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哥儿和湲姐儿不约而同地憋住笑意,蓉姐儿的笑容登时僵住:“怎么了?难道我作的诗不够好么?”

这时,姚成与蕙姐儿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三名晚辈立时起身给姚成行了礼,礼毕,姚成坐在饭桌旁,蓉姐儿便坐在了他腿上,亲热地搂着他脖子:“父亲,我可是想你!你却一回来不先看我,反倒看姐姐,你偏心!”

委屈地侧过身子,泪珠子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姚成搂着女儿亲了又亲,笑道:“哪里偏心了?不过是你姐姐的房间离穿堂近些,我顺道将她带过来罢了。”

蓉姐儿吸了吸鼻子,似是不信,问向了蕙姐儿:“当真?”

蕙姐儿温婉一笑:“是的,父亲本是路过我门口,我恰好做了足衣要送给父亲,便请父亲入我房间拿了,父亲刚刚一直都在问妹妹功课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玩儿得好不好,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呢,何妈妈便前来传饭了。”

一连四个“好不好”,说得蓉姐儿心花怒放,蓉姐儿像个婴儿一般依恋地窝进了姚成怀里:“今天晚上我不与何妈妈睡了,与你睡!哦,还有娘亲!我们三个一起才暖和!你给我讲十个故事,把这几个月欠我的故事都补回来!”

姚成不着痕迹地瞟了蕙姐儿一眼,蕙姐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姚成的眸光暗了暗,继而对蓉姐儿和颜悦色道:“好啊,蓉姐儿要听什么故事…”

蕙姐儿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却没说什么,而是走到诸葛汐面前,规矩地行了一礼:“母亲,我来吧。”

诸葛汐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便继续吩咐华容:“…鱼摆这边儿,弘哥儿爱吃;辣子鸡丁摆这儿,那是蓉姐儿的菜…糯米藕夹呢?”

华容从精致的食盒里端出一个白瓷圆盘:“这儿呢,甜、闲两种口味。”

诸葛汐不由地露出一抹温和笑意:“小蹄子竟随了她母亲的口味,想当初玲珑可没少吃我的藕夹!”

湲姐儿冲姑姑做了个鬼脸,惹来诸葛汐一顿好笑。

另一边,蓉姐儿亲热完父亲,又跳下地挽住了弘哥儿的胳膊:“弘哥哥,你坐我旁边!”

弘哥儿却是看着仙子般的蕙姐儿,怔愣地出了神。

蕙姐儿挽好袖口,帮着华容布起了筷子。

湲姐儿上前拉过她的手,不着痕迹地踩了弘哥儿一脚,弘哥儿吃痛,瞬间回神,尔后听得湲姐儿笑道:“他们兄妹俩亲热他们的,我们姊妹亲热我们的!”

蓉姐儿撅了撅嘴,却将弘哥儿的胳膊抱得更紧,都是七、八岁年纪,诸葛汐和姚成看他们这般,只觉着兄妹情深,并未往深处探究,反而愈加欢喜。

弘哥儿的余光死死地追随着蕙姐儿,偏蕙姐儿看也不看他,就只与湲姐儿谈笑风生。一顿饭,弘哥儿食不知味,好容易散了席,丫鬟领着小主子们逛园子消食,蓉姐儿拉着弘哥儿的袖子说道:“弘哥哥你陪我去划船,可好?”

弘哥儿伸长脖子,看着袅袅离去的蕙姐儿,心不在焉地道:“我晕船。”

蓉姐儿皱了皱眉,又笑道:“那我陪你去赏月怎么样?”

弘哥儿神色复杂地看了表妹一眼,眸光一动,从华容手里抢过正要端给诸葛汐的果子,启声道:“暖房新出的樱桃吧?我记得芸妹妹最爱吃这种果子,我给她送去了,蓉妹妹要一起么?”

蓉姐儿最讨厌诸葛芸,听了这话便转过身,冷哼道:“那臭丫头!要去你自己去,我乏了!”

