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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钰瘪了瘪嘴,臭小子,倒也不笨嘛!

郭焱呵呵一笑,指着诸葛钰的鼻子,慢吞吞地道:“想知道我和玲珑…的关系呀…呃…我…偏…不告诉你…急死你…让你小时候…欺负我!”

诸葛钰笑了笑:“少来!你和玲珑根本连面都没见过,何来关系?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郭焱的眸光一暗,笑容染了丝丝苦涩,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道:“吃菜,诸葛钰!”

诸葛钰硬着头皮吃了一片郭焱夹过来的刷羊肉,刚一吞进去便走到内室对着痰盂哇哇狂吐,郭焱再次哈哈大笑:“诸葛钰,你怀孕了吧?居然会吐诶!”

嘭!

诸葛钰的拳头砸了过来!

郭焱并未闪躲,而是同样抡起拳头,迎了上去!

安平站在门口,捂住耳朵,二位爷,你们轻点儿!

月黑风高。

一辆装着馊水的车从皇宫的偏门驶出,车辕上的刘太监把御膳房的腰牌给侍卫看了看,侍卫走到车身旁,掀开一个馊水桶的盖子,一股带了些腐烂气息的搜味儿扑鼻,侍卫恶心得皱了皱眉,又急忙盖上:“这回的馊水怎么这样臭?”话虽如此,他仍是朝后面的搜水桶走了过去。

刘太监在御膳房当差,常出入偏门,和侍卫也算相熟,他笑着道:“放得久了些,便有味儿了!我天天打您眼皮子底下过,我什么为人您还不清楚?几桶馊水,能藏些什么!你瞧!”

刘太监站起身,拿着车上的棍子在另外三个馊水桶里搅拌了一番,没有异样的碰撞声传出,证明里面没有金银珠宝、玉器瓷瓶之类的值钱东西。做完这些,刘太监放下木棍,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小声道:“我家那口子病了,我得去瞧她一番,大概要晚些半个时辰回,可否请大哥为我留个门儿?”

太监是阉人,不能婚配生子,却可以有与之对食的名义妻子,不少太监在外面置了房产,“娶”了妻子,宫里伺候人,回了屋有人伺候,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侍卫对这理由不疑有它,看了刚刚被刘太监检查过的馊水桶一眼,想着要不要再检查一番,可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笑道:“行了,过吧!我给你留门儿!”

刘太监低头,唇角的笑似有还无,坐上车辕,驾了马车离去。

就在他即将穿过长长的通道时,一声娇喝自身后陡然响起:“给我拦住他!”

侍卫先是一怔,随即扑向马车,刘太监顾不得那多,扬起马鞭狠狠地甩了下去,被逮住绝对是死路一条,倒不如逃命兴许能一线活的希望!

几名暗卫腾空而起,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落在车辕上将刘太监给踹下了地,并勒紧缰绳,停住了奔跑的马车。

侍卫回头,看清来人后立马跪了下来:“三…三公主!”

三公主一脚将侍卫踹了个四仰八叉:“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进暴室!”这种人活该被打死,可惜她一不是皇后,二不是太子,无权处死御林军。

三公主给其中一名暗卫打了手势,暗卫目光一凛,从其中一名馊水桶里捞了个湿漉漉的人儿出来!

三公主定睛一看,居然是小德子!她火冒三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好呀你!居然想了这么个龌龊的法子溜出宫,本公主倒要看看,你究竟藏了什么猫腻?给本公主搜!”

暗卫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搜身不在话下,然而,他们四人在小德子身上搜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

小德子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却哭着道:“三公主饶命啊!奴才身上哪儿有什么猫腻?奴才就是一时贪玩,想出宫学那风流才子喝喝花酒!过一过心里的瘾!奴才…奴才真没什么猫腻啊!”

刘太监早在被抓时便晕了过去,根本答不了话,三公主的小脸皱成一团,难道水玲珑估计错了?水玲珑说守住偏门,一定能捉条大鱼,但一个触犯宫规的小太监算哪门子的大鱼?杀他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远处的水玲珑摇了摇头,幸亏她不放心跟过来了,三公主聪明机警,却自幼单纯,并不熟悉那些腌臜手段。水玲珑戴着面纱,在枝繁的搀扶下从林子里走出,为了演好这场戏,她的的确确让自己过了敏,走了一会儿已颇有些累乏:“搜他的魄门!”

