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眷头一回见到这种新颖别致的宴会方式,一个个都笑着称是,各人都约着相熟的亲朋取了喜爱的菜和饮品端着找到矮几坐下,不一会儿这些人三五成群坐好,一时说笑一时吃喝,倒也挺热闹的。

云瑶帮着钱夫人和孔夫人取了菜端过去,又和另外几位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等饿的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才有时间取了些饭菜来。

她见一个碟子里放了蒸好的枣泥馅的糕点,另外有好些咸香味的梅花饼,就拿着盘子取了些,又拿过一个盘子取了几样青菜,端了一小碗梅子酒放到盘子上,一手端着一个寻了个安生的地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只是她想安生,别人却不想叫她如愿。

不大会儿功夫,云瑶身边就坐满了人。

一位约摸四十来岁的夫人对云瑶一笑:“听说年后承恩公便回长安了,不知道几时回来?”

云瑶摇了摇头:“看天气了,这可说不准的。”

那位夫人挺失望的,不过她还算是挺懂礼数,问了一句就没再去问。

有懂礼数的,自然也有不懂礼数的,有几位年轻的太太奶奶不一会儿就将云瑶围了个团团转,这个问一句那个问一句,总归多数都是家里有外放官员的,想要打听一下过年之后朝庭会调多少官员入长安。

云瑶心里烦,可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端着笑脸努力应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些人打发走。

人是走了,可云瑶盘子里那些吃食都冷了,她也没心思吃,就忍着饿喝了一小碗梅子酒,寻了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找个铺了垫子的椅子歪着。

因着今日宫宴,早好几日齐宝盒就叫人将天极殿洒扫一遍,又放了暖炉进来慢慢的将整个大殿烧暖,到今日,整个大殿暖如春天,云瑶靠着椅子的地方离暖炉也不远,热气熏着她,没过一会儿,她竟然给迷糊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瑶就听到一阵阵惊呼声,还有就是一个粗哑的声音响彻耳边,好似是在骂人。

云瑶一惊,瞬间转醒,她努力撑着坐直了身子,就听到外头那一阵阵的骂声:“你无才无德,如何堪配称帝,你上无朕的诏命,下无孝心才德,你这等人登基称帝,乃大周大不幸,朕不忍百姓遭此横祸,欲废你…”

这声音极为熟悉,云瑶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这是太上皇的声音。

她迷迷蒙蒙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宫宴怎么会有太上皇参加?太上皇瘫在床上,应该是过不来的吧,他又是怎么找着人带他过来的?

“太上皇,到底天极殿还有些寒意,与您休养不利,您还是回成寿宫歇着吧。”云瑶还没搞明白太上皇是怎么过来的,就听到齐靖劝告的声音。

又听太上皇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齐家不过是土里刨食出身的,当初要不是朕提拔你点你做状元,如今你齐家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呆着呢,哪里还有你这样封侯拜相的风光?如今倒好,你不但不知道感恩,还在背后陷朕于不义,你这等无君无父的东西怎配和朕说话?”

云瑶现在还没彻底清醒,可是听到承平帝这样辱骂齐靖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猛的站起身,云瑶想也不想的就冲了出去,转过屏风,她一眼就看到承平帝坐在一个软轿上恶狠狠抬着头指着齐靖辱骂。

齐靖和建元帝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两个人咬牙忍着怒气冷冷的看着太上皇。

周围站了好多臣子,这些臣子脸上表情都很精彩,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生气的,有气怒交加的,还有扭头偷笑的,总归是什么样的都有,却没有一个上前给齐靖说句公道话。

又见承平帝胀红着脸继续骂人:“今日除夕宫宴为什么没人告诉朕一声?当朕是死人么?朕是腿坏了,可脑子还没坏掉,朕没傻,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小王八羔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想和朕较劲,告诉你,你还差的远呢。”

这一句话叫建元帝脸色黑沉下来,看样子忍气已经忍到了极点。

齐靖拉住建元帝使个眼色,他往前挪了一步:“并不是陛下不叫太上皇过来,而是太过担心您的身体,怕您操劳不能好好休息,陛下也是一番好心。”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承平帝一瞪眼睛:“哪来的滚哪去。”

