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抱着衣裳慢慢的挪过去,脸上忮怯的,眼角挂着泪珠:“二少爷,你,你可回来了,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奴婢,奴婢才找了衣裳,想给几位少奶奶穿好,可奴婢胆小…”

于龙板着脸看着杏儿:“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杏儿更加害怕,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奴婢当时,当时出去给二太太买东西去了,不想北梁人冲进城来,奴婢也不敢回来,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一直在柴火垛里躲了好几天,今天才敢出来,奴婢也才回来不久,看到…”

说到这里,杏儿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哭了起来:“一家子都没了,奴婢害怕。”

于龙脸色稍缓,走了几步接过杏儿怀里抱着的衣服:“你过来帮我搭把手,给几位嫂子穿上衣服。”

“是。”杏儿慢慢起身,神情还是带着几分惧意,可却也咬着牙鼓足勇气接近死尸。

于龙却是板着脸,满脸的肃穆将他几位嫂子的尸首扶起,叫杏儿给她们套上衣服,帮着于家各房的奶奶们穿好衣裳,于龙看到院中还有好多遭了难的丫头,也叫杏儿找了衣服给她们穿戴好。

将这些尸首挪到一处,于龙转回房中找了香烛纸钱等物在院中烧纸,又点了香烛拜祭死去的亲人。

杏儿跟着于龙嗑头,小声说着话:“二太太,奴婢多给您烧点纸钱,您到了地府多花钱买通地府里当官的,叫他们给你找个好去处,您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最好。”

于龙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的跪着。

也不知道跪了多长时间,几乎叫大雪将他掩埋了,于龙才长叹一口气起身。

杏儿看于龙起来,这才跟着起身,只是她跪的久了,猛一起来因血脉不通险些跌倒,于龙扶了一把,带她进屋,叫她自己去找几件保暖的衣服穿上。

杏儿去了没多久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样子。

于龙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杏儿:“你知道咱们家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么?带兵杀到咱家的是哪个北梁的将军?为何咱们家就被灭了满门,除了你躲出去,一个活口都没有?”

杏儿低着头,伸手绞着衣服,绞了很久才开口,声音也小的可怜:“少爷,奴婢倒是听到了一点。”

“说。”于龙沉声一问,吓的杏儿一个机灵。

杏儿怯怯道:“奴婢躲着的那个柴垛其实,其实就在离咱家不远处,奴婢虽躲着不敢出来,可也听着了好些事。”

她微生抬头打量于龙一眼,见于龙脸上乌云密布,更加胆战:“二太太叫奴婢去买东西,奴婢是傍晚去的,因贪玩误了时辰,没有买全二太太要的东西,奴婢怕回来挨打,就想躲上一晚,回来的时候再撒个谎什么的,原来是躲在一间小客栈里的,后头半夜里听到客栈的客人说长安城被攻破了,奴婢心里害怕,就想赶紧回来,跑到离咱家不远处的时候,奴婢又怕挨打不敢进门,就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柴垛里藏了。”

“接着说。”于龙敲了敲桌子。

杏儿不敢反驳,接着道:“奴婢记得奴婢才躲进柴垛约摸多半天的时候,应该也就是半上午吧,就听到许多脚步声,后头听到,听到许家老爷太太的声音,许家老爷在求什么人,说,说他亲家于家有钱,还有好些美貌的姑娘媳妇,他可以骗于家开门叫军爷进去享用,只求放了他们一家。”

杏儿头垂的更低:“后头的话奴婢也听不清楚,奴婢琢磨着,大约是许家老爷太太贪生怕死,就把祸事引到咱家。”

“许家。”于龙内心的火大到无以复加,手指一抓,将太师椅的扶手都抓碎了:“若是许家人还活着,我必手刃你们来祭我父母亲人,若是已经死了,我叫你们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于龙是真的气怒交加,气的额上青筋暴起,眼中的红血丝也异常明显。

“少爷。”杏儿轻轻叫了一声:“奴婢想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来,许家人也落不得什么好。”

