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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繁从柳绿那儿拿了出二进门的对牌,又备了两盒路上吃的点心,这才随水玲珑一同走出了墨荷院。

水玲珑先是去锦和绸缎庄选了两匹上好的沉香缎和一匹特制的柔丝棉,人要穿得舒服,里衣比外衣更加重要。

买完了布,水玲珑才让车夫将马车驶向了城郊的一处小别院。

水玲珑没想到郭焱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前几天才提到金尚宫,今天就把该抓的人都给抓来了。

干净整洁的房间内,金尚宫端坐于檀木雕凤鸟冒椅上,一脸肃然和倨傲,仿佛并未意识自己的处境。她穿一件豆绿色对襟华服,边缘镶了用金线勾勒了繁复的图腾,与里边素白高腰罗裙的色泽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得她雍容华贵、大气逼人。好歹她是年过五旬的人了,皮肤却很少妇一般白皙细腻,细纹是有的,但不细看并不明显,加上她描绘了精致的妆容,无论是眉形、眼影还是口脂,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错儿。

真是个爱打扮的妇人!

水玲珑穿上黑色斗篷、戴上白纱斗笠,进入了房间。

“金晨。”水玲珑淡淡地唤了一句。

金尚宫缓缓抬眼望向了来人,戴着斗笠穿着斗篷,说明对方想隐蔽身份,而这身份或许她认得!会是…谁呢?

金尚宫又垂下了眸子,冷冷地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抓来这里?”

水玲珑在她对面的冒椅上坐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放沉了声线,尽量不暴露自己,哪怕她觉得以金尚宫的聪明,其实不难猜出她是谁:“想请你帮个忙而已,你无需如此激动。”

“哼!”金尚宫鼻子一哼,满眼嘲讽。

水玲珑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不疾不徐道:“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替荀枫效命的?还有荀枫在宫里,到底还有哪些眼线?”

金尚宫露出了无比诧异的神色:“你…你胡说什么?”撇过脸,掩住那丝丝不难察觉的慌乱。

水玲珑勾了勾唇角,语气清冷道:“都说先礼后兵,这样,你若是告诉我一些有用的消息并替我办一件事,荀枫给你开的什么筹码,我双倍奉上。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你没真的告老还乡,就意味着你有贪欲,荀枫如今不再是王府世子了,你实在没必要把身家性命都搭在他的贼船上,良禽还择木而栖呢,金尚宫你应当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金尚宫不为所动!

水玲珑的眸色一厉:“不坦诚是吗?我这个人没多少耐心的,你不愿意说,我唯有开口逼你说!”言罢,站起身,缓缓走出了房间。

很快,两名黑衣人推着一辆刑车进来,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夹棍、钩子、刀子、锥子、铁板和长针。

金尚宫就看着这些无比熟悉、她曾经用过无数次惩治宫人的刑具,冷冷一笑:“仅凭这些小手段就想奈何我?行啊,我要是吭一声,我就不叫金晨!”

水玲珑背靠着门廊,浅浅地笑了:“谁说它们是用来对付你的?”金尚宫在宫里跌打滚爬数十年,什么刑罚没经历过?她若是连这些玩意儿都熬不住又怎么爬上第一尚宫的位置?打蛇打七寸,金尚宫也有她自己的弱点。为了找到这个弱点,郭焱可是煞费了苦心。

金尚宫闻言素手顿时一握,眸光冷凝了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水玲珑打了个手势,又有两名黑衣人押着一位瘦骨嶙峋的盲眼老人进入了金尚宫的视线,金尚宫的眸子遽然睁大:“爹!”

老人看上去已有七十好几,眼睛瞎了,耳朵也不大好使,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可又不知谁在叫,叫了些什么!他竖起耳朵,用自以为很小实际如雷贯耳的音量,问道:“谁啊?谁在那儿呢?你们不是说带我见金晨的吗?人呢?”

金尚宫渐渐激动了起来,她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紊乱,声线更是抖得仿佛刚从寒冰炼狱里爬出:“爹!是我!我是金晨啦!”

老人这回听清了,是金晨!金晨在唤他!老人拄着拐杖,预备朝声源处走去,这时,水玲珑打了个响指,两名黑衣人迅速抓住了老人,并将他按在冒椅上,老人发火了,抡起拐杖四处乱打:“你们干什么?我没老呢!走得动!”

