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尖冷的笑声嗖的一下窜了过去,正护着马车往前奔的大汉觉得眼前一晃,影子都没看清,胸前一个炸痛,下意识低头,还没看到是什么刺穿了自己已经一头栽下马去。后面的马蹄一下踏他身上,跘了个跟头。马上的汉子倒在地上,就势一滚,已经迅速拔出剑来。前行的大队已经乱了阵形,黑袍的阴森人影已然与众人打成一团。水仲楚没有纠缠,快速的策马朝水若云的马车冲过来。

果然,另一个黑影正朝马车急冲而来,水仲楚顿气转腕,挥剑正冲着那黑影胸前刺去。那黑影在剑锋前轻巧的一转身,就着剑气弧圆形的飘转开。这身形之妙,若是平时定当让水仲楚大喝一声好,不过现下只让他心中越发的紧了。当下只管咬紧牙,刷刷刷的连击三剑,虽未中的,但却成功让黑影退离马车。那边已有三条汉子攻了过来,把黑影围在中间。二个黑影在夹攻中游斗,正是夜香大盗。

王楚盈拉开车帏查看情形,一把短刃已然拿在手里。树影婆娑,林中血腥味弥漫开来,两边的混战情势已经分明,水仲楚身上也早已挂彩,在众人合力下勉强牵制着夜香。夜香大盗杀的兴起,已不着急抢车夺人,大有屠灭杀尽的架势。

王楚盈一咬牙,转身冲到车前,执缰策马,狠狠的抽了几鞭,三匹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冲了出去。此举似乎出乎了夜香的意料,两人均一楞,其中一个翻身踢倒两人,上前欲追。两柄长剑却刷的过来,一取面门,一攻下腹,夜香急急扭腰翻转,退身闪过。

马车一冲,水若云在车内被惯倒,她咬着唇,哆嗦着爬了起来,汗湿的手紧紧握了把剑,背紧紧靠在车壁上。王楚盈奋力挥臂抽打着奔马,风刮在身上,只觉一阵冷过一阵。突听水若云在后面喊:“楚姐姐,你快走,我去拦着他们。他们抓着一个,或许就够了,你告诉我爹,要为我报仇”。

“不!”她回头,看到水若云跳落马车,在地上滚了一圈。再顾不得其它,她一侧身也翻滚下去,踉跄着向水若云奔去。刚到她身边,正待扶她起来,却被一把拉了衣袖,她顺着水若云的眼光看过去,一只黑油油的大蝴蝶扑闪着翅膀落在她们前方的草堆上。

黄雀在后

王楚盈一把扯了外衣,就朝蝴蝶扑了过去。蝴蝶受惊展翅欲飞,王楚盈抡着衣服狠狠的扑了几下,终将它扑死过去,正恨恨的丢到地上。听得远处传来的叱喝响动,又回头一看渐行渐远的马车。她一把拉过水若云,两人钻进了茂林深处。“就算是死,我这做姐姐的自是会挡你前头。”

又一个大汉重重倒在水仲楚脚下,他仿若未见,只咬紧牙关奋力抵挡着杀招,一个夜香已经杀出了重围,追着马车的方向而去。余下他们几个别说追了,能挡着眼前这个夜香保住性命只怕都不是易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几个也只能是勉强顽抗,夜香出招阴毒,身形极快,越杀越勇,不杀光宰尽绝不罢手。水仲楚只觉手臂越来越沉,眼前渐起红雾,他,怕是真要命绝于此了。

正当此时,却有一人极快的冲进了战圈,贴着水仲楚的剑锋顺势出掌,夜香本就闪过那剑扣爪抓向水仲楚手腕,这一下笃定是令水仲楚脱剑伤腕的,来人这发掌之势也正好错过夜香拧转的身形,岂料这掌势竟是虚招,回肘一下将水仲楚顶开,夜香厉爪扑了个空,只觉腰眼一痛,被来人左拳扎扎实实的击上,拳力非同小可,夜香啊的一声,咚咚咚连退三步。旁边大汉送剑一撩又将他的背臂处划了个大口子。夜香脚下一转,转身将另一攻上的大汉拍飞,却见眼前一花,胸前又被硬生生击中一掌,这一击将他击出一丈开外,撞到树杆上。

水仲楚定睛一瞧,叫道:“越山兄弟!”

