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甄宝璋的确是想借此机会帮宣武帝的忙,可到头来,宣武帝也没有给她任何的奖赏,而目下看着宣武帝竟单独和甄宝璐相处,将殿内的一些个宮婢都赶了出去,难免不往那方面想。若是甄宝璐真的爬上了龙床,得了宣武帝的宠,案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啊…甄宝璋想想就有些后怕。

她又何尝不想放他们出宫…

甄宝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她再冲动,也不会打乱宣武帝的计划。这么久她都忍过来了,还忍不了这几日吗?到时候宣武帝解决了薛让,这甄宝璐母子还不是如浮萍一般漂浮无助,自然任由她宰割。

甄宝璋一走,霍青芍就在后面念叨:“同是齐国公府出来的,怎么差这么多!”

甄宝璐也颇为无奈,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该得罪甄宝璋,这个时候甄宝璋不敢动他们,不过是因为薛让还没回皇城。但凡薛让出了什么事,甄宝璋要如何对付她,她是没有反手的余地的。可她同样也清楚,就算此刻她忍气吞声,以甄宝璋的性子,那会儿也不会心软的。

左右都是一样,她不如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

甄宝璐这里一直没有薛让的消息,就算她想法子欲将宣武帝的计谋告知薛让,也没有办法传出去。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让涉险。

接下来的每一日,甄宝璐每都度日如年。

又过了半月,宣武帝龙心大悦。

原是那玉妃有了一月身孕。

玉妃得宠已有数月,比之先前宣武帝宠爱的嫔妃,已经算是盛宠了,可只要没怀上皇子,那些个嫔妃便还能心存侥幸,盼着她有朝一日失宠,从云端落入泥沼。却没想到,这玉妃竟然有如此福气,怀上了龙嗣。

宣武帝本就宠爱玉妃,这么一来,更是将玉妃当成心尖尖儿上的宝贝,那原是对玉妃有意见的沐太后,也对玉妃喜欢了起来。

玉妃虽然得宠,却也是个守本分的,隔断时间都会去宫里其他姐姐的宫里坐坐,甄宝璋虽是备受冷落的妃子,可说到底也是宣武帝第一个妃子,玉妃也时常来长春宫这边。

甄宝璐也曾碰见过这位玉妃,见她笑容干净,瞧着的确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就这么一个女子,配宣武帝自然是可惜了。毕竟以宣武帝的性子,不可能一辈子都宠着玉妃。玉妃这般性子,一旦失宠,那下场可想而知了。

甄宝璐只瞧了一眼便挪开了,毕竟目下她自身都难保,哪有心思想别人。

那玉妃走出长春宫前,瞧见了甄宝璐和她手边的小男娃,这才走了过去,对着甄宝璐打了招呼,而后低头看着那小男娃道:“这是本宫绣得荷包,瞧瞧可喜欢?”

这是玉妃第二回送棠棠荷包了,甄宝璐倒是没多想,只让女儿乖乖接过。

等回了偏殿,晚上甄宝璐给女儿脱衣裳的手,才见那荷包从她的衣裳之中落了下来。甄宝璐顺手拿起来瞧了瞧,待看着上面的图案,才忽的一滞。

上回绣得是老虎,而这回这荷包上面,绣得是娇艳欲滴的海棠。

甄宝璐怔了怔,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只将女儿安顿好,去找上回玉妃送的那个荷包。她从衣柜中将那荷包拿了出来,细细端详一番,上面的确绣着一只大老虎,可四周的花纹,依旧是海棠花。

甄宝璐双手攥紧了一些,将这两个荷包翻了过来。

两个荷包都有夹层,甄宝璐摸了摸,才寻了一个剪子,将这俩荷包剪了开来。

细细寻找一番,里面有两个卷的极细的纸条。

头一个写得是:六月二十,子时。

第二个写得是:御花园,朱翠亭。

甄宝璐坐在榻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玉妃…是要帮她?甄宝璐想了想,确定自己和玉妃素未谋面。玉妃便是再单纯,也知道帮了她们母女的后果。可能用这种法子传递消息的,那玉妃想来不似看上去那般单纯。那么,她留在宣武帝的身边,兴许也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会是谁呢?

