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来方才出口助她,竟然是为了这个!

只觉得明秀歹毒,安固侯夫人没有见到沈国公冰冷的脸,大声叫道,“我不干!”

“不干就滚!”沈国公冷冷地往门外一指,见安固侯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面容冰冷地说道,“没有人欠了你的!你也少在我面前说这个!当年若不是她母亲,我不会轻易饶了你!如今你再敢说一个字,从此以后,你的所有我都不会再管!”

当年若不是罗遥的母亲,沈国公就要背一个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的罪名儿。

人心皆偏,哪怕安固侯夫人是他的亲妹妹,然而这些年的闹腾,这点子情分也要被折腾完了。

“奴才之言,日后不许你再说一句。至于你……”沈国公眯着眼探身,见安固侯夫人睁大了一双眼睛无措地看着自己,目光森然地说道,“不管你怎么办,在外头把你看不起阿遥的话给抹平了!三日之内京中若还有恶言,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我才是你亲妹妹呀!”安固侯夫人知道沈国公言出必行的,顿时哀哀地叫道。

“亲妹妹,就是落井下石,看不起我的女儿?”见安固侯夫人面上一紧,露出了几分惊惶来,沈国公的嘴角微微勾起,讥讽地说道,“我不与你计较,你当我是那府里的蠢货?!阿秀这么不入你的眼,你还有脸算计她?!”

别以为沈国公不在国公府就是个聋子瞎子了,背地里府里头不知多少的下人投诚,太夫人这点子话又没有避着人说,眨眼就都传到了沈国公的耳朵里,此时见安固侯夫人面露无措,沈国公也不在意的,摸着腰间的一柄鞭柄漠然地说道,“你不守妇德,行恶言恶事,本该送你往庵里去!”

“大,大哥……”安固侯夫人见沈国公冷冷看来,只觉坠入冰窖了一样浑身拔凉。

沈国公若真想将她送庵里去,别管她是个出嫁女了,安固侯那一定会很开心很愿意的,只怕不止不会与沈国公争执,然而会赶紧送她滚蛋,她这辈子都未必有指望再回来了。虽然安固侯是个王八羔子,可是侯府的荣华富贵,远比死寂清冷的庵里强出百倍呀!

“看在阿秀的面上,我先饶了你这回,只是你自己往佛堂跪着去罢。”沈国公敛目说道,“跪上月旬,清心败火,”他指了指后头头都不敢抬的安固侯夫人的丫头说道,“给我看好了你们太太!修不出佛气来,唯你们是问!”

连安固侯夫人都忍不住想问问,什么叫修出佛气来,只是到底讷讷没敢问。

“行了。”沈国公见安固侯夫人一入府的嚣张气势被压倒,再也不敢张狂,转头就叫两个婆子上来,与豁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安固侯夫人说道,“家中女训你都忘了,口出狂言,三十个手板子,长长你的记性。”

这个才是最要命的!

三十个板子打不死人,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丫头小辈都在,她的脸都没了,以后再也抖不起威风了。

“大哥,大哥您给我留点体面。”眼瞅着那两个婆子绷着脸就过来了,安固侯夫人如今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来!又见沈国公脸色不变,急忙去看那个歹毒的明秀,却见那死丫头仿佛受了惊吓跟恭顺公主抱在了一起,两张如花儿一样的美丽容颜上,都露出了不忍目睹的表情。

不忍目睹你就求情呀!

安固侯夫人心里破口大骂,却也知道,自己再敢多说,这竹板子就要抽到自己的脸上了,一脸落泪一边伸出了手,眼看一下快似一下的板子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虽然并不十分疼痛,却叫她感觉到周围的下人都在嘲笑她。

来了一回无脸见人,安固侯夫人被打完了手板子,颓然地坐在了座位上目光呆滞。

“回去罢!”沈国公眉头都不抬地说道,一点儿都没有个爱惜什么的,冷冷地说道,“今日我给你留了体面,日后你若再敢非议阿秀与阿遥一句,说不得这家法,我就要叫安固侯来看看了!”见这妹妹捂着脸起身,他也不说送了的,饮茶不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少回家!”……听太夫人的撺掇。

后头的话沈国公不会说,盖因从前说了反叫安固侯夫人觉得他在针对继母,见妹妹摇摇晃晃地走了,这才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招手,这一回就不是方才细雨清风的婆子了,竟是五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去那府里,老三家的心术不正,……”沈国公摸了摸明秀探过来的头,许久之后方才将后头贪墨府中挑唆是非等等说出来也会影响自家女孩儿名声的话给留住了,冷哼一声道,“我想要整治她,又何必要理由?!五十板子,给我重重地打!至于缘故,叫她自己想!”

