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姐儿咬了咬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偷东西。”

蓉姐儿粉唇嘟起,说道:“我原本没打算怪姐姐的,缘何姐姐做错了事仍不承认?我也说了会送姐姐的!哪怕姐姐偷它在先,但我现在依然愿意把它送给姐姐,只是姐姐别不承认!父亲送我时说了,这是泉州百年难遇的鲛人泪,天底下只此一颗,你倒是告诉我,如果你的鲛人泪不是偷的,又是打哪儿来的?”

蕙姐儿低头不语。

何妈妈叹道:“那天晚上蓉姑娘离开房间之前鲛人泪都在的,蓉姑娘不过是在娘亲房里过了一晚,第二天回去它就不翼而飞了。呃…这…”面向诸葛汐母女,“兴许是青果这小丫头自己起了贪念,未必与惠姑娘有关的。这也怨奴婢,唉!”

青果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何妈妈:“我没偷东西!我把食盒放在桌上后就走掉了!那食盒还是你给我的呢,你叫我给蓉姑娘送东西!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偷了鲛人泪,却栽赃陷害给我?你这老货,平日里吃酒赌钱,早不知搜刮了多少丫鬟的份例银子,上次便是要与张妈妈吃酒才让我送东西!这分明是个陷阱!”

何妈妈闻言拿出帕子就嚎哭了起来:“天地良心呀,我是蓉姑娘的乳母,最注重自己的德行,吃酒倒是有的,但我晓得分寸,至于她口中的赌博,哎哟,夫人!姑娘大了也犯不着吃我的奶了,您将我随便送哪个庄子里得了,省得我在这儿给姑娘招祸端…我知道!有些人就是看不惯我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谁让我做不来那种口蜜腹剑的小人啦?”

“我呸!”青果啐了她一口,“你这颠倒黑白的老货!谁口蜜腹剑了?你把话说清楚?”

“够了!”诸葛汐狠拍桌面,震得众人俱是一愣,包括蓉姐儿在内齐齐低下了头,诸葛汐冷声道,“咱们府素来敬重乳母,别说蓉姐儿还是姚家的嫡主子,便是庶主子的乳母,也不是你们这些小丫鬟能诋毁的?背着自家主子行窃不说,还口出狂言,不敬长辈,来人!”

华容上前:“夫人。”

诸葛汐大袖一挥:“拖出去打十板子!若是没打死,就卖进窑子里去!”

“啊——”青果吓得花容失色,匍匐在地磕起头来,“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蕙姐儿扑通跪在地上,抱着诸葛汐的腿,泫然欲泣道:“母亲!青果真的没有偷东西!这颗鲛人泪不是妹妹的,是…”

“是奴婢在院子里捡到,觉着好看便拿回来放进蕙姑娘的首饰盒里了,至于是谁弄丢的,奴婢不清楚。”温氏打断了蕙姐儿即将未讲完的话。

蓉姐儿就哼道:“一定是青果偷走后,怕被人发现不敢藏在屋里就藏在院子里了!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奴婢,害我误会了姐姐一场!该打!”

青果含泪摇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粗使仆妇拖了出去。

蕙姐儿跪走上前,要抓住她,却被温氏强行抱住,温氏歉意一笑:“对不住了夫人,姑娘这几日旧疾发作,精神儿不大好,偶尔恍恍惚惚,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和蓉姑娘谅解。”

诸葛汐淡淡地睨了满脸泪水的蕙姐儿一眼,没有接话!

倒是蓉姐儿关切地问出了声:“姐姐又咳嗽了吗?怎么不与我们说?”不待蕙姐儿回答,又对何妈妈道,“妈妈,快把胡大夫请来!”

回房后,蕙姐儿伏在温氏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为什么不许我说我的鲛人泪是父亲送的?”鲛人泪原本有一对,父亲送了她与蓉姐儿一人一颗,怕蓉姐儿心里不舒坦,于是对蓉姐儿谎称只有一颗,瞒下自己手里这颗。

温氏从杨梅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看着杨梅拼命忍着泪水的模样,说道:“院子里的衣裳干了,你去收一下。”杨梅转身离开,温氏一边擦着蕙姐儿的脸,一边语重心长道,“说出真相又如何?单是公然斥责何妈妈这一项罪名就足以把青果发卖了,说与不说,青果的下场不会有丝毫改变,可若说了,大爷还想三不五时地与姑娘亲热一番,却是不能够了。”

