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叫这弟弟拉着走不了,哼了一声给了点儿面子,叫被他锋利的目光刺得差点儿跪在地上的掌柜给收拾出来一包软绵绵的绿玉糕及几样小点,嗅着着隐隐传来的甜香叫弟弟滚蛋,自己提着点心怒气冲冲地走了。

慕容宁一笑倾城,提着点心想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直往城中的一家酒楼去了。

此时的酒楼中,正有两个相对无言仿佛也想要抱头痛哭的锦衣青年默默无语泪千行地对坐,宽敞的桌上摆着几样儿小酒小菜很精致,然而这两个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吃酒,彼此看看,都叹了一声。

“五哥你还好么?”问这句话的,自然就是安固侯夫人的心肝儿儿子王年了。

这位侯府公子眼下的形象有点儿悲惨,两只眼眶上带着淤青,与传说中一种喜好卖萌的国宝型动物有异曲同工之妙。且一张脸竟消瘦黝黑了许多,很有些沧桑的感觉在里头的,双手上头还带着细小的伤口。

王家公子两日前往神机营走马上任,在自家表妹手底下真是生不如死,差点儿上了吊。

“还好。”冯家五公子虽然并没有往军中去,然而前些日子偶然“邂逅”了沈国公府将门虎女这件喜事叫阳城伯府都沸腾了,纷纷询问对这位姑娘有怎样的感觉。

冯五公子对罗家姑娘唯一的感觉就是“疼”,可是不知为何,听母亲询问自己罗家那丫头如何的时候,阴差阳错地竟然说了两句好话,还遮掩了自己脸上身上的伤,只说是与同伴玩闹时撞的。

不知自己怎么就失心疯没说说罗遥阎王似的铁血手段叫自己逃脱苦海,冯五心里哀叹,见王年更悲惨些,不由幸灾乐祸了一下,之后叹了一口气很忧愁地说道,“虽还好,只是日后……”

他可是听说,妹妹冯瑶是要设宴宴请沈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呢。

到时候罗遥该是要出现的。

冯五下意识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之后微微一顿有点儿唾弃自己上赶子简直就是欠虐,再之后见王年人模样儿都没了,只是难得格外精神,想了想便客观地说道,“你比从前精神了许多。”

纨绔是不需要精神的,只需要败家!

王年忧愁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的,叹气道,“都是表妹的好处了。”

当然他也觉得这样儿挺好,至少自家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们说起外头的差事往来啥的,王家少爷这回都能听懂了,还想着罗遥等人的话大着胆子插了几回嘴,叫那几个庶出兄弟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另眼相看。

那种被人看在眼中很有分量的感觉,王年觉得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这几个兄弟对自己的态度都郑重了起来,还时有与自己交流心得,隐隐将自己奉做能出主意的人。

王年不是傻子,自然分得出好歹来,因此哪怕罗遥这些时候常拿他当沙包锤,还叫自己背着木头翻山越岭累得半死等等,却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还经常凑到营中武将堆儿里去躲着偷听点儿给自己涨涨见识。

别说,还是很能回家糊弄一下那几个兄弟的。

只是想到安固侯夫人抱着自己骂罗遥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等等,从前并未当一回事儿的王年却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

母亲仿佛……不知好歹。

觉得安固侯夫人有点儿小人之心的意思,只是王年到底心思粗糙些没当一回事儿,正要说说罗家表妹英明神武给眼前的小伙伴儿点要印象,争取以后同生共……做个一家人更好亲香些,就见自己眼前,突然露出了一张格外和气的笑脸。

迎着安王那双隐隐不怀好意的眼睛,王年与转头看去的冯五同时一凛,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第50章

“王爷?”王年与慕容宁素无往来,见安王这样带着亲近的笑容接近了自己兄弟俩,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慕容宁花儿一样的脸上盛开了一个叫人头晕目眩的笑靥,指了指冯五身边的座位含笑客气地问道,“我能坐么?”

冯五顿时给安王殿下腾出了一个座位来。

“这个……”王年虽然是纨绔,却也知道荣王与太子一党掐得一地鸡毛呢,安王是太子那心肝儿里的弟弟来的,心中一转便赔笑说道,“不知王爷也要来喝酒,不如,咱们喝喝酒?”