想打就打,就是这样任性!

那几个仆妇领命去了,明秀就在一旁小声儿说道,“早该如此了。”

沈国公入京之后没空收拾府里,只抽了三老爷一回也就完了,谁知道三太太还真以为沈国公舍不得她呢。

“什么?”恭顺公主觉得风太大没听清,低头问道。

“我说有点儿怕呢。”明秀仰头可怜地说道。

恭顺公主听清了,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怜惜地摸了摸可怜见了这等丑恶的闺女的头。

可怜见的……她方才一定是听错了!

沈国公嘴角微微挑起,看着闺女依偎在慈爱的恭顺公主的怀里撒娇,轻轻地咳了一声。

明秀扒拉着母亲的手单纯地看着父亲。

恭顺公主也回头看着国公。

“寻你二弟去。”沈国公与明秀温声道。

见他正义的脸上透着不怀好意,恭顺公主只觉得一股子不祥的寒气直冒,一把抓住了闺女的手不放。

“我还得教弟弟读书呢。”作为一个随时能卖了亲娘的好姑娘,荣华郡主顿时明白了亲爹的意思,笑嘻嘻地用力地拉开了母亲求救的手,偷偷儿对着父亲挤了挤眼睛方才天真地说道,“母亲今日吓坏了,父亲好好儿安慰母亲呀。”

“你你你,你别过来啊!”恭顺公主缩进了椅子里头,警惕地看着沈国公。

没良心的闺女早就笑嘻嘻地滚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沈国公只是严峻地点头,露出了一个叫恭顺公主欲哭无泪的严肃的表情。

“臣叫殿下好好儿安安心。”

明秀趴在门上偷听了这个,这才起身见远远的鹦哥儿与玉惠捧着几个匣子过来,忙唤住了不必叫进去,嗅到了里头的香气,不由笑问道,“这是什么?”

“小厨房说了,安神汤味道不佳,恐公主郡主嘴里苦,因此配了些蜜饯点心等等。”鹦哥儿笑嘻嘻地说道,“还有几样儿芝麻小饼,咸香可口,奴婢想着郡主一定爱吃。”见明秀满意地点头,鹦哥儿就问道,“不必送去给公主了么?”

“母亲受了惊吓,不好打搅。”明秀见玉惠低头笑了,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也只是笑笑,又问沈明程与沈明嘉,知道这兄弟俩写完了弹劾的折子就往前院儿去了,便不再多管,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坐下就听人禀告沈明华与沈明真前来拜访,这两位二房所出的姐妹与明秀的印象倒还好,因此虽然有些累了,明秀到底没有叫不见,起身迎了出来,就见沈明华姐妹联袂而来,虽然并无沈明珠的美貌,却到底青春年少,十分动人。

只是沈明华虽然在笑,面上却带着几分忧容。

“母亲说今日三妹妹往东宫去赴宴了,可是咱们来的不巧。”姐妹厮见过,沈明华便柔声说道。

“哪里的话,都不过是坐着说笑,怎会有劳累呢?”明秀见她仿佛有话要说,急忙往屋里迎去。

见她对自家姐妹亲近,明真到底年纪小已经眼睛亮了,还带着几分跳脱地跳进了屋子里,转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方才抱着屋里的一个大大的香炉跺脚道,“外头真是冷,这才几步路呢?明明都说要春天了,却还是有雪有风的。”

