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恭顺公主很懂事不肯多问,闵王欣慰极了,觉得堂妹到底还有点儿眼力见儿,之后更郁闷了些。

不知道慕容敬的风言风语是怎么来的,只是因为这些流言,本对慕容轩很满意的冯国公府不知为何,竟动摇了起来,待莫名其妙的闵王一打听,顿时气得眼前发黑!

慕容敬作死的那天,冯国公府的苏蔷也在,对这脑残玩意儿有了深刻的认识不说,同时怀疑脑残他弟也是这么个货色,不大想嫁了。

一家子都叫慕容敬坑得不轻的闵王舔了舔嘴唇,不知道爹娘教养都没啥问题,儿子怎么养成这样儿的,此时苦笑了一声,感慨地说道,“为你家丫头这事儿啊,上心的真是不知多少。”见恭顺公主面露好奇,他便板着手指头数数儿道,“平王兄不必说了的,只是安王怎么还为你家这样奔走?”见恭顺公主不自在地干笑,他便继续说道,“还有,冯国公府,怎么为未你家张目?”

都吃饱了撑的,管得也太宽了吧?

“阿秀为人和气,自然也叫人用心维护。”冯国公府的态度叫恭顺公主很满意,此时便得意地说道。

“那安……”闵王正要提一提安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就听见了上房之外的院子里传来了青年的嘶吼声,心中一惊之际,就见门口一闪冲进来了一个悲愤的青年,正是世子慕容敬。此时这青年满眼悲痛看着自己的父亲,之后便移开目光对着不动声色的沈国公,许久之后大声说道,“你们!是来问罪的么?!”他看着起身指着自己,脸色发白的闵王,用力地吼道,“父王的心中,没有是非曲直么?!”

“放屁!”闵王气坏了,都怀疑这儿子是抱养的了,跌足骂道,“有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国公莫非没有半点慈爱之心么?”慕容敬与沈明珠时有书信的,从沈国公入京,只觉得心上人的信上全是血泪,此时双手颤抖地伤心地说道,“难道她不是您的孩子不成?”

“不是!”沈国公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三的种与他有个屁的关系!

“她那样仰慕您,您却这样无情。”见沈国公说完了这一句,只端坐不动闭目不语,不肯理睬自己,显然是看不上他,慕容敬只叫道,“她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您就无动于衷?!”

“世子,世子疯了,还不捆出去!”好啊,这回儿子不得罪荣华郡主了,直接去得罪郡主他爹!

闵王嗓子眼儿里都是腥甜的血气,晃悠了一会儿却不敢晕过去,只厉声喝道,“等什么呢!”沈国公可不是寻常能指摘的,皇帝与沈国公还得客气说话儿呢,敢得罪一个试试!

“这就是堂兄的意思了。”恭顺公主可忍不得别人说沈国公的恶言了,扬声叫道。

“真,真的不是。”这一瞬间,闵王真恨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就能叫慕容轩做世子了。那或许就不会这样坑爹,只好含泪说道。

“既然失心疯,就不要放出来与人为难。”沈国公冷淡地说道。

“你说的是。”到底这是长子,闵王还是舍不得的,沉默了一会儿便叹息对沈国公作揖,见沈国公避开不受,便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日是我家的过错,来日……来日我记得你的人情!”这话中已经带了几分郑重,显然是认真地许下了人情,沈国公看着一脸正容尤带几分羞愧的闵王,本就是个稳重的人,不会将人逼到绝路,此时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下不为例。”

“妹夫的心,我都记下了。”闵王顿时唤了称呼。

沈国公却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不多是含糊了几声,见闵王脸色不好看,也不留着多呆,带着恭顺公主就出了王府。

“今日你母亲庇护了为父。”回到家中时,明秀正守在上房等着,见父亲母亲一同回来急忙迎上去,才迎上去就听到了这个。

明秀眨巴了一下清澈的眼睛,觉得这其中很有炫耀的成分。

“才,才不是呢!”见闺女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恭顺公主捂着红红的脸蛋儿就跑了。

“安王是怎么回事?”见恭顺公主叫自己给羞跑了,沈国公这才收回目光,看着露出诧异神色的闺女淡淡地说道,“他竟然因你之事往闵王府去了,可见有几分真心。”

若只是看在沈国公面子情上,安王不会去得罪同是宗室,还是亲王的闵王的。沈国公静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明秀,只垂头给女儿端了茶方才说道,“他待你也有几分真心,我并未恼怒,若你喜欢他……”