于龙重重点头:“杏儿,一会儿你去肃州军中,叫爷的几个亲兵过来收拾一番,爷去许家看看。”

说完话,于龙立时就朝外走,杏儿微微行礼,跟着于龙也出了于家的院子,她一路打听着找着肃州军,报上于龙的名字,果然引了一队亲兵来于家帮着收拾一番。

于龙则骑了马,带着滔天怒火去了许家。

北梁人杀进长安,残忍的杀害了他的亲人,于龙虽气虽恨,可是心里也明白,北梁于大周本就是势不两立的,北梁攻进城来,必然要沾上许多人命,不只他于家,长安多少人家都遭了难。

可是,当于龙知道自家人为什么会死的这么惨,于家三房上下多少人连一个都没逃出去都是因为许家人出卖时,于龙真的是怒极了,也恨极了。

于许两家可是姻亲,许家的女儿可还在于家呢,许家那两个老东西竟然为了苟且偷生就这么,这么出卖于家,甚至于连他们的女儿外孙都能牺牲,实在是连畜牲都不如,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倒不如他于龙来替天行道杀了许家满门。

于龙骑马狂奔,越想越是气,越想越是恨。

当他跑到许家的时候,就见许家大门紧闭,他拍门许久也不见许家人出来。

于龙闭上眼睛沉思一会儿想明白了,大约许家已经不在这里住着了。

他再度上马,这一回,于龙去了城南,他还记得许家在城南还有一所宅子。

这一回,于龙还真来对了,他来的时候,正好将许家老爷还有许家小子堵在门口。

这父子俩害了那么些人竟然丝毫不知道羞愧害怕,竟然还说说笑笑的要出门,于龙冷笑一声,跳下马一把拽出腰间宝剑,剑尖直指许家小子。

“于,于龙?”

许老爷看到于龙吓了一跳,不过稍后他想到于家满门皆灭,于龙应该不知道他出卖于家的事情,胆子也就大了:“你这是干什么?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于龙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冷之极的笑容:“杀人又如何?你害我于家满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杀人偿命,如今也该我来替于家上下百余条人命讨还一个公道了。”

“胡说,胡说。”许老爷心虚之极,可还是咬着牙不承认:“甭听别人挑拨离间,我闺女可是你嫂子,我能害于家?害于家不是等于害了我闺女和外孙么?”

“所以?”于龙挑了挑眉。

“所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许老爷笑了笑。

于龙神情越发冰冷,手中剑利落的递出,一剑刺进许家小子喉咙处:“所以,你这等连亲闺女和亲外孙都坑害的人,根本不配活着,你的种也不配留着。”

“你…”许家老爷不想于龙这样干脆利落的杀人,一时吓坏了,双腿吓的直发抖,一股尿骚味扩散在空气中。

于龙厌恶的皱眉:“畜牲。”

他抽出刺进许家小子脖颈处的剑,挽个剑花一剑洞穿许老爷的胸肋。

第三百零一章 求见

“杀人啦…”

许太太一出门就看到于龙刺死许老爷,吓的大喊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不一会儿,左邻右舍出来好些人,看到许家门前一滩血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谁,谁死了?哪个杀人了?”一个高壮的汉子往前一站高声就问。

许太太指着于龙:“是他,他杀了我家老头子还有我儿子,报官,我要报官,麻烦你们帮我看着他。”

“哟。”高壮的汉子笑出声来:“总算来了个替天行道的。”

他朝于龙一抱拳:“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你可不知道,这许家老头子损坏了,北梁进城的时候他跑去当奸细,为了活命跟北梁人透露城里谁家富,哪家有钱,还带着北梁人跑到人家杀人放火,不说那些富贵人家,就是城南不知道多少人家叫他给祸害了,如今兄弟杀了许老头和他儿子,也算给大伙出了口恶气。”