“你若冷就好好儿地拢着炭就是,如此成何体统!”见妹妹跟猴子似的,明华便嗔了一句。

“五妹妹年纪小,且活泼呢。”明秀挽着明华坐在了软榻上,见明真果然无忧无虑地躲在香炉后头左看看右捅捅的,便笑着说道,“况我这屋子里清净,五妹妹一来,仿佛这屋子都热乎起来了。”

“咱们郡主平日里最喜欢与姐妹说笑,一个人时好无趣的。”玉惠一边给明华上茶,一边笑着回道。

“她呀,母亲都愁死了,你偏说她的好话。”明华心里却知道明秀这是与自己姐妹示好,顿时吐出了一口气来,只是到底不是顺杆爬的机灵性子,只是垂头笑了笑,这才好奇地问道,“妹妹往宫里去,可与在外头很不一样么?”

“天家气象自然不同……二姐姐没有去过?”明秀皱眉问道。

太夫人就算再偏心,然而一家子女孩儿,也应该不会厚此薄彼吧?

“咱们姐妹不大出去。”明华只是笑笑,轻声说道,“有四妹妹,如今又多了一位表姑娘,国公府里的女孩儿,这两位就足够了。”太夫人不会叫庶子膝下的儿女抢了沈明珠姐弟的风头,平日里勋贵往来,都是不叫她们出来的。

况明华多少性情恬淡平和,也知凭二老爷的官位自己得在外头做小伏低的,并不愿意出去。

“实则去了一回,也不过是寻常几个闺中姐妹说笑喝茶,只是太子妃敦厚可亲,叫人也很自在。”知道太夫人竟然打压二房至此,明秀只在心中摇头,见明华与明真都是极好的女孩儿,便在心里记住了。

正当花期的女孩儿,正该是出去见人好做亲的时候,二老爷虽不成器,然而却也不该耽误了明华与明真的姻缘。且说句功利的话来,明华与明真若嫁得好些,便是与京中高门联络有亲的意思,与国公府也是有利的。

“过几日,我只怕要在府里头设宴还席,请几位姐妹来说话儿,二姐姐与五妹妹也一同来吧?”明秀斟酌了片刻方才问道。

“有好点心好游戏么?”明真初见还装得稳当些,见明秀并不鄙夷自己,便活泼起来。

“怎能占三妹妹的便宜。”明华今日来本不是装可怜叫明秀为自己引荐京中高门贵女的,听了这个顿时就红了脸低声道,“我与阿真都粗嘴笨舌的没见过世面,若说了什么引人不快,就是叫三妹妹为难了。”

“二姐姐放心,那几位都不是咬尖儿的性子。”明秀摁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三妹妹如此,我竟无地自容了。”明华有些羞惭地说了这个,之后一醒,拉着明秀的手低声说道,“今日来,我是来与三妹妹说件事儿,叫三妹妹别叫人钻了空子。”她暗暗指了指国公府的方向,轻轻地说道,“有人算计大伯父呢!”

然而此时的国公府里,三太太一脸惨白地看着围住了自己的五个强健的仆妇,目光落在了那粗糙的重棍上,一呆,软软地坐倒在了地上……

第37章

“太太,请吧。”三太太面前,板着着脸的婆子冷淡地说道,“别叫奴婢们为难。”

国公府里的主子下人都叫人给叫出来了,此时围在后院极宽敞的空地上,看着委顿在地嚎啕的三太太,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唯恐一个不小心叫这几个婆子拿捏住,也提到前头去给几棍子。

太夫人也叫人给请出来了,此时哆哆嗦嗦满脸苍白地扶着一个丫头,眼前冒金星。

“这,这是……”眼瞅着三太太的儿子沈明棠一脸惊恐地冲进了自己的怀里,太夫人搂住了心肝儿宝贝儿的小身子之恨不能晕过去算了,颤巍巍地呵斥道,“这,这是要做什么?!你们怎么敢!”

