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带笑,然而心里却……

可惜了安王一回,玉惠转身就往外走去,顺便将张口欲言的鹦哥儿的嘴给堵住,恐她说出什么话来叫人听见。

平王府与沈国公府结亲在即,可不好在此时生出什么风声来毁了郡主的清誉。

“我就是想说,叫她偷偷儿地将那点子东西放远点儿,怎么就叫她以为我如何了呢?”鹦哥儿睁着眼睛叫玉惠把嘴巴堵住,好伤心的,此时能说话了,便顿足给微笑的明秀抱怨地说道,“我是不知轻重的人不是?偏她不信我!”

她虽然觉得安王也很好,可是却也知道有了平王世子,安王那都是浮云,怎么就叫玉惠跟防贼一样儿呢?

“她呀,担心你做了红娘呢。”明秀也不在意,将一枚点心塞进鹦哥儿的嘴里堵她的嘴,笑眯眯地说道。

“我是红娘,您也不是那不开眼的崔莺莺呀。”

虽在塞外什么消遣都没有,然而鹦哥儿却也跟着自家郡主看过戏来的,自然看过点子才子佳人半夜三更没事儿吃饱了撑着爬墙私会一见钟情再见定终身这种狗屁倒灶的故事,哼了一声仰着头很得意地说道,“我可知道呢!您别当我不懂!”就如那什么崔莺莺,才子佳人的时候多快活,只是这好日子没过几年,不就叫人给始乱终弃了么?

那时候,千古美谈的红娘哪儿去了呢?

“还是世子好些。”将安王敏锐地跟那个负心汉给联系上了,鹦哥儿脸色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那也是一见钟情,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与别人一见钟情呢?

那时她家郡主可怎么办?

“崔莺莺到底可怜。”明秀目光微微一黯,心中更是一凛。

“那时候,那红娘就不知哪儿去了。”鹦哥儿一边扁着嘴儿赶着明华姐妹回来前赶紧吞了点心,一边抹着嘴小声儿说道,“若是我是那丫头,一刀子捅死负心汉,也不叫主子吃委屈!”她用力地握了握拳头,认真地说道,“荣华富贵时我在郡主的身边,以后……”

“你家郡主日后也天天荣华富贵,可不好再乌鸦嘴了。”明秀兴致起来了,越发地笑起来,将安王带给自己的那点儿异样都吹散了。

“郡主您这样好心,那一定荣华富贵,咱们也跟着您享福。”鹦哥儿甜言蜜语地巴结道。

“你的这张嘴。”明秀喜欢玉惠的沉稳能干,也喜欢鹦哥儿的跳脱活泼,也不愿用奴仆的规矩束缚了这些花一样儿的女孩儿,只是见鹦哥儿容貌越发俏丽,艳色逼人,便摇着头笑道,“日后若嫁了谁家去,一张嘴儿巴巴儿地说起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她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起来。

玉惠已经十八,鹦哥儿也已经十七了,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

“您若疼我,就别叫我嫁人,我才不要出去服侍臭男人呢。”

“大姑娘一个,胡说什么呢。”明秀无奈极了,见鹦哥儿胜利地仰着头眯起眼睛笑了,便笑道,“只怕以后,说要嫁人的也是你呢。”

“就算嫁人,我也不离开郡主。”鹦哥儿从小儿就跟着明秀,却也见过别人家的丫头过的是什么日子,此时大着胆子说到这里,见明秀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摇着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道,“以后我若嫁了人,就得出去,不是离郡主远了?郑若如此,不如,不如……”她垂着头小声儿说道,“世子身边儿不是有好几个长随?您捡一个最好的叫我嫁过去,到时候他服侍世子,我服侍您,咱们还在一起。”

“这就是不离开我?”明秀目光温和地问道。

好没有上进心的丫头,若换了别人,怎么也得为郡主分忧,一起服侍世子呀!