甄宝璐觉得薛让还没那个能耐,毕竟这三四年,他们远在桐州。可这皇城之中,又有谁会有如此本事?

甄宝璐想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瞧着这纸条,她心里总算是有一线希望了。离六月二十号,也不过三日,那朱翠亭她也是知晓的,正是那回她同薛让见面的凉亭。

甄宝璐抬手拿起灯罩,将字条焚毁,这才缓步走到榻边,看着坐在榻上板着一张肉嘟嘟小胖脸的女儿,凑过去亲了一下:“棠棠,咱们兴许有救了。”

·

之后的几日,玉妃并未再来长春宫,不过她忍不住对玉妃的消息上心了些,只听说那宣武帝将玉妃宠得无法无天,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至于那甄宝璋,原先还担心甄宝璐爬上龙床呢,这会儿哪有空再想这事儿,每每想到那玉妃怀上龙嗣,嫉妒的脸都拧了起来。

甄宝璐就待在偏殿,慢慢的等着二十日的到来。

到了六月二十日的晚上,甄宝璐便将女儿的衣裳都穿戴好,自个儿也穿了一身暗色便捷的衣裳。那霍青芍也是个有本事的,摸清了守在偏殿值夜的侍卫的轮值时间,趁着那空挡,悄悄领着甄宝璐母女出了长春宫,朝着御花园的朱翠亭走去。

甄宝璐手里抱着女儿,可谓是心惊胆战,好在她这女儿安静乖巧,令甄宝璐安心了不少。

月黑风高,树影婆娑。

甄宝璐到了朱翠亭这边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压根儿没有侍卫,仿佛是提前被支开了似的。霍青芍抬手,朝着皇宫东南方向指了指,那边火光冲天,仿佛是走水了。

甄宝璐心下了然,知晓这应当是玉妃想的法子。

忽的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甄宝璐抱着女儿的手臂一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有一抹纤细的身影,正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此处虽然漆黑一片,可甄宝璐还是凭着感觉,轻声唤道:“玉妃娘娘?”

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正是玉妃。只是平日这单纯天真的妃子,此刻却是异常的沉着冷静,瞧着甄宝璐,就上前道:“薛夫人,话不多说,我是奉命救你们母女出去的,请随我来。”

甄宝璐心下好奇,不过还是点头,跟着她一道朝着假山后面走去。

甄宝璐正好奇这玉妃究竟用什么法子救他们出去,皇宫戒备森严,她又不是一个人,按理说压根儿是不可能的。她欲开口询问,却见这纤细娇小的玉妃,走到假山后,立在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石头前,而后弯腰,竟然凭着那纤细的胳膊,将那巨石移到一旁。

别说是甄宝璐了,连自诩功夫不输男子的霍青芍,也被玉妃的举止给惊到了。

霍青芍一看便知那巨石有多重,这玉妃看着娇娇小小的,身形同甄宝璐差不多,可这力气…霍青芍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心里五味杂陈。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巨石移开,下面竟然是一个地道。玉妃朝着甄宝璐道:“还好赶上了。”若这地道再挖迟几日,那她的功夫都白费了。

又对着甄宝璐道,“这地道通往的是城郊的一处别院,非常的僻静安全,薛夫人赶紧走吧。”

甄宝璐对这位玉妃也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道:“娘娘为何要救我?”

玉妃笑了笑,道:“我的本是贱命一条,若非公子,哪能活到现在。这回奉公子之命,救薛夫人你们出去,自然会竭力完成。”

甄宝璐没有再多问,却也好奇,这玉妃口中的公子究竟是谁?只是事不宜迟,甄宝璐道了一声:“多谢。”这才抱着女儿小心翼翼走入地道,跟在霍青芍的后面。

·

次日宣武帝一听薛让那边传来的消息,恼得拍案而起,厉声道:“反了!这薛让是要反了不成!”