【后记08】乔二奶奶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柳绿嫁了。因着嫁的是肃成侯府的嫡出公子,又到底在水玲珑身边服侍了多年,诸葛钰破格收了柳绿做义妹,好歹能让柳绿在婆家把腰杆子挺直些。

这主意最早是乔慧提出来的,乔慧知道自己娘亲不乐意二哥娶个奴婢,还是个差点儿害大哥变成太监的奴婢,但乔慧更知道二哥不乐意娶亡妻的妹妹,还是个笑里藏刀的妹妹,为了不让水玲珑的丫鬟成为娘亲和二哥战场中的炮灰,乔慧才想了这么个法子,难得诸葛钰同意了。

但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会因心态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投射效应,枝繁正是如此。枝繁一直以水玲珑的第一心腹自居,觉着风里来雨里去,哪回不是自己陪水玲珑闯荡江湖的?柳绿做了什么?叶茂做了什么?叶茂暂且不谈,水玲珑待她不曾格外优渥,可柳绿…柳绿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诸葛钰的义妹!

婚礼这天,她“病”了!

安平参加完婚宴,喜滋滋地回了家。

枝繁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丫鬟碧桃迎了出去,笑着道:“爷,您回来了!醒酒汤在炉子上热着,我去拿,您先屋里坐会儿。”

安平进了屋,径自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仿佛没睡醒的枝繁,又替枝繁掖好被角,轻轻地道:“还难受吗?我去请个大夫来。”

枝繁几乎是想也想便脱口而出:“你想请的话早不就请回来了?用得着吃完酒、尽完兴再问我难不难受吗?”

安平瞬间呆怔:“你怎么了?火气这样大?”

枝繁鼻子一酸,蒙住头不理安平了。枝繁是一个很卑微的人,可越是卑微的人越是有着某种不容侵犯的自尊,只是这种自尊轻易不得显露罢了。但对着一个永远把自己当主子一般侍奉的人,枝繁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安平也不恼,只傻傻地笑道:“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我听世子妃提过,孕妇的情绪波动大,我该让着你些的。”

说着,像变魔法一样拿出了一个锦盒,“世子妃送的金镯子,连柳绿都没有呢。”

原是想哄枝繁开心,谁料枝繁听了这话越发来火,拉下被子瞪向他道:“柳绿当然用不着这么低贱的东西了!她现在是世子爷的妹妹,是矜贵的千金大小姐,她的嫁妆都能堆满咱们一整个院子了!”

安平的脸色微微一变,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你…嫉妒柳绿?”

枝繁撇过脸,嘴硬道:“我不是嫉妒她,我是觉得世子爷和世子妃太偏心了!我和你都是跟随他们俩出生入死的人,我们成亲时,他们不过是拔了九牛一毛,连这宅子还是你借钱买的!怎么轮到柳绿的时候,压箱钱就翻了好几倍?也对,天下息壤皆为利往,我们是什么呀?不过是低等奴仆两个,乔二爷不同,肃成侯府不同,他们就是把柳绿卖过去做垫脚石…”

越说越离谱,安平渐渐听不下去了,将锦盒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与这边的不欢而散相比,肃成侯府可谓是欢天喜地。侯爷和侯夫人喜不喜欢柳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胆子动诸葛钰的妹妹,哪怕是名义上的。

乔旭那晚是喝多酒发了酒疯,说什么大公主早已是亡国公主之类的混账话,殊不知第二天姚欣就宣了大公主入宫赏花,并赐了大公主不少金银首饰,又提出将乔旭调到边陲之地做太守,还是大公主“声情并茂”地恳求姚欣,说自己舍不得丈夫、孩子舍不得父亲云云,姚欣才“终于不忍”地撤回了懿旨。自那之后,乔旭乖多了。

唯一不满的是沈家,月华郡主抱着大沈氏的牌位,哭得天昏地暗:“我的女儿喂,你死得好惨啊,你叫我这孤老婆子如何放得下心,把哥儿交给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抚养?”

