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三老爷听了这话明显意动了。

伍氏却极为不乐意:“我不去,放着好好的长安城的日子不过,我跑肃州吃风沙,我又没疯没傻的,才不去呢。”

许氏也跟着道:“我也不去,爹娘不乐意去,我留下孝敬爹娘,总不能家里一个尽孝的都没有吧。”

范五听了这话,脸上有几分不好,抬头看了于麒一眼:“大爷,您看…”

于麒却对她笑了笑:“爹娘不愿意去也就算了,总归家里有许氏服侍二老咱们也放心,如此,咱们早些离开长安,早些到肃州去才好。”

“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伍氏对范五很是不满:“在长安多好,非得去肃州受苦,听说肃州只有风沙,连块好庄稼地都没有,而且水源奇少,寻常喝口水都为难,更不要说每日洗澡了,哼,说不得你们过去不几日就脏的见不得人了。”

许氏对范五积怨已久,这坐儿见伍氏对范五不客气,她也冷笑一声:“娘说的是,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想去肃州,到那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不定得饿成人肉干呢。”

“姐姐这话何意?”范五不乐意了,立刻反驳许氏:“朝庭叫大爷去肃州做官,大爷能不去么,不去那就是不愿意为君分忧,就是不忠,就算肃州再怎么不好,即是陛下下了旨,大爷就是必得去的,大爷一片忠心为国为民着实叫人佩服,总归我服气大爷这般气节,我愿意陪着大爷,要受苦受累我都陪着。”

瞧瞧,这许氏只会抱怨,只想着长安繁华不乐意离开,丝毫不去想于麒要怎么样,可是范五开口闭口都是捧着于麒,而且还表示跟于麒同甘共苦,那些话说的又坚定又有情意,不说于麒了,就是铁石心肠的听了都要心软的。

于麒就极为赞赏的看了范五一眼,又瞪向许氏:“娘们家家的知道什么,不会说话就别说,我这还没走呢你就跟我撤劲,怎么的,瞧我不像是当官的料,想着我在肃州当不好官,瞧不起我是怎么的。”

“我没有。”许氏一听急了,赶紧分辩:“我不过觉得长安日子安稳,又何必去关外受苦罢了,又…”

“你不就是舍不下好日子么。”于麒冷笑连连:“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老爷们,在你心里,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许氏脸色越发的苍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于麒更加认定了许氏的不堪,同时,也更加喜欢范五的知情识趣。

于麒对于三老爷和伍氏拱拱手:“爹娘,你们也别总怪范氏,这件事情是我拿的主意,不关她的事,要怪你们就怪我,反正我不过几日就要出发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再无更改了。”

说完,于麒带着范五离开。

范五等出了屋子,紧追于麒几步:“大爷,我看咱们还是带上爹娘和姐姐走吧,没的一家人分居两地,难免叫人想的紧。”

“不是我不带,是他们不乐意跟我走。”于麒满肚子的气,扭过头来压着怒意跟范五解释:“他们都瞧不起我,都以为跟着我要受苦的,你也看到了,一个个那个样子…我好说歹说都不听,难道还要我绑着他们不成?”

范五听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许久才长叹一声,这人要作死啊,还真是拦都拦不住的。

本来范五是真没啥坏心眼的,她能够因为些小事去气许氏,能够想法子叫许氏日子不好过,可她是真没想过要害人性命的。

不管是对于许氏还是对于家老两口,她都想救他们的命。

要是这三人跟着于麒一块去肃州,范五绝对能保证,于家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老两口也能享上清福,可是,人家不乐意去,就跟于麒说的一样,难道拿绳子绑了不成?

范五摇头,如今实在劝不走那三人,也只能等他们去了肃州安顿好了再说吧,反正不能把两位老人还有一个妇道人家留在长安城遭难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割地求和

到了夏季,长安城显的更热,整个城市就跟个蒸笼一般,熏的人都有些呆不住。

一大早起来,趁着天气还凉快点,于麒和范氏上了马车,伍氏和许氏出来送行,许氏对着正要上马车的于麒道:“相公,万一在肃州那边呆不住就回来,长安的日子可不比肃州好多着呢。”

伍氏也点了点头:“是啊,我儿想不开,何苦去肃州吃风沙呢。”