他可不想跟安王有什么往来。这年头儿虽然坑舅舅的倒霉玩意儿不是一个两个,可是碍于沈国公那彪悍的身手,王家少爷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给舅舅捅出什么篓子来,那就得叫舅舅活生生地给拆成零件儿来的。

为了大好的生命,王家纨绔谨记珍爱生命,远离皇子这么一个名言。

“好啊。”慕容宁也不是来谈什么朝堂之上的,见王年对自己避之蛇蝎,笑了笑坐在了脸色发青的冯五的身边,这才笑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虽然王年是个纨绔,然而慕容宁却还是记得上一世这个纨绔青年,盖因这青年虽然文武都不成,却很狡猾从来不与自己有什么格外亲密,且更要紧的是颇尊重妻子,哪怕安固侯夫人是个不省事儿的婆婆,却还是能在后院儿笑嘻嘻的模样护着妻子不受委屈。那时候他陪着明秀往外头去时也听过她的几声感慨,只说做女子的,与其去做大英雄那被冷落疏忽的妻子,倒不如嫁给纨绔没用,却疼爱妻子的人。

因这个,四皇子殿下还醋过来的。

“并无。”王年可不敢承安王的情,急忙赔笑道。

“我却知道些。”见冯五修闭口禅,慕容宁也知道是自己身份的缘故,也不恼怒,将个装满了点心的硕大的包裹给往桌上一放,这才看着王年叹息地说道,“我听说你往军中去了,还是在罗大人手下?真是吃苦了。”

“表妹是为我好。”王年不肯在外头说罗遥的闲话恐被捅死的,肃然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说道。

“呵呵……”安王殿下意味深长地笑了,只是也很心虚地往外看了看,见并没有罗遥的影子,这才摇头笑道,“本王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你好,罗大人待你的这份儿心意也是难得,只是我瞧着,你竟仿佛没有半点儿表示?”见王年懵懵懂懂地看过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疏忽,慕容宁舔了舔红润的嘴唇,将一张薄薄的红唇飞快地开阖起来,笑眯眯地说道,“你总得感激一二吧?”

“这个可以有。”王年想了想,老实地说道。

“只是,我手上没有多少银子。”若真想要郑重拜谢一下罗遥,最好就是侯府多出些值钱的宝物,就是王年的心意了,只是想到安固侯夫人唾骂罗遥的模样,王年到底心虚,沉吟了片刻便摇头说道,“实在不能成事。”

“这个确实有几分道理。”安王殿下感同身受与王年一同叹气,哥俩儿好的模样,真是急好朋友之所急想好朋友之所想,顿了顿便突然合掌笑道,“都说礼轻情意重,不拘是什么,只要你的心意到了不就行了?”他漫不经心地拍着桌上的大包裹笑眯眯地说道,“就如同这点心罢,不值钱,然而只要是用心买来奉上去,那就是一番心意,想必罗大人不会拒绝。”

“王爷说得有理啊!”没在朝廷上厮混过的,还特别地纯洁。

王年说风就是雨,将这个月的花销算了算就要起身出去买点心,却叫慕容宁笑眯眯地拦住。

“不过是些点心,如此,这些就送你了便罢。”安王殿下大方地说道。

左右姓罗的特别不爱吃这玩意儿,到时候便宜的都是他媳妇儿!

“这可如何使得?”

“你只跟罗大人说是你自己亲自买的,想必她会很欣慰,不必提及本王就是。”安王殿下做好事不留名,特别想做一个无名英雄。

冯五冷眼旁观一壶一壶往嘴里灌酒,总觉得安王有点儿不怀好意。

“多谢王爷!”王年感激地点了点头,顺手将银子塞给了脸色突然有些僵硬的慕容宁的怀里,见这美人儿王爷一脸目瞪口呆,便拱手恭敬地说道,“已经得了王爷的帮衬,可不好叫王爷为我搭银子了,这是在下的心意。”

见慕容宁捧着银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恐这王爷后悔,又觉得买卖两清以后别想攀扯他舅舅,就拉起来陡然瞪着那包裹目光扭曲的冯五就走。

“他买了的点心,你要给你表妹吃?”冯五觉得心里特别地不得劲儿,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醋道。

“我给了银子的。”王年觉得好朋友有点儿小心眼儿,此时便忍不住劝道,“不就是揍了你两下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小爷挨的揍比你多了去了!”见冯五愤愤抱着自家新得的一个蝈蝈笼子不说话了,王年低头深情地拍了拍点心们,含着憧憬的笑容小声儿说道,“没准儿以后表妹,能待我温柔些!”