“您说的远了。”明秀摇着头说道。

“安王生得好,另有一番痴意。”沈国公拍着闺女的头轻声道,“不必顾虑你表哥。父亲要你嫁的,是你真正喜欢,会叫你觉得幸福的人。”

“表哥已经很好了。”明秀想不到沈国公竟然这样“开明”,简直就是护短到了极点,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公允地说道,“安王,我从未想过。”

“前几日你大姑母就与我说起定亲之事,只是我并没有应,你可知道缘故?”沈国公看着懵懂摇头的女孩儿,往背后的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道,“你当你表哥是兄长,我看的分明。”

因这个缘故,沈国公反倒不愿急着定亲,只恐日后明秀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叫婚约约束不能放开。想到平王妃与自己说起的“多久都等”的话,沈国公便继续说道,“你大姑母家,总是会等你。”

“若便宜,就定亲吧。”明秀感动沈国公对自己的一番慈心,却也不愿辜负了平王妃与慕容南,低声说道。

“我再想想。”沈国公沉默了片刻,便摆手说道,“你不必管这些,也不必有负担,与人往来自可随意,也不必顾虑。”他拍着明秀的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纹,温声道,“有我与你大哥在一日,谁都不敢欺负你。”

就算明秀遇人不淑遇上了渣男,然而只凭沈国公与沈明程父子两个,就绝不敢给明秀一点儿苦头吃。至于想要纳妾什么的,不怕被填护城河喂鱼,大可一试!

国公府的女孩儿多嫁几回也不丢人!

“知道了。”明秀轻轻地应了,却并未动心。

沈国公是为了她,只是她却并不是一个喜欢尝试新鲜的姑娘,宁愿得一个爱重自己胜过自己爱重他的人,安安分分地度日。

“去罢。”沈国公见闺女一脸的不以为然,也知道这孩子心里主意正,今日不过是说清自己的态度罢了。

外甥虽然好,他也很喜欢得这么个女婿,却也重不过女儿去。

明秀见今日晚了,急忙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走到了半路,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堂中安静地坐着,仿佛一座山一样威严可靠的父亲,不知为何,只觉得眼中酸涩。

这个高大寡言的男人,从不说自己做了多少,只是默默地做。他庇护了母亲,保护着自己,叫她们从未经历外头的风吹雨打,快活得仿佛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他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叫她们吃过。

“郡主?”见明秀垂头抹着眼睛,玉惠急忙扶着她往回走,低声问道,“国公爷?”

沈国公与明秀低声说话的时候,她们做丫头的都没有听见什么,却恐沈国公责骂了明秀。

“父亲是给我做主的。”明秀擦了擦眼角,这才抬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只是有感而发。”

“咱们国公爷哪儿舍得委屈郡主呢?”玉惠也觉得自己是想太多,见明秀低头弯起眼睛笑了,也笑着说道,“只是想着隔壁府上,我一时迷了心罢了。”

见明秀露出诧异的模样看着自己,她也觉得那府里鸡飞狗跳的厉害,便压低了声音与明秀说道,“三老爷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竟给了四姑娘一耳光,好大的巴掌印儿,听说脸都险些打破了。”沈明珠前阵子叫讨好沈国公的三老爷给送到京外的庵里去了,这是偷偷儿回来的。

回来的目的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大抵没安好心就是了。

闵王世子为何骤然寻明秀发难?只怕这其中就是沈明珠的手笔了。

这姑娘还知道借刀杀人,明秀实在对沈明珠生不出同情之心来,眯了眯眼,便轻声问道,“三叔动了手儿?为了什么缘故?”别说是为了她啊,真是骗鬼都不信!

明秀一脸的无语,玉惠已经笑起来了,此时便抹着眼睛小声儿说道,“四姑娘给姐妹们做了个大媒,想叫人嫁到京里的谁家去做继室,咱们听说那人都五十多了,死了三个正室,如今竟然还巴望小姑娘。况国公府里出去的姑娘不是极体面?四姑娘得了这个巧宗儿,回府就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也允了。”

玉惠口中沈明珠的姐妹,本只是她自己的那些庶姐庶妹的。只是再如何,将姐妹眼睛都不眨地往火坑里推,这心肠也不是寻常女子了。

说一句巾帼英雄也差不离儿了。

“她还能给自己的姐妹主婚?”明秀愕然道。

第60章

自古嫡女与庶女能真心和睦的不多。

不同母的后院儿里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明秀虽然来了这古代,然而沈国公女色上干净得很,别说妾了,自家媳妇儿能安抚住就很了不起了。

明秀不想对三老爷的后院儿太多置评,这都是人家家事,然而却对沈明珠眼前这做法而有点不敢恭维。

做坏人都能坏得人尽皆知,叫人义愤填膺说一句没理,这得多失败呀?

