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铮知道,蓝静笗倒霉的日子到了。说起来不过是两女子有些嫌隙,芝麻绿豆的小事而已,他也就由着妻子的性子。

第二日一早,蓝静笗仿若昨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仍是一身丫鬟的穿着,下楼用早饭时,看到楚云铮,笑着甜甜地唤道:“楚公子。”

扮成贵公子模样的苏晗冷声道:“公子落了东西在房里,你去取。”

蓝静笗愣了片刻才认出这是苏晗,脸色便有些不豫,迟疑地问道:“什么东西?”

“自己不会看么?”苏晗声音更冷,语调也高了几分,“你这丫鬟是用来做摆设的?”

就有正在用饭的住客看向蓝静笗,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丫鬟不懂事,惹得主人生气了。

蓝静笗忍着气,去了楚云铮的房间,看到了随手搭在椅子上的披风,便拿下楼去,走到楚云铮面前,“我…”话一出口,意识到满堂的人都已认定自己是几个人的丫鬟,忙改了口,“奴婢服侍公子穿上。”既然戏已经开了头,自然要唱完,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和他们一同前往山东的。她想着,就由着苏晗颐指气使好了,自己受些委屈无所谓,让楚云铮看清他娶的是个什么人,想来也能对自己额外关注几分。

楚云铮起身,任由蓝静笗服侍着系上披风,唇角挂着一抹笑,来自于对苏晗的忍俊不禁。

蓝静笗却以为他是满意自己的表现,抬眼看他,也随之笑起来。

“你那双眼睛,整日盯着自己主子看什么看?私底下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也如此,真是世风日下!你就不知脸面为何物么?”苏晗重重地放下了碗筷,眸光凌厉,“看我回府怎么罚你!”

住客们的视线又落到了蓝静笗脸上。

蓝静笗脸色涨得通红,没想到苏晗会在这种场合讨回自己初相见时骂她的那些话,而她,竟因为这情境,连一个字也不能辩驳。

苏晗心里舒坦的很,想着真是早该如此了,之前忍那么久真是为难自己。

肖复和时开低着头,一味往嘴里塞东西,生怕慢一点儿就会忍不住,从而露出笑意。

“这是什么人惹爱徒不高兴了?”随着悦耳的男声,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大堂,徐徐走到几人近前。

“师父?”苏晗立刻站起来,毫不掩饰满脸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楚云铮却冷了脸,“你跟来做什么?”

叶无涯有些不屑地看他一眼,“跟来看你与丫鬟打情骂俏。”

肖复终是忍耐不住,逸出一声轻笑,继而起身拱手,“久仰大名。”

叶无涯神色不温不火,“彼此彼此,不知肖公子可容得下敝人同行。”

“荣幸之至。”

苏晗讶然。肖复什么时候对人这般客气过?就算是楚云铮,这待遇也是享受不到的。

被晾在一旁的蓝静笗越想就越生气,气冲冲跑上楼去,翻找出了一套衣饰换上——再装作丫鬟的样子,非得被苏晗气死不可。

饭后,一行人上路。

苏晗跟在叶无涯旁边,笑盈盈问道:“师父不生我的气了?”

“你自幼如此,哪来的闲心与你生气。”叶无涯用手中长笛敲了敲苏晗肩头,笑容中带着宠溺,“伤势无恙?”

“无恙,师父放心。”苏晗心里暖暖的,继而问道,“师父为何前来?”

“与人有约,赴约。原本是打算中旬动身,得知你们也是去山东,便提前了形成。”叶无涯扫了楚云铮一眼,“那厮一路如此?”

“不是,不是。方才不过是我一时顽劣,故意气那女子。”苏晗自然不敢跟叶无涯提自己前两日怄火的事情,只是大略说了说蓝静笗来者不善,又撵不走。

“你那老狐狸师祖的莫逆之交,就调教出了这种败坏门风的东西?”叶无涯说起与成傲天有关的事,脸色、语气就变得很差。

苏晗却听着格外悦耳,附和道:“说的不就是么。相府五小姐人就很好,这个就不知为何,竟是这般龌龊。”

眼见着蓝静笗又往楚云铮跟前凑去,苏晗就把早就捡来拿在手里的一枚小石子当做暗器,发力打在了马腿上。

看着马儿疾奔,蓝静笗惊慌失措的样子,苏晗笑着趴在马背上,手环着马儿的颈部。

叶无涯虽然也笑,却不是很赞同她的做法,“你也就这点子出息,为何不整治惹祸的根源?”