冯五听了这个,默默地咬着蝈蝈笼子一脸扭曲。

这家伙最近仿佛斗鸡斗狗的都不感兴趣了,王年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缘故,只带了冯五兴冲冲地就到了沈国公府的门外,就见门外头哭着喊着跪着了许多的女眷,听闻这是明静的夫家,王年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越过了这群倒霉蛋儿就到了公主府外的角门儿,叫人通传之后等了一会儿,就见罗遥一脸漠然地寒着脸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笑眯眯的荣华郡主。

明秀正在屋里听着罗遥与自己说安王与唐王之间那点儿不得不说的故事呢,就听王年上门,据说这位表哥经常被揍,想见见他的倒霉样儿,就跟着来了。

“表妹也在。”

王年见罗遥小心地护着一个姿容秀美婀娜的姑娘就出来了,因那日酒楼被揍疼得要死,竟还不知道这其中这看着好善良的表妹要揍他到“半死”,到底觉得表妹挺好看,竟不敢大声恐惊倒了她,心中已经猜出来就就是安固侯夫人口中另一个“妖精似的!”“不许亲近她叫勾搭坏了!”的表妹明秀了,他咳了一声努力做出了严肃的模样,却还是有点儿像作奸犯科的坏蛋。

强抢民女的那种。

“你做什么?”罗遥摸着袖子里冰冷的袖刀的刀柄冷冷地问道。

“给表妹献点心来了。”王年发誓就是对着自家老娘都没有这么点头哈腰的,搓着手将点心双手递了过去。

一个“献”字充分地表明了这条生物链上不可逾越的等级,明秀听了不由摇头笑了。

“嗯。”罗遥对点心没有什么兴趣,叫罗大人觉得,还是大口喝酒吃肉更痛快些,接了这点心给自家表妹提着,准备一会儿留给明秀与明嘉吃,只是此时看着一瞥一瞥总是用很不忿的眼神看过来的冯五,淡淡地一挑眉问道,“怎么,不顺眼?”

冯五冷笑!

才冷笑了一声,就见门口人影一闪,罗遥提着妹妹就回了府中,咣当一声合上了大门!

“这,这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冯五气得跳脚儿,勒着翻白眼儿的王年一通地吼叫,到底气得眼前发花,觉得自己更讨厌罗遥这姑娘了!

下一回他一定不搭理她!

“这人倒是有趣。”明秀趴在门上笑嘻嘻地听了一会儿,见罗遥无动于衷地往回走,急忙抱住了她的手臂努力地缠上去,将小脸儿凑在漠然的罗遥的眼前戏谑地说道,“不就是表姐没有与他说话么,看着多生气呀,我瞧着他仿佛很看重表姐似的。”

这一般受了迫害的,都会对凶手印象很深,明秀笑得几乎端不住端庄的模样儿了,眉飞色舞地说道,“表姐以后见了他,多揍几回?”

“浪费时间。”罗大人揍的都是棋逢对手,揍个纨绔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拿去吃。”将个不省心的表妹给提留到了书房,罗遥一打开这包裹就微微诧异了一下,就见其中绿玉糕桂花糕等等,竟每一样儿都是明秀喜欢的,正觉得这有点儿忒巧了,却见明秀已经拉着读了书的明嘉过来,姐弟几个坐在一起,一同吃了几样儿点心,明秀便忍不住笑道,“这几样儿点心倒是对味儿,我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强些的了。”

“慢点吃。”罗遥一边给明秀与明嘉擦嘴,一边心中颇为异样。

王年手气这么好,每一样儿都能叫明秀这样满意?不是说这点心是给她的?

“若是再有些酥饼就好了。”明嘉努力地吃了会儿点心,本就是个小小的孩子竟也吃不下多少,谢了罗遥自己兴冲冲地带人出去了。

“大哥哥说要带着他出门,他如今心也野了。”明秀见罗遥沉吟,便含笑说道,“父亲方才回来了,说起陛下早朝之后与他说起了两句话,想要往宫里选两个伴读,本是想叫明嘉入宫的,却叫父亲拒了。”

“给谁做伴读?”皇子们都已长成,并不需要伴读了。

“给荣王。”明秀和声说道,抬手喝了些茶水清口,这才淡淡地说道,“荣王虽然入朝,年纪却还小。”

比明秀还小呢,这么早就出来混也真是辛苦了,“荣王这还在宫里有两个老师教导,从前陛下说并未留意,因此也没有想过伴读之事,如今捡起来还不晚。”讥讽地笑了两声,明秀这才在罗遥沉默之中淡淡地说道,“想叫咱们捆在荣王这车上呢,谁会肯呢?”