弘哥儿抿唇偷笑,华容也笑,却未点破,领着蓉姐儿去了里屋。

弘哥儿如临大赦,端着盘子便朝门外冲去,他连诸葛萱都不大理睬的,又哪里真的要见诸葛芸?他追着蕙姐儿的香气,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刚走了一半,便与从库房回墨荷院的柳绿碰了个正着,柳绿瞧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纳闷地问:“弘哥儿这是去哪儿?”

弘哥儿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将一盘子樱桃递到柳绿的手上,笑嘻嘻地道:“好姐姐,这是送三妹的樱桃,我突然腹痛想如厕,拜托你帮我送给三妹吧!”

柳绿眉梢一跳,怪哉怪哉,诸葛萱才是二房嫡女,怎么哥儿对庶出的诸葛芸如此上心?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柳绿正待询问,弘哥儿却已奔入无边夜色,柳绿“哎”了一声,蹙眉去往了娉婷轩。

冬月寒风,冰肌裂骨。

柳绿一边走一边用手心哈气,心中直把那小祖宗“问候”了十几二十遍,年关将至,墨荷院忙得不可开交,偏枝繁那蹄子又怀了身孕,她一个人做两份差事,这不,连晚饭都没吃呢,小祖宗又把她派去送什么樱桃!

真是…饿死她了都!

想着想着出了神,连守门的丫鬟与她打招呼,似提醒了什么她也浑然没听见,本来嘛,今非昔比,世子妃接管了王府中馈,她早不是当初那个看人脸色的小丫鬟了,除了王妃和余伯的心腹,谁碰见她不得尊称一声“姐姐”?她也无需那般小心谨慎了。

可惜,今儿的大意,竟是叫她踢到铁板了。

“哎哟!谁呀?敢撞本大爷?本大爷叫你…”乔旭陪乔英来探望乔慧,他与安郡王系数同一部门,碰面不免较常人热络些,于是喝多了酒,他是出来吹吹冷风醒酒的,谁料刚走到梨树下就被人狠狠一撞,险些摔倒,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欲要掌掴对方,却在看清对方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后僵住了胳膊。

他不认得柳绿,柳绿却认得他。柳绿揉了揉闷闷发痛的额头,低声道:“乔大爷万福,奴婢莽撞了,望乔大爷恕罪!”

云家皇朝覆灭,云欣不再是公主,他也不再是驸马,好在肃成侯府与镇北王府攀了亲,借着裙带关系,他得到了太后的中用,而今位居二品工部尚书,比起大驸马,他其实更爱“乔大爷”这样的称呼。

乔旭舔了舔唇角,用温热的手指勾起柳绿冰凉的下颚,色眯眯地问:“好俊的丫头,谁名下的?爷去要了你,从此你和爷吃香的喝辣的去!”

柳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后退一步说道:“乔大爷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行一步了!”

言罢,不理乔旭,径自迈向东面的小院门。

乔旭一把抱住她,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兰香,陶醉得一塌糊涂:“小姑娘,做奴才有什么好?跟了我做主子奶奶,再不必看人脸色,岂不快哉?”

柳绿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奈何酒醉中的乔旭像只八爪鱼将她禁锢得死死的,盘子里的樱桃都抖落了一大半也没能逃离,柳绿冷冷地道:“乔尚书!你公然调戏王府的丫鬟,你可有问过乔夫人的意见?”

“嗤——”乔旭笑道,“那婆娘早不是什么公主了,若非我肯收留她,她早就该随着云家人逃荒漠北了,她如何管得了我?”