三公主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转过了身,吩咐暗卫道:“照水小姐说的做!”

小德子勃然变色!

两名暗卫架住他,另一名扒了他裤子,借着稀薄的月光,看见了魄门口的一条似有还无的丝线,他随手一扯,一个光滑的瓶子掉了出来!

暗卫用帕子擦了瓶子,拿去里面干干净净的信,递给三公主。

三公主只觉得恶心,哪里敢看?

倒是水玲珑接在了手里,三公主这才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看,她惊愕不已:“这画的是什么符?”

小德子哭着道:“只是一个平安符!咱老家的迷信,被鬼压了床,把平安符塞魄门里,可以驱邪!”

这一重又一重的保险,真是…安得太巧妙了!把人藏在馊水里蒙混过关,即便被发现,又有谁能想到对方会把信息藏在魄门那种污秽的地方?而即便这一招又失策,里面的文字也决计不是大家认识的!

这样严密的细作手段,除了荀枫,天底下还有谁想得出来?荀枫竟是打算让皇帝成为八字不合的“幕后主使”,她明明已和诸葛钰定亲,如果皇帝真看上她纳她为妃,被打了脸的镇北王府立马会跟皇帝冷脸,加上喀什庆族二十年免税期即将结束,荀枫再从中挑拨挑拨,皇帝或许认为镇北王是借她的名义发难,实则是想闹喀什庆族的独立。双方很快便会恶斗,荀枫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了。

水玲珑冷冷一笑:“这是西洋文!She—has—been—taken—away。She—retending—to—be—sick。What—to—do—?意思是,‘她被带走了,她一直在装病,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她’自然就是我了!”

见三公主一脸惊讶,水玲珑又道,“我小时候曾偶然得了一本西洋图文书,三公主想看的话,我改日命人给你送来。”

小德子惊得瞠目结舌,金尚宫暗地里教了玉妃几年,玉妃才勉强学成,水玲珑…水玲珑不过是个庄子里出来的庶女,为何也懂这些?

三公主很快想到了玉妃,小德子是玉妃的奴才,没有玉妃的指使小德子哪来的胆子和通天大能混出宫与外人勾结?“你个狗奴才!说!玉妃到底和谁勾结在了一起?”

小德子矢口否认:“和娘娘无关…”

勾结谁肯定是查不出来的,若她猜的没错,与小德子接洽的也不是荀枫本人。荀枫要是连这点儿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前世又怎么斗倒云家的男儿?至于玉妃么——水玲珑淡淡笑道:“三公主,请你向皇后娘娘请旨,让关雎殿所有人都照着这张字条仿写,并请太子殿下在一旁监督,谁是真的写不来,谁是故意藏拙,太子慧眼,一定看得出!”

“好!我这就去办!”能惩恶扬善,三公主兴奋极了,她命令暗卫将小德子和张太监送去了皇后的未央宫,自己则笑着看向水玲珑,眼底多了一丝钦佩,“你真厉害,我决定了,和你做朋友!”

“不,厉害的是公主。”见三公主疑惑地瞪大了眸子,水玲珑又道,“你我仅两面之缘,却能在突然知晓我装病的情况下当机立断选择相信我,这份气度和胆识才真正令人钦佩。”

从玉妃想撮合她和皇帝的那一刻起,她就怀疑玉妃其实是打算挑拨镇北王府和皇帝的关系,若玉妃不受宠,尚能以为她是想利用亲生侄女儿固宠,可皇帝尽管不留宿关雎殿,却日日定时前去探望,玉妃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树立一个情敌。为了逼玉妃和幕后黑手联系,她才不得已装了一场病。不曾想,幕后黑手竟是荀枫。

三公主撅了撅嘴,我信的不是你,是郭焱!“对了,玉妃不是你姑姑吗?她怎么好像…要和谁串通起来害你似的?”