如今于麒已经被范五洗脑了,他心底已然认定必然能在肃州做出一番功绩来,又哪里肯听伍氏的话,对伍氏点了点头:“娘,我心里明白着呢,你和许氏也别送了,都回去吧。”

“相公。”许氏有几分不舍。

“你要真舍不得就跟我们一起走。”于麒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话。

许氏立刻闭口无言,于麒冷笑一声:“既然放不下长安的好日子,又何苦做出这番样子来。”

不只许氏,伍氏也给说的面上有几分尴尬,于麒催着车夫:“趁着天气好早些走吧。”

催完,他又跟伍氏和许氏挥了挥手,范五趁机也从车内探出头来笑了笑:“娘,你和姐姐回去吧,我们到了肃州会写信回来的。”

于麒一个劲的催着车夫,马车很快行驶起来,等马车走到路上的时候,范五心中冷笑,只说那许氏实在太傻了,长安的日子再好又能怎么样,没钱没权的在长安城还不是受人欺负,再说了,女人靠的还不是自己相公,不说好生抓住相公的心,反而去眼馋那些有的没的,分明于麒就是想带许氏上任的,许氏可倒好,竟然不去?还那般放心的叫她这个平妻跟随,实在是叫人没话说了。

像此等傻子,范五觉得跟她计较都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呢。

于麒这厢前脚走,后脚便有从燕州快马赶来的加急战报,八百里加急战报从朱雀大街一路直行,直接进了宫。

承平帝接到战报看了几眼,简直就是又惊又惧又怒,自然,惧比什么情绪都多些。

“去,叫丁相来,还有,请,请宋老将军。”承平帝一迭声的吩咐下去。

没多久,丁相和宋老将军都来了,承平帝将战报给两个人看,丁相看了几乎和承平帝一样吓的脸色苍白,而宋老将军则气的将那战报撕个粉碎:“北梁欺人太甚,陛下,请给臣三万兵马,臣去燕州和北梁决一死战。”

“老将军可不能胡说。”丁相一听这话吓的面无人色,赶紧去阻止宋老将军:“北梁如今兵强马壮,骑兵又最是厉害,素来都有北梁骑兵不过万,过万不可敌之说,如今北梁十万大军陈兵燕州,老将军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兵马怕也抵挡不住啊。”

“是极,是极。”承平帝连声附和丁相的话:“老将军可别忘了文宗时候的事,文宗皇帝就是饮恨燕州城,自那之后,北梁越发的强盛,咱们,咱们大周怕是抵抗不得的。”

像这种还未开战君臣就先胆怯的话叫宋老将军实在是心凉了,可是再心凉,宋老将军还是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他推金山倒玉柱的跪拜下去,头低的几乎都能碰着地上的金砖:“陛下,再不敌,咱们也得派兵啊,若不然,北梁,北梁怕是要直接南下攻打咱们大周朝,到时候大周真的危矣。”

“那,那。”承平帝已经六神无主,看了看宋老将军:“依着老将军该当如何?”

“派兵援助守军,怎么着都得把燕州守住。”宋老将军语气十分坚决:“陛下,咱们大周朝寸土都不容有失,为了护卫大周国土,臣愿征战沙场,百死无悔。”

宋老将军虽然年纪大了,可胆气却一点都没变小,反而更加豪气,他这一番话语激的承平帝也有了几分豪迈之意,才拍了一下桌子要允了宋老将军的提议,不想,又有一封战报送到,承平帝接过来看了,便颓然坐倒,好一阵才摆摆手:“晚了,晚了,怕燕州保不住的。”

丁相和宋老将军都凑过去看那战报,原来竟是燕州最北边的边城守备苏忠河送来的战报,边城已然被北梁军队攻下,苏忠河战死边城,以死谢罪。

看完这填充战报,宋老将军老泪长流:“苏守备忠义之人,可惜了,可惜了,更可惜边城几万百姓怕是要遭殃了,可恨老朽无能,可恨之极啊。”

承平帝这心里也不好受,他面色青白的坐在那里,求救一般看着丁相和宋老将军:“两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丁相整个人气势都弱了很多,点头哈腰的站在那里:“请陛下圣裁。”

宋老将军却紧捏拳头:“援兵,尽快派兵前往,不然怕是德城也将不保啊。”