凌越山头也不回,埋头又攻,他身形速度极快,掌拳相交,不躲不避的,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夜香久战本已耗了些力气,躲闪不及,挨了好几下。周围众人见势强打精神再攻,战局逆转,夜香处在下风。如此激战十几个回合,夜香终露败相,被强扭断手肘,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凌越山起脚狠狠踩断他二条肋骨,将他踏在地上。一扭头,冲水仲楚喊:“若若呢?”

“她跟楚盈一起驾马车往那边去了,刚才另一个夜香追过去了。”话音未落,就见凌越山嗖的一下狂奔而去。

绝处逢生,水仲楚也精神一振,大声嘱咐将夜香绑好架上,领着其它人也朝着水若云落跑的方面追去。

凌越山提气狂奔追出数里,远远看到马车孤零零在停在林子里,三匹马不安的喷气踏蹄,晃摇着脑袋。车是空车,四下没有人迹,没有打斗迹象,看不到脚印,也没有血迹。这下凌越山发狂了,心脏被绞的差点憋过气去。他在林子里四处窜走巡查,大声嘶喊若若。半晌后水仲楚领着数人赶到,加入搜巡,直到天蒙蒙发亮,仍一无所获。

大家地毯式的往回搜,水仲楚已然失去耐心,一把抓过夜香摔到地上,长剑抵住其咽喉:“说,你那该死的同伴把她们抓到哪去了?”夜香的面罩早已被扯下,露出张中性端正的脸庞,此时因为伤痛而脸色发青,加上发黑的唇色,鬼气的眼睛,隐隐透出几分妖气来。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不语。

“妈的,”凌越山冲过来一通狂揍:“等小爷我找回若若,她少一根毫毛我就割你一块肉。”夜香卟的吐出一口血水,极恨的盯着他,终于开口:“就怕你连她一根毫毛也找不回来了。”

凌越山怒极,手下用力捏碎他的肩骨,听得他一声惨叫,凌越山冷冷道:“一天没找到,我就折磨你一天。”

夜香痛得一头冷汗,躺在地上,他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幽声道,:“他会回来找我的,他最心疼我了,他会把你们全部都杀掉,一点一点的,慢慢杀。我会在你面前把那女孩一点一点的割烂了,我会……”凌越山再听不下去,怒吼一声,一掌下去,打到夜香的脸颊边上,地上击出个大坑。他喘着粗气,掐着夜香的颈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下了杀手,他心里明白,留着这个夜香,是他们找到两个女孩的唯一途径。

水仲楚大掌拍拍凌越山的肩,心里也很是焦急痛楚。可是这臭小子太他妈抢戏了,究竟谁才是这两丫头的亲人啊,眼看他发了狂,闹得自己反而是冷静了下来。这下一步,该怎么办?

突听得一人叫嚷,原来一个随众眼尖看到草堆里有件女子衣裳,水、凌二人急急赶过去,水仲楚轻抚衣裳,喃语:“是楚盈。”他把衣裳拿起,却见抖落一物,二人齐声惊道:“蝴蝶!”

只见一只黑色大蝴蝶奄奄一息的抖了抖翅膀,挣扎着扑腾。

夜香被狠狠踢了一脚,吃痛睁开了眼,他看到凌越山手中拎着的那只蝴蝶,面上竟是一惊。

水仲楚道:“这是你们的小宠物?追寻夜迷香就是靠它吧?”

夜香警惕的看着他们,不说话。水仲楚看着他的反应,接着道:“它没死呢。我们跟着它,一样可以找到若云。”

夜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是不说话。凌越山又发飙,狠狠踹过去:“你爷爷的别装死样,你们用这死烂恶心屁的蝴蝶追了若云一路,我说怎么你们那什么破毒夜迷香没什么味呢,根本闻不到,原来是靠蝴蝶。王八羔子奶奶个熊,痛痛快快的吱个声。爷爷我到时赏你们个全尸。”

水仲楚瞟了他一眼,粗话还挺溜。

夜香被踹的蜷起了身子,咬着牙,涩声道:“我们没有蝴蝶。”水仲楚在凌越山抓狂前伸手拦他,听那夜香又道:“如果是这只蝴蝶,那我知道是谁抓了他们。”

没错,是他们,不止她们。

难怪他追车之后就没了踪迹,那丫头片子没什么功夫,他应该会很快得手,然后就该回来找他了,然后他们会把这些人通通都杀干净,再一起去享受温香软体,听她们痛苦的唉叫和哭喊,多痛快。可他一直没有回来,无论是否掳到人,他都应该回来找自己了,他绝不会允许这些人这样对待自己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蝴蝶,那个人真的来了吗?