说着,火热的吻落在了柳绿耳旁,柳绿想高声呼救,他又立刻捂了柳绿的嘴,不过是个丫鬟,用了便用了,王府还能为她与乔家翻脸不成?这么想着,乔旭越发大胆,一手掣肘着柳绿趴在树上,一手解了自己裤腰带,并开始扒柳绿的裤子,准备从后边儿要了柳绿。

柳绿见自己动弹不得,便不动了,任由乔旭在她身上胡作非为,乔旭以为她认了命,便没那般禁锢着她,一手滑入柳绿的云裳,一手扯落了柳绿的裤子:“心肝儿,你放心吧,回头我就向你主子讨了你来…”

柳绿忍住吞了一百只苍蝇的恶心之感,生生等到他提抢上阵前一秒,突然转过身,一膝盖顶了过去!

“嗷呜——爷的蛋——”乔旭痛得目呲欲裂,一跟头栽在了冰冷的地上。

柳绿恨得牙痒痒,一边穿着裤子,一边用劲儿地踩踏着乔旭:“你个乌龟王八蛋!老娘今儿便是死,也要送你去阎王爷!我踩死你个鳖孙子!踩死你个禽兽杀千刀的…我叫你打老娘的主意!叫你*熏心…”

乔旭挨了一脚又一脚,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柳绿系好裤腰带,即刻拔了头上的金钗朝乔旭的哥儿们戳过去!

“住手!”

乔英在屋子里等了良久也不见大哥回去,便隐隐有了这方面的担忧,一出来,果然看见大哥*着下边儿,被柳绿踹得面目皆非,不用说他也知道定是大哥醉糊涂了要轻薄人家,结果反挨一顿揍,他厉喝呵斥完,柳绿仍没停手的意思,他一个箭步迈至二人跟前,堪堪握住了柳绿要将乔旭断子绝孙的手,“我说你这丫头,心肠是不是太歹毒了些?他好歹是个主子,便是犯了错,你喊救命即是!即便不喊,揍他一顿也解了气,何必非下此狠手?”

柳绿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乔英一眼,原就溢满的泪水因着这个动作簌簌滑落,大颗大颗滴在了乔英与她手腕相握的地方,乔英一愣,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原以为柳绿会调头离去,殊不知,柳绿二话不说刺向了乔旭!

乔英骇然失色,眼疾手快地夺了柳绿的钗,并蹙眉道:“你讲理不讲理了?他又没真的侵犯你!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对他?”

“那他要是得逞了呢?乔二爷你告诉我,我的清白找谁索要?是你吗?你能再给我一个清清白白的身子吗?”柳绿哭着说完,踩着满地樱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娉婷轩。

乔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给刺儿一下,清清白白的身子…她不是跟过王爷的吗?

【后记06】提亲

“姐儿你看,大冬天呢,池塘里居然有鱼!”荷塘边,杨梅盯着碧波粼粼的湖面,兴奋得叫出了声,尔后蹲下身,摸了摸湖水,眼睛一亮,“怪不得,原来是用了暖水,王府真是奢侈。”

蕙姐儿走过去,定睛一看,笑了:“好多漂亮的锦鲤,大晚上怎么不睡觉,都跑出来游玩,它们也是夜猫子么?”

“什么‘也是’?姑娘是小野猫,我可不是!”杨梅打趣了一番后转身,见蕙姐儿没穿氅衣,便握了握她手,“哟!这么凉,快别逛了,咱们回屋!”

蕙姐儿望了望满天星子,轻声道:“没事,再玩一会儿吧,我不大困。”

杨梅正色道:“不困你也回屋子里暖和着,你又不像蓉姐儿的身子骨那般硬朗,你稍稍吹点儿冷风就会着凉,听我的,赶紧回去。”

蕙姐儿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躬身捡了一粒小石子儿投入湖中:“祖母可曾与你说过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梅年纪不大,十三、四岁,小姑娘一个,冷薇过世时她尚未入府,而府内又禁止谈论那些陈年往事,她并不清楚冷薇的情况,却在想了想后笑着说道:“姑娘生的好模样,姨娘她肯定貌若天仙。”

蕙姐儿在脑海里刻画着娘亲的容貌,白皙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还有呢?你再和我说说。”

杨梅挠了挠头,若有所思道:“我猜,姨娘一定和姑娘一样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

蕙姐儿笑意更甚:“那你说,父亲喜欢我娘亲吗?”