云瑶再也忍不住了,稳稳的朝前迈了两步,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中如今满满都是怒火,那怒火烧着,叫她整个人又添几分艳美绝色:“住口。”

一声清叱,叫整间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还在碟碟不休骂人的承平帝也瞬间安生下来。

那许多人顺声看过去,就看到云瑶柳眉竖起,杏眼圆瞪,满面红霞一步步走过来。

这个时候,整个大殿安静的几乎能听到落针的声音,云瑶踩着重重的步子快步走到承平帝跟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承平帝,用着清冷之极的声音回护齐靖:“你凭什么骂我家相公?我家相公无才无德,你就有才有德了?”

呃?

文武大臣都极为佩服的看着云瑶。

云瑶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目光,自顾自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当皇帝的,这皇帝当的,差点都反自己的国家葬送了,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皮可真够厚的,我看你的脸皮比长安的城墙都厚,长安的城墙还能叫北梁的长枪利剑攻下来,你的脸皮就是拿火炮轰都轰不破。”

“你,你…妇人之见。”承平帝先是被云瑶那张俏丽容颜晃花了眼,等回神的时候,云瑶已经骂了他好大一通,气的他火冒三丈,却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表示云瑶是个妇人,他不和妇人一般计较。

云瑶冷着一张俏脸,伸手一指齐靖:“你还说什么对我家相公有恩?有什么恩?我家相公本就有状元之才,他可是几百年难见的六首状元,你当皇帝他是状元之才,就是换个皇帝,以我家相公的才学,也是妥妥的状元,这算什么恩德,叫我说,反倒是我家相公带人将你从北梁接回来,又护送你回长安,没叫人在半路上解决了你,这才是救命之恩,你不但不知道感激,还反咬一口,你才是真正彻头彻尾的小人。”

“我…”承平帝气到快吐血了,心思急转之间,却想不出任何借口来指摘云瑶,只能骂道:“妇道人家如何敢欺君?”

“妇道人家又怎么了?”云瑶连声冷笑:“妇道人家也能说几句公道话,至于说欺君,等我说完了自会向陛下请罪,陛下如何定罪我都没有怨言。”

说到这里,云瑶又看了一眼建元帝:“你还骂陛下王八羔子,可陛下是你亲儿,陛下是王八羔子你又是什么?你是活王八么?”

这话说的,要不是这等场合地点,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笑场呢。

便是如此,好几个躲在角落里的肃州一系的大臣都偷笑起来。

“也是。”云瑶想到一些事情重重的点头:“当初北梁攻进长安的时候,你为了活命把你的皇后皇妃都送给北梁人糟踏,可不就是活王八,赵皇后就是受不了你才触柱身亡的,长乐公主姐妹几个也不乐意认你这样的人为父一时气极从长安城墙上跳下来,太子也耻于和你为伙,实在被逼无奈才想要弑父,你说你都活成这样了,可以说是要背负千载骂名,要众叛亲离,怎么不知道躲起来好好反思,反倒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继续寻事,说起来,我这样的小妇人都要佩服你心黑脸厚。”

第三百三十一章 正月

噗…

承平帝实在受不了这番尖刻的痛骂,一时气怒攻心,吐了一口血倒地不起。

云瑶见此赶紧俯身给建元帝行礼:“臣妇无状顶撞太上皇,还请陛下治罪。”

建元帝板着脸,眼中却含着丝笑意:“确实无状,不敬太上皇可是大罪,如今太上皇昏迷不醒,便先将你逐出宫门,在家闭门思过吧。”

“是…”云瑶做出一脸反思状答应一声,起身便拿了大氅披上就要告退出去。

齐靖见此赶紧对建元帝道:“臣送她回去。”

建元帝摆手:“去吧。”

齐靖也披了玄色大氅跟着云瑶出了天极殿。

一出门,就觉得一阵寒意,云瑶紧了紧大氅,齐靖笑着牵了她的手,两个人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慢慢走着,待走出天极殿范围,天上飘落星星点点的雪花。