“人心险恶,今天我才真真见识到了,我也纳闷,她明明是我姑姑,害我做什么?”内幕水玲珑不打算告诉三公主,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有诸多疑惑,譬如皇帝为何会对着她做的孜然牛肉说“十几年了,朕从没忘记过这种味道”?又譬如,玉妃又怎么算准皇帝十几年前的喜好的?

三公主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半月形的玉佩递到水玲珑手里:“咯!这是你的东西,当时你在装晕,我忘了给你,在你鞋子边捡到的。”

“鞋子边?”

“关雎殿的时候啊!你不是抓着我的手写字求我带你离开嘛?我吩咐宫人抬你出去,然后我就看见木榻上的玉佩了。好了,我得去找母后治玉妃的罪了,你先回崇明宫吧,表嫂在等你!”言罢,三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原地。

半月形的玉佩,是画意留给她的,水玲珑道了谢,打开自己的荷包,准备把玉佩放进去,却发现原先那块本就在里面!脑海里灵光一闪,她忙把玉佩高高举起,对着月光看清了它北面的字,赤那。

赤那,在漠北话里是“狼”的意思。

为了证实心底的猜测,水玲珑把画意的玉佩拿出来,两块拼在一起,正好是一轮完整的圆月,而原先看不清的纹路也渐渐凸显了出来,一边一个,合起来便是——斯琴。

斯琴,漠北四大家族之一,十分尊贵显赫,便是如今改朝换代,斯琴家族仍屹立不倒。斯琴赤那,斯琴诺娃,听起来像一对兄妹或姐弟。

刚刚进过她屋子里的人没有二十也有十个,到底会是谁掉的?不管谁掉的,斯琴赤那都极有可能在宫里。水玲珑突然想起了和镇北王关系匪浅的漠北皇妃,心里一时又有些拿捏不准了。

三公主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明了皇后,皇后勃然大怒,依了水玲珑的方式让关雎殿所有人包括玉妃在内仿写洋文,并让云礼和太傅从旁监督,玉妃果然露了陷儿,但玉妃怀有身孕,无法用刑,皇后除了证实她勾结旁人陷害水玲珑再也撬不出其它信息,至于刘太监和小德子,他们只负责传递消息,从没见过对方的真容,交易地点在城西一处荒无人烟的破庙,可当皇后派人前去勘察时,根本没弄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带人出宫的事狠狠地刺激了皇后一番,皇后集结了六局亲信,在后宫进行了为期七天的大搜查,发现许多珍惜古董被偷偷换成了赝品,严刑拷打之下方知,这些东西都被妃嫔或宫人以各种方式偷运出宫,换了银子再把赝品带回来,有些糊涂的主子,屋子里的东西被换得没一样不是赝品,她还乐颠颠地逢人夸赞她的好货多。

虽说法不责众,但皇后显然被激怒到了一定的程度,她采取了雷霆手段,对上百名宫女、太监以处以了仗杀之刑,尤为严重的十名宫人和两名宫嫔,其中一个便是栗美人,处以了凌迟之刑,且请了阖宫上下,除皇子公主外所有人前去参观!一时间,皇宫人人自危!这是姚皇后生平最残酷的一次肃清宫围的行动,史书记载为《甲卯之乱》,当然,这是后话了。

水玲珑在崇明宫和诸葛汐坐了一会儿,三公主便带着消息回来了——玉妃从二品妃降为七品常在,终身圈禁于冷宫,孩子出世后交由珍贵人抚养。

诸葛汐抬眸,不解地道:“珍贵人?宫里有这号人物?”她时常入宫探望皇后,宫里有哪些妃嫔她还是一清二楚的。

三公主看了看水玲珑,见她半分诧异都无,不由地跺了跺脚:“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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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趣事

昏黄的屋子,月光被窗棂子切碎了铺陈落下,细细密密地在玉妃的脸落下斑驳的暗影,她跪在地上,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木讷地磕了个头:“谢主隆恩。”