杨梅拍着裙裾道:“那是自然!大爷多含糊姑娘呀!虽然大爷是舐犊情深,但必也念了几分姨娘的好!姨娘与大爷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比夫人还先认识大爷呢!”

这时,弘哥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杨梅行了一礼,识趣地退下。

蕙姐儿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轻声道:“表弟。”

弘哥儿眉头一皱,快步走到她跟前,把她冰凉的手窝在自己温暖的掌心。

蕙姐儿慌忙抽开,弘哥儿又哪里许她抽开?弘哥儿握紧了,嗔道:“几时与我这般生分了?上回不都好好儿的?让你直呼我名字,你偏不记得!”

说完,捧起她小手,呼起了热气。

蕙姐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由地微红了脸,却蹙眉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已经七岁了,莫要与我这样!”

弘哥儿不甚在意道:“什么七岁不同席?别说吃饭了,我和诸葛湲到现在还一起睡呢!大冷天的,可不是挤一个被窝才暖和?”

蕙姐儿跺了跺脚:“我与你,和湲妹妹与你,自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弘哥儿一边哈气,一边搓着她小手,感觉到她指尖不再冰凉,才露出一抹开心的笑来。

都说十指连心,指尖暖暖,心也莫名地发暖,蕙姐儿就想起了父亲,忽然万分思念他…

弘哥儿没等到蕙姐儿的回答,不由地抬眸看向蕙姐儿,就看见她满脸泪水,弘哥儿慌了神,放开她的手局促不安道:“好姐姐,我不摸你了!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那个…以后我会恪守礼仪的!哎!哎!慧姐姐!你怎么走了?”

蕙姐儿哭着回了房间,伏在被子上,簌簌发抖。

温氏挑开帘子,瞟了瞟无声痛哭的蕙姐儿,小声问向杨梅:“姑娘受什么气了?”

杨梅揉了揉脑袋,一脸苦相:“没受什么气!就是弘少爷拉了拉姑娘的手,又说了几句贴心话,叫姑娘莫与他生分。姑娘就斥责弘少爷,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后面不知怎的,就哭了起来,弘少爷道歉也不顶事。好像姑娘和弘少爷在一块儿就特别容易哭,这也不知多少回了。”

温氏是乳母,年纪稍长她们一些,看问题比较全面,温氏的瞳仁动了动,叹道:“待会儿别在姑娘面前提起大爷,姑娘是心里苦。还有姑娘和弘少爷的事,别到处乱说。”

杨梅愣了愣。

温氏指了指胳膊,杨梅会意,点了点头,倒是青果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阴阳怪气道:“那位也太霸道了,但凡姑娘喜欢的她都必须抢过去!真论母族身份,冷家未必输了王府,将来如何,可不是一个‘嫡庶’身份说了算!”

温氏一把捂住青果的嘴,低声呵斥道:“你这小蹄子,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姑娘的处境不够尴尬?姑娘一天姓‘姚’,就一天是夫人的孩子,‘孝’字当头,你叫姑娘越过谁去?”

青果一手端着盆,一手拉开温氏的手,没好气地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姑娘舍不得让咱们老太太操心,改明儿我就去冷家禀了姑娘的外祖母,叫冷老太太把姑娘接回冷家住,再不用看这起子人的脸色!”

言罢,把盆子往杨梅手里一放,气呼呼地出了房间,打算在穿堂里透透气,却碰到了拧着食盒的何妈妈。何妈妈仗着自己是蓉姐儿乳母,素来瞧不起慧姐儿房里的人,但这回,何妈妈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笑:“哟,是青果啊,这么晚了要到哪里去?”