“舅舅怎么拒的?”沈国公若大刺刺地拒绝,只怕皇帝就要恼了。

“父亲只说弟弟年纪小,规矩也学得少恐冲撞了宫中的贵人。”这话有点儿骗鬼,明秀入宫的时候那不单是冲撞贵人这么简单,跟恭顺公主母女俩都要跟永乐长公主母女掐起来了,照样儿叫皇帝抬抬手放过。

明秀没有想到沈国公这样生硬的拒绝竟叫皇帝接受了,此时觉得皇帝的态度有些怪,这只是皱眉继续说道,“若说荣王得宠,也是古怪。”若真的爱重,会到了现在才想起来给爱子寻伴读助力?

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交情,谁会为了个皇子出生入死呢?

早干什么去了?

“你想得太多了,只要不祸害咱么家,荣王如何无所谓。”罗遥没有妹妹那千沟万壑的心思,漠不关心地说道。

她管荣王怎么死呢。

“说的也是,原是我钻了牛角尖儿。”明秀觉得点心格外香甜,又掂了几块儿吃了,往罗遥的嘴里喂了些,这才罢了。

因安王骤然发难,因此前朝荣王多少偃旗息鼓竟变得低调了起来,皇帝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给荣王寻伴读,就真的寻了伴读。

半月之后,嘉兴侯与留侯家的子弟入宫,与荣王殿下做了小伙伴儿,只是在前朝都没有溅起一个水花儿来的。

盖因这两家本就是荣王母家旁氏的姻亲,如今做伴读不过是更亲近了一层,半点儿都没有助力。

仿佛知道沈国公“不知好歹”拒了伴读之事,因此宫中皇贵妃竟口出怨愤,直言“给脸不要脸”。

沈国公自然不会要皇贵妃那张脸皮,充耳不闻,只是才过了不到三日就当朝弹劾了旁氏之人,虽然不过是个旁支并未叫旁氏伤筋动骨,然而沈国公的不好惹也是太出名了些,这京中竟对这位国公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然而就在大家都对沈国公府有点儿畏惧的时候,一封帖子却到了明秀的手中。

“唐王妃给我的?”明秀拿着手上描金的帖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与唐王妃素无往来从未见过,况明秀在京中素来老实,大门都没有出过几回,自然也不会有“素闻大名”等等。唐王妃又有孕在身,据说不大爱见外头的闲人的。

这么一位王妃竟然给自己下了帖子,就叫明秀有些疑惑。然而见帖子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到底不好拒的,她只沉吟了片刻,便与一旁安然地坐着不知在傻笑什么的恭顺公主低声道,“要不,我过去一趟?”

恭顺公主昨日叫沈国公服侍得极好,正觉得自己翻身做主人了呢,听见了闺女的话急忙忍住了脸上的傻笑,绷着脸说道,“唐王妃品性不错,你可以结交。”

顺便说一句,唐王妃有孕,叫恭顺公主好眼红啊!

“你大哥呢?!”想到唐王妃,恭顺公主再次想到不肯成亲的倒霉儿子了,气势汹汹地问道。

一不小心坑了自家大哥的荣华郡主表示这一回真不是故意的,急忙笑道,“大清早儿就出门儿去了,大哥哥忙碌得很。”

“哼!”沈国公也大清早地出门了,只是不是为了早朝,是给自己买城北老王家的豆腐脑儿去了,恭顺公主得意得不行,想要炫耀一下,却见闺女正眉目懵懂地看着自己,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叫你大哥赶紧成亲呀。这兄长还未成亲,妹妹却等不及,说出去多叫人笑话呀!”她唉声叹气,意图与闺女共同奋斗一同搞定难搞的长子!

“您说的是,”见恭顺公主偷覰自己的小模样儿,明秀心里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地问道,“要不,孩儿的婚事,就先拖一拖?”