云瑶抬头,感觉脸上一阵凉意,伸手接了几片雪:“又下雪了,今年已经下了好几场了。”

齐靖也跟着抬头,任由雪片子打在脸上,瞬间化成水滴:“是啊,又下雪了,瑞雪兆丰年,但愿来年是个丰收年。”

“来年必然风调雨顺,叫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足。”云瑶笑了笑。

齐靖也跟着笑,他伸手仔细的抹掉云瑶脸上和头发上的水珠:“谢谢你。”

“谢我作甚?”云瑶笑眯了眼睛,拉着齐靖又往前走了好几步。

“谢谢你对我的维护,谢谢你给我勇气,谢谢你陪我一路走过来,不离不弃。”齐靖笑着,眼角却笑出几滴泪来。

云瑶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低头看两个人踩在薄雪上的一大一小两双脚印:“你不是也一直维护我,信任我么,你对我不离,我自然对你不弃,夫妻本该如此,做什么说谢谢。”

“还是谢谢你。”齐靖笑着眨了眨眼睛,将泪水眨掉:“一声谢谢绝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可我嘴拙,旁的话也说不出来,唯一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你别嫌弃。”

云瑶紧了紧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跺了跺有些冰冷的脚:“即如此,这声谢谢我姑且收下了,这大冷的天,咱们还是别在外头冻着了,快些上车回家,我叫海棠烫上一壶好惠泉酒,咱们俩安安生生小酌几杯岂不比在天极殿听别人说那些有的没的强多了。”

“是。”齐靖一直在笑,这时候见云瑶冻到了脚,揽了她一个用力将人抱了起来,趁着这时候也没别人,抱着她一路飞奔出了宫门,直接把她送到暖和的车厢内,齐靖随后使手撑住车辕也跟着跳了上去。

待坐稳当了,齐靖将云瑶脚上的羊皮靴子脱下来,搓热了手给云瑶先将脚搓暖,之后就搂在怀里给她取暖。

云瑶本就冻的脚冰冷麻木,齐靖这么一暖,她只觉得脚上痒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又有些针刺一般的疼,难受的皱起眉头。

齐靖一见立时着急了:“怕是冻着脚了,你先忍忍,回去我寻些好药给你抹上就不难受了。”

“好。”云瑶笑了笑,拿过一个抱枕搂在怀里,又扯着羊毛毯子盖在身上,不一会儿就眯着了。

齐靖看她疲累,就由她睡过去,而他自己则小心的帮云瑶搓着还有些发凉的双脚,一直到回府,齐靖都小心的照顾云瑶,到了家中的时候见她睡的十分香甜,也不忍心叫她,就叫丫头拿了一个又大又厚的被子将云瑶裹了抱回屋中。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正好碰到等着云瑶回来的云珊,云珊目瞪口呆的看齐靖满脸柔情的抱沉睡不知的云瑶回屋。

看着齐靖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欢喜,云珊这心里闷闷的,酸酸的。

她对齐靖点了点头,并没有去叫云瑶,而是错身过去回到客房中。

一回去,云珊就在有些沉暗的屋中坐下,好半晌才回神:“到底还是三妹有福气,早先常听人说易得无价宝,难寻有情郎,我只当是笑话,今日才不得不信,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如自家男人把你放在心里。”

想到那花心薄情的方升,再比照齐靖的深情温柔,云珊心头更烦闷,她拿起桌上放凉的茶水狠灌了一口:“要是早些明白这些事情就好了,也不至于如今这般…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齐靖和云瑶并不知道云珊抱了怎样的心思,齐靖抱着云瑶进屋,把她小心的放在床上扯了被子盖好,想到云瑶说的上好的惠泉酒,就叫海棠去温酒。

这里酒才温好,云瑶就给醒了。

她拥被坐起:“什么时候了?”