“是呀!”鹦哥儿用力点头很正义地说道。

“知道了。”明秀心中微微一叹,握住了鹦哥儿的手温声道,“我应了。”

“我就知道郡主什么都应我的!”鹦哥儿已经开心得不行,抱着明秀的手臂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这是在唱哪出儿?”明秀正哭笑不得地将个死心眼儿的丫头给扶起来呢,明华明真就进来看见了,见了此时鹦哥儿正往明秀的怀里扑腾便笑了起来,凑趣儿地问道。

“谁知道发得什么疯呢。”明秀点了点只笑不说话的鹦哥儿笑道。

明华见明秀这样宠爱一个丫头,又见鹦哥儿身上穿戴都仿佛大家小姐似的,飞快地皱了皱眉,又见玉惠不在,便与鹦哥儿笑道,“劳烦给我带个话儿往国公府上去,与我母亲说,我再与三妹妹说说话。”见鹦哥儿转头看了看明秀就应了出去,脚步声走得远了,沉默了一会儿,便与明秀劝道,“三妹妹仁厚,宠爱这些丫头并无事的,只是别太宠着养大了心,日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跟了我十几年,心性还好,只是坏在性子上,叫人都说任性罢了。”明秀和声说道。

明华能不顾自己忌讳与不快来说道自己身边的心腹丫头,这已经是一心为了自己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华顿了顿,敛目低声说道,“如今一心为你,以后也有自己的心思。”

“二姐姐这是有感而发?”明秀不欲反驳旁人的真心,却只是好奇地问道。

她看见明华目中的愁绪,就知道她并不是无的放矢。

明华苦笑了一声,见明真也露出了气鼓鼓的模样来,便叹气道,“本不该与三妹妹说这些叫你笑话,只是……”她想了想便说道,“大姐姐就是差点叫丫头给坑了一回,不是早有防备就着了道儿了,因这个,我是忌讳丫头的。”她见明秀诧异看着自己,姣好的脸上便露出了阴郁来,低声说道,“大姐姐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这些丫头!待她好了,她竟都是想着咬尖儿呢!”

“大姐姐过的不好?”二老爷的长女已经出嫁。明秀小时对这位年长的堂姐多有亲近,也记得那是一个十分温柔妥帖的女孩儿。

“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出嫁,也没有过得不好。”明华一醒,恐明秀再为了这些操心,急忙笑道,“大姐姐到底是正妻,况发现得早也没有叫那丫头得逞。只是叫身边儿的人背叛,难免心中抑郁。”她顿了顿便与明秀说道,“古往今来,嫁出去的姑娘哪里还跟在家里自在呢?多过几年也就好了,三妹妹也不必介怀。”眼瞅着明秀点头不再多说了,她努力地摁住了明真的手叫她不许抱怨,这才转了口风说起京中这些年有趣的故事来。

什么唐王妃当街拦马,死活非要嫁了唐王。又如将门虎女孙娇娇大发雌威,将个倒霉的未定亲的夫君在青楼大门口给抽得一脸血,如今那家青年闹着退亲,据说不退亲就去上吊……

“前车之鉴呐。”听了孙娇娇的彪悍故事,荣华郡主偷偷儿地抹了一把汗,想到自家表姐罗遥,深深地觉得这成亲前得温柔点儿?不然露出本来面目,会嫁不出去的。

“可不是,女子三从四德,总是要紧的。”明华觉得明秀有些怪怪的,却还是没想出来究竟是哪里怪,便在一旁柔声说道。

“二姐姐说得对。”明秀含笑点头,又让了一番茶水,听明华说还会些丹青,又一叠声叫人去取笔墨,到底叫明华止住了。

“今日晚了,再说咱们本也不是这一日说笑,日后自然是有时间的。”明华知今日叨扰,况天色将晚也不好意思再在人家混吃混喝,急忙拉着身边儿懵懵懂懂听着两个姐姐说笑的明真起来,与明秀一同到了门口,就见一个婆子也不知在雪地里等了多久了,此时见几个女孩儿出来,急忙赔笑迎上来说道乃是复命的,又将今日如何如何对三太太行了家法的事儿说了。

言道太夫人吐血,明华的嘴角一抖,努力压住了心中的快活。

明真更天真些,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老太太不碍事么?”明秀一脸温和地问道。

“大夫看了,说并无事。”那婆子眼观六路的,后头的事儿也知道,也知道太夫人大抵是这些年锦衣玉食保养得不错,吐了口血也并未损伤了根基。

“这就叫我放心了。”明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转头与嘴角抽搐的明华温声道,“若老太太有个好歹,三婶儿的罪过不是大了么?”