水玲珑行至老人身旁,黑衣人抓住了老人肆意挥舞的手,水玲珑俯身,在他耳旁大声说道:“金晨在和我谈生意,她要赚钱给您养老!您先在旁边的厢房歇息一会儿,等金晨忙完了再和您好生说话,如何?”

老人听懂了,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哦,是这样啊,金晨在忙,我听懂啦!好!我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一会会儿也没关系!这位贵人你叫什么名字,谢谢你对我家金晨的提携,回头我给祖宗上香时请他们也保佑你一下啦!”

水玲珑就笑着看向金尚宫,她戴着斗笠金尚宫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毛骨悚然的笑声还是令金尚宫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呵呵…这不是我帮金晨,是金晨帮我呢!您先去歇息,我们马上就谈完了!”

老人笑呵呵地随黑衣人进入了纱橱后面的偏房,在老人身后,刑车也被退了进去。

房门阖上的那一霎,金尚宫的神情彻底崩溃了:“住手!你…你给我住手!你这个禽兽!你连无辜老人也不放过!你到底是谁?”

水玲珑不理她,里边儿传来了铁链抖动的声响,犹如最后一根压弯骆驼的稻草,金尚宫几乎是咆哮出声:“我说!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你要我做什么,我也答应你!放了我爹…我什么都听你的…”

【108】玲珑的身世

临近九月底,天气渐渐凉了些,府里的下人各自领了两套崭新的秋衣,裁缝们也纷纷忙碌了起来,给主子们量身定做秋冬衣裳。

以往诸葛钰的衣裳都是裁缝们做的,但自从穿了水玲珑做的衫,别人的手艺他再也瞧不上了。

水玲珑给诸葛钰做了一套冬衣、一件沉香缎面锦服、两双鞋,又给郭焱做了一件藏青色云纹锦服和一双白底黑面的鞋。吩咐叶茂送去郭府时,恰好听到消息,冷幽茹从寺庙回来了。

冷幽茹每年九月都会在寺里住上一段时日,表面是礼佛,实际是替诸葛琰诵经超度。府里没有刻意避讳什么,大家权当没有过诸葛琰这号人物,但水玲珑注意到上至老太君、下至诸葛姝,都吃了好几天的素。诸葛姝…没有怨言!这是否说明诸葛姝也知道诸葛琰的忌日,甚至诸葛琰的死因呢?

水玲珑放下手里的话本,揉了揉略酸的眼眸,道:“我记得四小姐爱吃玉米糖,把老太君赏的玉米糖给四小姐送去。”

枝繁停下手里的针线:“好嘞!奴婢这就动身。”看了水玲珑一眼,劝慰道,“您仔细自个儿的身子,看书看得太久伤眼睛,回头世子爷又该担心了。”

水玲珑淡淡地道:“他最近忙得很,哪有功夫管我?”这是真话,诸葛钰以往下了朝便会准点回家,在书房小坐半个时辰后就和她腻在一块儿了,这些日子…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枝繁闻言就笑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

水玲珑睨了睨她,没好气地道:“谁酸溜溜的了?你这丫头越发放肆!”

枝繁故作害怕:“奴婢多嘴多舌了,大小姐莫怪!”

水玲珑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继续看着手里的话本。

枝繁把衣物放进绣篮,将玉米糖装了一盒子,随口问道:“大小姐您这个月的小日子好像还没来吧?”

水玲珑愣了愣,按理说应当二十五号来的,眼下都二十八号了…

枝繁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用帕子掩了掩面,神秘兮兮地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有小世子了?”

“哪有这么快?”话虽如此,心里却是有些期盼的。水玲珑坐久了有些困,便起身走走,一走,下面儿一热,水玲珑微微一叹,“小世子又泡汤了。”

两个月了,她怎么还没怀上?

枝繁眨了眨眼,宽慰道:“您还年轻,和世子爷多多努力便是了!”

九月三十号,郭焱和三公主大婚,三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嫡女,其身份远非大公主之流可比,加上姚家又有钱,三公主的嫁妆之多,史无前例,这还不算宫妃们给的添箱钱和贺礼。

镇北王府派人出席了婚宴,诸葛流云行动不便,冷幽茹不谙世事,老太君年事已高,便只有甄氏带了诸葛钰、诸葛汐、水玲珑和安郡王随行,至于诸葛姝,甄氏以她年纪小不懂事恐冲撞了贵人为由将她留在了府里和水玲清作伴。

这是水玲珑这辈子第二次踏足郭家,和上回不一样的是她没直接去内宅,而是先在外院的筵席上陪诸葛钰坐了一会儿,和达官贵人交际了一番,直到有妇人起哄说探望新娘子,水玲珑才和她们一起去了内宅。