“还早着呢。”齐靖倒了两杯酒,又将厨房才整的小菜摆好,回头对云瑶笑了笑:“才回来不久,这不,酒才温好,你要不要喝几杯。”

“自然要的。”云瑶一听赶紧穿鞋下来,走到桌边坐下,举起酒杯和齐靖碰了一下,随后一口饮尽:“今日可是除夕,自然不能无酒。”

齐靖给云瑶夹了些菜:“别光喝酒,吃些东西,我叫人弄了两碗热粥,你喝些暖暖身子。”

云瑶笑着喝了半碗熬的稠稠的七宝素粥,举着碗对齐靖笑道:“陛下罚我闭门思过,这个正月我恐怕不能出门了,我一人多孤单,你肯定不忍心我一人在家,必然也要留在家里陪我吧?”

“这是自然。”齐靖隔着桌子看着云瑶,只觉云瑶笑颜如花,两人守着暖炉,这样说说笑笑,在寒冷的冬夜里闲话家常,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心头无比满足,只觉得就是这样守着云瑶看一辈子都觉不够,真恨不得将云瑶揉进身体里,到哪里都带着,疼着宠着,如此心里才能感觉欢喜甜蜜。

除夕夜,宫宴早早散去,建元帝和齐宝盒早早奉太上皇回成寿宫,又连夜叫了御医给太上皇看诊。

待给太上皇扎针灌药之后,建元帝就开始审问太上皇身边伺侯的人,他先将那几个带太上皇到天极殿的太监处以极刑,又将太上皇身边伺侯的人换了一拨,大年初一开始,齐宝盒就开始迅速的拔除掉太上皇留在宫中的心腹,以及那些世家大族送进宫的宫女太监。

一连几日,搞的宫中人心不宁。

而齐家,云瑶和齐靖小日子却是极为滋润的。

云瑶闭门思过,齐靖相陪,打大年初一起,两人就闭门谢客,小两口在府里亲亲热热的写字画画,或者喝酒聊天。

云瑶为了避免无聊,又将府里供奉的女先叫出来说书,有时候还会请云珊听了一起品评一段,这一折腾就到了正月十五。

大约是太上皇太不得人心了,或者也有如今好些高官显爵都是建元帝的人,因此就算是云瑶在除夕夜骂了太上皇,也没有大臣会不长眼的提出叫建元帝处置云瑶。

既然那些大臣都不说什么,建元帝自然更加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正月十五就叫人悄声告诉云瑶解除门禁,叫她只管会客去。

自然,云瑶这一出来,还在养病的太上皇就开始不依不饶,闹腾着非得叫建元帝处置云瑶,顺带还要罢了齐靖的官。

建元帝如何会听他的,直接过去和太上皇大吵一架,随后就关闭成寿宫,将太上皇圈禁起来。

云瑶得了信也只是冷笑两声,只说太上皇活该。

她从正月十五出府,一连去喝了好几回酒,后头还有人递帖子请她做客,她却觉得太过麻烦,也不乐意吃酒行令,更不愿意和那些太太奶奶们一处打马吊,就客气的回绝,饶是如此,她还忙到过了正月才消停下来。

一出正月,肃州那边来信,说齐老牛带着齐顾氏还有三个孩子以及齐宝瓶已经动身回长安,云瑶收了信高兴极了,忙着叫人收拾屋子,又去于家看了一遭,见于龙也开始吩咐管家收拾房间,这才安下心来。

随后,又有范五来信说于麒也要调任回长安,他们过不了多少时候也要回来的,云瑶越发的欢喜。

后头二月里吏部的调令下来,将方升调到粤州为官,云珊欢天喜地的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买了许多长安时兴的布料头饰等物。

云珊前脚走,云珍举家搬过来,云瑶早先得了信,已经叫人在长安给薛家买了宅子也收拾妥当,专等着他们来了直接就住过去。

到二月中旬,齐老牛带着好些人和于麒结伴归来。

这日一大早,云瑶就叫管家早早的带人去城门外侯着,她则带着丫头又将几个房间检查了一回,看着哪里都弄的干净舒服,这才坐下来歇上一会儿。

等到了半上午的时候,一个小厮骑马回来,说是老太爷的车驾已经到了城门口,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要回家的。

云瑶立时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几个丫头去门口侯着。

等了约摸有一柱香的时间,远远的就看到一队车马过来,云瑶激动不已,扶着海棠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车子缓缓驶来,待车队一停,头一辆车中车门一开,里头钻出一个人影,炮弹一般向云瑶怀里弹去:“娘…”

“小心些。”齐靖看到自家姑娘急着朝云瑶扑过去,手脚麻利的把人捞到怀里:“你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你娘哪里经得住你这一撞?”