“啊?”明华到底没有见过坏人,呆呆地看着一脸慈悲的荣华郡主。

难道是她听错了?老太太不是因三太太叫人揍了给气得吐了血?

“若我说,三婶儿这样是的。”明秀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才敛目柔声说道,“也不知做了什么恶事,先引得父亲大怒,后又气得老太太吐血,这,这些咱们小辈按理说不该插嘴的,只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多叫人担心呢?”她转头与那无语的婆子温声道,“你这样着紧老太太,还知道来禀告,这就是忠心了。如此,忠心就该赏……”她沉吟了片刻,含笑说道,“往账房去支一百两,就说是我的话儿。”

“奴婢谢郡主赏!”那婆子大喜,大声地磕了一个头,决定日后还得更“忠心”些。

明华看着这个笑容和气温柔的妹妹,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原来,原来这才是真相么?老太太原来是叫三太太给气病的!

恍恍惚惚地听了这个,明华这才带着妹妹走了。明秀一路送到门口,又再三别过,想了想,决定还是回自己屋里偷着乐去吧。

她爹沈国公此时忙着呢,想来也顾不得太夫人吐血这么点子小事儿。

果然沈国公今日很忙,连晚膳都是各自在院子里吃的,入夜又安顿好了弟弟沈明嘉,明秀这才回自己房里梳洗准备睡觉。

才滚进自己软乎乎的被子里,明秀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之后就见外头一挑帘子,面上带着几分酒气的罗遥大步进来,先在暖炉旁将身上的寒气都消了,这才走到了明秀的身边坐下,摸了摸明秀的头,从怀里翻出了一只包好的纸包。

明秀好奇地打开一看,就见是一只香喷喷的乳鸽。

“给你做宵夜。”罗遥微醺的脸上带着薄红,冷厉的眉目微微化开些,挑了些鸽子肉给明秀尝,一边垂着头说道,“我吃着很不错,就给你与表弟带回来些。”沈明嘉那份已经送过去,这一份罗遥却觉得很该给明秀亲自送过来。眼瞅着弟弟妹妹们喜欢,她也就快活了些。

“是天府楼的么?”明秀只觉得嘴里的乳鸽鲜美细嫩,吃过之后齿颊留香,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罗遥今日与军中同僚一同饮酒,初时这群兵爷还看不起一个丫头他们做长官做同僚,然而只拼了几回酒,较了几回力,罗大人独孤求败,将些废物收拾得鸡犬不留,临走之时除了罗大人还在桌上吃吃喝喝,余下的都已经钻桌子底下去了,想必日后行事就该通畅了许多,也没谁再敢废话了。

天府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据说还有宫里出来的御厨的,罗遥除了喝酒就是尝菜了,觉得很不错,可以带着表弟表妹一起来。

至于很有钱的大表哥沈明程,罗大人就很不大关心了。

当然,心胸宽阔的罗大人自然不是在记恨这么多年一直在大表哥手底下恨恨惜败这么点子小事。

“有人偷着送到家门口儿了,我没要。”明秀叼着表姐给自己的鸽子肉含糊地说道。

“是谁?”罗遥一双细长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冷声问道。

“大概是安王。”明秀见罗遥听了这个,竟习惯性地往袖子里去抓那柄小袖刀,还一脸杀气的,顿时额头冒汗,顾不得好吃的了,急忙摁住了罗大人杀气腾腾的手赔笑道,“猜的,我就是猜的。”

“十有八九是这小子!”罗遥冷哼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日后,你远着他些!”

罗遥虽平日里就十分孤僻冷漠,却也没有待一个人这样厌烦,明秀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安王仿佛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就有些疑惑。

“慕容南脑子坏了!也不知道拦着些!”这样的倒霉孩子,日后叫人把媳妇儿撬走都是活该,罗遥小声嘀咕了一声,没敢叫表妹听见,却掐着明秀的脸认真地说道,“不许与安王往来!”