想他了!他去了哪里?他们俩,从来都没有分离过呀。

夜香的心也惶然起来,难道那个人真的来了?

寻获佳人

夜香挣着力,探手入怀,凌越山一脚踩了上去,喝道:“又想玩什么花花肠子。”夜香冷嗤:“就这将死蝴蝶,你们还能指望它飞哪去。待我让它振奋些,才能带我们找到它主人不是。”

凌越山一脚踢开他的手,自己伸手到夜香的衣襟内,从内袋里摸出几只小瓶。早应该搜他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全抄了才对,怎么没想到。他粗声问:“是哪个,做什么用?”

“打开那个绿色的小瓶,摆在地上。”

凌越山依言而行,水仲楚在旁却迅速探手点住夜香的穴位让他动弹不得。凌越山见状,暗骂自己一声猪。

倾刻的工夫,却见那只病奄奄的蝴蝶扑闪着翅膀挣扎着扑到瓶口,趴着了。大家屏神静气看着,过了好一会儿,蝴蝶有力的振动翅膀,呼的一下飞了起来,凌越山迅速一探手,将它捉住。

“它会遁着气味找人,跟着它,就能见到你们想找的人了。”

凌越山和水仲楚不约而同齐瞪着夜香,夜香冷冷一笑:“你们以为我骗你们?这蝴蝶确实不是我们的,我们也是目标。”

“这瓶里就是夜迷香?”

“没错,这蝴蝶自小以夜迷香驯养。饿着它,它自然就会朝着有夜迷香气味的方向去。”

凌越山把蝴蝶装进一个布袋里,几个瓶瓶罐罐全给收了起来。夜香冷冷的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道:“你用那个棕色瓶的油抹到手背上,这样你身上的夜迷香气味就没有了。不然你把蝴蝶放出来,它饿了也只会围着你转。”

水仲楚在旁边道:“小心有诈。”

凌越山开了瓶子闻了闻,想想很痛快的捞了油就抹。“我这皮粗肉厚的,不怕毒。就算中招大不了再问他解药。我确实太招这丑蝴蝶了,在王家一路跟着我,被我拍死了。”

“剑飞他们如何了?”

“等了几天没动静,我看这蝴蝶诡异,想着不对劲就追过来了。”

“哼,”夜香冷道:“那群傻子。”

凌越山一听就来气,一脚踹过去:“就你爷爷聪明。”

水仲楚也刚要出脚,又被抢先,禁不住暗自白他一眼,死小子又抢戏。

要跟踪蝴蝶其实真不是件容易事,它飞飞停停,游来荡去,还得控制着,不能让它飞高飞远了失了踪迹。一群人之中就属凌越山轻功最好,整个一路闹得凌小侠跟扑蝶少年郎似的,扰得他那颗担忧佳人的心是火上加火。

蝴蝶引着他们往山林里去,走了一日多,突然发现二具尸体,一身黑袍打扮,看面容却是异族人。夜香看到这二个死人脸色越发的青了,竟忍不住微微发抖,开口催促:“要找到女娃娃,你们可要快些了,那个人,比我们残忍一百倍。”

那个人究竟是谁?又行了大半日,凌越山和水仲楚得到了答案。

他们看到这个可能是猎人废弃掉的破烂板屋时,已经是入夜了。小屋里闪着微弱的光,一个修长的黑影站在屋前。水仲楚一摆手,后面的人停下伏低了身形,黑夜能帮助他们掩藏,凌越山一马当先,正欲悄悄从后面绕过去接近小屋打探,却听那黑影道:“你们终于找来了,我实在有点等不及了。”凌越山一听声音,直接冲了出去,是那个绿眼睛怪人。