青果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什么事,刚吃多了腹胀,我四处走走。”

何妈妈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难辨的光,接着笑道:“这么说你很闲了,正好,二进门的张妈妈约我谈点儿事,你替我把甜汤拿进蓉姑娘房里吧!蓉姑娘晚些时候会回房喝的。”

又使唤她做事!青果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食盒拿在手里,转身去往了蓉姐儿的房间,此时的蓉姐儿正窝在正房与诸葛汐和姚成嬉耍,欢快的笑声透过窗棂子,直直撞入青果的耳朵,青果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将食盒送入了蓉姐儿房里。

几日后,水玲珑在房里清点账册,丫鬟禀报枝繁来了。枝繁去年嫁了安平,三个多月前诊断出身孕,有早产征兆,便没来当值了。

枝繁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步入房内,朝水玲珑行了一礼:“奴婢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万福金安!”

水玲珑放下账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道:“坐。”

柳绿奉上茶,枝繁端起茶杯,冲柳绿笑了笑,尔后对水玲珑说道:“多谢世子妃。”

水玲珑就问:“原先说胎坐得不大稳,现在感觉如何了?”

枝繁摸着肚子,羞涩一笑:“稳妥了,所以奴婢才敢出来走动。前些日子世子爷给安平派了远差,好巧不巧,就在叶茂的村子里,叶茂便叫安平给您捎了一些土特产。是她相公亲手挖的人参,都成形了,大夫说怕是有好几百年。虽然,几百年的参在墨荷院不算什么,但到底是她一番心意,奴婢便斗胆替她敬献了。”

话落,将手里的锦盒双手递了出去。

柳绿接过,放在水玲珑旁边的桌子上,水玲珑打开看了看,微微笑道:“她有心了。她过得可好?”

枝繁低垂着眉眼答道:“挺好的,她能生,这才嫁过去几年?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丈夫很疼她,小叔子和小姑子也很敬重她,脏活累活都抢着帮她做,这些不是她自个儿吹的,是安平调查到的。”

柳绿转过身,湿了眼眶。

水玲珑不动声色地瞟了柳绿一眼,又对枝繁温声道:“他们的日子可还富足?”

枝繁笑着点头:“她丈夫有手艺傍身,也略懂经营之道,现在已经是他们村儿的首富了。”

“这就好,这就好!”水玲珑会心一笑,想起那个为她几次险象环生的呆丫头,如今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她直叹岁月蹉跎,“你与安平呢?安平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枝繁摇头:“没,他对奴婢很好。”

是真的很好,几乎要把她捧在掌心的那种,便是叶茂的丈夫再疼叶茂,也不及安平待她一半,她自打过门,连家务都没怎么做过,安平请了个小丫鬟服侍她,他们虽有些体己银子,但在京城置办宅子完全是天方夜谭,她说就住府里的家生子小院得了,安平怕委屈她,愣是借钱买了一座四合院,弄得现在起早贪黑,就是要赶紧把钱给还了,只是她心里…

柳绿抹了泪,看了枝繁十指交握的手,眸光一动,打了帘子出去。

枝繁回头看了看晃动的帘子,疑惑地问:“世子妃,奴婢怎么觉着柳绿不太高兴似的?”

水玲珑喝了一口茶,神色难辨道:“那日乔大爷喝多酒,让她受了些委屈。”

具体什么委屈水玲珑没说,可不说枝繁也猜得到,像柳绿这种美得天怒人怨的女子,碰上乔旭那头大色狼,能发生的还有什么?

枝繁想着自己虽然过得清苦,但好歹有个家,便有些同情柳绿:“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柳绿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开窍似的?奴婢听说胡大夫对柳绿颇有几分意思?”

胡大夫常来墨荷院为姐儿诊病,一来二去,倒是和柳绿渐渐熟识,胡大夫是王府高薪聘请的大夫,地位非寻常人可比,再者,他模样清俊,作风也非常正派,便是水玲珑亦觉得胡大夫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水玲珑微露出一抹浅笑:“胡大夫娶过一任妻子,年岁稍长了柳绿一些,也不知她乐意不乐意,改天我探探她口风。”

“胡大夫一表人才,柳绿与他为正妻的话,算是高攀了。”柳绿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讪笑着问,“以往这个时辰,世子爷该回府了,最近世子爷很忙吗?”

