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折腾完,换了衣裳,撕了些棉布条子打理好自己,顿觉身轻气爽,正坐在椅子上用布巾绞头发,凌越山回来了。

他进门就看见屋里狼藉,屏风后大桶子还冒着热气,地上一片片水印子。水若云长发湿嗒嗒的,还滴着水。凌越山一下就急了,把手上拿的东西往桌上一扔,一把扯了大布巾子就往她头上罩过去,使劲揉擦着她头发。训道:“怎么能洗澡洗头呢,你这不是小日子吗?湿着头发落了病怎么办,到时闹头疼。”他的手劲绞疼了她的头皮,她心里却冒着喜悦的小泡泡。

嘟起小嘴反驳道:“我都快脏死了,洗个头发不会的。”

他曲起手指敲她的小脑门一记:“怎么不会,我可是问了大夫了。”

“什么?你去问大夫这个?”小脑袋努力从布巾子里钻出来。

“对呀,”大手一把又把她脑瓜子裹了,努力擦擦擦。“我是粗人,在山上没听过这个,你又说得不清不楚的,我自然得找知道的好好问明白了。要不不知道该给你备什么拿什么的。”

水若云又羞又急,嚷道:“怎么能问大夫呢,那老头……”

布巾擦到身后的长发,露出她粉扑扑的着急小脸蛋,凌越山忍不住,凑过去啄一下:“没问老头,问的姑娘。”洗过澡了小脸香喷喷的,再啄二口。

她被啄得羞低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你擦了好久,已经好了。”

“没好呢,还很湿的,再擦会,不然会头疼。下次不许了,我得看好你,一不注意就不安生。”

小嘴抿着偷偷的乐,洗澡真好。

水家老爷

擦好了头发,水若云就被赶回床上躺着,她抗议争取了半天,在凌小侠大人亲自确认她的确没有再发烧后,恩准她可以坐着。于是小人儿裹着大花被子,露出个小脑袋坐在床上,看着凌小侠小蜜蜂似的满屋子转悠着收拾。把屏风折起来摆墙边,腾出了地方,地上的水给抹净了,布巾子木桶子大木盆子,一口气全抬出去丢给了小二。

水若云看着,不禁道:“你不用忙,让小二进来收拾就好。”

凌越山收拾妥当,一边在水盆里净手,一边回道:“就一点小活,没事。我在山上的时候,活全是我干的。再说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小二进来看到。”说到这,他一顿,突然转过身来,皱着眉:“之前你洗澡,怎么弄的水?”

水若云被他吓一跳,下意识的挺直了脊梁骨,讷道:“我,我有用屏风挡着。”

凌越山转头看了看屏风,不说话了,把手擦干了,把刚从外面拿回来的那个小包打开了来,放在水若云跟前的被子上给她瞧,一落白净的棉布条子,一包细粉末子。

“这是草木灰和一些中药材打的粉,不会伤身,你用这个棉布条子这样包着……”凌越山正高高兴兴的做着示范,就被水若云红着脸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她快手快脚的把那小包又包起来,低着脑袋:“那个,家里的嬷嬷有教过我。我知道要怎么弄。” 看见小人儿嘟着嘴嘟囔着什么,可爱的样子让他笑起来,然后就被狠狠白了一眼。

晚饭吃的很愉快,毕竟饿了好久了,又全是自己爱吃的菜,水若云一顿饭添了二碗米饭,让在屋里陪食的凌越山开心不已。

饭前凌越山与水仲楚的那些助阵兄弟叔伯群的聊了聊,水仲楚还没有消息回来,倒是接到消息说水老爷子正在快马加鞭往这赶。吃饭的时候把这消息告诉了水若云,听到说家长要来了,小孩子家的倒是觉得有了主心骨,安心了些。

不顺利的是饭后喝药,水若云小姑娘完全一扫喝第一碗药时的痛快劲,死活不愿喝了。

“很苦!”她皱着小脸,摇着脑袋,很严肃的拒绝这碗黑乎乎的药水进她的嘴。

“可你不是已经喝了一碗了?也挺好的不是?”