还没待他开口,那绿眼睛道:“女娃娃在里面,你可以先去看看她再谈。”他语调透着丝古怪,似乎有些尴尬。

凌越山听得这话,心里大石落了一半,他的若若还活着。众人迅速上来在绿眼睛前围成个半圈,形成对峙的局势。绿眼睛倒是不慌不忙,只道:“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也不会与你们动手。”他的目光,冷冷的落在了被丢在地上的夜香身上。

凌越山顾不得许多,一下就往屋里冲,水仲楚也进得屋来,只是水若云缩成一团,坐在屋角地上,屋里残破不堪,只有张断了腿的破桌子和缺了门的小木柜,桌上一盏奄奄一息的小油灯危险的晃着黄豆大的光芒,她身上衣服脏乱,头发披散下来,听到有人进屋,惊慌的抬头,露出张憔悴疲惫又惊慌失措的小脸。看到是他们俩,却没有欣喜的表情,反而又往里缩了缩身子。两人俱是一惊,不敢想这二天里极有可能已经发生的事。

水仲楚靠近她,柔声道:“若云,哥哥来了。别怕。你受伤没有?”

水若云摇摇头,却在水仲楚伸手欲抱她时向后缩,抗拒着。

水仲楚心一痛,又轻声哄着:“已经没事了,哥哥在这呢。来,哥带你回家了。”水若云还是摇头,尽力把自己缩着,脸色却越发红起来,透着小女儿家的羞愧与尴尬,

水仲楚疑惑起来,这是怎么了?他又靠近一点,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他一惊:“你是不是受伤了?”伸手想拉她出来。

她往后躲,低低道:“不是……没……不是伤”。

水仲楚仔细打量着她,忽然看到她双腿间的血迹,难道真的是……

“哥,你别管我,不,不是……”水若云只觉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急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水仲楚忽然明白了,他嗖的一下跳了起来,涨红了脸,蹭蹭蹭的连退三步。凌越山在一旁火冒三丈,这是干什么呢?看你是她哥的份上,没跟你抢这安慰人的第一名次,你可好,啥也没干,还退后躲什么?没看若若脸色这么差,这地得多冷呀,坐着能舒服吗?还有她究竟怎么了,受啥委屈了?还有要先好好睡一觉,没看她眼底那青印子吗?他可不管这三七二十一的,一个箭步上去,手一抄把水若云抱了起来。

水若云没料他这一招,吓得尖叫一声,伸手推他,可她撑了这二日,惊吓、少食、未睡,精神的高度紧张让她早没了气力。凌越山铁臂如山,牢牢把她圈在怀里,又哪能让她憾动半分。

凌越山一把抱起,用右臂把她身子抬高,让她可以舒服些靠在肩膀,右手很自然想去捂捂她的小屁股,地上太冷了坐着肯定不舒服。一沾手居然摸到血迹,他大惊:“若若,你受伤了。”

水若云恼羞成怒,用力捶他:“放开我了,我没受伤。”

这边水仲楚也抓狂了,冲过去要抢人:“姓凌的,你当我是死人啊。把若云放下。”

凌越山一闪身,抱着水若云躲开,回身就骂:“姓水的,你嚷什么嚷,我就是看你是她哥才让你先的,你不疼她往后退个屁呀,你还是她亲哥吗?现在装什么着急呀,滚一边去。你不疼她,我来疼。”

水若云急得泪珠子往下掉,还在推他:“放我下来,要弄你身上了。”

凌越山两手抱着她,只好用脸去噌她的小脏脸的泪:“不哭不哭。”他自己也成了个大花脸子:“地上太冷了,让我抱着会。别急,慢慢说,哪受伤了?”

百日噬心

说你的头,水仲楚按捺住爆粗的冲动,对凌越山说:“你先把若云放下来,她没受伤,不骗你。你这样抱着她会让她不舒服。”

凌越山低下头仔细看:“都流血了,怎么没受伤。”

“你看哪里呀?”死小子,不揍你真不行。

水若云大羞,挣扎着用手去挡他眼睛:“别乱瞧。”

“好好,我不看了,你别乱动,当心摔了。”凌越山哄着,小心稳了稳双臂,抬头与水仲楚对上了,不放就是不放。

水仲楚拍拍额头,深呼吸,冷静,要冷静,然后道:“若云有些,那个,女儿家的情况,不是受伤了,你呢,先把她放下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处理,好不好?”