听说尚书府也派人来了,但水玲珑没看到她们。

布满喜字的婚房内,三公主一袭凤冠霞帔端坐于床头,郭大夫人和郭二夫人笑眯眯地站在对面,在她们身旁分别是郭蓉、二房的五小姐郭素。

郭焱早先挑了盖头离开了,此时的三公主双颊绯红、微垂着头,很是羞涩的样子任人打量。

郭二夫人难掩艳羡地道:“三公主真真是生得标致!性情又好!还是郭焱有福气呀!”娶了公主,从此后代都流着皇室血脉了。

郭大夫人毫不掩饰内心的自豪,虽说郭蓉没能做成太子妃,但郭焱娶了身份最尊贵的公主也不差!郭大夫人喜滋滋地道:“是我儿的福气呢!我阅人无数,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子!哎呀,咱们这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郭蓉也拍了个马屁:“就是呢!我大哥以后怕是连上朝也不想去了,终日留在府里陪大嫂!”

郭大夫人嗔了女儿一眼:“说的好像你大哥没有上进心似的!娘告诉你,哪怕你大哥不上进,咱们公主也会督促他上进的!”还真有点儿怕这刁蛮公主整日缠着郭焱,不让郭焱做正经事了。

三公主心花怒放!

全福之人拿着一颗花生送到三公主唇边,三公主轻轻咬了一口,全福之人就明眸善睐地问:“生不生?”

三公主拽紧裙裾,脸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生!”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来。

郭大夫人给全福之人看了赏,又对郭二夫人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过郭素,笑道:“你也是个有福的!我听说吴夫人昨儿来找过你啦?”心里却觉着可惜,如果她再忍几天,或许安郡王这个香饽饽就落进郭蓉的怀里了!

说的是郭素和安郡王的事儿,郭二夫人美眸一转,不敢像郭大夫人这般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只微微笑着,语气谦和道:“只是问问而已,能不能成还两说!”安郡王她刚刚在筵席上见了一面,当前是一表人才,若是郭素能做郡王妃,她们二房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三公主渐渐有些不喜了,她才是主角,这俩人怎么谈着谈着谈到了郭素的头上?这种被人抢了光环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郭大夫人注意到了三公主的异样,这才恍然惊醒,三公主先是皇家公主,尔后才是她的儿媳,从今儿起,府里最尊贵的人不再是老太君而是这位矜贵的新妇!都说三十年的儿媳熬成婆,她好不容易成了婆婆,却得比侍奉婆婆更加小心地对待这位儿媳!心里,不免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算了,面子上是有光的!

郭大夫人笑眯眯地道:“公主一整天没吃东西呢,想必饿了吧,我吩咐小厨房给你炖点儿燕窝。”

三公主的神色稍作缓和,客客气气道:“多谢娘,娘以后叫我名字就好。”

郭大夫人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叫儿媳的名字天经地义,偏她得感恩戴德…

几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郭大夫人和郭二夫人带着女儿们离开了新房,刚走出院子便碰到了水玲珑和一群前来探望新娘子的妇人。

郭大夫人怕她们人多惹三公主不悦,便喊了她们一道去老太君的院子打叶子牌,她们虽觉着遗憾,却还是遵从了郭大夫人的安排,唯独水玲珑执意要进去探望。郭大夫人不敢得罪镇北王府未来的主母,便随了水玲珑。

水玲珑和三公主交情泛泛,有过一点儿合作,却不像与冰冰那样推心置腹,若非发现了一个熟人,她大概也跟大家一块儿离去了。

“仔细点儿啊!这可是德妃娘娘亲自挑选的贺礼!”小安子扬着拂尘,指挥身后的五、六名太监将一堆堆包装精美的礼物送入内院。

德妃依附于皇后,较其他宫妃更亲近三公主,多送些贺礼本无可厚非,只是水玲珑眼尖儿地发现其中一名细皮嫩肉的小太监总是垂着头、不敢和人搭腔的样子,感觉…有点儿古怪!

水玲珑踅步而回,在垂花门处碰到了小安子,她含笑打了个招呼:“安公公,这么巧!”

小安子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忙打了个千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奴才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万福金安!”

水玲珑就注意到那名有些紧张的小太监突然脚步一顿,但很快又走入了三公主的房里。

小安子的眼神闪了闪,稍稍移步挡了水玲珑的视线,谄媚地笑道:“许久不见世子妃,世子妃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便是宫里新来的秀女,也没一个比得上您的水灵!照奴才说,您哪怕成了亲也和那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水灵水灵的!”