她摸上微凸的小腹,呆怔得连眼泪都忘了流下来,入宫五年,她汲汲营营、苦心造诣,好不容易爬上正二品妃位,却在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水贵人,时间不多了,赶紧收拾一番,赶紧随咱家去冷宫吧!”章公公扯着尖细的嗓音傲慢地甩了一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又一个自寻死路的宫妃,面无表情,这样的事他见了太多,宫里新人旧人来来去去,你上我下,你死我活,唯一雷打不动的只有中宫皇后,可惜这些不自量力的女人,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别人眼中的棋。

欣女官拔下手腕上的玉镯子递到章公公手里,哀求道:“公公,小主毕竟是怀了身子的人,万岁爷虽说惩罚了小主,却是对小主腹中的胎儿寄予厚望,还请公公行个方便,容许我为小主多收几件换洗衣裳,让小主更好地养胎。”

万岁爷已经把孩子指给了新册封的珍贵人,这说明万岁爷舐犊情深,不准任何人伤害水贵人的胎。这胎若是个皇子,十年、二十年后,水贵人只要有命活着,未必没走出冷宫的机会。章公公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眼光向来放得长远,他把镯子收好,牵了牵唇角,恣意地道:“咱家正好有些腹痛想如厕,水贵人慢慢收拾吧!”

言罢,章公公转身走出了翠屏阁。

欣女官扶起水贵人,宽慰道:“娘娘且放宽心好生养胎,万岁爷许是一时气愤,等消了气,又会念起小主的好的!”

水贵人两眼空洞无神,仿佛盯着地上斑驳的暗影,又仿佛什么也没看:“你怎么不走?关雎殿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先前香妃来要人,你为何要留下?”

欣女官服侍水贵人多年,说没感情是假的,可说不担忧自己的前程也是假的。只是看多了拜高踩低的戏码,她能清楚地意识到树倒猢狲散,跑得最快的往往第一个落入虎狼的牙口,因为这种背信弃义的奴才只会被指去做排头兵,她还不如随着大树一起倒下,日子过得差却是不会死,而等大家都跑完了,只剩她一个时,兴许又是另一番天地:“小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做那天打雷劈的小人。”

水贵人的眼眶渐渐有了泪意,很快,又染了一丝凌厉,凌厉过后逐渐变得柔和,语气也慢慢柔和,但细听又满是嘲弄:“香妃来要人,就是想甩脸子给我看!她哪里真会对那些人好?也活该是他们报应!”

欣女官的脊背一凉,身子有了寒意。

水贵人摸上微凸的肚子,美眸一转,道:“谁对我好,我心中有数,只要我肚子里还怀着龙嗣就一定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欣女官低头不敢接话,私心里她当然希望小主能东山再起,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似是感受到了欣女官的异样,水贵人缓缓地眨了眨眼,叹道:“即便我再也走不出冷宫,也会让你陪着小皇子一起走出去的。”

欣女官扑通跪伏在地:“小主!奴婢想伺候小主一辈子!奴婢不离开小主!”

看来这句话打动她了呀,世上哪有绝对的衷心?人性本自私,不为自己谋划的全都是傻子!但自私也有个限度,比如欣女官这类,在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也尽量照顾到她的利益,算是三分衷心、七分聪明。她看得到,万岁爷又怎会看不到?等孩子出世,欣女官是一定会被指去做贴身宫女的,倒不如自己提前抢来卖个人情,这样,将来在欣女官的安排下,自己或许还能和孩子多几次见面的机会:“亲生的和养在膝下的终究不一样,她不用使坏,只稍稍疏忽一下,我儿的命就有可能葬送在那些不干净的胭臜事儿里!你陪在孩子身边,我才能放心,等生产前,我会想法子说服万岁爷。”

若说欣女官先前是三分真心,现在便是五分了,欣女官磕了个头:“只要能让小主和小皇子好,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的回答还算让水贵人满意,水贵人定了定神,问道:“新册封的珍贵人是谁?”

欣女官摇头:“奴婢不知。”

“珍贵人驾到——”

水贵人和欣女官俱是一震,心底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欣女官扶了水贵人起身,当她们循声侧目,看清来者后,眼珠子差点儿瞪掉了下来!