凌越山看看水若云羞红尴尬的小脸蛋,一进来见她病怏怏的憔悴样,现在挣扎了一会,反而看着有些精神气了。他很痛快的回应道:“好啊。”水仲楚正待松口气,又听他接着说:“我要求也不高,你就把地上铺满干稻草,铺厚点,然后整二床厚被褥垫上,我就把若若放下来。”

“你……”水仲楚说不出话,他奶奶的,这荒山野外,哪去弄这些讲究玩意。不过这破屋子,他环顾一看,的确是太糟糕了些。

经凌越山这么一闹,妹妹的精神看着是好些了,她脏兮兮的,蓬头垢面,身上还混着灰尘泥土,夹着股血腥味,凌越山却好象丝毫未觉,宝贝似的抱着,看他低头哄着若云,她很羞很尴尬,却没有憎厌的神情。或许……罢了,就这样吧。

水仲楚看凌越山衣服上终于也染了红血,他一大男人家,尴尬的转脸,向外走:“我去拿包袱给你。”

一边往外走,一边听着凌越山低声问:“若若,真没事吗?这是怎么了,哪里出血了?痛不痛?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水仲楚加快脚步,这些问题他都不知要怎么答,他躲还不行吗。

出到外面,一众人还是在先前的位置,那绿眼睛怪人倒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站着,水仲楚这边人还是戒备着,其中有两人已经周围巡看去了。水仲楚衡量着危险系数,最后还是走到自己人那边,低语几句,那人递给他个小包袱和水囊。又交谈了几句,他转回身往小屋走。地上倒着的夜香,紧闭着眼,面上透着股紧张,那神情比被他们擒住时更甚。另一个夜香跟王楚盈到现在还未见踪影,水仲楚又看了眼绿眼睛,正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会,绿眼睛勾勾嘴角,转过头去。水仲楚心下沉吟,终于迈腿进屋去了。

屋里也不知若云怎么跟那愣小子说的,反正也不闹腾了。就见凌越山靠着破墙坐在地上,曲着腿,把水若云安置上腿上圈在怀里。小人儿这几日累惨了,现在乖乖的偎着他,已经闭着眼睡了。

凌越山见水仲楚进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水仲楚点点头,把包袱和水囊放他身边,轻声道:“里面几件干净衣服,这里有水。”

凌越山向屋外方向抬抬眉,眼神询问。

“那夜香好象很害怕,另一个夜香和楚盈没找到。绿眼睛没什么动静。我出去跟他谈。先前安排找回的马车,估计差不多也快到了,到时先把若云带走。等她醒了,再问问她情况。”

“哥,”水若云没睡沉,迷迷糊糊的叫,努力想睁开眼:“要找回楚盈姐姐。”

“嘘,你先睡一觉。”凌越山大掌轻轻盖着她的眼皮上,哄着:“别担心了。万事有我和你哥呢。”手掌下眼皮颤动着,长长的睫毛刷着他的掌心,痒痒的。

“睡不着,难受。”小人儿讷讷低语。

“要不喝口水,换身衣服睡。”凌越山对这心尖人儿,总是有耐心。

“这是男的衣服。”

“有什么关系,换了舒服点。反正没人看见,谁敢进屋来我挖他眼睛。”这大话刚说完,就被水仲楚瞪了。无赖还满脸不在乎,冲屋门一扬头,示意他快出去。

水若云又说了句什么,越发小声了。凌越山把头低下,耳朵凑到她嘴边,细细听着。水仲楚心里唉口气,往外走,这丫头就交给他吧。幸而家里还不太讲究门第,娘那边,他帮着说说吧。得找个时间,把这小子的家底再问清楚。也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把妹妹许了。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

这边凌越山还在耐心哄,喂了几口水,又撕了衣料沾水给她擦了小脸小手,哄着换上大大的衣袍裤子,把下摆和衣袖帮给她撕了。换衣服的时候,虽然虚弱,但小人儿却坚持着一定要自己来,他没用强的,只闭了眼半转身,让她扶着他的臂膀,靠着他的肩背慢慢换。全折腾好了,她却不太肯让他抱着睡,期期艾艾好久,终于说会弄到他身上。他倒是不以为然的,不过为了让她放松下来,还是拿了件衣服垫在了腿上,围住她的小屁股位置,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好了,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快睡,你站都站不住了,眼都睁不开,还逞强。”

