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交并不方便,于是尹梓夜在小区门口打的去了康复中心,等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发现康复中心外头被一大群人包围。

诸多人扛着摄像机,坚守在外头一步都不动,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正想从侧面走,却已经被发现。

记者最擅长的就是挖根刨底,自然也有人认了出来她是康复中心老板的女朋友,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冲了过来将她围住。

尹梓夜吓了一跳,呆住不动。

“请问你是不是温镜的女朋友?”

“请问你知道这场事故是什么原因吗?”

“是康复中心做的假肢有问题是不是?”

一大堆的问题如潮水般朝她涌来,闪光灯和吵闹声将她包围,尹梓夜忽然便觉得头很疼,她正想说话,就看见身旁几个人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你就是温镜的女朋友?”出声的人是个中年妇女,嗓门大的让尹梓夜耳内刺痛,那中年妇女看她一眼,激动地说道:“难怪温镜开了个康复中心,原来自己的女朋友是个残疾人。”

此话一出,尹梓夜愣住,众记者扫了说话的这人一眼,聪明地选择不插口。

“我说你也真是的,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跟了这种人,要不是他做的假肢有问题,我老公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你知道他还在医院昏迷着吗?你知道医生说他情况非常不好吗?”

中年妇女越说越激动,上前两步手搭在了尹梓夜的椅背上,“他养了你这么个残疾的女朋友,怎么没见他厉害起来,还做那种有问题的假肢给我老公,是不是存心的?”

中年妇女说话语速极快,连一秒的空隙都不留给她,尹梓夜听着她对温镜的各种侮辱,终是忍不住抓住了中年妇女的手腕。

中年妇女止住话,“你干什么?想弄我是吧?哦你男朋友弄伤我老公,现在你要弄我对吧?果然是蛇鼠一窝,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尹梓夜听着,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她并不介意别人说她是残疾人,在这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听到过,但她无法忍受这个中年妇女这样无休止地说温镜。

她不准说,不准在说他!

脑中满是这样的想法,尹梓夜抓着中年妇女的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缩紧,她扬起脸,下意识就打起了手语。

他不是这样的人!

中年妇女一愣,看不懂手语一头雾水,她甩开尹梓夜的手,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腕,“搞得什么东西看都看不懂,原来不止腿不行,连话都不会说。”

中年妇女笑,忽然说道:“你这腿该不是也是他弄伤的吧?哎哟,真可怜…”

眼见这人越说越过分,尹梓夜胸口的气近乎要爆炸,一向温和的她猛地抓住了中年妇女的手腕,五指缩紧眼眸眯起。

不要乱说话。

尹梓夜没再打手语,而是做了口型。那中年妇女一愣,本压抑着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她冷哼了声,“都做了还不允许别人说,一个温镜养了个残疾的女朋友,哼,怎么不见把这点精力用在病患的身上?要不是他做的假肢有问题,我老公现在会在医院躺着?”

尹梓夜瞪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便开始打字。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温镜做的不好?他做了那么多假肢,为什么别人就没有出过问题呢?他的康复中心在S市要是没名气你们会来找他吗?现在出了事,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乱说真的好吗?

哪知中年妇女一看气更大,她手搭上尹梓夜的椅背,猛力一推,“你知道什么?就是温镜做的假肢有问题,你们赔我老公啊!”

中年妇女力气极大,一推之后尹梓夜的轮椅正好便往了后退,她的身后半米处就是台阶,轮椅磕到台阶忽然悬空,她眼中惊慌,双手胡乱地一抓,却无法控制整个人往后一翻。

砰!她整个人从阶梯上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害怕的时候,他在哪里?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阶梯上的人都怔住,一时之间竟无人挪动来扶她。尹梓夜从阶梯上翻下牵扯到了刚好一些的韧带,那股抽疼在腿间肆虐,她额上冒出冷汗。

手撑在一旁,尹梓夜闭上双眼平稳自己紊乱的呼吸,她想要坐起来,但腿上实在太疼,让她动也动不了。

“梓夜…”

就在这时,阶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尹梓夜抬眸望去。

“梓夜,你怎么了?”来人是司扬,他到了她家之后发现并没有人,暗叫糟糕立刻就开车来了康复中心,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赶上。

“怎么了?”他看见她疼的一动不动,下唇没自己用力地咬出血来,司扬心疼的无以复加,抱起她便一个劲地问:“伤到哪里了?哪里疼?”