“对,对。”承平帝似是找着主心骨,一个劲的点头:“派兵,立刻发兵。”

“陛下。”丁相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陛下,这要派哪里的兵前去?禁军动不得,各处的将士都还要守卫城池,肃州的兵动不得,一动西狄怕有异动,晋州的兵更动不得,江南道的兵…说实在话,去北地怕是不成的,山东道一直由谢纶治兵,就他那手段,这些年怕是已然兵寻不着将,将寻不着兵了…”

话才说完,承平帝就软倒在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

宋老将军使劲瞪了丁相一眼:“如今这般危势,丁相还想这些有的没的,甭管是哪的兵,先调了去德城就是了,旁的不为,便为了先安德城的军心民心,也该多派兵前往。”

“您说这话倒是轻巧,却不想发一回兵容易么,粮草哪里置办?军费从哪出?路上又如何走,多早晚才能到德城?”丁相梗了脖子和宋老将军辩解起来:“这都不是什么小事,最起码发兵之前粮草得置备齐全吧,可如今夏收未到,又去哪里置办粮草?”

这一番话问的宋老将军也为难了。

承平帝更加没了主意,只会坐在椅子上问:“怎生是好?”

丁相看了看承平帝建议道:“照臣的意思,还是派个使臣出使北梁,好好的和北梁的君臣谈一谈,宁可咱们多出些美人财物,总得求得北梁退兵才是。”

“这个成。”承平帝一听来了精神,立马坐正了身体:“丁相,你赶紧找个能言善道的,叫他多带些好物件出使北梁…”

“是。”丁相赶紧答应下来,作揖之后退了出去。

宋老将军却硬站在紫宸殿不出去,他十分气怒的对承平帝道:“丁相那等建议,陛下合该砍了他的头,此等误国误民的小人还留着做甚?”

“老将军。”承平帝赶紧笑了笑对宋老将军解释:“丁卿又何尝愿意如何?丁卿也是替朕着想,不想叫朕忧心太过。”

这话气的宋老将军险些没倒在地上,他捏了捏拳头:“文宗皇帝时便与北梁割地求和,可换来的是什么?竟是近百年来北梁君臣越发的肆无忌惮,换来的是今日边城城破,若陛下再割地求和,说不得过不了几年,北梁国君越发的不满足,臣想问陛下,能够割给北梁多少城池,能够驱使多少美人以供北梁君臣糟踏,能取天下多少财物供北梁人享受?”

宋老将军这番话一声比一声更加疾言厉色,问的承平帝脸上越发的不好。

最后承平帝都受不住了,使劲拍桌子道:“老将军,你这是对君王的态度么?朕要置你大不敬之罪。”

宋老将军冷笑一声:“要杀要剐听凭陛下吩咐,臣绝无二话。”

这话说的,承平帝都气的险些喘不过气来:“你当朕真的不敢么?”

“臣从未这般想过,臣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乃是逆耳忠言,陛下要是听不进去臣也不敢再说什么,臣反正年纪大了,也没几年活头了,如今能以此残躯唤醒陛下,叫陛下知道北梁人的狼子野心,臣万死不辞。”宋老将军是忠臣,是直臣,越是这般的臣子脾气越是倔强,他就搁紫宸殿上和承平帝扛上了,还真叫承平帝无法可施。

最后,承平帝都没办法了,只好连声哀求宋老将军,老将军也给弄的满心不是个滋味,含泪出了紫宸宫。

待回到家中,老将军把自己关在屋中痛哭失声,第二日就病倒在床再起不来了。

那厢,丁相果然寻了个机巧的大臣带了好些厚礼去了北梁。

这一去便是一个来月的功夫,等到那位大臣回来,北梁已然攻破德城,边城和德城的百姓是真糟了殃,尤其是边城,那里的百姓被北梁军队杀的杀伤的伤,好好的一个繁华城池弄的惨比鬼域,整个边城百姓十不存一,离边城老远就能闻天浓厚的血腥味,百姓的尸骨能将城名的道路铺平,百姓的头颅都能堆成小山。