“那时候……”她其实也不知道当时是中了什么邪,咕咕咕吞的那快。现在是神智清楚了,不行,绝对不喝。看着这药,她还觉得那苦味直往上冒。刚才晚饭的美味已经完全记不得了,白吃了一顿。

看着她那股坚决劲,凌越山只好又是糖块又是蜂蜜的哄,最后答应带她出去走一走,水家小姐终于苦着脸,眼里含着小泪花一口药一口糖的艰难的把药喝了。

凌越山当然不能带她去太远的地方玩,只在附近走了走逛了逛,算是饭后散了散步。最后看她实在不太开心,便带着她飞窜到了客栈旁最高的那棵大树顶上去看月亮去了。居高的刺激和顶上亮眼的星空,终于让她露了笑颜。凌越山小心的圈抱着她,防她掉下去。水若云一开始还忸忸怩怩,后来一看这树确实够高,下面人影小小,肯定没人看见,她才放心的放松靠在凌越山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窝在树上久久不语,小姑娘看月亮,凌越山看姑娘。小姑娘突然说了:“越山哥哥,我中的是什么毒呀,是不是会死?”

“别瞎说,你不会死的。”

“那是什么毒?”

“嗯,现在还不知道。”他也不算骗她,在没有证实那个什么百日噬心散是什么玩意之前,他不想吓着她。

“我本来想,出来见识一下,做做女侠的,之前听好多江湖故事,好有趣呀。”她开始讲起了心事:“可是原来江湖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玩,你想去哪就去哪,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你对我真的是好。”她有些小伤感:“娘说,等我回去就要让我嫁人了,我还不想嫁人。”

“为什么不想?”

“嫁了人,就有好多规矩,很多事都不能做了。”

他收紧怀抱:“你嫁给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呵呵,”她笑弯了眼睛,象天上那个月亮:“你又哄我。”

“不是哄你,我发誓。你说夫妻才能永远在一起,那我们就做夫妻。我会永远对你好,永远疼你的。”

“那……”她在他怀里挪了挪,心里又是害羞又是高兴,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好:“我自己说了也不作数的。你得去跟我爹说。要他答应了,我们才能在一起。”

“好,我跟你爹说。”

“那……”她又动了动,转过身来看着他:“要是我爹他不喜欢你,对你不好,或者出难题为难你,你会不会跑了。”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只是说如果,他如果想我嫁给别人,如果对你很不好,想赶你走,你怎么办?”她拉着他的衣襟,大眼盈盈的看着她,贝齿咬着红艳艳的唇上,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他沉在她编的小网里,两臂悄悄地把她圈近:“你在哪我就在哪,拿大刀砍我我都不走。”

贴得很近了,他闻到她幽幽的香气。

她在他的唇下软软的问:“真的,没有哄我?”

“嗯!”

他吮她的唇,很香很软。

“如果他很凶,你也不要走。”她搂上他的颈脖,乖乖的任他顶开了双唇。

“我才不怕你爹。”他呢喃着,深深吻住,舌头探了进去,用力吮缠着她的,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被更用力的吮住,她不躲了,迎合着,他用大掌托住她的后脑,用力吻得更深。她软软的呻吟着,他觉得身体火热起来。

“若云!”一声怒喝响彻云宵,树都仿佛抖三抖。

那正深深缠绵的二人一惊,往下一看,一个铁青着脸的中年男子,满脸怒容,直挺挺的站那,远远都能感到那布满全身的冲天怒火。

水若云失声叫道:“爹!”