况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去给那么一个老头子做续弦,拿她爹的门面去拉拢人,这算盘打得还挺精。况就算做继室,也不该是这么一个老头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国公的想法,与她父亲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三叔为何这次竟然这样动怒?”明秀想到三老爷,顿时就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了。

三老爷风流倜傥,只管生不管养的,那几个庶子庶女的都是天生地养长大,既然从前都这样不上心,这庶女的婚事上,也不该这样着紧不是?

“仿佛是三老爷新纳的那个妾吹了枕边风,如今那边儿的主子闹得不成样子。”

这说的就是那个太夫人给沈国公预备,却叫三老爷劫了胡的扬州瘦马了。沈明珠素来对三老爷的妾非打即骂当奴才使唤的,那个妾如今是三太太的眼中钉,只怕没少吃三太太母女的磋磨,此时出头挑唆也是情有可原,明秀眯了眯眼睛听玉惠小心地说了这个,沉吟了片刻便轻声问道,“要嫁过去的那个,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听说很老实,不老实的四姑娘也不敢这样说嫁就嫁的。”

玉惠回京这么久,本就是有些心计的性情,那府里头的主子都打听得很清楚的,便在明秀的耳边说道,“我仿佛听说是要嫁人的了,嫁的是京外庄户人家儿。虽并无功名却也是个富户,想来该是合心的亲事,只是如今……”沈明珠这主意太夫人都是允了的,自然是说一不二,这换了谁都得哭不是?

“她这么做,过界了。”明秀敛目淡淡地说道。

“郡主的意思是?”

“父亲天天为那府里不得安宁的。”明秀想到沈国公对自己的维护,想着父亲也是有疲惫的时候的,越发不愿叫沈国公为了这起子小人烦心,只顿了顿便咬着嘴唇说道,“点几个侍卫,咱们往那府里去。”见玉惠迟疑不肯,仿佛是恐太夫人狗急跳墙伤了自己,她只是笑了笑便柔声道,“你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叫她们伤了自己。”说完了,到底还是多叫了几个人叫玉惠安心。

“我陪着郡主去。”鹦哥儿守着明秀的屋子不大出来,玉惠便扶着明秀说道。

“瞧你担心的,她能吃了我?”明秀才笑了一声,就见二人前头不远的地方,浑身都在凛冽之气之中的罗遥脸色冷淡地转出来,对自己扬了扬头。

“我跟你去。”罗遥本不大爱往太夫人面前去,盖因太夫人眼里就当罗大人是个小透明儿来的,还喜欢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人叫罗大人很不爽。只是今日见明秀欲往,又听说方才的冲突,便也顾不得那点子破事儿了,走到了感激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明秀的面前,冷冷地说道,“我就不信,有我在,她们能把你怎么着!”

真叫罗大人恼怒起来,几刀送这几个女人一起去死也就完了!

“我正要寻表姐给我做主呢。”明秀甜言蜜语地说道。

罗遥觉得这句话水分不小,只是她素来不是爱计较的人,一手虚揽在明秀的肩头,护着她就往国公府去。

一进国公府,明秀就眼睛一跳,只觉得这府中仿佛闹得太过,竟下人都慌乱得不行。因无人敢拦着自己,明秀看都不看旁的,径直到了太夫人的春晖堂。

此时堂上一片的凌乱,不知多少人立着坐着劝着哭着,乱糟糟叫明秀的脑仁儿都疼。她揉了揉眼角这才见堂中此时太夫人等人俱在,正中的地上趴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此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不知喃喃些什么。

她的对面沈明珠捂着脸哭倒在一脸怨恨的三太太的怀里,哭得比那女孩儿伤心多了。三太太目光所及之处,三老爷正护着一个眉如远山格外婀娜的女子,横眉立目。

最上头太夫人脸色铁青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明秀大咧咧无人通禀就进来,目中就露出了怒色。

“外头那起子东西太没有规矩,你来了竟然都不说的。”太夫人脸上笑容勉强地对明秀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罗遥护着明秀的手上,苍老的一双眼睛里闪动不休,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是这府里闹得太厉害,叫孙女儿听得头疼,可不敢再叫人高声了。”太夫人这是讽刺自己没有规矩呢,明秀自然是要还给她,此时便面容柔顺地说道。

“连阿秀都知道闹得过了,你们也不知道丢脸的!”护着莺声叫自己给做主的柔媚心肝儿,三老爷觉得自己可强壮了,便大声指着三太太骂道,“母亲!我就说她心术不正,四丫头好好儿的孩子都给拐带坏了!如今算计我的女儿,日后,没准儿算计的就是儿子自己了!”