德城比边城好些,可也好不到哪去,死了的百姓死的惨不忍睹,活着的百姓也是生不如死。

北梁军队攻下德城就驻扎下来,等侯大周承平帝回话。

大周使臣给承平帝带来消息,北梁皇帝要求承平帝将整个燕州割让出来,不然,就会率军一鼓作气打到长安,将长安城攻下。

这话还真将承平帝给吓住了,想了没多久就满心惊惧的同意割让燕州。

朝中有那主和派的大臣很同意承平帝的决定,然主战派的大臣却不同意,一时间,朝堂之上也是纷争不断。

割让燕州的事情传遍长安,整个长安城无论国女老幼都在言论这件事情,各人心里都存了担忧顾虑。

第二百五十六章 跪谏

长安,谢府

谢老夫人看着大步迈进门的宋老将军,赶紧拄着龙头拐杖起身:“你来了,赶紧坐下。”

宋老将军过去微施一礼:“老嫂子。”

随后,他一掀衣裳在一旁坐了。

谢老夫人等宋老将军坐定了赶紧叫人上茶,又问宋老将军:“陛下真有意割让燕州?”

听谢老夫人问起,宋老将军长叹一声,虎目之中老泪纵横:“怕是真的了,老嫂子,俺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谢老夫人把拐杖在地上一顿:“哭什么哭,啥叫你对不住我,陛下要割记燕州与你何干,你做什么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宋老将军抹了一把泪,正襟危坐叹道:“陛下叫我进宫商量燕州之事,我,我没办法叫北梁退兵,陛下就听了姓丁的话,竟然想要割让燕州以求和,老嫂子,要是我但凡有点能耐想个办法叫北梁退兵,也不至于如此,当年谢老哥哥战死燕州,宁死也要拼却这一身来护卫燕州百姓,这才换来燕州这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可如今,如今陛下又要割让燕州,老哥哥真就,真就白死了。”

谢老夫人想及亡夫不由的也坚持不住了,背部弯曲下来,拄着拐杖的手都有几分颤抖:“老头子的尸骨可还在燕州啊,当年,当年他落得尸骨无存,连个囫囵身子都找不着,这么些年但凡我们要祭拜他都跑到燕州去,要是燕州割让出去,可叫我们连个念想都没了。”

宋老将军苦笑摇头:“老嫂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当今陛下性子软耳根子更软,就爱听那些个宠臣的话,像我们这些老臣子不招待见,陛下又哪里肯听我们说那么一言半语的。”

这话说的,叫谢老夫人这般坚强的人都不由落泪:“我那老头子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这里正连声哀叹之时,便见齐铜锁进了门,一进来见谢老夫人眼含泪花就急了,几步过去扶住谢老夫人:“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了,您告诉我一声,我给您揍他去。”

一边说,齐铜锁一边瞪向宋老将军。

吓的宋老将军赶紧摆手:“定国媳妇,老夫可没说啥话啊,你可别跟老夫招呼上了。”

谢老夫人一攥齐铜锁的手:“这是宋老将军,你叫一声宋爷爷。”

齐铜锁听了赶紧喊了一声宋爷爷,宋老将军立马答应下来。

齐铜锁喊完宋老将军,又回头关心谢老夫人:“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老夫人一声长叹,捏紧齐铜锁的手:“你宋爷爷来提及陛下有意割让燕州的事情,奶奶想到你爷爷的尸骨葬在燕州大地上,要是燕州没了,往后奶奶连个念想都没了,这心里难过,就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燕州?”齐铜锁惊叫一声:“我在外头也听人提及这件事情,原还想应该都是别人瞎说的,没成想竟是真的。”

一边喊,齐铜锁又是一惊:“这可不成,我大姐一家还在燕州呢,俺齐家的老宅也在燕州,要是燕州没了,俺不是连家都没了么。”

说的正是,真亭府可不就在燕州么,虽说在燕州南部,离北梁还远的很,可到底也是燕州的土地,万一承平帝将整个燕州割让出去,那还真就包括真亭府在内了,到时候,齐家老宅也成了人北梁的了,这么想想,齐铜锁心里也挺不是个味的。

“是啊。”谢老夫人又是一声长叹:“要真割让出去,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了,咱大周百姓素来都是有志气的,怕是宁做流亡人,也不去北梁那边献媚。”