司扬的双眼近在咫尺,尹梓夜摇了摇头,暗暗吸了口冷气。

“没事?”他不太敢相信她的话,拦腰抱起她便要送她去医院,身后的记者和家属追了过来,司扬理也不理,拿了她的轮椅放好之后就开车离开。

她坐在副驾上,黑眸直直地看着康复中心的大门,温镜一定就在里面,而她却无法进去看他。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身上的擦伤更疼了些。

“我们去医院看看,”司扬一边掉头,一边说,“我都让你在家等我了,你怎么还是不听跑到康复中心来,你知道这里有多少记者在蹲点吗?那个病患的家属一波一波换,每天都在楼下闹事,我就是怕你会出事所以才不让你去。”

尹梓夜沉默,静下之后身上的疼也渐渐消去,她的眼眶忽然有些红起来。

“怎么了?”司扬正开车,就被身旁人扯了扯衣袖,他转首看去。

别去医院了,我没事,我想回家。

“去医院看看,很快就好的。”司扬不同意。

我没事,我想回家。

她执意不肯去,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袖让他掉头,司扬被她说的无奈,只好叹气掉头。

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尹梓夜开了门后沉默地进去,司扬在身后将门关上。

“给我看看。”他径直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掀开她的袖子和裤腿查看,幸好台阶并不高,她摔下去也没什么事。

“医药箱在哪里?”入目是红色的血痕,司扬心疼。

她指了一个方向。

司扬走过去,拿了医药箱后回到沙发上,他拿出酒精小心地给她消毒,用棉花仔仔细细地擦着伤口周围的血痕,尹梓夜垂眸看着,忽然便想起了温镜。

当时的她被电瓶车撞倒,他也是这样,仔细而温柔地给她擦药。

“梓夜。”司扬忽的开口,让尹梓夜飘远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她看向他的眼睛。

司扬手顿住,黑眸凝视她,他狠狠地抿了抿薄唇,轻声问道:“你害怕的时候,他在哪里?”

尹梓夜怔住。

“我知道你这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他,你害怕、担心,所以你去找他,可是他在哪里?”

他只是平淡地叙述着事实,司扬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温镜手中将尹梓夜抢回来,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现在这样的想法为何次数越来越多地冒出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想要这么做。

温镜无法保护她,但他可以。

“梓夜…”司扬还想继续说话,却被她按住手打断,她拿出手机,沉默打字。

司扬,谢谢你,这件事故来的很意外,他之前和我说过这段时间会很忙,是我自己担心,没想到康复中心外面会有这么多人,头脑一热就跑去找他了。

她并没有怪温镜,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因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没有时间管她很正常,但每次一想到他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梓夜,”司扬叹气,“你何必帮他说话。”

细聊间他已经帮她擦好药,司扬将医药箱放回原位,在沙发上坐下。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门铃响声,尹梓夜一怔,眼中立刻有了亮光,她根本不等司扬起身去开门,自己就转着轮椅过去。

但门一开,外头的人却不是温镜。

“梓夜,”来的人是尹沉逸和骆瑶,骆瑶关上门推她回到沙发边,温柔地牵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他们也是今天才听说了这件事,正好工作有空,两人立刻便一起来看她。

尹梓夜摇头。

“怎么有股酒精的味道?”尹沉逸鼻子很灵,眉头一皱。

尹梓夜正想说没事,就听一旁司扬将刚才发生的事全部说了出来,果然尹沉逸狠狠皱眉,竟立刻转身便要去康复中心找温镜。

尹梓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了尹沉逸的衣角,她另一只手牵住尹沉逸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梓夜,”尹沉逸拧眉,“我去康复中心看看,他再忙怎么可以不管你?”

尹梓夜死死拉住他的衣角,骆瑶见两人僵持着便立刻走上来一人握住了一只手,“梓夜,你哥哥只是关心你,他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

尹梓夜却不听,她拿着手机打字飞快。

哥,他现在很忙,别去打扰他了。

刚才是她自己不应该去康复中心找他,明明知道他忙的不可开交,连短信都没有时间回,又怎么会有时间见她?

明明心中很是清楚,但仔细想想却还是有些难受,尹梓夜强压下胸口的那些堵塞,朝尹沉逸和骆瑶微微一笑。

哥,我没事,真的,别去了。

客厅内一下子沉默下来,尹沉逸黑眸凝视她,半晌后无奈同意。

“疼不疼?”尹沉逸在她面前蹲下,撩开衣袖和裤脚检查她的伤,“有没有伤到韧带?”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尹沉逸和骆瑶在家中陪了她一会儿,在尹梓夜说想要一个人休息后,两人和司扬一起离开。尹梓夜关上门后转着轮椅去了房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静谧的房间,紊乱的思绪也慢慢地静了下来,她双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久久不眨眼眶酸涩。

她说自己没事,她说自己能理解他,但心中怎会不难过?只是短短一个星期的分开,却让尹梓夜觉得度秒如年,她想要见到他,想要抱住他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但现在看来却不可能。

思及此,尹梓夜闭了闭眼,她从一旁拿过手机,点开那个最近一直发短信的人,打字。

康复中心。

温镜亲自去调查了出事路段附近的情况,果然如员工所说,人烟稀少,不要说监控,周边连商店都几乎没有。

他并不知道病患去那么偏的地方做什么,只是现在的局势真的对康复中心不利,没有证据,天天都还有记者在楼下围住,若不是康复中心的侧门隐蔽,恐怕早就被发现。

他也不能这么顺利地进出。

从会议室走到办公室,温镜站在窗子边,隐隐可以看见楼下围着的人,他沉默地抿着薄唇一字未言。

回身在沙发上坐下,那个日日夜夜在脑海里的身影又冒了出来,温镜扶着抽疼的额头,轻声叹气。

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她,一个星期没有回家,每日都简单地在曾经住过的房间,或者这个办公室里将就睡一晚,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最经常想的就是她。