神医探毒

凌越山与水家老爷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因为担心儿女的安危,披星戴月一路急赶的水青贤,刚到客栈就找不到女儿,火急火燎的往外寻,转了好大一圈,却看到树顶大枝上,女儿正被一个少年纠缠着轻薄,虽然场面上看着似乎并未使强,但这已经足够让水家老爷火冒三丈。

在水家老爷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凌越山把水若云带到了水青贤的面前。这样的场面被父亲看到,又是怒火冲天的表情,水若云紧张的直冒汗,她绞着衣角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水青贤冷冷一哼,喝斥着让她回房间呆着,大有先解决这个臭小子,再找她算账的架式。她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凌越山,欲言又止。凌越山轻拍她的肩,柔声道:“没事,你先回去。”虽然水青贤是若云的爹,但他这样喝斥她,让小人儿怕成这样,还是让凌越山心里相当的不舒服。

水若云一步三挪,低着头慢吞吞的走,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凌越山,他冲她微微一笑,挥挥手,让她安心。她又看一眼水青贤,他没看她,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凌越山,她心里急得,既担心又怕,走再慢,还是挪进了客栈的大门。

待再看不到水若云的身影,凌越山收回目光,面容一整,正色的对上了水青贤。水青贤一直没说话,黑着脸盯了他半晌,突然道:“你跟我来。”说罢拔腿往客栈里走,这个臭小子,倒真如仲楚所言,是有些胆识,这家务事还是回屋里再说妥当。

两人回了屋,凌越山这一路才发现水家老爷带了不少人手,已经很有效率的布置安排,客栈周围走动的、酒楼里、楼上客房层一些关键位置,都已有了陌生面孔,他暗忖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正想着,这边水青贤已经四平八稳的坐下了,目光如炬,沉声问他:“小子,你报上家门来。”

凌越山皱皱眉:“凌越山,无父母,自小在越山上被师父养大。3个月前下山。我想水老爷应该都知道了。就算仲楚兄给的信息里没有说的太明白,水老爷应该也会派人查探吧。如果水老爷不知道我,刚才就应该已经要对我动手了。”

“哼,你倒是个明白人。”水青贤确实在水仲楚给的信中看到了对凌越山的种种信息和评价,也确实立马派人去越山那边查探。这个年轻人身世和经历表面上来看,确实很单纯。至于他与自家宝贝女儿,水青贤倒是没想到会来一场这么香艳刺激的初次见面。

“我没跟你动手,不代表你就能对我女儿动手动脚的,就凭你刚才对她轻薄,我就该出手教训你。”

“我喜欢若若,我要娶她的!”

“就凭你?”水青贤冷哼一声,对这个鲁小子的猖狂态度很不满意。别的且不说,就这语气神情,哪是跟未来岳丈说话的态度。再看他身无长物,要什么没什么!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娶?凭什么?

凌越山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他很认真的问:“凭我为什么不可以?”他努力在想着村子里那些个嫁娶的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吗?村子里的田大叔、张婶这二家,不是还说过想他做自家女婿,他当时不在意,对女婿这词似懂非懂,哈哈乐就跑了。为什么别家可以让他做女婿,水家就不行?

“小子,我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嬷嬷丫头们伺候着,豪宅美苑的住着,吃穿用度,哪一件不是给她最好的。你一个山野的穷小子,娶了她,你拿什么养她?住草屋、打野食、穿粗布?生病了自己灌米汤、挖草药?”水青贤越说越来气,哗哗哗的又列出超长一大串力证凌越山的天真与妄想。最后又加上恶毒的一句:“还是你想着要是能做了我水家女婿,这些财富地位就手到擒来了?”

凌越山一下子被打击到了,水青贤的种种假设,是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也根本无法接受的。让他的宝贝若若大冬天缩在草屋里盖破棉被,没有热乎乎的炒菜啃馒头咸菜,粉扑扑的细嫩皮肤套着粗布衣裳……不行,要是谁敢这么虐待他的若若,他一定揍死他。他拿什么养若若?对呀,原来娶了若若,她就全是他的了,靠他一个人养她照顾她关心她,原来他这么天真,从来没想过。他只知道他喜欢她,喜欢到看不到她会发慌,会想她在做什么,会不会饿,会不会不开心。就连现在对着水家老爷的这张严厉的脸,他脑子却还在想刚才若若被骂回房,现在一定挺伤心,她会担心他,光这样就已经让他心里很发堵。

水青贤看着凌越山被他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直挺挺的站着,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被打击到了,他知道自己板起脸来有多严厉,多少后生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连那个年少得志的陈剑飞也是小心翼翼的,他更知道自己那番话有多直接多伤人,但是,如果这关都过不了……