她还真是熬不住了,见到他们来,现在又整个人一放松,他的怀抱宽厚,整个人暖洋洋的,这次是真的昏睡过去了。凌越山抱着她,感觉她慢慢的放松,终于软软沉沉的,呼吸声轻浅悠长,睡着了。他轻轻用唇印在她的光洁额头上,悄悄道:“你安心睡,我在你身边,定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

在他心中正满腔柔情的时候,水仲楚又进来了,这次他完全黑着脸,严肃的让人心惊。

“他说楚盈被另一个夜香抓走了,往南边去了。”

“那她……”凌越山也不敢想姑娘家落入夜香手里的结果。

“他说夜香要二个人一起才会那什么……”水仲楚都说不出那词,楚盈啊,那个恬静乖巧的女孩。他甩甩头,集中精神:“他想带走这个夜香,我没让。我想着如果两个夜香一定要在一起的,那另一个或许会回来找这个。那绿眼睛只是冷冷一笑居然不坚持了。”

“还有,”他深呼唤一下,握紧拳头:“那个绿眼睛说他给若云吃了百日噬心散,百日之后会毒发身亡。”

“他什么?”凌越山暴怒了,差点忘了怀里还有人跳起来。

水若云被扰了下,嗯了一声皱起眉,小脑袋蹭了一下又睡过去。

凌越山稳稳心神,看着怀里睡去的小人儿,抬起头来已是一脸冷厉:“他想怎样?我去跟他谈。”

“他走了,他说三日后在东边十里外的安石镇的悦来客栈见你。要带上若若还有夜香。”

“你就让他这样走了?”

“我们,没拦住。”水仲楚低下头,声音涩涩的。在这之前,他还是水家公子,意气风发,这接连几日却是处处受挫,吃尽了教训。这江湖,果然是污水一潭,深不见底。

“那你怎么打算的?”凌越山自己也没什么江湖经验,只凭一股冲劲。夜香一事就让他很无措,差点让水若云遭了难,若不是这个绿眼睛怪人……他是很后怕的。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爹了,咱们必须得去悦来客栈赴约,爹应该也会赶过去。现在比较着急的,还有楚盈,我想一会我就带人往南边追看看。我有人手留在这边,你带着若若还有这个夜香,若是那个夜香回转过来,那就靠你了。”凌越山点点头,表示明白。

“晚一点,马车和其它支援应该也会到了,你们就先往安石镇去,我们就在那悦来客栈碰头。”

凌越山提醒:“你派人查一查那个什么百日噬心散是什么玩意,别又是诓我们的。”

“好的,我会安排。”水仲楚抬腿往外走,忽又回头,看着凌越山:“越山,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小醋怡情

水若云病了,一路迷迷糊糊,发起了低烧,睡不安稳醒不了的,从林里破屋被抱上马车,又从马车抱进客栈里,一无所知。一直睡到觉得有只冰凉的手握着她的脉,她一下被惊醒了。下意识的手一抽,肩一缩,往后躲了去。定睛一看,是个穿着青衫留着山羊胡须的小老头。

“若若。”小老头旁边,可不正站着凌越山。看到她醒了,高兴的扑过来,摸摸她的脸、她的额:“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老头呵呵一笑:“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一会把药喝了,连服三剂就好。至于那个……”

“胡大夫,要不你帮我瞧瞧那药怎么还没煎好?”凌越山打断他。老大夫一楞,了然的点点头,出去了。

水若云秀气的打个哈欠,坐起身来:“这是哪里?”

凌越山伸手去扶她,就势将她搂进怀里。“这是客栈,我们在安石镇。你哥去找王楚盈了,过两天就回来。”他言简意赅,最快速度打消小人儿的疑虑。

“楚姐姐她……”水若云想着这二天,还有些慌乱。但她知道,她把遭遇说清楚,对凌越山和哥哥解决这事会有帮助。

“那天晚上,我跟楚姐姐一起跑进林子里头,那个眼睛很可怕的人一直跟着我们。我后来在屋里才看到他眼睛,之前只看到他的黑袍子。我们一直跑,但甩不掉他。后来出来几个他的人,都是穿着黑袍的,就象夜香大盗。越山哥哥,夜香大盗不是只有二个人吗?怎么一下出来好几个。”

凌越山摸摸她的头:“那几个不是夜香。”

小人儿苦了脸,他们衣服都一样,黑天半夜的,哪分的清。“反正后来来的几个就出手要抓我们,我跟楚姐姐就跟他们打起来,可我们打不过,就被抓了,那个绿眼睛的黑袍人拿了个丸子让人塞我嘴里了,那人掐着我脖子我就给吞下去了。”说到这可怜兮兮的看着凌越山:“是不是毒啊?”