“你,你们…”许太太一听这话登时气坏了,瞪着眼睛说不上话来。

于龙板着脸,拿出一块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干净,将剑收回去对汉子一抱拳:“这位兄台说错了,人可不是我杀的,我在肃州供职,三年多未回长安,一回来就先到家看看父母亲人,没想到我们一家子百十来口子人都没了,就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躲了过去,听小丫头说,就是姓许的老头带北梁人祸害我家的,我一时气不过想来问问许老头,谁知道他不承认还和我打骂上了,我不过拿剑吓唬吓唬他,他和他儿子气性大,就直接撞到剑上了。”

说到这里,于龙长叹口气:“按理说他这样作恶多端的死了也活该,大家许还不知道,我嫂子还是他亲闺女呢,他就能置之死地,这样畜牲不如,实在可恨,只是我也是朝庭命官,也知法守法,哪里能无故杀人的,原来是真想和他理论,将他拿进刑部的,真没料到他气性那么大。”

于龙话说到此处,那个大汉倒是笑了:“知道知道,这许老头又阴狠又糊涂,还真能做出那等往人剑尖上撞的事来。”

汉子回头又看了看围过来的人群:“大伙说是不是?”

好几个人都扯着嗓子喊:“是极,是极,我们都看着是许老头往这位大人剑尖上撞了,若是许家老婆子要告,俺们给大人做见证。”

“如此,多谢了。”于龙作了个罗圈揖谢过许家这些邻里。

“不谢,不谢。”一个瘦小些的中年汉子苦笑一声道:“俺们竟没想到拿把剑指着许老头,说不定他也能撞上去,俺们岂不是报仇了?”

另一个看起来挺泼辣的妇人大声道:“俺家大姑娘就是许老头带了北梁人给糟踏的,孩子当时就丧了命。”

她身后一个汉子道:“俺家好容易存了点钱,也是许老头带着几个北梁当兵的给抢去的,要不是俺婆娘长的丑,说不定也没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数落许家的不是。

先前开口的壮汉对于龙道:“这个许老婆子也不是好的,大人还是把他抓到刑部审问吧,说不定他们一家杀了多少人,犯了多大的罪过呢。”

于龙点头,过去一把抓住还在不住骂人的许太太,一个中年妇人递过一根绳子来,于龙把人绑了拽着就走。

他走后,周围这些人看着许家父子的尸首拍手称快,只说恶有恶报,恶应不爽。

云瑶回到齐家在平安坊的宅子里,宅子一直都有人打扫,也有些下人住在这里,北梁进城那会儿,齐家的下人听到风声躲进地窑,倒是躲过一劫。

他们出来的时候听说自家主子要回来,紧赶慢赶的洒扫庭院,收拾屋子,在云瑶回来的时候四处已经拾掇停当,云瑶进屋,只觉得暖乎乎的,再看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烧了三个暖炉,也怪不得这么短的时间屋里就热乎了。

一个粗使婆子笑着上前:“奴婢们才得了信儿说太太要回来,就赶着先收拾了几间屋子,其余的还没来得及拾掇,也因北梁祸害了几天,家里好些吃食也没了,太太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上的人会出去想法子买回来的。”

云瑶也笑了笑:“这已经很好了。”

她想了想吩咐一声:“先叫厨房上头烧些热水备着等老爷回来洗漱,另外,再熬些鸡汤,我记得咱家后园有个小暖棚,里头倒是种了些新鲜的瓜菜,不知道还有没有?”