皇后上回大肆清理的宫中偷卖御赐之物的宫妃和奴才,弄得宫里人数锐减,选秀由秋季提前到了八月,而今九月底,已经经过了两轮筛选。水玲珑的注意力仿佛成功被转移,顺着小安子的话说道:“我这蒲柳之姿哪能与小主们相提并论?安公公谬赞了!”

说着,不等小安子回答,又道,“珍嫔娘娘和十二皇子可好?”

小安子低垂着头,答道:“回世子妃的话,都好,前些日子十二皇子染了轻微的风寒,珍嫔娘娘悉心照料,已经无碍了。”

又不是亲生的,水玲月当然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小病小灾的在所难免,至于这悉心照料,大抵也是做给帝后看的。水玲珑笑了笑,迈步朝三公主的新房走去,而谈话间,那名古怪的小太监已经退了出来,此时正站在大门口等候小安子的命令。

小安子捏了把冷汗,给对方使了个眼色,阔步离去。

“诸葛汐,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郭府内宅靠北面的一处芳香四溢的橘园里,大公主扯了扯诸葛汐的袖子,皱眉问道。

诸葛汐拂开她的手,秀美绝伦的脸冷若寒霜:“云欣你恶不恶心?王府出事的时候,你躲得十万八千里,生怕沾染了我们诸葛家的晦气!如今我父王平安归来,我弟弟又了立大功,你便开始巴巴儿往上凑了!天底下哪有你这种无耻的女人?”

大公主的脸一白,目光微闪道:“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我不是说了我那段日子病了不方便出门嘛?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怎么会做那种拜高踩低的小人?你也别太激动,怀着身子呢!”言罢,看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眼,只觉得六个多月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诸葛汐冷冷一哼,不以为然道:“你好意思和我提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因为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才是把你心里的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若说势利,你排第二,谁敢排第一?我把话撂这儿了,乔蕙想嫁给安郡王,门儿都没有!”

大公主瘪了瘪嘴,你当我稀罕这门亲事?要不是乔旭一个劲儿地哄她、求她,还保证只要促成这门亲事他便再也不纳姨娘,她怎么会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当初镇北王府落难,她的确…怕殃及鱼池躲得远远的!

大公主压制住火气,软软笑道:“哎呀,小汐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得了,看在我教给你怀孕秘方的份儿上,咱们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一笔勾销,如何?”

她到现在都认为诸葛汐突然怀孕是她传授的法子奏效了。

诸葛汐冷冷地撇过脸,没必要将内幕告诉她!

两个人僵持不下之际,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他来了?”

“来了,在老地方儿呢!咱们得加快脚步,今儿郭府人多眼杂,怕又和上次一样弄出谁谁误闯院子的事儿!”

“知道了!”

诸葛汐和大公主顺声望去,就见小安子领着一名细皮嫩肉的小太监神色匆匆地朝着曲径深幽处走去。奇怪了,按理说,他们给三公主送完贺礼就该立刻回宫才是,在郭府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什么?

小安子是德妃的心腹,德妃是皇后的左膀右臂,难道是皇后派他们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倘若是皇后还好,不是皇后的话,岂不说明德妃这人藏了点儿不为人知的心思?

皇后是姚成的姑姑,对她的事诸葛汐自然万分上心。至于大公主么,好奇心作祟,也不愿放过眼下这么个打探秘密的大好机会。

二人暂时将乔慧和安郡王的事儿放在了一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喜房内,水玲珑和三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郭老太君和郭大夫人都挺好的,你婚后的日子想必会很幸福…郭焱年纪不大,责任感却很强…将来你们有了孩子…”

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三公主却听得津津有味,想着自己和郭焱终于做了夫妻,她整个人都是飘起来的,她打断水玲珑的话:“你以后没事多来看我,我在府里也无聊,郭焱的几个姐妹都出嫁了,郭蓉也快了,就剩二房的郭素,我瞧着是个二愣子,估计聊不到一会儿去。”俨然是命令的口吻!

水玲珑笑了笑:“我有空的话一定多来探望公主!”可惜姐没空!