第三百三十二章 劝和

“娘亲!”

小妞妞在齐靖怀里还挣扎着要往云瑶身上扑,两只小手扎煞着,满脸的娇气,看的云瑶心都软了,赶紧过去抱个头长的挺高,还重的不行的妞妞,好几个月没见,云瑶猛的接过妞妞只觉得坠手,险些没抱住。

幸好齐靖眼疾手快托了一把,不然非得把孩子摔着。

“娘亲。”小豆子和小八斤也都跑过来一人抱着云瑶一条腿往她身上爬,扯的云瑶直打晃。

齐靖脸黑的不行,一手一个把俩臭小子扯开,又将妞妞接过来:“娘抱不动妞妞,爹爹抱。”

“要娘亲。”小妞妞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云瑶笑着安抚她:“好,娘亲抱。”

她抱着妞妞过去对才下车的齐老牛和齐顾氏见礼:“爹,娘,屋里都收拾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好,好。”好几年没回长安,齐老牛和齐顾氏这一回来觉得哪里都新鲜,再加上到了自己家中心情又好,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不住的。

云瑶请二老走在前头,她抱着孩子和齐靖跟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路,云瑶就累的直喘气,齐靖心疼坏了,也不管妞妞会不会哭,一把抢过来提着就走。

“娘亲,要娘亲。”妞妞使劲挣扎,哭的直打嗝。

“我抱吧。”云瑶心疼的什么似的,伸手就要抱妞妞,齐靖直接躲开:“别,还是我抱着吧,小孩子不能由着她性子来。”

见齐靖态度坚决,云瑶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跟在齐靖身后慢慢走着。

前头齐老牛和齐顾氏看不过眼了,齐顾氏直接停下脚步回身把妞妞搂在怀里瞪着齐靖:“这是你亲闺女,叫她这么哭你也不知道心疼。”

说完,齐顾氏又好生的哄着妞妞:“小宝乖啊,奶奶抱,咱们不理爹爹。”

“嗯。”妞妞到了齐顾氏怀里乖了好多,一边哭一边点头:“不理爹,坏蛋。”

齐顾氏笑了,一手抱着妞妞一手拍着她后背哄着:“不理你爹,坏人。”

“奶奶好。”妞妞搂着齐顾氏的脖了甜甜笑着,齐顾氏抱着她,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没过一会儿妞妞就止了哭。

这时候,一家人已经进了正房。

从外头进来,就觉得屋里当真暖和的很,连大衣裳都穿不住了。

齐顾氏和云瑶先给三个孩子把外头的大衣裳脱了,再各自脱了大氅等物放好,云瑶扶齐顾氏坐下,便和齐靖一起给齐老牛还有齐顾氏嗑了头。

起来之后,云瑶笑着对齐老牛道:“恭喜爹得封国公爷,早先爹不在长安,我们也没挂上国公府的牌子,如今爹回来了,明儿我就叫人把牌子挂上。”

说起这国公的身份来,齐老牛也很自得,笑的也很欢喜:“这国公的身份也不是平白得的,说起来儿媳妇的功劳最大,咱们家能有如今的风光富贵,你居功甚伟,我这个做长辈的得跟你说声谢谢。”

“您太过夸奖我了。”云瑶低头轻笑:“我有什么功劳?左不过是相公和爹的功劳大,相公辅佐明君,爹爹惠眼识英才有了如今的日子,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你啊。”齐顾氏也笑了,拉云瑶坐下道:“你爹要谢你你就受着,别人不知道咱们家的事情,咱们自己人心里门清,咱们齐家几代土里刨食的,从来没有想过能成公侯之家,要不是娶了你,你四处周旋,人又能干,挣下这么大的产业,咱们能来长安?来不了长安,连陛下的面都见不了,又怎么能有如今的日子,总归还是你功劳大。”