“我的确从来没想过这么多,我太天真了。可我身强体健,年轻力壮,身怀武艺,脑子不笨,又是吃得苦的,你又怎知,我以后不能供若若锦衣玉食、豪宅美苑?我答应过若若,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说到做到。我疼若若的心,不会比你们水家任何一人少半分。”凌越山挺直了脊梁,直视水青贤。

水青贤细细打量着他,最后道:“你见识不多,花言巧语倒是说的挺溜,我女儿好哄,我可不一样。你要是有本事,闯出点名堂了再来跟我谈这些。现下,先收拾眼前这个局面要紧。”言罢,便一条条一件件的细问了一遍事情始末,凌越山详详细细的一点不落的把知道的都说了。这时,一个水家随仆敲门进来道:“老爷,薛神医到了。”

水青贤立马起身迎了出去,一边跟凌越山道:“薛神医是江湖上盛名在传的云雾老人嫡传弟子,医术了得。且让我们瞧瞧那个百日噬心散是个什么东西。”凌越山点头紧紧跟在其后,一边心里暗恼自己什么都不懂,帮不上忙。

水若云正闷坐在房里着急,不知爹爹会怎么为难凌越山,却听到爹爹在门外招呼,赶忙去开了门,第一眼便看到水青贤身后的凌越山,眼睛围着他上下转了一圈,凌越山冲她微微一笑,眨泛眼。小姑娘松口气,应该是没事。见到水青贤及其身边的薛松,这才乖巧的叫:“爹爹,薛叔叔。”

薛松四十来岁,除了一身的好医术外,为人和善也让他广交人缘,去过几次水府,对这个可爱乖巧的水娃娃甚是喜欢。当下冲水若云笑道:“水丫头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水青贤冲水若云道:“听说那绿眼睛给你吃了些怪东西,让你薛叔叔给瞧瞧。”水若云依言坐下,让薛松把脉。良久,薛松松了脉,却不语,只对着身后的助手做了个手式,那助手走过来,在桌上展开个夹包,亮出一大排针来,长长短短,粗粗细细,足足几十根。水若去一看就白了脸。薛松笑笑:“水丫头莫怕”。

一旁水青贤脸色很不好看,薛松靠把脉并没有探出个究竟,看来这毒竟不寻常。凌越山并不清楚状况,他很想问把脉把出什么了,但水家老爷都不说话了,他忍着,只仔细盯着薛松给水若云扎针。只见薛松从针夹里挑了三支银制细针,先绕到水若云身后,飞快的在心俞穴上扎下了二针,水若云一痛,忍不住哼了一声,凌越山紧张的向她迈了一步。薛松又绕回水若云身前,安抚道:“别紧张,薛叔需要再施一针,你闭上眼,放松,一会就好。”

水若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针,听话的闭上了眼。薛松又在她的天突穴上浅浅扎上一针。不消片刻,那三支银针俱成了深黑色。薛松脸色凝重起来,正欲上前收针,水若云却突然张开了眼睛,皱起了小脸,一脸痛色,薛松心下一紧,上前搭住她的脉门一探,然后飞快的点住她的膻中穴、期门穴,并轻送内力冲任脉,水若云痛极,叫也叫不出来,终于呕了口黑血,几欲倒地。凌越山早就一个箭步上前,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只这一会功夫,水若云已是小脸灰白,虚汗涟涟,疲软无力。薛松取了针,凌越山将她抱至床上放平,心中大痛。

薛松看了一眼水青贤,两人正欲向外走,却听得水若云虚软的声音:“薛叔叔,我到底是怎么了,不能在我面前说吗?”