水玲珑眉梢一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却面不改色地道:“你忘了?我屋里有女眷的时候,世子都是会避嫌的。”

枝繁尴尬地垂了垂眸:“是啊,奴婢还当自己是墨荷院的丫鬟,伺候世子妃和世子爷那么多年,都习惯了…”

水玲珑打断她的话:“你脱了奴籍,早和柳绿她们不同了,勿再自称‘奴婢’。”

枝繁眨了眨眼:“是,时辰不早了,奴…我也该告辞了。”

突然,钟妈妈一脸诧异地走了进来:“哎哟,不得了!”

水玲珑放下茶杯,笑着问道:“怎么不得了?我瞧妈妈也不是害怕,倒仿佛有些兴奋,咱们府里又有什么好事儿了不成?”

钟妈妈四下看了看,笑弯了腰:“柳绿不在啊,哎哟哎哟,这小婆子是祖上烧高香还是怎么了,肃成侯府…肃成侯府的乔二爷上门提亲了!要娶柳绿做乔二夫人呢!”

------题外话------

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后记07】发卖

嘭!

是帘子被陡然放下的声音。

水玲珑、钟妈妈和枝繁齐齐朝门口看去,未见人影,只有不停晃动的碎玉珠帘。水玲珑和钟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钟妈妈举步欲走,枝繁忽而站起身,笑着道:“叶茂做了双鞋,叫我送给柳绿,我这就给她送去。”

枝繁摸着肚子走向柳绿的房间,发现柳绿不在,她确定刚刚甩下帘子的人是柳绿,但这会子柳绿又去了哪里?

花厅内,乔英端坐于冒椅上,面无表情,一点儿也看不出上门提亲的激动和喜悦。他只是喝着手里的茶,但又好像没喝进去,都老半天了,这杯茶仍没见底。

柳绿气呼呼地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乔二爷你什么意思?”

乔英仿佛并不意外她的出现,轻轻地放下茶杯,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地看向她因发怒而微红的脸,说道:“如你所知,提亲,你好歹是世子妃的人,我娶你总得与她知会一声。”

柳绿扶额,嘲讽地笑了:“提亲?乔二爷你脑子没进水吧?你是肃成侯府的嫡出公子,任太医院院判,官拜二品,要长相有长相,要背景有背景,又向来洁身自好,风评极佳,你这样的人,会向我这个连贱民都算不上的奴婢提亲?”

乔英闻言却是淡淡一笑,像一缕清风缓缓拂过山涧,惬意舒柔:“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柳绿跺了跺脚:“乔二爷,算我求你了,那次我打伤乔世子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别用这种法子来戏弄我!”

乔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我是认真的,娶你。”

对这个乔英,柳绿还是有所耳闻的,且不论在宫里二人就打了几回照面,单单是他的前任亲事就传得沸沸扬扬,结的是宁常侯府的亲事。说起来,这宁常侯府与尚书府其实是有些渊源的,宁常侯府的月华郡主曾经看上了水二爷,水航歌和老太太一心攀高枝,便与月华郡主合谋企图拆散水二爷与魏氏的大好姻缘,结果水二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放弃大好前程,带着魏氏去往邰州做了商人。

自那以后,月华郡主就和尚书府断了来往。而大公主的生母吉太妃正好是月华郡主的庶妹,按理,大公主该唤月华郡主一声姨母。月华郡主嫁过人,但没过几年丈夫便死了,她又带着女儿们回了娘家居住。

五年前,大公主从中牵线搭桥,将月华郡主的长女与乔英凑了一对儿。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沈大小姐过门一年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如今正好四岁。肃成侯府有意为乔英续弦,乔英却坚持替妻子守节三年。

这个故事被传承佳话,便是姚欣都赞扬了他的重情重义。

但柳绿不管乔英到底是重情重义还是薄情寡性,她只想知道乔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乔二爷你也别与我打马虎眼了,天底下从来都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我柳绿有几斤几两没人比我更清楚,虽说我模样出挑,可到底是奴婢出身,你们这种官老爷不过是图个新鲜劲儿,等新鲜劲儿过了,我是病死还是横死,谁又知道呢?”