三公主并未听出水玲珑话里的玄机,又和她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水玲珑心中记挂着小安子的行踪,便寻了个如厕的借口告别了三公主。

无人看守的别院内,小安子拉着小太监的手跐溜钻进了东面一间毫不起眼的厢房。

诸葛汐和大公主蹑手蹑脚地紧随其后,绕到另一侧的窗子边蹲了下来,借着矮丛的遮掩,二人隐蔽了身形。

而她们前脚刚稳定,后脚水玲珑也进了院子,不同的是,水玲珑耳力较好,能听到常人听不见的声响,于是她选在了隔壁房间。

“你的身子怎么样?”问话的俨然是女子的声音!

诸葛汐和大公主面面相觑,小安子她们认得,如假包换的男太监,莫非另外一个太监是宫女假扮的?

“我好得差不多了。”

男子的话音刚落,诸葛汐就不淡定了,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那就好,那就好,郭焱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郭焱…应当是奉了皇命才屠戮了董氏满门,把罪过全部加注到他的头上似乎有些不妥。”

“没有!皇上没有颁布这项命令!当时董氏族人全部投了降,是他非要大开杀戒,非说董氏负隅顽抗!他就是怕董氏不战而降他会没了军功!”

话题进行到这儿,水玲珑已经猜出这两人的身份了,对郭焱有如此深仇大恨的除了德妃再无他人,而与德妃勾结的除了诸葛流云还能有谁?水玲珑就诧异极了,诸葛流云明明在府里养伤,眼下却溜进了郭府,想来他的腿伤早就好了,只是一直瞒着众人。别看皇帝好像把镇北王府捧得很高,在皇帝眼里,镇北王府的人就是牵制喀什庆的质子,诸葛流云在外的一举一动大抵都有人暗中盯梢,称病不失为一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诸葛流云和德妃都是易了容的,不细看瞧不出破绽,诸葛流云穿着镇北王府小厮的衣裳,混在随行的下人中,以抬贺礼为由进入了内宅。他的时间并不充裕,因为二进门处有郭府的管事等着。

诸葛流云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德妃,语重心长道:“你听着,事情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段时间我暗中观察了郭焱,他不像那种好功喜大的人,况且留着郭焱比杀了郭焱更有益处。”

这话简直太没说服力了!董氏一族尽毁郭焱之手,新上任的泰氏皇族不知道多亲厚郭焱!泰玖皇子成天和郭焱称兄道弟,还附赠了大量漠北奇宝,郭焱…又怎么会愿意助她复国?德妃咬牙,杏眼圆瞪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郭焱的命!你想让我帮你盗取《观音佛莲》的话,就拿郭焱的人头来换!”

言罢,将手里的一杯温热茶水朝窗外泼了出去!

大公主被浇了满脸,差点儿叫出声来!

诸葛汐一把捂住她的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大公主委屈死了,偷听什么墙角嘛?弄得她成了落汤鸡,丢人!

诸葛流云徐徐一叹:“郭焱…杀不得啊…”杀了郭焱,儿子会和他反目的。

德妃赌气地背过身子,很快便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你…你就只想着镇北王府的荣耀,丝毫不顾我在宫里的死活…诸…”

“葛流云”三字未出口,诸葛汐便仿佛没站稳似的身形一晃,脚尖提到了一块碎瓦,发出不大不小却十分突兀的声响!

水玲珑瞬间警觉,还有…别人?

诸葛流云和德妃俱是一怔,上次被人听了墙角,这回又噩梦重演?诸葛流云深邃的眼底流转起无尽的暗涌和杀气,他三步并作两步行至窗边,探出脑袋一望,就看见一片紫色衣摆消失在了转角处,那衣摆他认得,是小汐的…

“谁?”德妃警惕地问。

诸葛流云的眼神闪了闪,转过身来时脸上只剩一片从容:“哦,一只小野猫罢了,无需大惊小怪。”

德妃松了口气。

隔壁房间的水玲珑纳闷了,她明明听到了渐渐远离的脚步声,以诸葛流云的耳力应当也听到了才对,他却说是只小野猫,摆明了是在替对方遮掩,能让诸葛流云如此维护的人,会是…谁?

诸葛汐托着大大的肚子和大公主健步如飞地离开了院子,闪入不远处的橘园,诸葛汐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惊险的事!那人是他父王她听出来了,以他父王的谨慎程度,如果他发现了大公主,一定会杀了大公主灭口。

二人扶着橘树,不停喘气,不是累的,是吓的!