“姑姑好啊!”水玲月已换上光新亮丽的蜜合色绣粉莲宫装,头簪一对栀子花金步摇,在宫里,唯有嫔位或以上的主子才有资格佩戴步摇,一个六品贵人…居然戴了!这说明什么?不,这还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最难以接受的是…最在水玲月身旁,赫然站着容色沉静的谭嬷嬷。这一刻,水贵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水玲月笑靥如花,朝气蓬勃:“姑姑,我是来给你送行的,看在你是我姑姑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你的失礼之处了,作为回报呢,请你务必好生养胎,我可是天天盼着做母妃呢!”

同为贵人,有封号和无封号却是天壤之别。想起之前她百般巴结玉妃,玉妃都无动于衷,只一门心思青睐她的眼中钉水玲珑,水玲月就怒火中烧,玉妃被褫夺封号、降为贵人,从此圈禁冷宫,同一时刻,皇上册封她为贵人,赐封号“珍”,她立马觉得自己有了奚落这个姑姑的资本,于是忙不迭地跑来看笑话了。当然,皇上点名让她抚养水贵人的孩子,这有些出于她的意料了。宫里伺候的人多,抚养孩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却能让皇上多看几眼,她何乐不为?

水贵人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一连几日不来关雎殿,而水玲月也一天到晚往外跑了。水贵人看了看谭嬷嬷,又看了看水玲月,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她的眼泪笑了出来:“呵呵…珍贵人,请惜福!”那晚的事,她猜出了大概,不过是一个李代桃僵,水玲珑真是好本事,就不知到底是水玲珑和水玲月联手共谋,还是水玲珑一人算计了所有人。

“姑姑别忙着告诫我了,皇上疼我,我自然有大把的福要享,姑姑你在冷宫孤苦伶仃的,可别想不开做了傻事,那样我的儿子就没了!”说着,水玲月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

这话真是诛心啊!十四岁,才十四岁就心肠歹毒到了这种地步!她怎么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水贵人的肺都要气炸了!“水玲月,你别不知天高地厚!跟我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找香妃逞能啊!找皇后逞能啊!”

水玲月扬了扬手里的香帕子:“呵!她们又没得罪我,我为什么要找去招惹她们?怪只怪你有眼不识泰山,只知道疼水玲珑那个小贱蹄子!没想到吧,你曾经看不起的小庶女也能鲤鱼跃龙门,终有一天踩到你的头上!”

水玲月的本意是狠狠地刺激水贵人一番,以讨回之前在她那儿落下的面子,谁料水贵人听完她的话不怒反笑,看来,水玲月不是跟水玲珑一伙儿的,水玲月自以为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水玲珑暗中纵容的结果。她的下场他日就是水玲月的下场!

“水玲珑你说话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水玲月会成为我父皇的新妃?”三公主推了推陷入沉思的水玲珑,焦急地问道。

水玲珑不语,那晚她跳出窗子,被郭焱抱在怀里之后…

“莹莹!莹莹是不是你?”跨入小厨房的霎那,皇帝雀跃地叫出了声。

李常叹了口气,道:“万岁爷,这应当就是厨子们做的,没甚特别。”

皇帝用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不对!御厨做不出这种味道!十几年了,朕从来没忘记过这种味道!”

“万岁爷,莹主子她…”

李常立场话未说完,皇帝厉喝道:“谁?谁在这里!给朕出来!再不出来,朕命人搜查,搜到的话摘了你的脑袋!”

“啊——”水玲月一声尖叫,跪在了门口,“皇上饶命!”

“你是谁?为什么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我…我…我刚做了一盘菜打算给玉妃娘娘送去,又恐一身油污脏了娘娘的眼,这才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衫,可我刚刚打算进来时听到有男子的说话声,吓得…吓得不敢上前了…”

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这盘菜是你做的?”