不过是沈家日益没落,肃成侯府越发兴旺,想傍住这颗大树罢了。

小沈氏没得牌位抱,就抱住小外甥,也是哭,她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生生哭出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江南烟雨图”:“哥儿莫怕,但凡姨母在世一天,就决不让你受欺负…”

乔琏心疼地皱了皱眉,想要推开姨母,奈何姨母抱得实在太紧,仿佛不这样就显不出那股秒杀一切的母性气息,乔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姨母,这是我爹给我新买的衣裳,被你的鼻涕弄脏了…”

柳绿不知道乔英是怎么处理沈家那对母女,又是怎么安抚乔琏的,反正夜幕降临时,满身酒气的乔英回了新房。

绿芝和吴妈妈笑着退了出去,临走前将洁白的喜帕铺在了床中央,并笑着打趣乔英:“二爷,您得疼着二奶奶些。”

乔英就笑,像一朵明艳的花束开在了隐蔽的角落,隐约有种阴柔的美。

对于见惯了诸葛钰这种极品俊男的柳绿而言,乔英的美貌尚不足以令她垂涎三尺,是以,她也就惊艳了一瞬便起身行了一礼:“二爷。”

乔英愣了愣,有些不适应她的转变,半响,才似笑非笑道:“世子妃调教得极好。”

柳绿淡淡一笑,行至他跟前替他宽衣,又入净房服侍他洗浴,整个过程,她的脸红得可以,却努力压制住这种羞涩,仿佛一派漠然。乔英用水浇了浇她,弄得她满身湿,也不见她生气。乔英挑了挑眉,忽然好奇水玲珑到底给柳绿上了什么紧箍咒。

熄灯后,二人躺在宽大的棉被内。

柳绿未曾与人如此亲密,不免紧张,一双素白纤手揪住被角,隐隐有些颤抖。

乔英是过来人,倒不似她这般局促,却也有些…心若擂鼓。大沈氏也算京城美人了,但和柳绿相比,仍是少了不少艳色。

乔英一个翻身将柳绿压在了下面,柳绿的身子轻轻一颤,用手抵住了他肩膀:“二爷。”

“嗯?”乔英一手撑在她旁侧,一手娴熟地解起了她亵衣的丝带,“害怕?”

柳绿吞了吞口水,不敢与他对视,只望着帐幔的吊顶说:“我想问二爷一句话。”

“什么?”乔英已经剥落她亵衣,露出那白皙的肌肤。

柳绿深呼吸,故作镇定地问:“二爷…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乔英的动作微微一顿,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徐徐道:“有冲动、有**,想好好疼你,但更多的是觉着疼你便是眷顾我自己。”

这话可真伤人,但起码是肺腑之言。柳绿从多少年前就拒绝活在童话里头了,若乔英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一见钟情,那才是恶心她。柳绿无法不成为父母追求荣华富贵的工具,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快乐些还是能够的。

这么一想,柳绿露出一抹轻微的笑来:“我会学着做个好妻子、好嫡母、好儿媳。”

话落,身体撕裂般疼痛,她完成了女人到妇人的转变。

其实,乔英没打算这么早碰她,当初决定娶她是为了断沈家的心思,大沈氏固然是位好妻子,可她的娘家人就不那么乐观了,这些年,打着他的名号,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终于,有些人受不了沈家,将事情捅到了他面前。他义正言辞地警告了沈家,若再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别怪他翻脸不认人谁料,沈家竟是想了让小沈氏给他做续弦的馊主意…

却不知怎地,乔英今晚还是与柳绿圆了房,像第一次与大沈氏一样。

柳绿终归是个初尝**的小姑娘,没几下便被折腾得晕晕乎乎,只是在二人皆飞入云端之际,耳畔响起了一个似有还无的闺名,却不是“柳绿”。

翌日,柳绿起了大早,与乔英一道拜见了侯府的长辈,侯爷称病,未曾有见于她,只让侯夫人代为送了一架前朝大师所造的伏羲琴。柳绿是丫鬟出身,这琴棋书画是万万拿不出手的,侯爷的深意不可谓不明显。

柳绿笑着接在手里,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乔英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尴尬得无地自容的乔旭拉去了书房。

侯夫人望着兄弟俩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对柳绿说道:“你既然嫁进来了,从今往后,老二院子里的事儿都交给你打理,我先带你见见她们。”

语毕,打了个手势,两名衣着光鲜的女子缓步入内。侯夫人就道:“还不见过你们二奶奶?”

二人面向柳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二奶奶。”

能得侯府亲自介绍,定不是寻常丫鬟了。柳绿垂眸,浅浅一笑:“二位妹妹不必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妹妹们叫什么名字?”