刚刚诸葛汐阻止得及时,大公主并未听到小太监叫出那名男子的姓名,但她不是傻子,对方是镇北王府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诸葛汐认识的,所以诸葛汐才故意打断了他们!大公主没好气地哼道:“诸葛汐,你们镇北王府好大的胆子!居然把主意打到漠北敬献给我父皇的藏宝图上了!勾结皇宫的宫女,盗取御用之物,这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御用之物和御赐之物,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壤地别!皇帝赏出去的东西你糟蹋了至多砍头,皇帝自个儿要用的东西你把它弄没了,往轻了说是不敬天子,往重了说那是藐视皇权、密谋造反!

诸葛汐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打断那名女子叫出她父王的名讳,若大公主实在把这事儿给捅到御前,大不了王府推个管家或暗卫出去顶罪。诸葛汐的声线一冷:“这事儿我回了王府会仔细查证,你别给诸葛家乱扣帽子!”

大公主的美眸一转,拉着打算转身离去的诸葛汐,诡异地笑道:“其实吧,要我守口如瓶也不是不行…”

诸葛汐柳眉一蹙:“你想干什么?”

诸葛汐走后,藏在林子里的秋女官迎了上来,刚刚她们二人的对话她都听明白了,她担忧地道:“大公主,您真的要替镇北王府瞒下这桩罪吗?”

大公主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欠她一条命呢!”刚刚逃走的时候,诸葛汐让她走前面,就是不希望对方发现她的存在,如若不然,对方极有可能杀了她灭口,将心比心,她也不能把诸葛汐往绝路上逼。再说了,《观音佛莲》是个好东西,谁都想要,别说镇北王府了,肃成侯府、平南侯府只怕都有这鬼心思,不过是没让她撞见罢了!

秋女官不再多言。

大公主随手掐了一片绿叶,若有所思道:“你给母后捎个话,让她转告父皇多加派人手看住藏宝图,就说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谈起它,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秋女官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的眸光渐渐变得复杂,叹道:“我不仅是肃成侯府的儿媳、诸葛汐的朋友,我也是大周的公主,是父皇的女儿。”

经此一打岔,诸葛流云没了和德妃谈话的心情,匆匆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先一步离开了院子。

水玲珑却是不愿放过这么一个知晓自己身世的机会,她在诸葛流云走后,即刻也迈出了院子,等候在从小别院到二进门的必经之路——一条开满茉莉的小路旁。

当德妃和小安子神色凝重地经过此地时,水玲珑忽而从树后窜出,直直撞向了德妃!

德妃猝不及防,被水玲珑给撞了个四脚朝天!

水玲珑就仿佛很是诧异和抱歉的样子,看了看小安子,又看了看德妃,皱着一张白皙小脸道:“哎哟,对不住了,我有些急,正要去如厕的!没撞伤你吧?”

探出手去拉德妃。

德妃赶紧撇过脸,小安子的易容术不算高超,若是仔细看…不是瞧不出破绽的!

水玲珑就盯着她其实没看出太大破绽的脸,掩面惊呼:“德…德妃娘娘?!你怎么出宫了?还穿着太监的衣裳?你要做什么呀?”

小安子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了水玲珑的嘴,并压低音量,颤声道:“小祖宗喂!算奴才求您了!您…您小点儿声!”若换做别人,他早一刀子杀掉了!偏偏是她!德妃定是不会允许她有事!

水玲珑心里偷着乐,这下她撞破德妃的秘密了,德妃为了封她的口,总得和她套点儿近乎,譬如告诉她,她其实和她娘亲认识!

德妃从地上爬起来,小安子仍旧捂着水玲珑的嘴,德妃怕小安子捂出什么岔子,忙咽下惊惧的口水,道:“你别大声喧哗,有话好好说!”

水玲珑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德妃给小安子打了个手势,小安子心有余悸地缓缓松开水玲珑,并低头道歉:“对不起,奴才莽撞了!”

水玲珑很大度地道:“哦,情急之下的正常反应,我不会怪你的!”又看向德妃,“倒是德妃娘娘,您怎么易容来郭府了呀?”打破砂锅问到底!

德妃的手紧握成拳,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连带着脸颊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是这样的,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办点儿事儿,具体什么我不方便透露,你只需相信若无皇后娘娘的首肯,我没胆子也没能力混出宫就是了!”

若是水玲珑没一次又一次地撞见她和诸葛流云的会面,大抵便要相信她的这套说辞了。水玲珑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眸光一转,道:“哦,三公主不知道的,对不对?刚刚她还问我小安子旁边的面生的小太监是谁呢?”

德妃的心一揪,脸上的血色霎那间褪去:“你…你怎么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