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防备与疏离,叫明秀微微诧异,也不知道安王这是怎么招惹了自家表姐,倒也好奇起来,不由抱着罗遥的手臂软声央求起来,就想知道安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儿。

这判个死刑也得叫人当个明白鬼不是?

罗遥这一回竟沉默了一会儿,忍了又忍。

“表姐。”明秀叫了一声儿。

“实在是不想污了你的耳朵。”罗遥沉吟了片刻,却也还是将身子往明秀的床头一歪,目光郑重起来。

“我怀疑,安王是个断袖!”

第39章

明秀呛了一口,伏在锦被里差点儿把心都咳出来。

“断袖?”她许久之后才艰难地抬头,看着面容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的罗遥,探究之后嘴角抽搐地问道,“表姐为何这么想?”这个……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可是安王那张脸……还真的蛮断袖的……

“哼!”罗遥摸着手底下的袖刀哼了一声,低头努力地给乳鸽往下撕肉丝儿,头也不抬地冷声说道,“这小子看着就对你图谋不轨,这些日子我都问过了!”安王一脸的不怀好意,罗遥又不是个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为了自家表妹操碎了心的罗大人这些日子往来京中喝酒聊天的,里里外外地打听安王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这打听完了,顿时就生出了几分疑虑。

旁的名声如何她管不着,然而女人后院儿上,这王爷清白得令人发指,就不那么对劲儿了不是?

若说皇家子弟,那寻常没有个三妻四妾的简直就是有点儿问题。当然,如平王世子慕容南这款长到二十岁还没有个通房丫头的,罗遥觉得很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一直心有所属,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弱水三千来的。

可是安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生于皇家,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从前也没见过她家表妹应该也没有个心上人什么的,竟然就这么能守得住自己一个女人都没有。且更叫人觉得有事儿的,却是这位安王的安王府中侍婢极少,更多的却是年轻俊俏的小厮。

京中暗地里怀疑这王爷断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罗大人都打听出来了。

“仿佛真的不是。”明秀顿了顿,努力给无辜的安王说了一句公道话。

“谁知道是不是在你面前装的,打算骗婚呢!”罗遥冷冷地说道。

若安王真敢这么干,小心罗大人逮个夜黑风高无人的时候,一刀子捅死他!

“谣言止于智者,况安王温和,只怕守身如玉,也只是为着日后善待自己的妻子。”明秀见罗遥迟疑地点头,还说出“骗婚”来,顿时心虚了一下,有心想跟表姐说说她亲娘恭顺公主也打算给表姐大人骗婚一把呢,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况安王如何,本与咱们无关,旁人的事,就不必在意了。”

“你说的也是。”见表妹对安王无感,罗遥到底满意了,微微点头说道,“只是不知为何,看他有点儿古怪。”说完了这个,罗遥又将余下的乳鸽填进了妹妹的嘴里,听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说了一会儿白日里姐妹一起说话的笑话儿,这才目光温和地拍了拍妹妹的头。

“我与父亲说了,以后叫王年跟着表姐行走。”明秀这是给自己表功的意思了,笑嘻嘻地说道,“二姑母脸都黑了!叫她再敢说表姐一句不是的,你就揍她儿子!”

“随她说去。”罗遥又不是靠着名声吃饭的,完全无动于衷地说道。

“我听了不欢喜。”明秀小声说道。

“你待我的心,我都知道,多谢你。”见明秀气闷的模样,罗遥锋利的眼神都慢慢地软和了下来,又见明秀到底有些疲惫,只扶着她睡下,静静地在床边儿看了一会儿,仿佛眼前的,还是当年那个摇摇摆摆抓着自己衣摆走路的小丫头。

那时也是这样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也不畏惧自己身上的锋芒,弯着眼睛管自己叫表姐,还往自己怀里扑腾。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跟自己说,好好儿护着这个表妹,叫她一辈子都平安喜乐的。

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罗遥这才起身往外走,就见外头玉惠与鹦哥儿都守着,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几日,平王府可有什么动静没有?”她多少知道恭顺公主的心思,自然也要上心一二。