宣武帝跟前的徐公公,见他如此暴怒,便道:“皇上,那薛让和穆王的人马,已经抵达庆州了…”

若要说反,的确已经反了。

只是那穆王和薛让是打着昔日大皇子的名头直奔皇城的。这几年,宣武帝由着性子不知残害了多少忠良,便是连这宣武帝如何对待薛将军的事,都是闻之令人心寒。是以自蕲州那边一路过来,意外的畅通无阻。

前几日才收到薛让那边的捷报,说是已经拿下了穆王。却不料,这两人竟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悄无声息的就打到皇城来了。那守城的李宏毅是沐太后的一个表兄,本就没本事,靠着沐太后的裙带关系才坐到这位置上,这回穆王和薛让带领的军队气势如虹,这沐宏毅早就乱了分寸,任由他们畅通无阻的长驱直入了。

庆州一破,那不日便要抵达皇城了。

宣武帝坐在龙椅上,万万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联手,而且瞒天过海,人都要到皇城了,他才收到消息。他想了想,才道:“薛让这乱臣贼子,难不成连妻儿都不想要了?”

宣武帝知道薛让有多在意这对妻儿,只要他的妻儿在他手上,便是真的到了皇城,他也有本事叫他退兵。

这个时候,长春宫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甄宝璐母子不见了。

第149章 结局篇⑤【为后。】

甄宝璐这边,从暗道出来后,便抵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院。霍青芍将甄宝璐母女俩扶了出来,忍不住打趣儿道:“这玉妃还挺有意思的。”

的确。

甄宝璐想着那玉妃沉着镇定的模样,与平素娇弱单纯的样子截然不同,岂止是“有意思”,简直是出人意料。

甄宝璐先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原是白嫩嫩的脸颊上,不知怎得竟蹭到了一些泥土。小家伙不像长福那般顽皮,任何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何时有过这般小花猫般的模样。

出了宫,仿佛登时轻松了许多。甄宝璐笑了笑,抬手擦了擦女儿的脸蛋,紧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棠棠也难得的冲着自家娘亲笑了笑,而后声音糯糯道:“娘亲,我自己走。”

女儿体贴,怕她抱着累了。事实上,甄宝璐抱着的确有些手酸。

甄宝璐也不犹豫,当下就将怀里的女儿放了下来,而后牵住她的小手。

甄宝璐同霍青芍道:“咱们四处瞧瞧吧。”

霍青芍点头。

走出院子,甄宝璐便依稀听到有些声音。在宫里警惕惯了,这会儿也是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正当这个时候,不远处才跑过来一个穿着蓝色小袍的小胖团,声音清脆又激动道:“娘…娘亲!娘亲!”胖嘟嘟的小家伙,原本是牵着身旁少年的手的,这会儿看到娘亲,便立马跑了过来。

甄宝璐也是一怔,待瞧见那小家伙,忙蹲下身子,伸手将冲过来的儿子抱进了怀里,连带着手边的女儿,一同抱住。

长福非常激动,小胖手抱着自家娘亲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开,哭得抽抽搭搭的,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甄宝璐本就心疼,儿子一哭,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忙好受安慰了一会儿。过了许久,小家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不过大抵是和娘亲分开的太久,小手死死的将甄宝璐抱住,脸颊也紧紧贴着,仿佛只有这样,娘亲才不会离开自己似的。

甄宝璐拿这儿子没辙,好说歹说,小家伙才破涕为笑。

甄宝璐用帕子擦干净了儿子脸上的眼泪鼻涕,她那样一个喜欢干净的人,当了娘亲之后,是怎么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脏的。这些事情,甄宝璐没有当娘亲之前,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甄宝璐将儿子安抚好,才知这几日一直都是尚哥儿带着长福的,便望着清秀卓然的弟弟道:“辛苦你了。”

甄景尚倒是没觉得什么,只瞧着姐姐待他客气,一时心情有些微妙。

那日甄宝璐来去匆匆,甄景尚根本没有细瞧,目下见她小脸恬静,和他记忆里那个爱慕虚荣的二姐,已经完全无法重合了。

甄景尚稍稍敛睫,面色淡淡道:“二姐不用这般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又道,“…姐夫要我和长福待在这里,咱们齐国公府和安国公府的人,也被安置到其他安全的地方,二姐毋需担忧。”

甄宝璐一听便放心,毕竟她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出事,又问道:“那你姐夫呢?”