第51章

“这个你问不着我,得去问阿南。”就在荣华郡主觉得这一回已经堵上了母亲的嘴时,却见对面面容绝美的女子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之后分外狡黠地揶揄地说道,“阿南若说行,那就没有问题了。”

难得恭顺公主竟然将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明秀竟呆住了。

“你父亲教给我的,就用来收拾你!”恭顺公主见闺女一张秀美的脸竟然出现呆滞的表情,脸色很精彩的,越发觉得自己旗开得胜,仰头哈哈哈地笑了两声表示公主殿下也不是叫闺女欺负的人了,之后就爽快地卖了自家国公。

“父亲?”明秀觉得沈国公好不地道。

明明郡主大人为了爹娘的和睦做出了不能磨灭的贡献,这前头才和好呢,后脚沈国公竟然就拆墙,过河拆桥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觉得父亲有母亲就不要闺女了,明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扭头不说话了。

恭顺公主眉飞色舞,独孤求败。

当然,沈国公回府之后关于母女俩这点儿小小的争端,那断然是站在了公主的一方,摇旗呐喊隐隐出谋划策,叫本就觉得被抛弃了的荣华郡主愤愤不平,多日之内都冲着父亲吊着白眼儿。

因父亲是个靠不住的,明秀不得不积极拉拢自家大哥,然而沈明程算是怕了自家亲娘了,连着数日都在军营就是不回家,实在没有一点的骨气!

这些话荣华郡主憋在心里不能与外人说,只有些没力气地伏在自家软榻上哀愁。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仿佛没精神。”今日明华上门来给明秀说道说道明静夫家如何,见明秀有气无力,便有些担心地将手贴在了明秀微凉的额角上小声儿说道,“春寒最是蚀骨,莫要病了。”

“并无事的。”唐王妃请自己去见面,明秀自然不好大咧咧地自己去,便想到了明华,此时便含笑摆手道,“不过是这些天看书多了,夜里睡得不踏实。”毫不心虚地说完了这个,见明华一脸的赞叹,她咳了一声。

“大姐姐可好些了?”

“那家事败之后,大姐姐有几日也不大好。”到底是一同生活了几年,明静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因此知道那家里头不好了就不大自在,然而过些时候也就放开了,明华顿了顿,便敛目轻声叹气道,“那人出京了。”

明静的那个夫君的父亲叫充军去了,自己也被夺了功名,家里也被抄得没了钱。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哪怕再有心力,也撑不住家中的花销了。况一个男人也就罢了,这人还有母亲妹妹都要养活,更是捉襟见肘。

此时这家又想起明静的好处了,回头来天天跪在门外啼哭想请明静回去,只是如今这番境地,明静自然是不肯的。

京中又开销大,明华偷偷儿使人去瞧过,明静那耀武扬威的婆婆如今带着娇生惯养的女儿给人家洗衣裳赚几吊钱,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仿佛双手都是冻疮,也看不起大夫穿不上厚点的衣裳,落魄得不成样子。

明静的夫君因这些,就想着带母亲与妹妹返乡,至少乡下地方还能少点花费。

“她看不起大姐姐,日后,还不如大姐姐呢!”明华更厌恶明静那尖酸刻薄,总想着往明静屋里塞小妾的小姑子,想到那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已经满脸的风霜,顿时解气地说道,“也是她们的报应了!”

“再报应,大姐姐的孩儿也回不来了。”这番鱼死网破,明秀却生不出欢喜来,轻轻叹息。

明华本有些快意,听了这个也黯然了。

“是呀,大姐姐也是叫他们伤得厉害了。”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见明秀面上带了歉意,知道是因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歉意,急忙整了整神色换了笑脸说道,“只是如今否极泰来,再也没有愁事儿了。”

“大姐姐日后可有章程?”明秀忍不住问道。

明静还是花期,若日后孑然一身,也太过凄凉。

只恐明静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再也不敢信任男子了。

“父亲正给大姐姐张罗,只是说这一回一定要擦亮眼睛才好。”明华笑着说道,“还有一事也叫三妹妹知道,我的婚事,只怕也不成了。”

“这是为何?”明秀担心是明静闹出的这件事叫人家看着不好,连累了明华。

“父亲既然知道天底下还有那样的畜生,自然要为我多打探一二,亏了打探了,不然……”明华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抓着明秀的手秀丽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未定的惊诧,小声儿说道,“父亲给我相中的那人,也与大姐姐家中的差不多,这往深里一问才知道,嗬!竟早就有了庶子!”