“嗯。”

“服侍朕用餐吧。李常,就在这儿摆个桌子,朕瞧着菜好,酒也好。”

后面皇上大概喝多了些,抱着水玲月亲吻了起来,须臾,便传来了水玲月欲拒还迎的低喃。

回忆到这儿,水玲珑按了按眉心,人心不足蛇吞象,水玲月最初只想巴结玉妃推掉和江总督的亲事,可当水玲月发现有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时,她的欲望也随之高涨了,只要她一天是水家庶女,便一天受秦芳仪的掣肘,哪怕没了江总督,后边的亲事也大抵不尽人意,与其如此,倒不如成为天子妃嫔。

对于水玲珑来说,有个“替罪羊”是最好不过了,她可不想成为皇帝的女人,也不想成为荀枫离间皇帝和镇北王府的棋子,所以她不会戳穿水玲月。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笑了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皇上的心思?我刚刚在想这满脸红疹子何时才能褪去,整日戴张面纱,都没脸见人了!”

“噗嗤——”三公主笑出了声,“活该!让你装病,把自个儿搭了进去!你若早些告诉我…算了,你不装病,也没法子告诉别人!”讲到最后,她竟狠狠地捏了把冷汗,如果不是水玲珑机警,只怕已经被水贵人给害了。

诸葛汐微恼地睨了水玲珑一眼:“你和水贵人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害你?打算怎么害你?”

水玲珑面露惶恐,十分后怕的样子:“我…我不知道。”

诸葛汐的嘴唇动了动,大概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最终咽了下去:“我没怪你的意思,你莫怕!”想了想,又道,“依我看,她八成是打算杀了你嫁祸给皇上,好以此来挑拨镇北王府和皇上的关系,你知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我说是荀枫,你们能信么?别说太子和荀枫关系良好,便是诸葛钰都曾跟荀枫穿过一条裤子,一个弄不好,太子和诸葛钰同时孤立她,那她才是真真儿上了绝路。重活一世,她没那么多信任可以给谁,哪怕是两辈子都没害过她的太子,亦或是今生与之长眠的丈夫。水玲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不知道。”

诸葛汐看她双手和额头都是疹子,想再逼逼她,又于心不忍:“算了,你一个小姑娘应当不懂朝政,水贵人真是诛心,皇上待她情深意重,她却暗地里耍那多幺蛾子,甚至连亲生侄女儿也能利用!不过…”

顿了顿,诸葛汐又道,“皇上册封了你妹妹为贵人,这未尝不是一种表态,他不会迁怒于尚书府。”

皇上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水玲珑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三公主说道:“是啊,父皇和母后都是以她纵仆偷卖御赐之物为由发落的,没牵扯其它。”

这样啊…水玲珑用杯盖拨了拨茶盏里的玫瑰花瓣,皇上终究是给水家留了天大的面子,收受贿赂或贩卖御赐之物纯属个人贪心,若勾结外敌则少不了让人怀疑水家有密谋造反之心,皇上…就真的这么信任水家?

诸葛汐表面大大咧咧,但心思不失细腻,她沉默片刻后,看向水玲珑,眼底闪过晦暗难辨的波光:“既然皇上和皇后这么说,我们自然也这么认为,玲珑你说呢?”

水玲珑笑着点头:“姚夫人说的有理,今日玲珑被三公主接回寝宫后便一直在内养病,至于关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珑一概不知。”

诸葛汐暗暗赞赏,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眉头一皱。水玲珑察觉到了诸葛汐情绪上的变化,换做是她也会起疑,娶妻当娶贤,没哪个门庭敢要攻于心计的女子。

三公主打趣地道:“还姚夫人姚夫人地叫啊,不该改口叫姐姐了么?”

水玲珑就势低下头,羞涩一笑,双颊染上一层胭脂。

三公主越发来了逗弄的精神,她凑近水玲珑,笑呵呵地道:“害羞啦?想嫁人了?说吧,你其实很喜欢诸葛钰的吧?”