“有,有呢。”那个粗使婆子立时笑着回了一声:“早先奴婢们藏了一些,倒没有叫北梁人都祸害完,一会儿奴婢就去跟厨房里说一声,叫她们给太太收拾几个鲜菜。”

“辛苦了。”云瑶点了点头。

那个粗使婆子这才退了出去。

云瑶先暖了一会儿,就叫人抬了热水到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将头发擦到半干,就靠在软榻上一边喝着热烫的鸡汤一边想事情。

等到身上都暖和过来,云瑶就叫家里下人将做的菜收拾了一份给齐靖送过去,她自己穿了厚实的棉袍子,外头又披了貂皮大氅,带着人开了库房的门,将早些年收集的一些好木材取出来。

先头云瑶才到长安时为着制作机关方便,存了不少好材料,像是紫檀、金丝楠木等等木材都有收集,云瑶看了几副金丝楠木的板材,原来觉得拿这些板材给三位公主做棺木也不错。

只是,后头云瑶想到长乐公主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这么惨死,又想到两人往日的交情,到底心里总是不落忍,老是想着怎么能替长乐公主多做一些事情,能够叫她死后也极尽哀荣。

又看了其他的木材,云瑶觉得这些木料还不如楠木,也有些不配长乐公主,就犯起愁来。

跟着她过来开库房看木料的是留在长安的宋管家的儿媳妇谢氏,谢氏看云瑶一时皱眉一时苦恼,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太太看不上这些木材?”

云瑶摇头苦笑:“这些木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老觉得不落忍,到底长乐公主死的冤屈,我又和她多少年的交情,实在是想替她多做一些事情。”

谢氏想起长乐公主,也是一阵惋惜:“太太说的何尝不是,不说太太素日里和公主最为要好,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了想到长乐公主的事情心里就难受,公主那样好的人怎么就…”

谢氏说着眼圈都红了。

云瑶蹲下身敲了敲那块楠木的板材:“我这里才好了些,你又来招我。”

谢氏赶紧擦泪:“是我的不是了。”

她也蹲下身摸了摸好几块楠木:“按理说这金丝楠木是真好,就是再尊贵的人死了拿这个做棺木也是配得起的,想要找再好的只怕难了。”

说到这里,谢氏突然间想到一事来,登时笑了:“太太莫发愁,说起来这个也不难。”

“你说。”云瑶起身擦了擦手问谢氏。

谢氏一边笑一边道:“太上皇那时候除了收集各处的奇石,还收集了好多好木料,想来宫中好板材多的是,您要真想着给长乐公主做好棺木,不如进宫求陛下开了宫中的库房叫您挑上一挑。”

“是啊。”云瑶一听也笑了,拍着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若真论起来,天下间的好东西宫里存的可不就最多了么。”

谢氏又加了一句:“太上皇的年纪可不小了,说不定他也早早准备好了棺木,反正他如今给北梁掳了去,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倒不如拿他备下的材料给长乐公主做棺木。”

谢氏这里所说的太上皇就是被掳去的承平帝,而她口中的陛下就是十二皇子韩昕。

谢氏是齐家下人,自然消息也灵通,知道韩昕要登基称帝,就先改了口,给承平帝加了太上皇的尊号。

云瑶也不计较,转身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就要进宫求见韩昕。

只说韩昕这边,齐靖才将还活着的好些六部官员召集在一处进宫拜见韩昕。

如今承平帝和皇子们都被掳到北梁,剩下的唯有韩昕一人,别说肃州这些官员,就是留在长安的官员,抑或是承平帝早先的心腹,或者各皇子亲近的人都想叫韩昕早日登基称帝,也好早日整肃长安,召告天下,还大周天下一个太平。

因此,这些官员一进宫拜见过韩昕之后,都是一迭声的要求韩昕尽快登基,为着这个,还差点吵起来。

韩昕听了几句,知道他要不做个论断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得吵下去,于是独断专行的说了几句,只说登基也成,只是如今长安叫北梁糟踏成这个样子,他也没什么脸面弄盛大的登基仪式,便简单些,赶制一身龙袍穿上叫文武百官拜见过就得了。

这些大臣看韩昕也不是那等软弱没主张的,便也不敢再劝,个个都只说好。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又说到召告天下,再说到怎么安顿长安百姓,肃州这些兵又如何安置之类的事情。

因为六部都有许多官员在,一时半会儿的倒也能维持朝庭动作,韩昕心里也有了底,叫这些官员先回去各司其职,哪个部门缺什么样的官员尽快提上来就是。

才说到这些,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在韩昕耳边道:“陛下,齐夫人求见。”

第三百零二章 吊唁

小太监声音不大,可也叫在场的文武大臣都听在耳内。

当场就有好几个人看向齐靖,齐靖皱皱眉头,不明白云瑶为什么求见韩昕,又担心云瑶碰着什么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韩昕,韩昕问了一声:“齐夫人有什么事?”