“国公爷的话儿,瞅着太太不顺眼,就该行家法。”这个婆子哪里将个老太太放在眼里,满心都只有沈国公与恭顺公主的,见太夫人竟然气得怔住了,便毕恭毕敬地说道,“国公爷也说了,如此行事,您该明白为什么。”

这样没有烟火气的话,叫本心中有鬼的太夫人猛地一怔。

“老太太救我!”三太太听了这个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哭着叫道。

她确实懂了沈国公的意思了,这是因她白日里算计明秀亲事,想要将她给了安固侯府那个纨绔,因此才叫沈国公这样不顾体面地抽她,然而她的心中却更添恐慌,只觉得浑身发抖。

想将明秀配给王年,这才是多久之前的闲话,怎么就叫沈国公知道了?

是谁告诉了沈国公?!

这府里,竟然已经有沈国公的耳目!

这才是叫三太太浑身冰冷的缘故,竟叫她瞅着四周的下人,只觉得都是叛徒!

沈明棠眼见自己母亲叫人杀气腾腾地围住,竟救母亲的意思都没有,只慌着叫道,“老太太好多的人!棠哥儿害怕!”

“别,别怕。”老太太也知道这是沈国公抽她呢,因她是长辈,因此被惩戒的是三太太,然而这一耳光,确实隔空抽在了她的老脸上,此时颤巍巍地晃了晃,她却是真心疼爱沈明棠,此时便捂着沈明棠的眼睛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棠哥儿睡去吧。”

说完,便叫身边哆哆嗦嗦的大丫头抱着哭着揉眼睛的沈明棠去了。

“你们国公爷还在公主府上?我亲自去见他,就问问他,为什么要对兄弟媳妇儿这么狠心!这是谁挑唆的!”太夫人咬着牙齿挺直了腰杆儿,明白沈国公此时杀鸡儆猴,若着几棍子真叫人在三太太身上打实惠了,以后这府里那就只有沈国公一个主子了,厉声说道。

“母亲,她犯了错就该叫她挨挨打,知道教训以后才老实呢。”一脸通红不知从哪儿喝了酒窜出来了的三老爷摇摇晃晃地搂着一个媚笑的姬妾,打着酒嗝儿在人群后头兴致勃勃往前挤着叫道,“大哥说的对!这等妇人,不打不老实!”

“你,你给我住嘴!”太夫人惊怒交加,实在想不到自己聪明绝顶,竟然有这么一个蠢货儿子,厉声呵斥道。

三老爷却已经烦透了三太太,又见儿女都不在身边,越发有恃无恐地叫道,“这么一个毒妇,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三从四德一个都不剩了,还要来做什么?!大哥都看不惯她了,这样儿的玩意儿,就,就……”迎着身边那妾惊喜的眼神,他便挥着手很有挥斥方遒意思地叫道,“就该休了,另娶好的!”

“你!”太夫人没叫继子气死,却叫亲儿子气得要吐血,声音都变调儿了!

“国公爷说了,他忙着,就不耐烦见人,谁为太太求情,就多加十棍子。”那婆子欣赏着眼前的这场戏,觉得真是热闹极了,默默地记在心里,等着回头说给自家郡主听听好得赏钱,越发不着急开打了。

打完了就没这热闹了,郡主说的真是很有道理。

遗憾地望了摇摇欲坠就是不肯吐血的太夫人,那婆子心里哀叹了一声。

她家郡主说了,老太太若伤心了吐血了,就是她们这做下人的不对,是也要回府打板子的!

只是府里的福利好些,若打完了板子,还能病休个三五日,再得每人二十两的看病的银子。

当然,太夫人若不吐血,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三老爷见亲娘真的怒了,觉得大事不好,扑棱了一下脑袋,转身溜了。

见没有热闹了,那婆子咳了一声,听着太夫人“谁敢动手!”的厉声叫嚷半分都不在意的,将个用力挣扎的三太太摁在了雪地上,一边儿想着自家郡主口中很有诗情画意的“一丈红”,一边卖力地抽在了三太太的身上。

三太太娇生惯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哪怕没叫人扒了裤子袄儿地打,却还是丢脸极了,然而那板子落在了身上的那一瞬,一股子钻入骨髓般的剧痛只叫她尖叫了一声,之后就感到身后一股子粘稠的液体顺着背后流了下来。

寒风里三太太只挨了十板子就晕了,太夫人老泪纵横,只看着这群婆子一板一眼地数数,数足了沈国公的意思,这才丢了人事不省,浑身就跟血水里捞出来的似的的三太太往地上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打完了,请老太太看仔细。”