凌越山抱紧她:“是毒,别怕,越山哥哥一定会找到解药救你的。”

“刚吞进去的时候,我特别害怕,可是过了好久都没什么异样,时间长了我又没这么怕了。后来有二个人就开始对楚姐姐动手动脚的,我就想扑上去一起拼了,可是他们点我的穴,我动不了,我就听见楚姐姐的叫声,这几个夜香太坏了。”小人儿流了泪,伤心不已。她接着道:“然后又来了另一个黑袍的,他跟他们打起来了,把那二个欺负楚姐姐的人杀了。这时候那个绿色眼睛的就冲了过去,他们打了半天,后来的那个黑袍人就被抓住了。”

“然后他们几个就把我们三个一起带到那个小屋里。我跟楚姐姐就在那个小屋里头关着。那个绿眼睛和最后来的黑袍人在外面挺远的地方,他们不知在做什么,趴那,就一直听见那人的叫声,好象很惨很痛苦,我们就很害怕。后来没了动静。那个绿眼睛也不知去哪了。外头没什么人,楚姐姐趴那看半天,就偷偷出去说要去看看那个黑袍人。她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那个绿眼睛就进屋来,我很怕就缩在那,我那时已经觉得不舒服了,他盯了我一会,突然就出去了。我就在那没敢动。过了好久好久,你跟哥哥就来了。”

凌越山心中大怜,他可怜的若若,受了那么多罪,他抱着她一个劲的安慰:“别害怕了,我在这呢。你哥去找你楚姐姐了,她会没事的。我们就在这等着,你别担心了。”

正说着,门轻轻被叩了二响,在凌越山应了声后,门被推开了,进来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新月弯眉大眼睛,白净秀气,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舒服。她端着一碗药,甜甜一笑道:“凌公子,姑娘的药煎好了,爷爷让我给送了来。”

凌越山冲她一笑,连声道谢,伸手把药接过,送到水若云嘴边:“来,若若,把药喝了吧。”

水若云看他对那姑娘笑的这么温柔,心里觉得堵块大石似的。低头就是一大口,苦得麻了舌头,小脸不由得皱起来。那姑娘看着掩嘴卟嗤一笑,弯弯的眼睛亮闪闪的。水若云一咬牙咕咕咕的一口气全喝了。凌越山一个劲夸她乖。水若云苦的直想掉眼泪,被子一掀,把自己埋起来。

凌越山轻问:“要休息了。”

“嗯”

“那我晚点再来看你,你好好睡。”说罢跟那个姑娘一起出去了。

那药太难喝了,水若云在被窝里忿忿的想,伸手把脸上的泪一把抹了。看见漂亮姑娘就不管我了,我都生病了也不陪陪我,大坏蛋。

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过了好一会,突然听得窗外凌越山的声音:“胡姑娘,请等等。”水若云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趴到窗边偷看,只见刚才那姑娘跟那老头大夫在窗下转身站定,凌越山在后面追了过去。他附在那姑娘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姑娘似是一羞,回头看了老头大夫一眼,然后掩嘴一笑,冲凌越山点点头。凌越山大喜,乐颠颠的跟着两人走了。

水若云看罢这些,狠狠一跺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生闷气,眼泪一个劲往下掉,那药怎么苦到现在,真讨厌。她狠狠的抹着泪,一抬头看到大铜镜里的小花脸,啊,她跑过去,对着镜子照,用袖子用力把脸抹了抹。只见镜中人一脸菜色,脏兮兮的,眼皮肿肿的搭拉着,头发一缕一缕的打着结挂在肩上,身上还裹着那破屋里简改男装,这一身狼狈,惨不忍睹。

她火速翻了翻屋里,还好,有干净的女装放在柜上。隔着门叫唤小二送来了热水,她由内至外狠狠的把自己洗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