小太监凑过去小声道:“齐夫人说想给长乐公主做一副棺木,想看看宫中是不是存下好木料。”

这事韩昕哪里知道,想了一下立时道:“叫齐夫人去找皇后,就说是朕的意思,若有好木料只管取了,旁的不必理会。”

小太监领命匆匆离开。

韩昕接着和大臣商议事情。

却说云瑶得了旨意直接去寻齐宝盒,正好齐宝盒正指挥一群小太监小宫女收拾紫宸宫后头的凤鸣殿,见云瑶过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四嫂这怕是有什么事来找我吧?”

云瑶伸手一指齐宝盒:“就你精怪,可不正是有事找你,我可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来的。”

“说吧,什么事。”齐宝盒转身拉了把椅子坐下,云瑶没会,站在那里抿了抿唇:“你寻个熟悉宫中事务的人问一问,可知道太上皇的内库里有没有存下什么做棺木的好板材。”

就这一句话齐宝盒就明白过来,云瑶应该是给长乐公主寻好板材做棺木的,她立即就叫过一个小太监问了问。

那小太监回想一下道:“要真说太上皇有什么好东西,再没有比刘公公知道的更清楚的了,只是刘公公奉命巡查这会儿也不在长安,除去刘公公,也就剩下个魏公公,对了,早先还有一位白公公是专管内库的,想来应该知道。”

齐宝盒一听就叫人去传白公公过来。

云瑶见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头绪,也就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对旁边的小宫女道:“去,把皇后娘娘的好茶叶好点心弄些来。”

小宫女满脸的为难。

齐宝盒笑道:“你也别为难她了,我这里如今哪还有好东西,就是有点好的,也早叫北梁那些人给糟踏光了。”

回头,齐宝盒叮嘱小宫女:“去将才翻出来的那点龙凤团茶煮了端过来,再叫御膳房整几样小点心。”

小宫女领命下去,又过了一会儿,茶水上来了,点心却没有,不过,那位白公公倒是来了。

白公公已经年老,看样子都六十开外了,他弓着背,头发花白,走路的时候都有些打颤。

进门的时候,齐宝盒赶紧叫小太监扶了一把,白公公进了屋先给齐宝盒见礼,齐宝盒笑道:“起吧,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用那么些虚礼。”

随后,齐宝盒又叫人给白公公搬把椅子过来。

等到白公公坐下,齐宝盒才问:“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太上皇的私库里可有什么好板材?”

她这一问,白公公混浊的眼中有几滴泪花,他也顾不得抹,小声道:“奴才倒是真知道。”

说到这里,白公公想着那顶顶好的板材都是承平帝预备下来做寿材的,要是叫人弄了去…可后头一想,承平帝如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这辈了还能不能回长安都不晓得,那些寿材留着也是白留,倒还不如说出来卖当今一个好,便道:“早些年太上皇弄了好大一块阴沉木留着,想等百年之后做寿材,如今还在私库里放着呢。”

“阴沉木?”云瑶惊问一声:“便是那万年不朽不腐的阴沉木?”

白公公点头:“别看太上皇富有天下,可这阴沉木还真不易得,尤其是能做寿材的更难得的紧,也是机缘巧合叫太上皇得了去,就好生的藏了起来,只如今…唉,太上皇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阴沉木留着也没多大用了。”

“除却阴沉木呢?”云瑶又问了一句。

白公公想了想:“除了阴沉木便是金丝楠或者紫檀了,还有一块铁杉木倒也不错。”

“那…”云瑶沉吟片刻方问齐宝盒:“就用阴沉木和金丝楠吧,你看如何?”