身材高挑、杏眼柳眉的女子上前一步,柔声道:“我叫胭脂。”

另一名身材丰腴、面色红润的女子道:“我叫巧月。”

侯夫人拉过柳绿的手,满脸笑容道:“她们都是乔英的屋里人,从前芊芊在的时候就与她们处得极好,你是个懂事的,想必会比芊芊待她们更好。”

更好?柳绿可不是傻子,沈芊芊是五年前过的门,若沈芊芊真与她们相处良好,为何没提拔其中任何一个做姨娘?她没忘记侯夫人在介绍时,说的是“屋里人”,相当于通房丫鬟。那么,侯夫人口中的“更好”是什么意思呢?( )

【后记09】发飙

柳绿觉得自己不是傻子,特别是跟了水玲珑那么久之后,该懂的不改懂的都懂了,侯爷与侯夫人都看不起她这个奴婢出身的儿媳,只是碍于镇北王府的情面,不敢为难得太明显;乔英是什么意思呢?乔英这个男人是最可恶的,他娶她完全是把她当成了他的挡箭牌。新婚之夜,他在最酣畅淋漓的一霎,叫的是先夫人的闺名“芊芊”。这个男人啊,心已经完全被一个死人占据。

当然,柳绿并不感到悲哀,一个人想要快乐,不是拥有的多,而是计较的少。自水敏玉之后,她就从此淡出了期盼爱情的行列,没有期望,自然便没有失望。如今的状态挺好,不愁吃、不愁穿,有个还算养眼的丈夫,有几个能代替自己履行某方面服务的通房,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美好得不得了!

做完心理建设,柳绿开开心心地将胭脂与巧月带回了自己院子,并安排她们即日起开始上岗。

胭脂与巧月原以为新来的夫人会与先夫人一样防着她们,事实上,她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能爬上二爷的床,二爷比大爷洁身自好多了,除开少年时期教导房事的那几回,后面二爷几乎没碰过她们。尤其先夫人过门之后,她们连见二爷的面都变得极为艰难。她们这一次的目的,与其说是与新夫人争宠,倒不如说是给新夫人添堵。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十八般“武艺”来挤兑新夫人的,但瞧眼下的情形…完全用不上了?

胭脂与巧月目瞪口呆!

晚上,乔英从书房回来了,一进屋,看到的不是柳绿,而是胭脂,乔英稍稍一愣,当你吃过了满汉全席之后,再来吃街边的麻辣烫,大概不会有什么胃口,乔英此时便是如此,他甚至连看胭脂一眼都觉得不耐。

“二爷!”胭脂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替乔英宽衣。

乔英皱了皱眉,“二奶奶呢?”

胭脂没想到二爷这么快便问起了新夫人,但想想也对,新夫人的确长得非常漂亮,比先夫人还美上三分,胭脂探出手去解乔英的腰带,“回二爷的话,二奶奶说身子不适,暂时搬到东厢住几天,由奴婢与巧月服侍二爷。”

身子不适?哦,一定是昨晚自己太勇猛了,弄疼他的小娇妻了。

这说明,他很能干,不是?

但很快,乔英又想起早上拜见父母时,侯夫人亲手把胭脂与巧月交到柳绿手中了,嗯,那丫头一定是气坏了吧!吃醋了吧!痛哭流涕了吧!这么想着,乔旭的心情居然有了一丝畅快,他推开胭脂,自己系好了腰带,举步朝东厢走去。

想着那个刺猬一样的小丫头,此时蒙着被子悲痛欲绝的表情,乔英认为,作为她唯一的男人,自己有必要前去安慰一番。

可是乔英想错了,当他推开东厢的门时,并未听到任何与“哭”有关的声响。

许是…哭累睡着了?

嗯,一定是这样!

乔英不禁有些内疚了,自己不该在书房一坐一整天的,毕竟是新婚嘛,朝廷放了婚假,他该好好陪着她,这不是出于感情,而是一种义务,对,就是丈夫对妻子的义务!

乔英捏了捏手,走入房内,挑开淡紫色的绫罗帐幔,看清楚里面清醒的一瞬,他的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了!

柳绿侧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一只腿压着被子,一只手拽紧书本,很明显,她是看书看睡着的。而这并不是妇女常读的《女则》、《女训》,而是一本风靡大周的小说,叫什么《第一世子妃》!

