了黑色暗纹毛披风一进军营就碰着鲁善。

鲁善过去一拳捶在于龙肩头:“好小子,送了回粥就得了这么两件好衣裳。”

于龙笑着捞起披风的下摆:“六姑娘看我穿的单薄心疼了,回头就找了两件大毛衣裳非得给我穿上,其实我也不缺衣裳,就是懒得回家取去,又不忍拂了六姑娘一片心意,这不,穿回来了。”

“你就偷着乐吧。”鲁善一边拉着于龙往军营中走一边含酸说了几句:“五姑娘还没送过我衣裳鞋袜呢,倒叫你先子占了先,得,今儿晚上你得请客,怎么着也得谢谢我这个媒人不是。”

“这是自然的。”于龙提起齐六姑娘来也是脸带笑意:“六姑娘人好,和我也投缘,我如今是恨不得早些把她娶回家。”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没一会儿功夫到了于龙屋里,于龙脱了披风好生放着,净了手又把食盒中齐宝瓶给他装的吃食取出来和鲁善一块吃。

鲁善见食盒里放了两大碗腊八粥,粥煮的细,食盒又是拿着棉布包包着的,如今粥还没冷,闻着就是一股子香甜味道,除此还有一大盘子熏鸡,一碟子蒸兔肉,一碟五香蚕豆,一盘子蒜泥豆腐,一碟素炒辣白菜,外加好几个大肉包子。

于龙把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来,回头又拿了酒和杯子,两个人对坐着,于龙一边倒酒一边道:“这里头蒸兔肉和蒜泥豆腐是五姑娘做的,她问了我知道你今儿也在营中,就叫我捎过来给你尝尝。”

鲁善一听乐了:“还是五姑娘惦着我。”

于龙添了筷子,俩人都饿了,把屋中的火挑旺些,烤着火就着喷香的饭菜吃喝,瞧起来倒是美滋滋的。

鲁善喝了半碗酒,又吃了几块兔肉。再尝尝熏鸡,吃的半饱了才跟于龙道:“前几****听三姑娘说过一回,好似等开春肖家那位科考过后就和二姑娘完婚,等到二姑娘嫁了人。三姑娘没几日也会嫁到谢家,怕是赶在夏天之前咱们也能完婚。”

“真的?”于龙是想早早娶妻的,他岁数也不小的,好容易碰着个合心意的,怎么都想早些讨回家中以便安心。

“真的。三姑娘早是厚道不过的,怎么会骗我。”鲁善又喝一口酒:“老实跟你说一句,你家里那些个破事也真是的,你很该理一理的,没的你自己受气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六姑娘跟你一处受气的。”

说到家里那些杂事,于龙脸上也不好看:“能怎么着,我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生就给大嫂攥住了,怎么着也不肯跟大嫂生份。那是我亲哥,难道我还得跟他打闹不成,再加上我娘又是耳根子软的,现如今叫我大嫂哄的只说六姑娘不好,我爹又最老实,万事听我娘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于龙心里也不舒坦,跟着喝起闷酒来:“我爹娘是得跟着大哥大嫂过的,他们日子过不好叫爹娘受委屈我能不惦记,哎。就算是讨了媳妇,我还得拿出些银钱来送到爹娘那里补贴家用,这事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

鲁善听的也是心烦意乱:“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也就一个姑妈还值得我惦念。只你也知道我表哥表嫂孝顺,我也就年节的时候给姑妈送些东西,我倒没什么烦心事,也没操过这些心,一听你说家里那些杂七拉八的事,我脑仁都疼了。”

于龙也叫他嫂子歪缠的头疼。重重叹了口气:“罢,且等过了年我跟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分家,我估摸着不成的,老爷子老太太都在,爹娘都没分出去,我就更甭想了,哎,我如今别的不想,就盘算着家里那丁点地方本来挤了爹娘和大哥一家就拉不开了,我再娶了媳妇如何装得下去?”

于龙这个愁呀,拉着鲁善絮叨了好一会儿:“但愿能分家,到时候我先借些钱买个小院子住着,总归比在家里宽敞也方便,也省的受嫂子的气。”

鲁善一听于龙这小子倒也精明,也并不是那等愚孝不知变通的,跟着也放了心,拍拍于龙的肩膀:“你打算的好,我手里还有些余财,你若是能分家我就借给你先买房子置地。”

“那我先谢过你了。”于龙也不客气,说笑两句就开始喝粥:“这粥好喝,这可是六姑娘昨熬了一宿熬的细粥,比百林寺熬的还好。”

鲁善尝了一口也跟着赞了起来,俩人喝过粥又吃了几两碗酒,都喝的有了几分醉意,鲁善拿着筷子敲着碗哼着才听来的小曲,于龙也来了兴致,跟着哼了一回。

哼完曲子鲁善突然想起一事来,就问于龙一句:“你大哥那个岳父也真是…都办的什么事?你娘没觉得丢人?”

说到许家那位,于龙一阵轻视,冷哼一声道:“怎么没觉得丢人,不说我娘,就是我们家老爷子还训了大嫂子一回,两位伯母又趁机嘲笑,那些话说的难听着呢,叫我娘很生了一回闷气,要不是这么着,我嫂子也不至于那么跟我闹腾,这事闹的,他许家精穷日子过不下去就好似我的错处一样,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拿着小叔子钱补贴娘家补帖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也真是。”鲁善安慰于龙两句:“说句实话,我都替许家臊得慌,没见过那么行事的,许家那位爷啊,不说他,就是他儿子这辈子仕途也到了头了。”

于龙点头:“这话很是,这位穷怕了,竟然到处打听皇室那些个爷们的寿数,又打听谁家用炭用的多,专等着皇家哪位去世跟着办丧事得些赏钱好过年呢。”

却原来,礼部的一些小官平常无事,就是等着皇室中人,或者说皇亲国戚们去世帮着办丧事,皇室中人本就大方,他们尽心尽力帮忙,人家自然好生招待,不说酒菜,单说办完丧事后的赏钱也给的多。

就像许家,许老爷子一辈子当官也没大本事,到如今还不过在礼部混个小官,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他又没别的本事赚钱,就等着皇家办丧事的时候弄些补贴的银子过活。

原先许氏嫁到于家甭管怎么说,于家日子过的比许家好,于龙也时常拿钱回去补贴家用,许氏就能把于麒的禄银拿到娘家去,许家日子倒也过得。

只最近这些天于龙不往家拿银子了,许氏得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许家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甚至都有断顿的危险,许老爷也被逼的没法子,就整日在外头晃荡,开始打听哪个皇亲快不成了,哪个请了大夫,哪个不耐冷之类的,就盼着有人家办丧事他好得些银子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