齐宝盒会意点头:“就拿去使吧,想来陛下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齐宝盒明白韩昕的心思,长乐那一死,叫韩昕心疼的什么似的,这会儿正疼那三位公主呢,真是恨不能将她们风光大葬,自然也不会在意几块棺木。

看了看白公公,齐宝盒吩咐一声:“你去带人取些板材送到齐府。”

白公公答应一声就要起来,只是他看起来身体极为不好,起了好几下才起身,齐宝盒又叫小太监去送,白公公作了礼扶着小太监的手告辞出去。

云瑶想着那些板材左右一时半会儿也送不过去,索性就在齐宝盒这里喝了些茶水,等到点心过来,她又吃了几块垫了肚子才走。

等云瑶回去的时候,宫中侍卫已经将板材送了去。

云瑶命人收在厢房内,她自己回屋取了纸笔作画,云瑶要做的棺木自然和旁的不一样,她来大周朝也有好几年了,对于古人的许多事情也了解,很知道那些王公大臣还有富贵人家的墓最容易被偷盗,便是前朝的帝陵如今也坏了好几处,看着好好的那些,谁知道有没有盗墓贼进去光顾过。

云瑶自然不乐意叫长乐公主的墓在多少年之后被盗,陪葬的那些金银珠宝倒是小事,她是不愿意看到长乐公主的尸首被从棺木中拽出来叫人侮辱的,因此,云瑶要做的棺木便是别人都打不开的。

而且,云瑶还设计了一些机关准备安到长乐公主墓中,叫长乐公主安葬之后能够不被人打扰。

她画了许多图纸,一直到傍晚时分看着天色渐黑,这才停了下来。

叫了个小丫头过来,云瑶将图纸收拾了,一边叫小丫头伺侯她洗漱,一边又派人去看看齐靖如今在做什么,几时回来。

等云瑶洗漱好了,便有婆子来说,只说齐靖这几天都要忙活,叫云瑶不必等他。

云瑶本也知道齐靖肯定要忙乱上几日,听了这话,立时取了早给齐靖准备好的大衣裳,又叫厨房那里整了几个好菜命人一齐给齐靖送过去。

忙完这些,云瑶早累的受不住了,只少少的喝了点粥就躺下了。

这一夜云瑶倒睡的挺不错,连日来她一直赶路,晚上都是在营帐中睡的,虽然说也烧了暖炉,可又哪里及得上屋中暖和,每天半夜她都要被冻醒几回,今日终是到了暖和的屋子里,睡了上舒适的高床,一时疲惫俱都涌上心头,叫她睡的死沉死沉的。

第二日日上三竿云瑶才起,起来一问才知道齐靖半夜才回来,一大早又走了。

云瑶也没多问,草草的吃了些饭就一头闷进厢房中敲敲打打,云瑶做活又快又好,只用了三日功夫就做了四副棺木。

她做的棺木和寻常的样式不一样,比平常的宽一些高一些,外头看着也都是雕了各色的纹样,涂了红漆,涂了些金粉,里头却别有洞天。

棺材底部云瑶雕了山河草木,上头铺了一层绿色的厚绒毯子,两侧则雕了各色的飞禽走兽,棺材盖内雕了日月星辰,这些图案雕工极为精细,猛的一看就跟真的似的,将棺材的格调都提升了许多。

棺木弄好,自然要将三位公主还有祁驸马的尸首放进去,再风光发丧。

四个人的丧礼是韩昕亲自主持的,长安城里那些高门显贵,文武大臣都来吊唁,显的很是哀荣。

但是丧礼再风光又能如何,长乐公主死了还是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白日里韩昕亲祭了四人,又有各色人等来拜祭,云瑶不愿意惹麻烦,也就没露面,等到傍晚的时候灵堂里没人了,云瑶才身着素服带着丫头过去送长乐公主和祁驸马最后一程。