本那庶女的前程不放在三老爷的眼里的,毕竟三老爷庶女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这么一个不少,只是新得的美人有一句话说得好。

沈明珠才是个闺中女孩儿呢,就敢做姐妹的主给人嫁娶,这眼瞅着是要挑战三老爷一家之主的威严的。若日后叫她拿捏住,家里就是三太太母女的天下,三老爷再也不能那样乐呵了。

三老爷深以为然,定要给三太太点子教训,叫她知道这家里谁做主!

“求老太太太太开恩!”那地上哭着的女孩儿不认识明秀,却也听出来这是一位贵人,然而不知这位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不敢攀扯,只好往太夫人的面前爬去,爬到了她的面前用力地磕头哀求地哭道,“求老太太放了我!您放了我这一回,下半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她听府中的下人说过,沈明珠说的那什么礼部侍郎生性好色,家中的妻室都是叫气死的,那样的人,她怎么敢嫁过去?!

“好不知好歹的丫头。”三太太看着三老爷柔情蜜意揽着那个妾小声说话,脸上抽搐了一下,方才摸着沈明珠白皙的脸蛋淡淡地说道,“那可是礼部侍郎!你嫁过去就有凤冠霞帔,风光无限,什么都不必你操心的。这样的大好亲事,你还觉得咱们坑了你?!”见那庶女不敢与自己对着说话,只转身给漠然的太夫人磕头,她便赔笑说道,“老太太也知道的,明珠素来都很有分寸。”

“那家得了姐姐,就是咱们的亲家了,不是与父亲,与咱们都亲了一层?”沈明珠白皙的脸上还有一个血红的巴掌印儿,与目光闪烁的太夫人委屈地说道,“我的心从没有为了自己的时候!父亲叫人挑唆只来喝骂我,还打我!”她说完了这个,见太夫人颔首,目中就露出了一点得意,往不动声色的明秀的方向冷笑道,“这是来看咱们家笑话儿的?!可惜了的,叫你看得不痛快!”

“明珠说得很有道理。”太夫人老脸一动,见脚下的那女孩儿头都破了,也觉得庶女上不得台面儿,冷冷地说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父亲生养你长大,莫非你这点子小事都不肯为他做?!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罢了,若磕得你的头上不好了,回头侍郎家只怕以为咱们沈家不愿意这么亲事,好好儿的喜事儿也晦气了!”她并不在意这庶出女孩儿的生死,况沈明珠有一句话打动了她。

与礼部侍郎联姻,日后侍郎府就是三房的姻亲,不管是三老爷在京中的走动,还是沈明珠沈明棠姐弟两个的亲事,那都是臂助。

“老太太!”那庶女挣扎了一会儿,见满屋子的人都漠然地看着自己,无一个为自己说话,顿时绝望地伏在了地上。

这是国公府的常态了,从前也不是没有三老爷的庶子庶女生不如死的,屋里的丫头都屏住呼吸不敢在此时招惹了主子。

明秀看到这里,见太夫人目中没有一点的慈爱,目光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摇了摇头。

“母亲怎能不为我做主?!”三老爷不干了,顿时跳脚叫道!

“你住嘴!”太夫人如今提起这儿子就觉得心口疼,此时再看看明明是用来勾搭沈国公,却叫儿子收用了的扬州瘦马,眼前都发黑。

那时为了恶心沈国公过,她其实寻了的这个身子并不是十分干净。虽然并未破身,然而该叫人玩弄的都经历过了的,就等着日后沈国公知道了好吐血。谁知道三老爷替兄长受用了这个丫头,如今太夫人越发不敢叫儿子知道这些肮脏事儿叫儿子堵心,只好都憋在自己的心里,只是这样的恶心事儿憋在自己的心里头,太夫人觉得自己的心里真是受不住,难受得就跟死过去了一样。

她儿子竟然戴了绿帽子!