凌越山抚着她的脸:“若若,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水若云这次却不听他哄,对水青贤道:“爹爹,如果我真要死了,我也想明明白白的,别把我蒙在鼓里,这样我心里不舒坦。”直到刚才,她才突然有了命悬一线的觉悟。之前虽说吞了毒,却不痒不痛,凌越山又陪着哄着,真没觉得自己是中毒将死之人。

听得她这话,水青贤冲薛松点点头。二人回转身来,薛松对水若云道:“水丫头,薛叔不蒙你,这毒是有蹊跷,脉相里并不显相,但银针试穴,确是有毒。刚才因施针外力,催动了毒向才让你毒发疼痛。薛叔暂时逼出了这一气,但确是没有根本解决。不过,只要你不受外击,心绪平稳,不要生病,别疲劳,暂时是不会有生命之忧。薛叔会再想办法,你莫慌。”

水若云抬眼从薛松脸上,转到水青贤,又看了看握着她的手的凌越山,他的大手掌里微微都是汗,她终撑不住,最后轻轻道:“那,我先睡了。谢谢薛叔。”

协议达成

薛松点了安神香,又列了药单子让助手抓药去了。这才与水青贤等人换了个屋说话。“这百日噬心散我从未听过,虽与唐门的百日灸心丹之名相近,但毒性却大不相同。百日炙心丹从中毒之日起,每隔三天发作一次,令中毒者心室热辣发痛,越近百日,其热辣疼痛程度就越甚,中毒者受尽折磨,大多不堪忍受自栽而亡。而这百日噬心散却是无外力施为不会毒发,若按施毒者所言,百日后毒发,却也是不无可能的。刚才水丫头那一气毒脉上涌,破精伤体,脉相立如病重之人,所以此毒夺命并不是危言耸听。我暂且还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先开些保本固心的良药,维持水丫头的身体状况,暂不毒发。至于凌小侠所说的苗疆毒龙族,我与水大哥一样,只听过其名,是个与世无争的隐世之族,并非以使毒及淫邪著称。而那个大理宗氏,我倒是闻所未闻了。”

“小人倒是想起,之前听过一位疯和尚提过:大理宗氏,世外佳源,有缘者入,良善者生,黑心之人无尸骨,宵小之辈灭顶亡。”水青贤身边带来的一位随信,叫钟启波的,突然说道。

“那和尚是什么来历,是否有说更多的情况?”

“是小人数年前在云贵一带遇到的,疯疯颠颠的一个和尚,听附近人说,那和尚与其几个师兄弟是要去大理,路过当地,因为这几个和尚比较招摇,所以大家都还记得。可过了一阵,只这疯和尚一人回来,那时他已经疯了,成天念念有词,说什么好梦易寻,恶梦追魂。要不就是念叨大理宗氏世外佳源那几句。还说他娶了一个漂亮老婆,有很多金银珠宝。完全疯了。当时小人觉得那几句顺口溜挺有意思,还特意打听了一下,不过基本没人知道大理宗氏,有说是那和尚自己的疯言疯语,也有说是老辈传下来的传说故事里杜撰的一个背景,被那和尚听了去。”

“看来这大理宗氏,比云雾山更神秘啊。”水青贤望了眼薛松道。薛松呵呵一乐,摸摸胡子:“家师的规矩的确是比较多的。”云雾山是江湖寻医圣地,却是非常神秘,圣医云雾老人至今未有人知道其真面目。薛松这样的少数下得山来的弟子,对师门那是绝对的守口如瓶。

水青贤沉吟半晌,终开口:“薛兄弟,水某冒犯一句,如若我家若云的毒一直找不到解毒之法,不知能否为水某引荐一下尊师?”薛松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医,医术之精妙,众口盛赞,其更与水家交好多年,水青贤这话底之意你薛松如果治不好,把师傅请出来帮忙可好,这确是颇具冒犯之意的。但水青贤心急女儿病情,倒也不管不顾了。

薛松忙道:“大哥可别这么说,水丫头我也算看着长大的,一定会倾尽全力救治,就算大哥不提,薛某也会想到这样做。只是家师这半年一直闭关,谁也不见。若以我之力真无法除去水丫头所中之毒,也只怕求助家师无门。”薛松心中无奈大叹。水青贤听得他这话,心里一沉,如果薛松最后找不到解药,那自救一途怕是走不下去了。难不成,真得任那绿眼睛予取予求。