乔英微偏过头看向她,眯了眯眼,问道:“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对象吗?”

柳绿冷冷一哼:“我要是想嫁人,早几年就嫁了。我压根儿…”

“压根儿没人敢上门提亲。”乔英打断她的话,曾经被王爷收用过,谁还敢娶?

柳绿心知他指的是什么,越发恼怒,况且,她还没自恋到认为一名前途无量的贵公子会喜欢上她这个小蝼蚁,这求亲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柳绿冷冷地道:“我这辈子就想逍遥自在地过!不想嫁人!”

乔英理了理袖子,淡道:“这可由不得你。”

柳绿的面色一凛:“什么意思?”

乔英指了指门口,柳绿顺势看去,就见她爹娘远远地站在花丛后,笑着朝她挥手!

柳绿气得血气上涌,转身欲要质问乔英,乔英却已起身,在与她擦肩而过时,乔英停下脚步,淡淡地道:“我不喜欢茉莉香。”

柳绿握紧了茉莉花香囊,眼底闪过一丝怨愤!

枝繁来到花厅时,这里除了柳绿已经看不见第二个人了,枝繁提起裙裾,轻手轻脚地行至怔忡出神的柳绿身旁,小声道:“喂,柳绿,你怎么了?”

柳绿霍然回神,摸了摸满是冷汗的脸,说道:“哦,没什么,你怎么来了?”看了看枝繁隆起的腹部,笑了,“五个月了吧?有胎动了没?”

枝繁笑着道:“有了。”

柳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枝繁的手中:“这些银子你拿着,算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枝繁忙推却道:“使不得!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孩子尚未出世呢,等生下来办洗三宴时你再来封红包。”

柳绿拉过枝繁的手,强行将荷包放在了她掌心:“早点儿把欠下的银子还了,安平也不至于那么辛苦,你们小夫妻才能多团聚。”

枝繁却是脸色一沉,将银子塞回了她怀里:“柳绿你现在攀高枝了,要做侯府嫡妻了,所以要来向我炫耀你的德厚流光了,是不是?”

柳绿的呼吸一顿,蹙眉道:“枝繁你又发的什么疯?这银子,是你来的时候我就准备了,我根本不知道乔英会上门提亲…”

这话不假,柳绿在枝繁谈及叶茂丈夫成为村中首富的时候,想起枝繁和安平还背负着债务,这才动了心思帮枝繁一把,只不过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钟妈妈说乔英来提亲,她又惊又恼,于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枝繁掉下两滴泪:“都‘乔英’‘乔英’地叫上了!我没你漂亮,没你命好,我认,不需要你可怜!”语毕,哭着离开了花厅。

另一边,弘哥儿和湲姐儿在水玲珑房里睡午觉,水玲珑替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便坐在一旁看起了账册。

须臾,钟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哟,清雅院闹开了。”

东厢内,诸葛汐端坐于主位上,温氏、杨梅和青果跪在她跟前,蕙姐儿站着,却与她们三人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蓉姐儿依偎在诸葛汐怀里,一抽一抽地哭,诸葛汐拿帕子擦掉她眼里,说道:“好了好了,不是找到了吗?”

蓉姐儿吸了吸鼻子,看向蕙姐儿,哽咽道:“姐姐想要我的东西就直说,但凡我能给的,我绝不吝啬,何苦要偷?你知不知道,我为找这鲛人泪,急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