更气人的是,她的枕头的确湿了,却没有半滴眼泪,全都是口水!

乔英的肺都快气炸了!

若问他为什么气,他其实答不上来,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恶、很不懂规矩、很…很…很不在乎他!

“柳绿!”

乔英一声暴喝,把柳绿的美梦瞬间惊醒!柳绿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微微打了个呵欠,那粉嫩的小舌头像有魔力一般透出了一线极强的魅惑,她自己却是不知道的,她看向站在面前、脸红脖子粗的乔英,吓了一大跳,“乔二爷!”

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成亲了。

那个“乔”字着实不该加上去。

柳绿忙掀了被子下地,连鞋都顾不得穿,便倒了一杯茶,赔笑道:“二爷,您来啦?早朝顺利吗?”

乔英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咳得满面赤红,“咳咳…柳绿…你…诸葛世子成亲的时候没有婚假的吗?”

“有的,世子爷与世子妃大婚有十天呢。”一溜嘴地说完,柳绿才记起乔英也是朝廷命官,也有婚假,但自己完全没概念。或者说,自己还没从镇北王府丫鬟的职业生涯里解脱出来,对乔府的事半点儿不上心。

看吧,闪婚果然是不靠谱的。

柳绿低下了头,很是难为情。

乔英看着她这副主动认错的态度,心里的火气也消下大半了,“没什么大碍就搬回主屋。”

柳绿点了点头:“是。”

柳绿硬着头皮跟乔英回了主屋。

胭脂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缘何得罪了二爷,导致二爷一句话也没将便沉着脸离开了房间,直到看见二奶奶回来,胭脂才明白二爷是为了二奶奶。

大爷虽说是世子,平日也爱捏花惹草,但正因为如此,也比较好说话。二爷不同了,那是乔家出了名的冷面阎罗,他一旦发起狠来,连侯爷都降不住他。如若不然,现在顶着二奶奶名头的该是沈家姑娘才是。

胭脂走着神,却也没忘记服侍乔旭。

就在乔旭前脚踏入净房时,她后脚也跟了进来。

乔旭听到放水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是她,不由地眉头一皱:“滚出去!”

胭脂吓得半死,跌跌撞撞地奔出了院子!

柳绿纳闷,还没明白过来胭脂怎么得罪乔英了,又听得一声震天怒吼从里边传来,几乎炸开她的耳膜:“柳绿,没人教过你怎么服侍自己的丈夫吗?还是说,丫鬟出身的你,一旦嫁了人就觉得自己永远可以不用再服侍人了?”

最后一句,真是诛心!

丫鬟怎么了?丫鬟也是人!丫鬟也有自尊!你瞧不起丫鬟,当初就别娶老娘啊!

柳绿心里暗骂,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只挤出一副职业化的笑容走进了净房。

乔英抬起头,柳绿的纤手已经伸了过来,替他解扣子,她的手很白很嫩,如雪润泽,如玉通透,如水柔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有种想要捧在掌心疼惜的冲动。他是太医,见过的玉手绝对不少了,甚至都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的,但没有一双比眼前这双更完美雪腻。

柳绿褪去他的衣裳与裤子,只剩亵衣的时候,小脸慢慢涨红了,“爷,您…自己…来?”

听丫鬟说,他不喜欢别人窥伺他沐浴,或者确切地说,他不喜欢别人窥伺他的身体。连行房他都是灭了蜡烛的,起床时他虽睡着,但穿上了亵衣,倒是她…一丝不挂。

乔英看着咫尺之距的脸,因为害羞而染了一层绯色,心头一动,抬起她下颚,轻轻地覆上了她的朱唇。

柳绿一怔,没想到大白天的,他就敢这么亲她…

哦,不,亲怎么够呢?