薛让呢?他究竟如何了?这才是甄宝璐最担心的事情。

甄宝璐想到了什么,倏然睁大了眼睛,说道:“不成,我得想法子通知大表哥,那宣武帝有诈,只要大表哥踏入皇城,便会有危险。”

甄景尚忙上前道:“二姐,这些姐夫都会想到的,而且眼下…”他难得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看着甄宝璐,安抚道,“你要相信姐夫。”

甄宝璐一直都是知道,她这弟弟对薛让素来敬重,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不过想来,的确是她多虑了——以薛让的本事,哪里需要她的提点?她这弟弟说的不错,她知道的,薛让早就已经想到了。

不过,甄宝璐还是没有想到,这回薛让回皇城,竟然弄出这般浩大的声势。

·

宣武帝这边,一听甄宝璐母子不见了,直接去了长春宫,瞧这那甄宝璋,就抬手提着她的衣裳逼问道:“人呢?不是让你好生看着的吗?到底去哪里了!”

甄宝璋知道甄宝璐母子不翼而飞的消息时,也是吓得面色苍白,晓得若真的出了事儿,那宣武帝定然不会放过她的。平日里她气焰嚣张,娇纵跋扈,可在宣武帝的面前,身子如抖筛一般,哭哭啼啼道:“臣妾也不知道,昨儿分明还好好的…”甄宝璋就是想着,甄宝璐是个女子,身边又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若要逃出皇宫,除非是插上了翅膀。

——可这甄宝璐当真不见了!

瞧着宣武帝羞恼,甄宝璋迅速思忖一番,便道:“臣妾想起来了,前几日玉妃妹妹来过臣妾这儿,还送了一个荷包给那男娃。”

宣武帝一下子明白了甄宝璋的意思。他本就迁怒于甄宝璋,这个时候,甄宝璋还敢说玉妃的不是,当下便叫宣武帝怒不可遏,抬腿就朝着她的心窝踹去。

宣武帝不是一个温柔的男子,恰恰相反,他骨子里残暴,对于女子也是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那甄宝璋被猝不及防被踹到了地上,背脊撞上玫瑰椅椅腿,直接就吐出血来,一时头上的珠钗零乱的落下,模样狼狈不堪。

而跪在两侧瑟瑟发抖的宮婢太监们,也一个个不敢上前搀扶。

宣武帝道:“玉妃性子单纯,虽然出身不显,却也不是谁都能污蔑的!”

甄宝璋哪里敢再说玉妃的不是?可这几日,来她这长春宫的,也唯有那玉妃。不过甄宝璋也只是心急想推卸责任,细细想来,以玉妃的性子和立场,也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就算是她,也没这个能耐。是她太着急,触碰了宣武帝的逆鳞。

宣武帝自甄宝璋这边出来之后,便听到沐太后跑到御书房找他的消息。他一进去,沐太后就急急上前道:“皇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宣武帝沉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道:“朕已经安排下去了,这薛让和萧礼是打着皇兄的名头来的,朕那皇兄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要朕将皇位让给他,简直是痴人说梦!”此事虽然意外,可宣武帝心里也清楚,就算薛让再如何的厉害,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他让位。若是强行为之,那同谋朝篡位没有什么两样。

宣武帝的安抚,令沐太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薛让和萧礼那边传来的消息,着实令人坐立难安。

宣武帝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废物!一群废物!”

沐太后也微微有些动容。

先前她身为宠妃,却事事小心,不敢替娘家人谋职,省得叫人抓住了把柄。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儿子终于当上了皇帝,那娘家人,沐太后少不了照拂,一些个肥差挨个儿给了自家人。可凭着裙带关系谋得的之位,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平日应付应付也就算了,到了关键时候,那能顶个什么用?