一时间,众人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日,众人秉烛夜谈,想尽各路方法和对策。凌越山中间抽空悄悄去探望了水若云。她喝了药,沉沉的睡着,脸色已然恢复。凌越山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心底里骂遍那个绿眼睛,又怪自己没本事。众人议事,说的那些门道人脉,他完全是有听没有懂,只能生生硬记在心里。长了近18年,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能。

捱到了第二日,也就是绿眼睛约定的日子,水家大家长领着凌越山及钟启波等三个亲信,与绿眼睛见了面。直到这一次,凌越山才知道这绿眼睛名叫西牙拓,他声称自己是苗疆毒龙族的当家族长。这西牙拓也带了几个黑袍人,见了面,看到水青贤在前,一副主持大局的架式,而凌越山乖乖站在后面,便笑:“凌越山,我要找的人是你,弄这么个架式来,倒是很有意思。”

凌越山也笑:“你能耐太大,净会欺负我们这些无知小辈,我们不请长辈出来做做主,怕你觉得太闷。”

西牙拓道:“我不过是想让你帮忙送件东西而已,而且事成必有重谢,怎么是欺负?要不是我,你的宝贝女娃娃也早被夜香给□了,你还能在这跟我说三扯四。”

“西牙族长既是这般说,那先把我家女儿的毒解了,凌小子替你跑个腿的事,我们好谈。”水青贤接过话语权。

“咯咯咯”,西牙拓怪笑一阵:“我原本也以为凌小侠乐于助人,定当不会推辞我的请托,不过后来我发现年轻人还是太气盛,需要好好的教导。”

“西牙族长说的是,年轻人不懂事,不知道把事情做绝了会有苦头吃。我们做长辈的,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还是给他们以身作则的好。”水青贤冷冷的暗示。

西牙拓还是笑:“水老爷真是明白人,我也就说明白话。凌小侠把我的东西送到大理就能换到解药,解药就在大理宗氏的手上。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然我这百日噬心散,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用。水老爷神通广大,想必已经试过了。算算日子,只要凌少侠路上别耽搁,往返90来天,正好给女娃娃解毒。”

“那大理宗氏,闻所未闻,西牙族长不指点清楚,凌小子如何能成事?”

“大理宗氏确有其踪,进大理入黑泽,这是地形图。”西牙拓倒是痛痛快快的丢了个羊皮卷过来。钟启波戴着手套,过去将羊皮卷打开。地形图只画到黑泽一带,却无宗氏的具体地址。

西牙拓接着说:“有缘者入,良善者生。到了黑泽,以凌小侠的本事,自然能找到宗氏所在。只要把我的东西交给一个叫西牙朗清的人,你问他要解药,他自然会给。”

“西牙朗清?”

“是我同族兄弟,多年未见,想给他送些旧日信物去。”

“要这么简单的事,西牙族长何苦绕这么个圈子让凌小子跑一趟。”

“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坦白说,我确是有难言之隐不能亲自过去。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合适人选。这大理宗氏是很神秘的所在,要找到其踪确有艰难险阻,所以还是需要有些本事之人方可为。但宗氏不跟任何声名显赫之人打交道,据说进入其地者,都很平凡,这也是这么多年宗氏依然能保持神秘的原由。还有那地方传说很神奇的能分辩善恶,良善之人方可活。这几点,凌少侠想来倒是符合的。”

水青贤道:“如果凌小子失败了呢?”

“咯咯咯,”西牙拓怪笑:“他们小俩口情深义重的,一起做对地府鸳鸯也是件美事吧。”

“你最好祈祷若若能平安无事,无病无痛,不然我这辈子余下的时间,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倾尽我全力,让你每一天都痛苦的后悔今日所为。”一直没说话的凌越山终于开口。

“我等着你,凌越山。”西牙拓丢出一个包袱,道:“就是这个包袱,送到大理宗氏西牙朗清手上,他会给你解药。至于水老爷这样名气的人,还是不要在大理出现的好。不然进不了宗氏之地,这也不是我乐见的。”

水青贤与凌越山对视一眼,道:“好,那凌小子就去一趟大理。”

“那我们就成交了,现在把夜香交给我,我们的交易就算成了。”