太夫人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哪怕是裹着精致厚重的狐裘披风,却还是冷得浑身打哆嗦。

几个婆子显然也跟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又和气地提点了一句“快点儿寻个大夫来给太太看看,不然只怕要落下病根儿”……当然,这句话自然是不忍心家中长辈吃苦的白莲花儿荣华郡主吩咐的,这才提着满是血的棍子扬长而去。

太夫人本就是强忍怒意,听了这个,顿时嘴角一歪,吐出了一口血来。

领头的那婆子本从容地走着,听着后头众人焦急地唤“老太太”,就跟死了爹似的,立时目光炯炯地扭头,一歪头就看见了雪地里那摊鲜红了,顿时眼睛就亮了,默默地记下,面上带了几分哀容地去了。

她得赶紧回禀自家郡主呀!

至于公主……公主从来不罚她们叫她们病休,还是算了吧……

荣华郡主还不知道一群婆子正面上悲戚地主动来寻自己请罪呢,此时看着沈明华说完了话一脸紧张地挺直了身子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惊弓之鸟般的慌乱,虽然不知道这姐妹俩从前在国公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却也能看到写端倪。

也是……

她还是沈国公嫡女呢,太夫人都对她寻常。二老爷不过是一个庶子,还没有什么能耐,明华姐妹的日子可想而知。

“二姐姐说的是……三婶儿与老太太要将我说给王家表哥?”明秀可算知道为何从前三太太贪墨沈国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却要往死里抽她了,觉得有些荒诞,却叫三太太这样为自己着想的深情厚谊默默记下,这才笑吟吟地问道。

“我听老太太身边儿的妙儿姐姐说的,该做不了假。”明华咬着嘴唇低声道,“三妹妹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王家那表哥……不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她急忙地说完了这个,便小声儿说道,“若二姑母求到大伯父面前去,千万别叫大伯父叫人蒙蔽了。”

她匆匆地说完了这个,迎着明秀温和纯良的目光,飞快地低下了头去。

她母亲二太太说了,自家厚颜住在国公府里头这么多年,荣华富贵都享了,也该在此时回报。

况母亲还说,有了这样的情分,日后自己与明真的亲事上,大伯父总会好好帮衬的。

明秀看着拧着手帕子垂头不敢看自己的明华,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一点小心思,却并不在意。

是个人那就多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不是要害人,那就无可指责。

她也并不是圣人,自然也不会这样要求别的姐妹,只看明华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她就已经觉得够了。此时想了想,她便握住了霍然看向自己的明华的手,感激地说道,“二婶儿与二姐姐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了。”

“我,我也是想要卖个好儿罢了。”明华到底忍不住说道。

“不管为何,二姐姐待我的心意我却明白。”明秀叹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二姐姐过的也艰难。”

这话一出,明华的眼泪都落下来了,抓着明秀的手不放,哽咽地说道,“只三妹妹能明白我了。”她转头见明真不在一旁玩儿了,紧张地趴在了自己的身边儿仰着头看着自己,摸了摸妹妹的头,这才低声道,“真儿没见过什么污糟事儿,我其实只担心她。”

这话有些隐晦,然而明秀却隐隐地听明白了。

明华,或者说是二太太,想要给明真求一桩不叫她吃苦,能简单过日子的好姻缘。

明秀不明白为何明华作为姐姐,并不为自己求姻缘,反而是为年纪还小的明真张罗,不由好奇地问道,“二姐姐呢?”