“梓夜…”温镜垂眸,看着手指上的白金戒指,他指腹温柔地抚摸着,一下一下,像是在拥抱她一样。

在澳大利亚的简短三天似乎成了最美好的回忆,温镜还记得深夜他扮作圣诞老人时的那个吻,记得她在他怀中和他一起跳舞,记得她给他擦去嘴角的汤渍。

她所有的一切,他的脑子里都记得,一点一滴都无法忘记。

就像刻在脑海里了一般。

轻轻呼出一口气,温镜拿出手机,他好些天没去动它,早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温镜拿着充电器给手机插上电源,刚开机没多久,一条条短信和未接电话就像海水般涌过来。

他点开短信,大部分都是她发的。

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很忙,但是要注意休息。

你现在好吗?

别忘了身体,知道吗?

短信有很多,温镜就这样坐着,一条条耐心地翻过去,大多是她关心他好不好,更多的是让他注意身体,温镜慢慢翻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最近的一条。

时间显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温镜点开。

我很想你。

他黑眸紧紧地看着这四个字,那些他刻意忍住的思念在一刻全数喷涌而出,他将手机放下,霍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里?”

此时易妍正好走了进来,她看他身形匆匆,惊讶问。

“去看看她。”

易妍自然知道他在说谁,她猛地张大眼,不由思索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做什么?”她摇头,“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要见你吗?”

平时他出康复中心都要小心再小心,虽然侧门隐蔽,但难保有一天不会被发现。

“我只是去见她而已,不会有事。”

“不行!”易妍坚持,“你现在不能出去!”

温镜回身,脸色沉下,“我为什么要躲着,明明已经暗中查过不是假肢的问题,不是康复中心的问题,我究竟为什么要躲着?”

他冷笑,“我只是想要见她而已,这很难吗?”

“你说了有用吗?”易妍说,“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不是自己说说就可以!”

“我当然知道,”他说,“易妍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她,不会有事的。”

“不行!”

易妍摇头,抓着他的手臂的手更加用力,她想起刚才听到的事,叹着气闭上了眼。

“她刚才来过了。”

温镜错愕。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成了一种奢望

“她刚才来过。”

易妍看着他惊愕的双眸,轻声说道:“就在没多久之前。”

“那…”温镜喉口哽住,竟发现自己极难发出声音,他张大眼睛,“那她现在…”

“已经走了。”

方才她出去了一趟,正好看见了尹梓夜被记者和家属包围,她无法过去帮她,眼睁睁看着她从阶梯上摔下去。

但后来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将她抱走。

“走了…”

易妍嗯了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将她摔倒的消息告诉他,“有个陌生的男人过来,接她离开的。”

陌生的男人?温镜一滞,脑海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深深地存在着,就像一个□□一般,而现在终于要被引爆了。

“嗯。”他淡淡道,眼睫垂下。

“你…知道是谁?”

他又嗯了声,“知道。”

在这说话的间隙,他缓步走出了办公室,易妍愣愣地站在原地,神色莫辨。

温镜来到的是之前尹梓夜住过的房间,这个房间自从她离开后就没有人再住进来,因此现下也保持着之前的干净和整洁。

虽说换过床单和床套,时日也很久,但当他坐在床上时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温镜向后一靠,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是司扬接走她的,一定是他。

她来找过他的想法在脑中盘旋着,温镜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

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自从那日去了康复中心后,尹梓夜又被要求在家中呆着,司扬每天都会来给她擦药,顺便带些饭菜给她,而尹梓夜总是胃口不好,每次也吃不了多少。

这会儿司扬刚离开没多久,尹梓夜在沙发上呆坐着竟觉得肚子有些饿,她起身坐到轮椅上,转着轮椅去了厨房。

从袋子里拿出红豆和米,尹梓夜又打算开始做红豆粥,在家的这几天,一旦她饿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下楼去吃,只是一个劲地做红豆粥,尽管那味道已经甜腻到自己还未吃就想吐,但她还是停不下来。

将准备好的材料放进锅里,尹梓夜就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间就走了神,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天在康复中心楼下,那些恶言恶语,那些冷漠,都让她此时快要喘不过气来。

伸手扶住胸口,心跳很平稳,她闭了闭眼,呼吸轻轻。

吃了做好的红豆粥,她一点都没有浪费,哪怕肚子已经撑得什么都吃不下,还是将那些都吃光。她一个人洗干净碗和锅,而后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脱了衣服,打开头顶的花洒,浴缸里很快就充满了水,尹梓夜自吃饭时就一直在走神,此刻也没多想就进了浴缸。

冰冷的水刺骨寒冷,她狠狠地打了个寒噤,大眼呆呆地看着身下的水,那满满一浴缸,竟然全是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