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缩脖子的三老爷,太夫人抹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心跳得厉害,面上也有些潮红,仿佛是发热了。

知道这是最近累心憋闷之故,太夫人闭了闭眼,这才淡淡地说道,“咱们这都是为了你,若是有人挑唆你,说不得,我只能叫她去死!”她冰冷的目光往三老爷身后刺去,昏花的老眼闪过恶毒的光,叫那个弱质纤纤的妾害怕地躲在了三老爷的身后,然而明秀却敏锐地见着那个妾掩在旁人目光之外,脸上却并不十分畏惧,然而到底几分得逞的笑意,低头一想便越发恍然。

如今谁越强势,在三老爷的心里,只怕是越疏远的了。

一家人闹得勾心斗角,明秀都替他们心累。

“原来这门亲事这样好。”明秀笑吟吟地说道。

“莫非我还能害了父亲?”沈明珠只冷笑地说道,“为人子女的,为父亲做出点子牺牲怎么了?!况我也不是叫她去死,不是有大好的姻缘给她?父亲生了她,这些年国公府里锦衣玉食叫她无忧无虑的,究竟得有多没良心的人,才会说一句不乐意?!”

她话里话外连孝道都搬弄出来了,此时抱着三太太的脖子,见明秀含笑不带烟火气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顿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羞恼万分!

她挨了父亲的打,今日沈明秀是来看笑话来了!

“我就说,这些丫头没有一个及得上咱们明珠的孝心!”三太太本身子还空虚着呢,叫沈国公给打得带了几分病根儿,只是如今三老爷这妾了不得,竟与从前的那些三五天新鲜的不同,仿佛拢住了三老爷。

三太太已经听说国公府要分家,此时只担心分家之后钱财等等便宜了妾,拖着虚弱的身子在这儿与那妾抗衡,此时见明秀笑而不语,带着几分讥讽,便冷冷地说道,“旁人,做戏面子情也就罢了!”

明秀穿得素淡,然而衣裳料子是最好的,乃是宫中皇后赏的衣料,简简单单花色不多,却一眼看去不同,叫明秀越发秀色出挑。

三太太本就觉得明秀生得狐媚,心中就冷哼了一声。

“三丫头也是,小孩子家家的,何必参合姐妹的婚事,多不像。”太夫人也冷淡地说道。

她最近日子过得不大顺心,不说三老爷这么混账玩意儿了,连二老爷仿佛都要做反,竟敢不收自己赏的妾,简直给脸不要脸!

换了从前,太夫人怎会将身边的美人儿便宜了庶子,那都是给亲儿子留的。只是三老爷纳的这新人太糟心,为了平衡一下心里的抑郁,太夫人才想叫二房跟着不开心一下。

不是说夫妻情深么?她自然是要破坏一下。

谁知道二老爷得了不知谁的帮衬,腰杆子硬了,敢与她对着干了!

呼哧呼哧地喘了一口气,太夫人这才对明秀继续说道,“公府的小姐,就该有公府小姐的体统!你在外头时候长不知道道理,虽不是你的不是,只是平日里多听听多看看,藏拙些,也别叫人笑话了,反倒连累姐妹之间的名声!”

今日沈国公不在,她只仗着自己是宝塔尖儿的长辈,竟口里开始说教起来,说了一同儿,就听见对面的女孩热笑吟吟地说道,“听了老太太三婶儿四妹妹的话,我愧疚极了。”

“你知道错儿就好。”三太太得意地说道。

“三婶儿说得是,若论对老太太三叔的心,我是拍马都比不上四妹妹的。且我瞧着这位姐姐的模样儿不甘不愿,竟是一个不孝至极的人!”见这一回连老太太都露出了笑容,明秀转身对着三老爷恭敬地叹息道,“这样不孝的人嫁过去就自顾自地快活了,怎能还有心想着帮衬三叔呢?”见三老爷深以为然地点头,善良的荣华郡主笑了,继续柔声说道,“这样大好的亲事,怎么三叔不想着四妹妹这个孝顺的女儿,反倒要便宜了白眼狼呢?多叫四妹妹伤心呀?”

口口声声这都是一门儿好亲,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嫁过去,好好享福儿呗?

“你说的好像有理。”听了这话三老爷眼前一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61章

三老爷的心里,什么妻子儿子都是浮云,自己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因此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女,只要有一个叫自己能得着实惠的,三老爷哪个都能舍了的。

“你?!”沈明珠没有想到明秀竟这样恶毒,抓紧了老太太的手尖叫了一声,又见三老爷竟然说出这话,还真的是在考虑一样,心中陡然一凉。

“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三太太早就看明秀不顺眼了,跳起来就骂道。

她想骂这个丫头很久了,一直就没找着机会。

明秀唾面自干,很有涵养地笑了笑,一双温和的眼睛往三老爷的方向看去,看都不看三太太一眼,显然是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有三老爷才是自己心目中能做主的天神。

三老爷被侄女儿信任的眼神看得热血沸腾!