正当宣武帝发怒之际,玉妃缓步进来了,小脸端着一副着急的模样。宣武帝见状,上前走了几步,握住她的手道:“不好生在宫里待着,出来做什么?”虽然是生气的话,可却是出自担心。

玉妃扬起白玉般清秀的脸颊,柳眉微蹙,担忧道:“臣妾听到了一些关于穆王和薛将军的事,担心皇上,这才想着过来。”

这等十万火急的时候,宣武帝还是忍不住觉着心中一阵柔软。他抬手抚着玉妃的脸,说道:“若你平安生下小皇子,朕就立你为后。”

“皇上!”一旁的沐太后可是坐不住了。

如今宣武帝的皇后,正是沐太后的侄女。只是她那侄女进宫之后,才被诊出不育。这些日子又身子不适,在坤宁宫静养着。即便是如此,只要有沐太后在,宣武帝也绝对不会废了皇后,另立新后的。就是答应让玉妃停药,沐太后也想着,若是皇子,这孩子就养在皇后的名下。

宣武帝含笑望着面前小女人的脸,在这等紧急的时候,越发能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和玉妃在一起,他起初不过是觉得没有负担,她无依无靠,自己就是他的天,她的全部,不会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更不会像后宫里的其他女人那样,整日算计他,就是为了在他身上得到好处。宣武帝从小待在沐太后的身边,见惯了她的所作所为,早就对女人失去了信任。直到有一日,他能遇见这么一个人,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算计。

他轻轻握起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君无戏言。”

玉妃怔了怔,看了一眼沐太后,着急的摇头道:“臣妾,臣妾不要。臣妾什么都不要。”

宣武帝知她胆小,柔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有朕在,没什么好怕的。”

沐太后虽然气恼,可这个时候,还有更火烧眉毛的事儿,一时也只能憋着什么都没说。反正有她一日,是绝对不许这身份地位的孤女当皇后的。

宣武帝命人将玉妃送回藏娇宫,这才姿态端庄,缓步去了太和殿。

·

金銮殿内,宣武帝身穿龙袍,高坐于龙椅之上,淡然的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听着那薛让和萧礼入宫门的消息,安静的坐在上头等着。而底下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个汗水涔涔,紧张的双腿打颤。

等萧礼薛让带兵闯入,宣武帝在死死的盯着二人,开口道:“萧礼,薛让,你们是想谋反不成?”

薛让一身戎装,身子挺拔颀长,而他身侧的高挑清秀的男子,正是穆王萧礼,也是薛让的妹夫。萧礼面颊淡淡含笑,神情不似当初面对宣武帝那般恭顺软弱。

薛让上前一步道:“今日末将和王爷一道前来,不过是想将先皇被害一事大白于天下,至于谋反…弑兄杀父,皇上倒是说说,谁才是真正的谋反?”

宣武帝一滞,而后目光死死盯着薛让:“你——”

弑兄杀父,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薛将军军功赫赫,宣武帝还未登基前,就在他身边了,之后屡立战功,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反而将他贬去桐州,一待就是三四年。这件事情,不仅让一干武将寒了心,就连其他官员,对宣武帝的举止也是颇有微词。而宣武帝将薛将军的妻子软禁在皇宫,此事虽然鲜少有人知道,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场的官员,也是心知肚明的。还有,人家穆王乖乖在蕲州待着,安安分分的,硬要逼着人家薛将军去打,这还不够,这薛将军便是凯旋,宫里也会设下埋伏,毫不留情的将这忠臣给杀了。究竟是如何的残暴,才能做出这等无缘无故便杀害忠良之事。

可饶是如此,大臣们也知晓,薛将军和穆王即便打着先皇长子的名号,理由到底不够充足。

宣武帝道:“乱臣贼子说的话,岂可相信?当初父皇病危,朕在龙榻前侍疾数月,尽心尽孝,何来谋害父皇一说?”那会儿宣武帝虽然同薛让交好,可自小的生长环境,叫他养成了不轻信他人的性子。那件事情,薛让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就算知道,也没有理由。

薛让道:“如此,那末将便让皇上见一个人…”话落,便有一个穿着青衫长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行至前面。

宣武帝一瞧,起初还没看出来,待细细一看,才睁大了眼睛。

而在场之人,也有认得此人的,正是太医院的徐太医。徐太医医术高明,当初和太医院的其他几名太医,一道给先皇诊脉。可当初那徐太医,可谓是温润沉稳,岂是眼下这副落魄样?