“王妃送来了好些的东西,世子虽并未来,却也有信的。”玉惠急忙恭敬地说道。

罗遥行事素来有些孤僻,她还是有些畏惧的。

“阿南如今正忙着差事……罢了,也算有心。”罗遥低低地说完了这个,方才走了。

第二日明秀正缩在被子里不愿意起身,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些声音,不得不爬起来梳洗后,却见外头弟弟沈明嘉正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家表姐罗遥亦步亦趋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得了什么好处。

“大清早儿的,这是怎么了?”明秀叫外头的冷风一打,顿时精神了许多,看着弟弟小奶狗儿似的讨好。

“昨日在天府楼用的膳食不错,今日带你们去试试。”罗遥点着沈明嘉的小脑袋说道。

“不必往舅母面前去了,正恼着呢。”见明秀点了点头就要往上房去请安,罗遥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什么缘故?”这个……恭顺公主经常恼,明秀已经很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大表哥往军中去了,舅母仿佛有些失望。”说失望都是轻的,简直河东狮吼,不是还有个倒霉催的沈国公顶雷,公主府都能叫恭顺公主给拆了。罗遥算是跑得快的,漠然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敛目说道。

恭顺公主母性大发,况也是叫皇后如今好几个孙子给刺激了,闷着一口气要给长子相看媳妇儿。

奈何沈国公世子大人还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成亲,眼瞅着老娘竟然这么看重自己,还说今日要设宴请几家小姐来说笑,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顾不得别的了,提着剑就跑了,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兄弟姐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想着如今前院还能传来恭顺公主的咆哮呢,罗遥对着明秀挑了挑手指头说道,“出去吃饭!”

公主府是不能待了!

这个兄长无情无义地跑了,做妹妹的压力也很大,明秀也觉得该避避风头,抿着嘴角披上披风就跟着罗遥一起上车走了。

沈明嘉从出生就在塞外,并未多见过京中的繁华,此时就对外头很好奇,又不时询问些天府楼等等,叫也对京里没有多少了解的明秀疲于应付了一路,这才到了一家十分奢华的酒楼外头。

就见十里长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就在众人的面前,外头就已经是金碧辉煌奢华靡费,几个人下了马车走进去,就见里头更是华丽,满眼都是红木雕琢,雕廊画栋,及上到二楼的雅间儿,还有不知哪里来的清幽的琴声传来。

“此地倒是不错。”二楼的隔音仿佛极好,明秀坐在里头,也听不到外头的喧哗。

“这酒楼背后仿佛有宗室撑腰,因此才敢这样肆意。”换个后台,只怕这么华丽早教人给强夺了。

罗遥淡定说完,便叫人上菜,这才与明秀说道,“吃完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明秀也在家中憋得烦了,听了这个急忙点了点头。

正等着小二上菜呢,明秀就听见外头隐隐地有人影晃动,因门并未关紧,便有人说笑的声音传来。虽然并不真切,却也听见是几个青年的大声说笑。这里是酒楼,初时明秀并未在意这些本该有的说笑,然而到了后头,却微微一顿。

就听外头一个青年笑嘻嘻的声音问道,“年哥儿,听说你家老太太大病一场,是不是真的?”

他话音未落,就有一个有些轻浮的声音不耐地说道,“母亲晚上得来的信儿,说外祖母不好了,仿佛是叫三舅母给气的。”他不知做了什么表情,左右的青年都哈哈地笑起来,顿了顿便故作无奈地说道,“四表妹也是该有一劫,这,这可是还在佛堂跪着呢!”

“美人这样可怜,叫咱们好生怜惜。”一人就阴阳怪气地叫道。

“你还别说,四表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那年哥儿嘿嘿地笑道。

“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还有人起哄说道。

“一个丫头罢了,捧得这么高,你们也不怕摔死她。”一开始的那青年便不以为然地扬声笑道,“哪怕是个天仙儿呢,这也听腻歪了不是?有这功夫,咱们不如往外头去,前儿我得了一只极好的斗鸡,咱们再比划比划?”

“哟!”前头那语气有些古怪的青年便叫道,“这是眼瞅着要成一家人,竟叫咱们说不得了不成?”