“父亲给我相看了一门儿亲事,母亲去瞧过,并不是不好的。”明华抹了抹眼睛,见明真抓着自己不放,只哄着她去看明秀屋里的稀罕的西洋摆件儿,这才拉着明秀的手惭愧地说道,“虽穷些,却也是官宦人家嫡子出身,还是能过得好的。”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抛开了国公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的女儿,也不愿去高门里吃苦。

里里外外几层的婆婆,她是没有那力气来应对的,不如简单些,寻个穷些的人家儿,以后都靠着她的嫁妆与国公府的出身,竟还能礼遇她一些,能叫她挺直了腰杆子大声说话,也就罢了。

“若二叔看着好,就说与父亲听,叫父亲掌掌眼。”明秀温声道。

二老爷只怕也没有什么钱,此时二太太能露出善意,该是想求一副好些的嫁妆了。

“对,对不住三妹妹。”明华明白二太太的想头,有些不安地说道。

沈国公与恭顺公主都不缺这点儿嫁妆钱,明秀也并不吝啬,只是笑了笑,恐明华脸上过不去,也并不说得太明白,扬手叫鹦哥儿去自己的小库房取了一个匣子来,这才外头与明华笑道,“五妹妹也就算了,这个……算是我给二姐姐的贺仪,来日订了亲……”她摊手笑道,“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了。”

“怎好要你的东西。”鹦哥儿已经叫匣子打开了,明华就见里头竟是三层,上头是一盒子剔透未镶嵌的雀卵大小的红宝,已经价值千金,中间一层是两对儿羊脂玉镯,竟仿佛是一块整玉上掏出来的珍品,最底下一层是四只金碧辉煌的宝石金钗,顿时不敢收了。

“不是说了,除了这个,再要也没有的了。”明华是个明白人,况虽然并未嫁入高门,却也是官宦人家儿,明秀是存了日后走动的心的,此时便将匣子塞进了明华的手里,温声道,“二姐姐若不要,日后我怎好再来往说笑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会眼看着姐妹落魄叫人看不起。

当然,若是沈明珠,荣华郡主就不会这样上心的了。

“偏,偏了妹妹的好东西。”明华满脸通红地抱着匣子说道。

东西或许还好,只明秀的善意,叫她带了几分惊喜。

“二姐姐得了什么好东西,叫我也瞧瞧。”明真嘻嘻哈哈地回来了,见明华待明秀越发亲昵,不由抓着明秀的手说道,“三姐姐只看得见二姐姐,看不见我了!”说完了,还扭着身子转过身去,却不时地回头偷看两个姐姐。

“我记得你。”明秀从桌上捻起一块儿点心来,抹进了明真的嘴里。

明真果然开心了,也不去看明华手里的匣子,抓着点心眉开眼笑地吃起来。

“她呀,什么都还好,只是贪吃。”明华一边目光温柔地给明真擦嘴,一边说道。

“衣食住行,总得有一样儿喜欢的不是?”明秀本也是个嘴馋的,只是绷着一张老成持重的脸不显罢了,此时看着明真肆意也觉得有些羡慕,跟着用了一块梅花糕,正要继续说笑,就见外头一个丫头偷偷挑了帘子,对侍立在门口的玉惠挤了挤眼睛。

正笑着看着众人的玉惠微微一怔,悄无声息地出去,许久方才回转。

“怎么了?”见明华与明真用了点心一同去更衣,明秀这才问道。

“门口儿不知叫人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泥人儿糖画儿的,瞧着仿佛很精细有趣。”玉惠纠结了一下,这才与不动声色的明秀继续说道,“还放着几色点心与菜肴,都是郡主素日里喜欢的……”

“谁送的?”

“不知道,听门房的说,只听见人叩门,出去了却不见人,却见了这些个。”玉惠见明华姐妹还未回来,便低声说道,“那些东西还在门口,咱们……”

“搁在外头,不必叫送进来了。”明秀敛目,手指拂过了发间的金簪,低声说道。

她心里已经隐隐知道是谁,然而就是因为知道是谁送的,才不能要。

她不愿再与安王有什么瓜葛了,也望他自己明白,再也不要上门。

安安稳稳,平静地过完这一辈子,才是她的希望。

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爱情不大合适她,还是算了罢。

第38章

若换个姑娘,许这样偷偷地被讨好喜欢着,会在心里生出欢喜,至少心潮也会澎湃一下,然而玉惠看见自家郡主那双清澈得看不出感情的眼睛,抿了抿嘴角,低声应了。

她服侍了郡主十年,看着她对家人信任亲近,也看见过她对旁人冷漠无情。

心性凉薄,说的就是她家温柔可亲的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