“恐怕不行。”水青贤悠悠道:“这夜香虽是万恶不赦之徒,但既是西牙族长想要之人,我们恐怕还是要留他做客才行。”

西牙拓脸色一沉,半晌道:“那就劳烦水老爷招待他了。待凌少侠回归之日,我自会上水府提人。”言罢领着几个黑袍人就要离开。

“等一下。”凌越山这下又不干了:“你当初可说好付我黄金万两,这路途遥远,我为你跑腿卖命,先不说解药最后拿到没拿到,这一路吃穿用度的费用。还有我家若若在家养病等药,补品药费拉拉杂杂,也都是钱。你拍拍手就说成交,钱影子我却没看着。难不成西牙族长真是信口胡诌,专骗我这样的无知少年。”

西牙拓哈哈大笑:“凌小侠真真是有趣,一会我会派人送来千两黄金,事成之后,其它再补上。”

西牙拓领着人走了,留下一屋子人看傻子似的看凌越山,命都快没了,还惦记钱。凌越山却正经跟水青贤说:“我快有钱了,能养若若了吧。”

佳人相随

水青贤对这个鲁小子很无语,对自己的女儿很无奈,因为当他们把事情最后的结论告诉水若云时遭到了抗拒。原本的安排是凌越山这二日准备好马上就要出发去大理,钟启波将随行相助,而水青贤将带水若云回水家养病等解药,水仲楚也回来了,没有找到王楚盈,这次会组织人手扩大范围继续找。一方面水家安排了暗卫去跟踪刺探西牙拓,希望能从他那找到解药或是探出进一步的消息,另一方面薛松也加紧研究试图突破,同时还加派了人看守那个被俘的夜香,一防他逃脱,二防他被劫。一切安排就绪,大家各就各位。可水若云小姑娘不干了,她想了半天,向水青贤提出了要跟凌越山一起去大理的要求。

“如果越山哥哥不能按时赶回来呢?我在家等着,还不如一起去,他拿到了我马上就能吃到解药了。这样不是更妥当。”小姑娘觉得自己说的头头是道。

“说什么傻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路会吃不消的,况且你薛叔也在想办法,还有或者我们直接就能从西牙拓那拿到解药。你在家里养着是最安全的办法。”水青贤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这无理要求。

“可是,如果我最后还是死了呢?我到死都是躺在家里。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我不甘心。”水若云被爹爹搂在怀里,觉得很伤心。

“你别瞎说,爹爹不会让你死的。爹爹只有你这么个宝贝女儿。”这个女儿,是他最爱的女子拼了性命为他生的。萧云儿,那是他过往最痛的情伤。当初他年少轻狂,一心要往高处爬,听父母之命与现在的妻子楼琴成亲,舍弃了相爱的萧云儿,她含泪被迫另嫁,却遇人不淑,遭夫家折磨虐待。但她勇敢的逃了出来,独自生活,却不料再遇到了水青贤,功成名就的水青贤情难自禁,将她娶了回家,却由此造成夫妻三人的悲痛。

他知道萧云儿爱他,却不快乐,她体弱多病,却坚持为他生下了这个女儿,没过多久就撤手西归,悲痛欲绝的他为女儿起名若云,却因为她酷似母亲的长相而不敢多看看她,他忽略了这个女儿,忽略了发妻楼琴,也忽略了他与楼琴所生之子仲楚。家不成家,悲云罩顶。是这个可爱的小女娃将他们重新拉到了一起,他永远记得那天是萧云儿的忌日,他被悲伤击倒,抱着5岁的女儿痛哭,跟女儿说她的亲娘,说自己的悔恨。

水若云用嫩嫩的小手擦着他的眼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他:“爹爹,你后悔当初没有对娘好一点,那等你老了,会不会后悔也没有对大娘好一点?”当时他就傻了。后来水若云还有跟他说:“我跟哥哥现在只有一个娘一个爹,好少的,要好好的才行。天上的那个娘会保佑我们全家都好好的。”在她幼小的心里,没有大人世界的势利、争斗、丑恶,只有单纯的小小愿望:全家都好好的。她用她的手,把家人又拉到了一起,就连一开始极力抗拒她的楼琴,最后也将她视为已出。她一直是全家人的宝贝。