她身上穿着素白的棉袍,披了白狐皮的斗篷,一头长发挽了个寻常的发髻,只拿几件银首饰固定住,整个人素净的就好似那皑皑白雪。

云瑶手中拿了些吃食,还有一些香烛。

她走进灵堂,走到长乐公主还有祁驸马的牌位前头,将两人平常最爱吃的菜摆上去,又点了香烛,先拜了三拜,便径自拽了把椅子坐下,看着长乐公主的灵牌先是强笑一声:“我实在没想着咱们再见面会是这般,你躺在那里,我坐在这里聊天,就算是说话,也不过是我说你…听都听不到了。”

一行说,云瑶眼中泪珠滴滴滚落下来,她心里难受,也不去擦,任由泪珠掉下:“我记得你前些时候还跟我写信提说想来肃州瞧瞧,我心里倒是挺高兴的,想着等到春天暖和的时候好生的和你磨磨,非得把你磨来肃州不可,谁想得到还没到春天呢,你就这么去了,连肃州都没去成,不过,我在你棺材里头雕了肃州的山川河流,也画了肃州的夜空,你躺在那里好生瞧瞧,就跟去了肃州差不多。”

话说到这里,云瑶已经泣不成声:“我这人脾气不怎么好,也不是什么能容得下人的,这么多年了,真能和我好的也没几个,你是头一个真心和我结交的,我也一直拿你当知心人,这些年来有什么事都爱和你说道说道,你这一去,怕是我再也寻不到你这样知心的了,往后我要碰着难事可和谁说去?”

第三百零三章 封赏

“夫人。”

小丫头见云瑶哭的太伤心,只能过去劝上两句:“您也替长乐公主制了最好的棺木,又帮她这样风光发丧,做的尽够了,就是长乐公主地下有知,也定然要感谢您的,她肯定也不愿意您这样伤心。”

云瑶拿帕子擦了擦泪,又看了一眼长乐公主那描金画漆的乌木棺材,轻轻摇了摇头:“哪里就够了,只是我也就这么点能耐,为她做的只有这么些了。”

云瑶再看看旁边祁驸马的棺木:“公主,您和驸马活着的时候整日拌嘴,您说瞧不上驸马,驸马也好像不乐意见您,整日和的那些歌伎们鬼混,可到最后陪您的也就是他了,我也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驸马,可你们到底是夫妻,按照大周朝的规矩,您和驸马只能葬到一处,我也不能将你们分开,你要是看不上驸马,以后不理他就是了,等到来世,您找一个可心的嫁…”

越说,云瑶心里越是沉痛:“您要有幸能再活一世,可别生在这种时代了,您找一个太平富足的时代出生,再寻一个父母恩爱,兄弟亲热的好人家投胎。”

云瑶起身,缓步走到棺木前拍了拍,小声道:“我悄悄跟您说一声,再过上几百年这世道就变了,变的女人也能当家做主,到那时候,世道是真太平了,您要投胎就到那个年代,虽说不及再往后的世道生活便利,可起码没有什么战争,尽够了的。”

说完这些话,云瑶才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拿过香来又祭拜一番,洒了几盅她带来的果酒,笑了笑:“我心里的话都说完了,就先走了,等改日有空再找你唠唠。”

等到云瑶带着丫头出了灵堂,一阵寒风吹来,刮的灵堂中的白幔飘了起来,火盆里的纸灰也被吹的到处都是,长乐公主的棺木中发出呜呜的风鸣声。

云瑶回家的时候正好齐靖也才回来,两人在门口碰着,齐靖停住脚步笑望着云瑶,等到云瑶走到近前,才拉着她的手进院子。

天黑了,外头风急寒冷,齐靖也没在院中多停留,带着云瑶进了屋子,他把披风脱下来挂到一旁,又亲自给云瑶将那白狐皮的披风挂好,摸了摸云瑶被冻的冰凉的小脸,吩咐丫头赶紧去拿手炉,又叫一个小丫头打盆热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