宋老将军脸上也极度不好看,看看谢老夫人,又看看齐铜锁:“谁叫咱们大周兵备松驰,素来经不住战争消耗啊,若不然别看我这把年纪了,可也能带兵出战,我就不信我豁出这条命去换不回燕州。”

“老了,老了你还逞什么能。”谢老夫人低哑着嗓子劝了一句:“也别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事陛下即已拿了主意,咱们也没办法的。”

宋老将军跌足长叹一时,也是无可奈何,又劝谢老夫人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宋老将军一走,齐铜锁看谢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就劝她回屋歇一会儿,谢老夫人只说不用,齐铜锁又苦劝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扶起来,慢慢扶到屋里歇下。

齐铜锁眼看着谢老夫人躺到床上,给她盖上薄被,又在旁边守了一会儿才走。

可是,她没想到她前脚走,谢老夫人后脚就起来了。

老夫人起身,也没叫丫头,自己开了箱笼,拿出多少年没穿过的诰命大装换上,又亲自把头发梳了,头上戴了沉沉的发冠。

一番梳妆过后,老夫人更加显的威严富贵。

她拿上龙头拐杖出门,几嗓子就把管家叫出来,叫他备了车子,老夫人上车,喝了一声:“去皇宫。”

车子不一会儿就驶离谢府,这车子前脚走了,后头有丫头急急忙忙跑去寻齐铜锁。

正好齐铜锁也才刚睡下,见丫头说老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又叫人备了车子出去,恐怕有什么事,齐铜锁立刻起身,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去寻谢定国。

把正在后院练剑的谢定国拽住,齐铜锁拉着他心急火燎的跑去前头马棚那里,挑了两匹马把谢定国往马上一放,她自己也翻身上马,几鞭子过去,马就直接蹿出谢家大门去了。

谢定国坐在马上努力稳住身形,大声问齐铜锁:“咱们这是去哪?”

“去皇宫。”齐铜锁喊了一声,又催谢定国:“你倒是快点啊。”

谢定国见齐铜锁这么急,也没敢问去皇宫做什么,就使劲赶马叫它快跑。

只是这越急越是出错,当两人跑到青龙大街的时候,正好前头一家娶媳妇的在街上摆流水席,把整个大街挤了一多半,另一半有好多看热闹的人,搞的谢定国和齐铜锁两人费了半天劲才挤过去。

一出青龙大街,两个人越发的催着马跑。

这厢,谢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挥手叫车夫离开,车夫只是不乐意,说要等老夫人从宫里出来一起走,结果谢老夫人发了火。

这些年老夫人修身养性很少发火了,谢家的下人们也都忘了老夫人发怒是什么样子,都认为老夫人脾气好,一个个胆子变大了。

可这一回谢老夫人发火,那还真是把车夫吓住了。

谢老夫人脸色变成紫红色,把手中拐杖一挥就敲在车夫身上:“我叫你回去就赶紧回去,磨磨噌噌做甚?老身这般大年纪了莫不成还能在宫中丢了?快些回去,不然老身敲断你的狗腿。”

车夫又是挨打又是挨骂,搞的满心委屈,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红着眼圈离开。

车夫这一走,谢老夫人终是松了口气,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捏紧手中的龙头拐仗,几步到了宫门外,往宫门前一跪,扯着嗓子大声道:“御封护国将军夫人谢门程氏求见陛下,我虽年迈,然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不减,愿为主分忧带着我谢家满门去燕州与北梁决一死战,求陛下恩准。”

宫门紧闭,一丝回响都没有。

此时已是中午,大大的太阳挂在天上,散发着热烈的光线,照的地面都是白晃晃一片,宫门前这片地上也没什么树木,晒的地皮都发烫,几乎都能煮熟鸡蛋。

老夫人跪在那里,膝盖都烫的生疼,可她丁点都没有挪动。

她穿着厚重的大装跪在太阳底下,片刻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汗水顺着老迈的身躯一滴滴落下,将她跪着的这片地汗湿了,然阳光照下,不一会儿又干透。

谢老夫人被太阳晃的眼睛发晕,晃荡了两下努力的跪好,又大声喊道:“谢门程氏求见陛下,愿率我谢门老小上下去燕州驻守,求陛下恩准,谢门程氏宁死也要守好燕州,不叫北梁夺走大周一分土地,谢门程氏求见陛下…我主万岁…”