徐太医一一道来。

原来当初静王用妻儿威胁徐太医和另外一名姓吴的太医,在先皇的药中,加了无色无味的催命之药,才令先皇提早驾崩。

宣武帝起身怒吼道:“血口喷人,同这群乱臣贼子乃一丘之貉,简直是胡言乱语!”

徐太医道:“皇上是没有想到,臣还活着吧。当初臣和吴太医,为了妻儿,才铸成大错。可最后皇上还是要赶尽杀绝,臣比吴太医幸运些,从那场大火中逃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小命,只是臣那妻儿…”想到自己的妻儿,徐太医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抬起头,道,“只是,当初皇上亲手给臣写的信,被臣藏在一个隐秘之处,并没有被那场大火烧毁。”

说着,便将那保存完好的信,从怀中拿了出来,让众大臣轮流观阅。这信上面有宣武帝还是静王时的私章,而这上面的笔记,同宣武帝奏折上的笔记也是吻合的。加上前几年,那些曾医治过先皇的太医一个个相继失踪,那么此刻这徐太医的话,足以令人信服。

一个弑杀先皇之人,哪有资格做皇帝?

宣武帝脸色有些发白,紧握双拳缓缓坐在了龙椅之上,而后又道:“这信可以伪造,字迹亦可模仿,没有半点可信度。”他眸色凛冽,隐隐有些猩红,“朕手上有先皇立褚的遗诏。”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步履缓缓的走来。

已经有人认出此人,便识相的让开一条道。

而在场的文武百官,自然也认出,这位娇小清秀穿着宫装的女子,正是宣武帝最近的宠妃玉妃,而且这腹中,更是怀着龙嗣,尤为尊贵。

宣武帝看着进来的玉妃,登时按捺不住,生怕那薛让趁机拿她威胁自己。若是旁的什么妃子,他自是不屑,就是皇后,他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可这玉妃不一样——那是他心尖尖儿上的女人。

宣武帝的声音有些激动:“你来做什么?”

刚说话,宣武帝便隐隐发现,这素来胆怯的女人,今日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他忽的想到了什么,抬眼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不似以往那般干净清澈,而是有一股视死如归的深沉。

玉妃拾阶而上,站在宣武帝的面前,纤细娇小的人,就这么玉立在那儿,缓缓开口道:“皇上曾将伪造先帝遗诏的事情私下告诉过本宫,本宫可以以腹中孩儿发誓,说的话句句属实。先皇驾崩突然,并未留有遗诏,这遗诏乃一直跟在先皇身边的盛总管按着先皇的笔迹伪造,偷盖的国玺。”

这话一落,在场一片哗然。

当初先帝驾崩,起初并不知有遗诏,前穆王身为皇叔,位高权重,他一心拥立大皇子,而这宣武帝,虽然也有大臣拥护,可到底不及皇叔。之后是找出了先皇遗诏,这宣武帝才登上的帝位,假使没有那份遗诏,这会儿坐在金銮宝殿之上的,大抵也不是宣武帝了。

可若是,先皇是被宣武帝谋害的,这遗诏也是假的,那他便有足有的理由,将宣武帝从皇位上拉下来,并且绳之以法。

而且这玉妃乃孤女,腹中怀有宣武帝唯一的皇子,又正值盛宠,说出这番话来,对她并没有半点好处。这么一来,自然没有说谎的理由。

宣武帝用力的握住玉妃的手腕,双目赤红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玉妃红着眼眶,眼泪簌簌的落,声音娇柔道:“臣妾只是不想皇上再错下去,就当是为了我们腹中的孩子积德。”

看着面前女人娇弱的模样,宣武帝哪里还不清楚,这一切都是她装的,到了现在,她还在装!

宣武帝紧紧捏着她的手腕,看着她脸色发白,更是恨不得就这么把她给捏碎了。这女人,终究是个没有心的。从头到尾,就将他当成傻子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

宣武帝低低的冷笑了几声,而后松了手,目光落在她被捏出指印的纤细腕子上,而后踉跄着,往身后退了几步,狼狈的跌坐在龙椅之上。

·

甄宝璐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着,薛让没回来,她这心就一直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