“冯五哥也是的,”那年哥儿仿佛有些探头探脑的声音说道,“我虽然不管家里的事儿,却也听说我家那位表妹那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瞧着,你这是还蛮上心呢?”他才说完这个,周围的青年便起哄了起来。

“女人么,就那样儿,母亲瞧着好就行了。”那冯五懒洋洋地说道,仿佛很不将女子放在心上地说道,“好不好的,敢管我的,回头我就抽她!”

这几个人竟然还仿佛不走了,只在明秀一行人房间的前头说笑。明秀听了一会儿,有点儿听明白了,不由往脸色不动的罗遥的方向看去,许久之后对着手指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看我做什么?”罗遥正听呢,抬头问道。

“他们说的,仿佛就是表姐了。”见罗遥一怔,该是对阳城伯这一家不大了解,明秀低低地咳了一声,凑在罗遥的耳边将恭顺公主有意将她许给冯家老五的事儿说了,顿了顿,又将冯瑶与自己的话说了,这才纠结地看住了自家表姐。

“原来,他们说的是我。”罗遥沉默了一会儿,在妹妹赔笑中微微颔首,之后漠然而起。

“表姐?”沈明嘉正趴在墙边儿看着墙上的几幅古画钻研,回头见罗遥起身,便唤了一声。

“你先玩着,我出去一会儿。”罗遥安抚了弟弟妹妹,叫明秀躲进了屏风后头,咔吧一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才淡定地猛地敞开了雅间儿的大门,明秀透过屏风的缝隙,就见外头立着几个一脸诧异的锦衣青年。

“王年?”她平静地问道,“阳城伯家的冯五,又是哪个?”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吊儿郎当抖动着身子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面容与安固侯夫人有些仿佛的青年还咧嘴抹着自己的黑眼圈儿笑道,“哟,这是哪儿来的姑娘嘿?怎么着,听说爷的名头,你想要来跟爷喝……”

“杯酒”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呢,王年就觉得自己小腹就跟撞上了城门柱似的,一股子骇然的巨力猛地冲进了身体,瞬间就疼得叫他立不住跪在了地上,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做什么!”另一个正捧着青花瓷杯的英俊小青年眼瞅着好朋友满地打滚儿了,眼睛顿时就直了,又见罗遥淡淡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手上的瓷杯顿时就砸地上了,退后一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咱们可好几个兄弟呢!”

“听说你要抽我。”罗遥仰头说道。

“你是……”冯五迟疑地问道。

“我就是罗遥,你该听说过。”罗遥冷淡地说道。

她虽然并未想过要嫁人,然而大庭广众叫几个纨绔这样在外评说自己,罗大人觉得心情很不美丽。

冯五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一招儿就废了小伙伴儿王年,一脸冷厉杀意的罗遥,只觉得双腿发软。

这就是母亲妹妹口中说的“善解人意逆来顺受”的“好姑娘”?!

“你是罗遥?!”冯五还未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就听身后自己的小伙伴儿中一个纨绔却突然惊呼了一声,见罗遥看过来,那个方才还挤眉弄眼儿的纨绔竟生生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来说道,“久仰大名!”

“你?”罗遥冷眼问道。

“在下出身宣威将军府,前些日子在下的大哥在军中比武,有幸叫您给打断了两根肋骨。”那纨绔脸上的汗刷刷地就下来了,想到自家五大三粗家门荣光的大哥被揍得下不来床,急忙搓着手退后了一步,表示自己无害。

作为一个成功的纨绔,什么人一根头发都不能招惹,什么人能往死里得罪,那是门儿清。

不明白的,都已经成了死纨绔了。

“五哥有福!恭喜!”那青年眼瞅着冯五的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绿,深深地同情了一下这小伙伴儿,之后点头哈腰对罗遥示意,转身就带着见势不妙的余下几个青年,大难临头各自飞地跑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冯五看着这群不仁不义的东西跑了,转头叫道,“我可不是吃素的!”见罗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俯身拎起了趴在地上翻白眼儿的王年就进了雅间儿,他转身也想跑。

才跑了两步,就听身后一声呼啸,一把袖刀擦着他的手臂刺入了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