宫门吱呀一声打开,刘瑞满脸的苦涩出了门,看到跪在太阳底下的谢老夫人立马急了,赶紧过去要扶老夫人起身:“哎哟喂,您这是干什么,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这么折腾,要我说啊,您老很该好生享清福,等着抱重孙子的,这么折腾做什么,燕州啥的就叫朝中那些大人费心吧,您老啊,就消停消停,别叫陛下为难了。”

谢老夫人一甩手,甩开刘瑞:“什么叫消停,当初我夫拼却一身守护燕州,到死连个尸骨都寻不着,如今谁要夺走燕州就是要我老谢家的命,就是要老身的命啊,燕州不能割让,绝不能割让。”

谢老夫人十分倔强的跪着,看也没看刘瑞一眼,语气坚定的说道:“燕州失一寸土地都是对不住文宗皇帝,对不住老祖宗啊,早年我家老头子出征之前就跟我说过,身为大周的将军,就必要守好大周每一寸土地,若是做不到,那便,便无颜存活,我家老头子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如今燕州有失,叫我如何,百年之后又如何去见我家老头子。”

“我虽年迈,然体格健壮,也能领兵打仗,我也不求陛下发兵,只求陛下下旨,叫我带着我那孙子孙媳以及我谢家养的亲兵去燕州征战。”谢老夫人语气十分坚定,说的刘瑞都是满心激动。

刘瑞看看谢老夫人,又想想刚才出来之前承平帝嘱咐的话,一咬牙一跺脚:“老夫人,陛下那里已有了主意,不是谁能左右的,老夫人,您跪在这里也是白跪,不但不能叫陛下改变主意,反倒损伤自己这又是何苦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鼓动

谢老夫人倔强的摇头:“老身知道陛下已经有了主意,然燕州乃是老身亡夫葬身之处,老身若是不管不顾将来九泉之下无颜再见亡夫,老身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陛下想将燕州割让出去的念头还在,老身就会一直跪在皇宫外头,陛下可以不管老身,然老身却不能对不住亡夫英灵。”

提及战死燕州的护国公,刘瑞也是感怀非常。

“老夫人,您这…叫杂家真真为难啊。”感怀过后,刘瑞还是试着劝上一劝:“老夫人,谢家如今就剩下一根独苗苗了,您就算不为别的,为着您的孙子孙媳妇着想,也得三思啊。”

谢老夫人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甭管我谢家怎么着,只要还剩下一人,就得好生守护燕州,燕州如今都要没了,我还顾得上什么独苗苗,就算是定国在这里,他一定也会赞成我的做法。”

“您这,这…”刘瑞实在为难坏了,陪笑道:“您先起来,杂家将您这些话告之陛下,说不得陛下能改了主意,您看…”

“公公自去。”谢老夫人一摆手:“老身就在这跪着哪也不去,就等消息呢。”

“奶奶。”谢老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谢定国和齐铜锁说话的声音,她笑着扭头过去:“你俩怎么来了?”

谢定国脸色阴沉,话没说就跪到谢老夫人身边:“奶奶过来也不说一声,最起码也得叫孙儿知道,孙儿好陪您一起过来啊。”

齐铜锁过来半蹲在谢老夫人跟前笑了笑,抬头又对刘瑞一笑:“刘公公,您也甭劝奶奶了,我们过来是陪她老人家的,至于您说的那谢家独苗的事,这还真甭操心了。”

说到这里,她抚着肚子低笑:“奶奶,您只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虑太多,我如今肚子里揣了一个,不怕咱谢家绝后。”

说到此处,齐铜锁笑声越发的大了:“凭着我的本事,旁的不说,就算是奶奶和相公出了再大的事,我也绝对能护着孩子离开,你们都不用为我担心。”

“好,好。”谢老夫人一听也大笑起来:“果然是我谢家的好儿媳,好孩子,奶奶就知道你明白奶奶的心思,如此,你赶紧回去安胎,叫定国留在这里陪着奶奶。”

“是。”齐铜锁笑着答应一声,跪在地上给谢老夫人嗑了三个头:“不孝孙媳给奶奶嗑头了。”]