“你浑说什么!”见三太太一脸的凶神恶煞,三老爷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竟然看中了这么一个歹毒凶狠的女子,还给自己做了正室。况见那庶女虽然美丽,却没有沈明珠的明艳照人,只喝骂了一声叫三太太闭嘴,这才有些讨好地对微笑的,信任地看着自己的明秀放缓了声音说道,“三丫头别听这疯婆子的话!这京里府里的,谁不知道你最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今日乱糟糟的也就罢了,以后,三叔带着这疯婆子往你面前请罪,绝不叫你有半点儿委屈,啊!”

天可怜见的,三老爷就想过点儿游戏花丛醉生梦死的安生日子,三太太骂了自家兄长的心肝儿,回头他大哥还不吃了他啊!

三太太见三老爷这样没脸没皮,自己在一个小辈面前赔笑不说,还叫自己跟着丢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想到的却是当年旧事。

那年她什么都没有,心怀忐忑地抱着一个小包袱被接进了沈国公府,看着这满府的荣华眼睛都张不开,手足无措的时候,看着那个与老国公一同并肩走来,高大威武叫人心里生出安稳的青年,是多么的喜欢呀。她偷偷儿地看着那青年,哪怕他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她偷偷儿地躲着,看着他对自己的两个妹妹那样着紧,时时爱护的时候,就想着,如果被这个人爱惜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姨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隐隐地与老国公提了一句,却被断然拒绝。

那时她红着脸羞怯地站在姨母身后,看见了老国公那双居高临下,仿佛是在看低贱玩意儿的眼神,叫她热乎乎的心头猛地一凉。

还有那时,老国公看向姨母时厌恶的眼神……

之后她的亲事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老国公的原话儿是叫意图染指他长子的自己滚蛋。然而没过多久老国公就过世,叫她离府的事就再也无人提及。然而她本以为总能对她有些好感的大表哥,却在姨母再一次提起她与他的亲事的时候依旧是没有转圜的拒绝。

他的眼睛里甚至没有对自己的厌恶,什么感情都没有,真正地不放在眼里。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或许是身份低微?好,她看着他迎娶了身份尊贵,有皇家血脉的公主,她不要正妻的地位,哪怕委屈地留在他身边做个二房,得他少少的垂怜,却连这样的委曲求全都不行。

万般无奈,她只好嫁给了三老爷这么一个贪花好色的玩意儿,从此挣扎在这府里头,这么苦熬了这么久!

如今,她的丈夫,叫自己给那个女人,夺走了她一切的女人的女儿赔罪,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心情!

“三婶儿之事,以后再说。只是眼前,不是亲事重要?”荣华郡主对她三婶儿的心路历程完全不感兴趣,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怜悯的,只能说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此时看着那庶女竟还很聪明地往角落地躲了躲,让出了主场不叫人过多地留意自己,这才笑了笑,对着连连点头的三老爷柔声说道,“那家里这么好,可是若嫁过去一个不愿意,对三叔心存不孝的,怎么能与三叔有好处呢?没准儿吹些风声过去,反目成仇也未可知。”

“你说得太对了!”三老爷真觉得侄女儿挺聪明的,扼腕说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就忍不住往沈明珠的方向看去,看得艳丽无双的美貌女孩儿心头一凉。

“我不干!”她不明白,这亲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头上去。

明秀没有在出言,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三老爷敏锐地看见了侄女儿的目光,之后心中一冷,看向沈明珠的目光就不是那么慈爱了。

既然亲事这么好,对他这样有好处,为什么这个女儿不肯嫁?还有孝心没有?!

原来这丫头的心里,这个做爹的什么都不是!

“你这个孽障!”三老爷想明白了沈明珠不肯为自己牺牲的心,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地骂道,“白养了你一场,本老爷养条狗,那狗还能给本老爷摇摇尾巴呢!”

这是在骂自己狗都不如了,沈明珠本就不将自己这个无能的父亲看在眼里,况自出生起就养在太夫人身边自有靠山的,顿时捂着脸就往太夫人的怀里歪去,伤心地哭道,“老太太!父亲骂我!”她哪怕是在哭泣,却依旧是貌美依旧,摇着脸色发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太夫人的手,叫着嚷嚷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老太太呀!如今叫人挑唆两句,我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