乔英一开始的确只打算亲亲,但一尝到她的味道,浑身的血液便沸腾了起来。

他三两下扯落了她的衣衫,他想温柔点,毕竟她刚经历这些,但不知为何,浑身每一处的感官都不允许他这样。

一番**,直至夜幕低垂,室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彼此粗重的喘息,提醒着二人,这一切不是梦境。

乔英抱着筋疲力尽的她上床,大臂紧搂着她,彼此没有一丝间隙,**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早已过了最冲动的年纪,但怀中完美的身体却把他弄得像未经人事的雏儿,一遍遍地索要,每次都能满足到灵魂深处,但余韵过后又很快陷入极度渴望。

或许,他只是禁欲太久了吧。

柳绿微闭着眼,有些困了,他是风月老手,她却是如假包换的雏儿,这么一顿折腾下来,浑身都快散架了。眼下被他以这种绝对怜爱的姿势抱在怀里,内心深处,缓缓地淌过了一丝暖流。

“爷。”

“嗯?”乔英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轻轻响起,温柔中透着一丝缱绻,柳绿想,大概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柳绿笑了笑,“没什么,就想问问爷饿不饿?要不要妾身叫人传膳。”

听到传膳,乔英才拍了拍额头,“糟糕,忘记正事了,我约了大哥核对账目的。你吃吧,不用等我。”

柳绿忍住笑意,伺候他更衣,待到离开后,才叫人传膳。

用完膳,有丫鬟禀报,沈小姐来了。

柳绿在明厅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大家闺秀,沈柔穿一件淡蓝色绣白凤仙束腰罗裙,配搭了一款鸢尾草紫色系珍珠坎肩,与紫色腰带互相辉映,倒是别出心裁的娇俏。

但要说她的容貌多么惊为天人,那倒也不是,至少与柳绿相比,逊色了一些。

可柳绿明白,连水玲溪那样的绝色美人都没压过世子妃的光芒,可见外貌这东西,并非女人最大的利器。

沈柔在柳绿进门的那一瞬,眼睛就死死地长在柳绿身上了,昨日柳绿戴着盖头她没机会看清容貌,今儿一瞧,才总算明白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

“二奶奶。”沈柔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柳绿在诸葛流云身边好歹也当了一段时间的主子,又跟着水玲珑见了不少世面,往那儿一坐,半分贫寒的拘谨都无,倒是比沈柔这个货真价实的嫡女更仪态万方。柳绿温和地笑了笑,“沈小姐请坐吧,不知沈小姐今日来可是想探望小少爷?”

总不能是来探望她的。

沈柔微垂着眼睑,露出一抹甜美迷人的笑,“是这样的,侯夫人说姐夫与二奶奶新婚燕尔,怕是没功夫照料小少爷,正好小少爷到了请夫子的年纪,便留我在府里住一段时日,辅导小少爷功课。”

辅导功课?这是在嫌弃她目不识丁,上不得台面吗?柳绿是看人脸色长大的,又岂会因这点儿小事儿生气?柳绿面色如常道:“既如此,我替二爷和小少爷先谢过沈小姐了。侯夫人可有安排你的住处?”

沈柔点头:“嗯,让我带着小少爷住茗香居,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把乔琏带走?太扇她耳光了!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啊!

柳绿想了想,说道:“你坐着,这事儿等我禀了二爷再说。”

沈柔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眼神令她看起来像只迷途的小鹿,“二奶奶,这是侯夫人的意思,让我现在就带琏哥儿去茗香居的。”

柳绿突然不说话了,公公送琴讽刺她,婆婆送通房膈应她,眼下连先夫人的妹妹又跑来抢她名义上的儿子,这仅仅是过门的第一天。

柳绿的沉默引起了沈柔的惊诧,沈柔站起身,缓缓走到柳绿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二奶奶,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

柳绿没有不高兴,她只是在心里盘算是继续忍忍看呢,还是开始地位保护战。

进入深思状态,没注意到沈柔的手探了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热茶已经一个不稳泼在了沈柔的手上。

“啊——”沈柔痛得花容失色,倒退几步跌在了地上。

乔英跨过门槛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沈柔的手红肿一片,空杯子端在柳绿的手中。

乔英眉头一皱,大踏步上前捏住了柳绿的皓腕,眼底是惊人的阴冷与怒火,“柳绿你趁我不在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你能随便动的人吗?”

“姐夫。”沈柔哭哭啼啼地唤着乔英。

乔英躬身,将沈柔扶了起来,沈柔就势靠入他怀里,几乎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洒在他胸襟。乔英探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怜惜地拭去她眼睛的泪,像安抚着一块世间的珍宝,那样宠溺与担忧。但他执着的眼神,却又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这一刻,柳绿的思绪豁然开朗了,乔英拒绝娶沈柔,绝非是不愿向沈家妥协,或觉得沈柔配不上他,而是…他不想日夜对着一张与亡妻惊人相似的脸,时刻提醒他挚爱已逝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