“起吧。”谢老夫人对齐铜锁点点头,郑重道:“你即是我谢家的媳妇,就要守我谢家规矩,万事以大局为重,不可凭私人好恶处事,往后,好好护着我谢家的重孙辈,教导他长大成人,燕州若是守得住,你要教他继承先祖遗志,将来继续守护燕州,若是守不住,要教子子孙孙记住祖辈为了什么送了命,有朝一日把燕州夺回来。”

“是。”齐铜锁也是满脸严肃的答应了:“孙媳一定记住您老的教导,必然好生照顾教导谢家子孙成才。”

“好,好。”谢老夫人欣慰的笑了:“好孩子,一切拜托你了。”

齐铜锁起身,又看向谢定国,她也不管这是在哪,不管多少人看着,过去一把抱住谢定国,拍了拍他的后背:“相公,保重。”

谢定国极为不舍的看着齐铜锁,咬着牙用力道:“保重。”

齐铜锁目光坚定的转身,牵过马去翻身上马,用力拍打几下扯着疆绳催马快走,不出几息的功夫,已经不见人影。

刘瑞一直站在宫门外瞧着,见齐铜锁这样干脆利落的和谢老夫人以及谢定国告别,再看她马上的英姿,刘瑞十分羡慕的叹了一声:“老夫人,您家可是娶了个好姑娘啊,原来都说齐家姑娘旺夫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您这孙媳妇才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

谢老夫人也笑了,笑的很欣慰:“有她在,我谢家就完不了。”

谢定国将望向齐铜锁的目光收回,转身看向谢老夫人,他很担心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么长时间跪着撑不住,可谢定国也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以及脾性,虽说担忧,可却不敢劝上分毫。

刘瑞看着谢老夫人和谢定国十分无奈,硬着头皮又劝了好些话,可两个人说什么都不听,刘瑞没有办法,只好回紫宸宫禀报。

翰林院

一屋子的清贵翰林满脸的激奋,一个瘦高的翰林挥着手臂疾呼:“诸位同窗,北梁如此欺侮我大周,要逼陛下割让燕州,我等必须要劝谏陛下,燕州易割却不易收,若是失却燕州,我大周再无北方屏障,更加要任由北梁欺压,以后也会越发的软弱可欺。”

另一个翰林也高声道:“当年文宗之时饮恨燕州,临去时都说燕州绝不容失。”

又一翰林道:“今日割让燕州,明日北梁就要逼我大周割让晋州,如此不用几年,说不得连关中和长安都要割让给北梁,如此与亡国何异,我们都是读了多少圣贤书的,如今又拿着朝庭奉禄,无论如何都要分君分忧,君王想错了主意,我们一定要规劝,便是惹恼君王失去性命,也要拼却这一身剐来一回忠言逆耳。”

“好。”头一个翰林鼓起掌来:“合该如此,我已拿定主意定要去宫门前跪谏,各位同聊,不知有谁愿与我一同前往?”

“一同,一同。”好几个翰林携手要跟出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一屋子的清贵结伴出了翰林院,走到街上才走了没多少路,便见国子监中学子也往宫门口而去。

如此,两边合成一伙一起前行。

才到朱雀大街,还未走上多少步,就见迎面一个国子监学子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抹汗:“诸位,诸位,大事啊,谢家老夫人带着谢疯子跪在宫门口劝谏,如今已跪了约摸一个来时辰了。”

一个翰林听了满心激动,高声道:“谢老夫人那般大的年纪又是一妇人尚有此忠君爱国之心,我等大好男儿怎可退即,诸位,我们也去陪老夫人一起跪谏,请陛下万不可割让燕州。”

“对,燕州不容有失。”那群学子高喊着。

在高声呼喊中,一群学子和翰林到了宫门前,远远看到谢老夫人和谢定国的背影,见老夫人满头白发却坚持跪在地面烫人,头上毫无遮掩之物的宫门口时,几个翰林都惹的流出泪来,那些学子更是跌足长叹:“妇人尚且如此,愧煞我辈男儿。”

带着的翰林走到谢老夫人旁边跪在地上,对着宫门口高喊:“请陛下三思,燕州不容有失。”

“文皇帝饮恨燕州,护国将军战死燕州,先人遗志有大周一日燕州无失。”又一个翰林跪下高喊着。

“燕州百万百姓不能流离失所,不能伺侯北梁人,陛下三思。”一群国子监学子也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