“爹,我只是,不想到我死的那个时候后悔,为什么不勇敢一点,看看大山大河,走走人间百路。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会想回家,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可是我现在不是只有一百天了吗?不对,都不足一百天了。”水若云拉着爹爹的衣襟撒着娇。

水青贤摸摸她的头:“爹知道你贪玩,却不知道你这么拼命的贪玩。”

“爹,以前我很贪玩,现在,我只想存在过。”

水青贤觉得什么堵了他的嗓子,眼眶发热。他这个还不到15岁的天真女儿啊,小小年纪,只想存在过。他这个做爹的,却对是否真能保住她性命不敢打保票。父女俩聊了许多许多,最后水家老爷觉得自己快被说服了。他问:“可是爹还是放心不下,怎么办?”

“爹,越山哥哥功夫很利害的,他比哥哥还要利害。他救了我二次。”女娃娃的眼里,满是信任和情愫。小脸红了红,低声说:“他对我很好的。”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水青贤看着女儿羞红的脸,又想起凌越山认真的说我快有钱了,能养若若了吗时的表情,他有点耐不住想乐。

水家姑娘终于把水家老爷说服了,却没想,凌越山小侠拒绝的比水青贤还坚决。“绝对不行,要是这一路子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凌越山已经不敢想。“若若,你乖,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等着,我一定会带解药回来的。”

“如果我提前毒发了呢,如果你路上出了事耽搁了呢,如果你回来已经看不到我了呢?”一连串的如果,让凌越山心肝颤几颤。

柔细的双臂搂上他的腰,水若云将脑袋软软的靠在他胸前:“难道你一点都不会担心,这一走,再也看不到我了吗?”

“可是我更担心,这一路上我照顾不好你,如果你又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我怎么办?”他终忍不住抬手,抚她柔软的发丝:“若若,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本事,我根本护不了你。一想到你受伤害,而我无能为力,我就好恨自己。这一次,你乖乖听话,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成功的。”

“你别这么说,你,你很好的。”小姑娘象小猫似的,靠在他怀里,被抚的舒服的眯了眼。

“你救了我二次呢,二次都是你。”她软软的声音:“每次只要你在,我就会安心的。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如果这注定是我最后的日子,我真的希望能多看一看,做些我以前没有做过的事。”还有你陪在身边,这句小姑娘默默在心里念叨。“真的,你就答应我吧,”她扯他的衣袖,使出看家本领——撒娇:“有你在,我肯定会好好的,你是我的英雄呢。”

凌越山笑了笑,水若云拍他一下,羞了,把脸蛋埋深一点,厚着脸皮说了这么多好话,他居然笑?

凌越山道:“你爹说我甜言蜜语说的挺溜,其实你说的才溜。”话音刚落,腰上已挨了一记掐。他哈哈笑出声来。而后唉口气,正色道:“若若,我好想跟你在一起,可是真的不行。我绝对绝对不能带你去冒险。”他打定主意,此事没得商量。

两个人静默下来,相拥无语。

过了一会,凌越山觉得自己胸腹间的衣服湿了,他吓一跳,扳起水若云的小脸,却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小脸蛋上挂着两行泪。他大惊,手忙脚乱抹着她的小泪花:“若若。”

水若云扭着脸,挣开他的大掌,把他推开了。“你还说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的,我就知道是哄我的。反正你也不担心我在家里看不到你情况会担惊受怕,反正你也不管我只能在家里抑郁的眼巴巴等死。我要什么你都不管……你就成心让我不开心……都是骗我的……爹都答应了,你还不答应……还说拿刀砍你都不走的……骗子……不要我了……”她抽抽泣泣的边哭边说,一会竟自喘不上气来,捂着心口难受。

凌越山急的团团转:“别哭了别哭了,当心一会又难受。是我不好,我错了,你别哭。再哭我就真不带你去了。”小心翼翼的把她的眼泪抹掉,抚着她的背让过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