“未成亲先有庶子,可见不是规矩的人家。”明秀对二老爷的眼光真心发愁,摇着头说道。

若没有明静这一档子事儿,只怕明华也得被坑。

“还有个得宠的,青梅竹马的妾呢。”明华想到二老爷在家气急败坏地骂那个差点儿骗得他嫁闺女的人家儿,忍不住偷笑了一声,又见玉惠与鹦哥儿也在一旁窃窃偷笑,到底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也摇着头挑眉道,“仿佛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叫我说还叫做什么妾呢?不如娶进门皆大欢喜。”

“自古有云妻妾相得,又云贤妻美妾,大抵那家的公子是想要一个都不能少的罢。”明秀讥讽地笑道。

“三妹妹这话,可真是对了那家公子的心意。”明华其实曾经见过那家的公子一面,若不是因生得文质彬彬还和气,她也不会点头应了这婚事,只是眼前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坑,擦了一把脸摇头道,“还是留着他去寻知心人去罢。”

“下一回,请父亲多给二姐姐相看相看。”明秀知今日明真病了不能来,也嘴里不必忌讳的,见明华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叫鹦哥儿等人出去,这才探身问道,“二姐姐有话要与我说不成?”

“三叔纳了一个妾,你知道么?”明华见丫头们都听不见,这才压低了声音与明秀问道。

“纳妾?这时候三叔还不忘了纳妾?”明秀顿觉三老爷是个强人,眼睛都直了。

眼瞅着国公府要分家,沈国公叫三老爷滚蛋,这有点儿心的不得愁得吃不下饭呀,三老爷竟然还不忘了发展自己的真爱,敢纳妾回家,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简直不能用好色来形容。当然……风流才子同样不大适合没啥能耐的三老爷。

“这个妾可不得了,勾得三叔走不动道儿呢。”明华小女孩儿家家的,说了这个也觉得有些羞耻,脸上红红地说完,往身后一躺,举着手给自己发烫的脸上扇凉风,回头又飞快地喝了一口凉茶静心。

“什么妾这么厉害?”明秀哭笑不得地问道。

那什么……再纳妾,三老爷这点儿家底而完全不够用呀!

“三婶儿怎么肯?”三太太可不是一个省事儿的人物。

“三婶儿也撑不住三叔死乞白赖地愿意呀。”明华眼睛都亮了,一转身就坐在了明秀的身边与她咬耳朵,叫头上冰凉的步摇都贴在了明秀的脸上,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竟然不知道家中还藏着这样的美人儿,再没有见过这样的绝色了。”

明华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既然说了一声绝色,那只怕就真的很美,明秀虽然心中也很感兴趣,然而到底不是自家事,因此不过是说笑了几句,便将话扯到了几日后往唐王妃处去,邀明华同往。

“我会不会身份不够?”明华自然是愿意见世面的,只是却迟疑地说道,“王府重地,我若大咧咧地去了,只恐叫人指摘。”

“三叔还没有品级呢,四妹妹不是哪儿都敢去?”明秀不会自己上门叫人诟病,此时便含笑与明华低声说道,“二叔还做着官呢,二姐姐的身份比四妹妹尊贵许多,况还有父亲的体面在,竟不必这样小心的。”

明华这是头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身份不让沈明珠这样的话,一时竟呆住了。

沈明珠美如天仙性情张扬,将满府的女孩儿都压过了,她从前只有羡慕的份儿,只是听了明秀的话方才愕然发现,沈明珠这样春风得意,其实又仰仗的是什么呢?若分家之后,二老爷好歹还在朝为官,她们姐妹远远强出沈明珠几条街去。

“原来,她也不过如此。”明华有些释然地说道。

明秀只是提点了一句,见明华不再为自己的身份自卑,便笑了笑,扬声叫人进来,又问明华可得了府中的新衣,见明华点头,也不多开口,只拿话岔开了去说一些风花雪月,又与明华问了问京中唐王妃的风评,这才罢了。

期间又有书信而来,乃是从东宫识得的苏蔷冯瑶等人的回信,知道那日都要往唐王妃处去,便约定一同前往。

明华说了一会儿话,到底见明秀忙着这些,也不多打搅,心情很好地回府去了。

明秀送了她走了,方才回屋自己休息了一会儿,又备了往唐王府去的礼,略减薄于太子妃处的,静心挑选了一会儿方才算完,才要去睡,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之后就见玉惠出门探听了一会儿,脸色发青地进门来。

“怎么了?”这高亢的哭声就跟魔音灌耳也差不多了,震得明秀眼睛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