齐老牛和齐顾氏都这么说,云瑶也只能受了,她点头:“爹娘怎么说都对,既然说我功劳大,那我就是对咱家有大功的,往后啊,我行事可就猖狂了。”

“只管猖狂。”齐顾氏扑哧一声笑了:“早先咱们在乡下住着的时候也没叫你受过什么委屈,如今你爹是国公爷,你相公是宰相,你就更不能受委屈了,要是家里谁敢给你委屈,或者你姐姐妹妹们行事不好,你只管跟娘说,娘替你教训她们,外头谁敢给你气受,你也别忍着,咱们齐家虽不说欺负别人,可也不能受人欺负。”

“我晓得。”云瑶点头应下,又拉着齐顾氏说话。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哄的齐顾氏连声大笑,齐老牛也在一旁笑着点头。

齐靖看到一家团圆,心情也很不错,陪笑在一旁坐着。

只是三个孩子到底年纪小坐不住,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扭着身子要出去玩。

虽说如今进了二月,可前几日倒春寒,这天气还冷着呢,孩子们出去玩可受不得风,齐顾氏就哄着叫他们先在屋里玩耍。

可这三个孩子向来野惯了的,总归是不依。

云瑶见此,笑着招手把孩子们叫到跟前,摸着妞妞的头,拉着小豆子的手,又低头亲了亲八斤的脑门:“咱们不出去玩,娘给你们整了一间游乐室,里头都是玩乐的东西,且屋里又暖和的紧,还有好多吃食,玩的累了能吃能喝,比外头好多了。”

“游乐室?”齐顾氏一听就挺吃惊的:“什么游乐室?”

云瑶一笑:“我想着孩子们回来总归得有个地方玩吧,就将靠近花园那处小院叫人整修了一下,在里头放了好多玩器,孩子们在里头玩即冻不着也碰不着,丫头们看着也方便,总归是比他们在外头野强多了。”

齐顾氏一听更加好奇,当下就拉着云瑶非得现过去瞧瞧。

妞妞几个也吵着过去,齐老牛见了一拍手做了决定:“就去你说的那个什么游乐室,咱们都去,先陪孩子们玩,玩累了一家就在那开饭。”

“好耶!”妞妞高兴的一跳三尺高,拉着小豆子和八斤就往外跑。

云瑶赶紧拿了大氅追上去,齐靖也拿了两件大衣裳追出去,一手一个抱住小豆子和八斤,拿大衣裳细细的将他们包好。

云瑶也给妞妞穿了衣裳,才要抱她,不想齐顾氏几步过来抱了妞妞就走。

“娘,我抱吧。”云瑶赶紧追上去。

齐顾氏一笑:“就你那小身板可不成,还是我抱着吧。”她一边说还一边掂了妞妞一下:“这小丫头沉的紧,路又不近,别把你累坏了。”

“叫娘受累了。”云瑶没逞强,跟着齐顾氏小心护持着。

齐顾氏虽然年纪大了些,可身子骨壮实,比云瑶力气大的多,抱着妞妞从主屋到花园那边也没觉得多累,反倒云瑶走了这一路累的都快出汗了。

一家人进了那个小院,就见院子里拿木头做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玩具,还有一个漆的五彩斑澜的小木屋,就是屋子的外墙也拿油漆重新漆过,上头还画了许多彩色的画,看起来就像进入了一个想象中的世界,真的叫人看了觉得又新奇又喜欢。