“呀——三公主你…”水玲珑羞答答地侧过身子,一副局促不安的态势。

这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打消了不少诸葛汐心底的疑虑,今晚的事她没怎么参与,但也从三公主和水玲珑的交流中猜出了三、五分,表面上水玲珑是受害者,实际垮台的是水贵人,水玲珑虽是为了自保才装病,可把水贵人斗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心思太重之人未必是钰儿的福气,但就眼前来看,她应当只是急中生智,旁的与寻常闺阁女子无异。

诸葛汐心思一动,和蔼地道:“说到底这回是镇北王府连累你了,贵妇难当,你和镇北王府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享受无上尊荣的同时势必也要承受一些明枪暗箭,若让你一人再这么冒冒失失下去,我实在不安心!就拿这次的事儿说吧,若你身边有个机灵些的丫鬟或妈妈,怎么也不至于出个用苦肉计来吸引救兵的下下之策。这些都因你是镇北王府儿媳的身份而起,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了,这样,让袁妈妈跟你回去,袁妈妈早年跟我从喀什庆族过来的,衷心和能力都没得挑,有她照顾你,我和钰儿才能放心一些。”

担心是假,监视是真吧。没过门夫家便派了个德高望重的妈妈来,知情的说是保护,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水玲珑有多无能,得靠一个妈妈来撑台面!届时她在王府要怎么立足?若水玲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此时必定被诸葛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话给说得不忍拒绝。然活了两辈子的水玲珑,心已经硬成了一块石头,又岂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水玲珑理了理鬓角的秀发,白皙小脸上扬起一抹纯真的笑:“这不是镇北王府的错,姚夫人无须自责,玲珑不敢麻烦姚夫人,还没过门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刚刚三公主明明让她改口,她仍一口一个“姚夫人”的叫,分明是讽刺她嫁作他妇还要插手镇北王府的家事!诸葛汐的神色一肃,对水玲珑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她声线一冷:“那你告诉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还用苦肉计?次次都用,用到最后你这身子废了怎么办?不能给我弟弟生孩子又要怎么办?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莽撞轻率,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何况是一个下等贱妾生的孩子?完全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我帮你娘好生管教你,是你的福分…”

嘭!

水玲珑的杯子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她的目光突然寒凉得像地狱发出的冥光,所过之处,寒气逼人:“姚夫人,不要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从出生就是喀什庆族的小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经历了一些自以为大不了实则在我看来根本什么都不算的风浪,便觉着自己的阅历足够做我的人生宝典了?如果你父亲不是镇北王,你母亲不是冷家嫡女,你出了乱子,怕是连苦肉计都用不好!因为你这人,简直自负到了一种盲目的程度!”

“你…你是怎么说话的?啊?你的休养都跑到哪里去?”诸葛汐气得两眼冒金星,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一个未过门的庶女弟媳,怎么敢?她怎么敢?

“休养?我这休养可是王妃亲自看上的!你到底是想说我休养不够,还是王妃眼光太差?”这句话把诸葛汐气了个倒仰,水玲珑无畏地对上诸葛汐凌人的视线,字字如冰道:“还有,你可以看不起我的行为方式,也可以批判我的性格言辞,但你没资格骂我娘!更没资格替我娘管教我!这种福分,谁要你给谁去!”董佳雪是她的逆鳞,诸葛汐骂她辱她,她或许可以看在诸葛钰的面子上一笑而过,但讥讽董佳雪,那就是在把刀往她心窝子里刺!谁也不许骂她娘!皇上也不行!她会拼命,真的会拼命…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

“好了好了,表嫂!玲珑!你们一人少说一句!”眼看诸葛汐要说出什么覆水难收的话,三公主急忙抱住她的胳膊,当起了和事老。

三公主人不坏,水玲珑不想让她太过难堪,于是顺坡下驴道:“水贵人好歹是我姑姑,哪怕她害了我,看在年迈祖母的面子上,我也该去跟她道个别。还请三公主从中周旋一、二。”

三公主正愁没理由把她们俩分开,她忙笑着道:“这个没问题!我马上带你过去!”

月朗星稀,水玲珑和刚从关雎殿出来的水玲月不期而遇,水玲珑笑着打了个招呼:“珍贵人。”却是没有行礼。

水玲珑戴着面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余一双幽若明渊、望不见底的眸子在月光下灿灿生辉,水玲月被看得有些心虚,不管逼着她行礼,只问道:“大姐你醒了啊?我听太医说,你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你…你…你那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呀?接触到不好的东西了么?”

问话时,眸光难掩试探。

水玲珑想了想,从容地道:“哦,那天晚上我去御膳房想给姑姑做一道菜来着,做好之后突然有些腹痛,我便去如厕了,等我如厕回来发现菜已经被吃了,大概是小德子给玉妃送了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吧,唉!我说了会给他留,他那么心急做什么?最后我就回了房。”

原来水玲珑以为是小德子吃掉的,反正小德子已死,死无对证!水玲月心底的石头落了地,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大姐你是要去看姑姑么?”

除了帝后、三公主、太子、诸葛汐以及一些亲信,外人都以为水贵人是贩卖了御赐之物被罚,并晓得水贵人害了水玲珑。水玲珑叹了口气:“是啊,我今晚便要回府,走之前跟她打个招呼吧!”

“大姐慢行,四妹先走了。”她和水玲珑之间再没任何矛盾,也没利益冲突,她的目标从此不会局限于姐妹之争,初来乍到,她需要安定,至于挑拨太子和水玲溪的关系,合适的时候再说吧!在和水玲珑擦肩而过时,她脑海里遽然闪过一道思绪,“大姐,你那晚做的菜是跟谁学的呀?”竟是皇上十多年前喜欢的味道,这可真是…太蹊跷了!

水玲珑早知道水玲月会有此一问,便预备了答案:“哦,我在香满楼吃过的一道很好吃的菜,自己便学着做了。”香满楼是百年老字号,任谁也怀疑不了什么。

香满楼?但她出不了宫了呀…水玲月低头,满眼愁绪。

东次间内,水玲珑见到了只穿一件素色宫裙,满头青丝无钗点缀的水贵人。水玲珑知道时间无多,便开门见山道:“姑姑,你为什么替他卖命?眼下没别人,你也莫框我,且与我推心置腹地谈一番吧。”

水贵人沉默了半响,苦涩一笑:“我入宫第二年,被香妃下了长达半年的麝香,体质严重受损,若非他的药,我怕是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了,我算是…在报恩吧。”

事情未必是假,水贵人的初衷定然不真。水玲珑在水贵人对面的冒椅上坐好,定定地凝视着她眉眼,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你怎么确定不是他给你下了麝香,然后嫁祸给香妃的?其目的就是要卖你一个人情,好让你从此对他感恩戴德?”

水贵人的眸光颤了颤,云淡风轻道:“不会。”

水玲珑淡淡一笑:“实不相瞒,像受孕期这种知识他比我了解得多,他一直知道你怀不上孩子的问题在哪儿却从不点破,你不觉得他压根儿就不希望你怀上万岁爷的孩子么?”

水贵人的素手一握,情绪开始激动:“你撒谎!”

很好,听进去的人才会这么激动,水玲珑继续循循善诱:“我猜猜,他大概承诺了你,等他大业完成,便许你…后位是不可能的。”荀枫选皇后,才不会要一个不能把真心交给他的女人,“比如皇贵妃?”

水贵人的指甲突然断裂,竟是用了那样大的力!

水玲珑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前世荀枫的确纳了一个皇贵妃,就在水沉香死后不久,该不会…那人就是整容之后的水沉香吧?

荀枫你这个混蛋!

不过皇贵妃又如何?上辈子皇贵妃打了斌儿一巴掌,她当即剁了皇贵妃的手,并当着皇贵妃的面喂了狼狗。荀枫知情后一点儿也没苛责她,只把皇贵妃送进翠霞宫静养,一养便再没出来。当时她以为荀枫是真心爱她所以才百般包容她,而今想来,荀枫其实是纵容她做了那卸磨杀驴之人。

敛起翻飞的思绪,水玲珑绕起了腰间的流苏:“怪只怪你心性不坚定,明明投靠了他,又放不下万岁爷,你是不是想着,如果你先诞下万岁爷的皇子,便从此中断和他的联系?或者,帮着万岁爷铲除他这颗毒瘤?这样,你便立了一件大功!”

水贵人的心砰然一震,没想到自己藏得那么严实从未对旁人提起过的心思会被一个年仅十六的少女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