云瑶几步过去打开屋门请齐老牛和齐顾氏进去。

在进屋子前,云瑶叫丫头帮两个人脱了鞋,她和齐靖也给三个孩子脱掉鞋,当几个人只穿着袜子踩在厚厚的毛毯上时,觉得如在云端。

再看墙上画着的蓝天白云,小草鲜花,心里更加的欢喜。

妞妞几个进去就发了疯一般的各自找了玩具去玩,妞妞爬上一个缠了绢花的秋千上摇着荡着,八斤去踩那个小巧的水车,小豆子则爬上旋转木马坐在上头哈哈直笑。

齐老牛背着手脸上带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头对云瑶道:“难为你想得出来,这地方整的好,不只孩子们看了高兴,就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也喜欢。”

云瑶一听,赶紧带齐老牛到了一个小转盘前,叫齐老牛踩在上头,将手抓着上头的吊环,教他怎么踩转盘,怎么锻炼手臂的力量,怎么扭腰,齐老牛笑着跟着学,没一会儿就练的出了一身汗。

齐顾氏看了也挺新奇的,将齐老牛赶下来她自己试了试。

云瑶笑着在一旁看,过了一会儿,带两人试着骑了那固定住的车轮样的东西,又试了另外几样玩器,这么一来,不只孩子们玩的高兴,就是两位老人也不无聊。

齐顾氏试完了就拍着手笑:“往后啊,我和你爹就在这里给你们带孩子,这多好,大人又省力又练了身子,孩子们也玩的好。”

云瑶笑着答应了一声。

一家人在这里玩了好半天,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三个孩子才不情不愿的坐过去吃东西,待吃完了东西就又去玩,就连午觉都是在这里睡的。

云瑶知道他们一时新鲜,肯定要多玩的,待过了几天之后说不定就不稀奇了,便也由着他们,只叫丫头婆子好生看顾着,别饿着渴着就是了。

这孩子们有了玩乐的地方,云瑶和齐顾氏就省了好些力气。

隔了几天,范五和齐宝瓶做伴来齐家做客,云瑶和齐顾氏好生招待了。

这两个人过来的时候神情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范五,眼圈黑黑的,眼中还有些红血丝,一瞧就是没睡好心里怕是有事。

云瑶等她坐下后先和齐宝瓶说了几句话,见齐宝瓶兴致并不高,就叫齐顾氏和齐宝瓶母女说些体已话,她反倒拉着范五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精神并不怎么好,是不是碰着为难的事了?”

范五摇头,连声苦笑:“打回了长安,我们爷哭了好几天了,早先我们在肃州的时候虽说也知道家里出了事,爷也哭了一回,可是到底离的远,没有如今这样感受深刻,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可如今回来,看着早先那样大的一个家空落落的,一家子都没了,又去坟头拜祭一番,不只我们爷,就是我这心里也实在不好受。”

说到这里,范五笑容更加苦涩:“公婆还有姐姐和孩子都没了,而且死的还那样惨,凭是临到谁头上都受不住,这几天我心里虽说也苦,可怎么也及不上他,我看他整日闷在屋子里不说话,只能好言好语的劝着,没想到…”

“怎么了?”云瑶握了握范五的手:“你也别多想,长安城死了的人少么?一家全部惨死的不知道多少,你们来的晚,并没见着当时的情景,我入城的时候见了,朱雀大街两边全都是尸首,各色的死法,简直叫人不忍目睹。”

范五低头,眼中掉下几滴泪来:“爷怨我呢,说是,说是如果当初我没撺夺着叫他去肃州,又怎么会…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说到这里,范五忍不住哭了:“这能怪我么?要是我们没离开长安,怕如今也是陪葬的份,你说我一个弱女子,他一个文弱书生,就是留在长安能顶什么用,北梁人来了我们也救不下一人,最后我们都死绝了,他于家连个根都留不住,难道这就好了?”

说实话,范五心里是有怨言的。

她心里其实也挺不痛快的,早先她几次三番的写信叫于三老爷和伍氏去肃州,可这几个人总是不去,范五也没办法,后头想着别人要作死就由着他吧。

虽然这么想,可范五到底还是挺难受的,尤其是回到长安,知道于家死绝了的事情,范五也曾自责过,觉得当初自己要是再坚持一回,说不定于三老爷一家就会到肃州,说不定能逃过一劫,怀着这种想法,范五折磨的自己好几天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