“他日后还要见蓝相的,怎么能把事情做绝呢?”苏晗试图对叶无涯解释,“官场就是如此,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便心里恨得牙根痒痒,脸上还是要笑脸迎人。”

“该,自找的。”叶无涯才没心情同情楚云铮,目光微闪,道,“他若日后给你弄些女人进府,变着法子跟你争宠,届时你怎么办?你也是自找的。”

苏晗干脆地道:“我还有师父啊,跟他过不来,就去找你。”

叶无涯又露出了些许笑意,“记得还有师父可以投奔就好。”

前面的楚云铮却在这时回过头来,对苏晗招一招手,“你过来。”

这也能听见?语声已经很低了啊。苏晗皱皱眉,策马到他近前。

楚云铮就握住了她的手,“给我乖乖待在一旁,别和那些江湖草莽走得太近。”

他们不和,这还真是怪让人头疼的问题,只得两面帮他们说好话,“师父不也是记挂我么?”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他记挂了?”楚云铮面色一整,“你我明日改乘马车。”

“随你就是。”苏晗试图抽回手,“我穿着男装呢,你和我手拉着手算是怎么回事?路人看到会乱想的。”

“随他们去想。”楚云铮不以为意地一笑,“省得你乱跑。”

“那就当一会儿断袖吧。”苏晗没奈何地嘀咕一声。

两人这般情形,倒是一劳永逸了。蓝静笗回来时见状,只得讪讪地跟在后面,不再和楚云铮攀谈。

午间用饭时,蓝静笗在席间忙碌着,给几个人倒酒奉茶,殷勤得很。苏晗看得心里特别别扭,为蓝静竹觉得可悲,那样一个人儿,怎么会有这种厚脸皮的姐妹?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蓝静笗却做起了狗皮膏药,怎么也甩不掉。

苏晗匆匆吃完饭,实在看不得蓝静笗的嘴脸,坐到一旁去喝茶灭火。心里想着,初见时她那份倨傲跑到哪儿去了?难道她自己意识不到,这就是典型的小人嘴脸么?蓝辉祖若是知道女儿这般行径,估计会被气得背过气去。

蓝静笗却在此时凑了过来,先帮苏晗续茶,之后才坐在她身边。

苏晗对着她,无语了。

蓝静笗不在桌前晃悠,几个男人倒是自在了起来,立刻开始谈笑起来。

蓝静笗便在这时剜了苏晗一眼,面上在笑,语调却很冷淡:“我晓得,你不过是想把我撵走,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你可要看管好你的夫君,”说着,目光落在苏晗手上,“这手可要抓紧了,何时一松开,可就会被人趁虚而入。”

苏晗摇头叹息,“这话说的——青楼女子都没你豪放。”

那边的叶无涯忽然道:“这人恁的碍眼,她又急于要选个夫家,”玩味地笑着看向肖复和时开,“二位就不能勉强收了么?”

蓝静笗脸色一变,身躯就有些僵硬了。

“门户太高,我高攀不起。”时开一句话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叶无涯就道:“那就只好烦劳肖公子了。”

肖复很是为难,半晌闷出一句话,慢悠悠道:“我已经有三房妾室了,且个个都是八面玲珑、国色天香,那人——入不得眼啊。”

时开和楚云铮俱是开怀而笑。

蓝静笗站起身来,又坐了回去。她能说什么?几个人又没题名道姓,接了话就等于是默认了自己伤风败俗、急不可耐地要把自己嫁出去。

“还是试试为好。”叶无涯道,“如此,我也能管住自己,夜半不会梦游,不会盗取他人心爱之物。”

这话是在指那支玉笛。路上,楚云铮和肖复要那支玉笛,肖复极不情愿地拿了出来。叶无涯见他实在是喜欢那物件儿,也就让楚云铮不要强人所难。

肖复又沉吟片刻,“我还是把心爱之物给你为好。”

几个人又被他引得笑起来,蓝静笗却已再也听不下去,疾步跑出了门。

有叶无涯这么个官场之外的人跟着掺和,众人附和他就能出不少乐子,蓝静笗的霉运也就彻底开始了。

晚间,肖复不请自来,径自推开房门,看一眼正在生闷气的蓝静笗,坐到她对面,久久凝视。

“你看什么看?!”蓝静笗定力不够,忍了整日的脾气终于爆发了。

肖复很委屈的样子,“这不是跟四小姐学的么?许你贪图男色,就不准我贪图女色了?”

“你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蓝静笗气得站起身,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这性子,一天变了八回,越变越不讨喜。”肖复端坐不动,由着一双眼在蓝静笗脸上打转儿,“你不如王妃悦目。”

蓝静笗气得嘴唇有点儿抖,做不得声。

“也不如王妃慧黠。”

蓝静笗抖着声道:“你哪来的资格将我与别人放在一起比较?出了京城了,你脑子里就没王法了是不是?”

肖复忽然变了脸,脸色阴霾得可怕,语声似是带着一股阴风,让人自心底里发毛,“勾引王公大臣,你将蓝相的脸面置于何地了?!换做他人,我早已让他凭空消失了。再不知收敛,别怪我手下的肖衣卫不长眼,错杀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四小姐。”

蓝静笗身形就僵在了那里,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

肖复走到她近前,冰冷的食指滑过她容颜,“你不如王妃悦目,不如王妃慧黠,更没有王妃的烈性——若将你调教成举止端方之人,那过程,想来也很有些乐子。”

蓝静笗被恐惧驱使,向后退去。

“相府四小姐,日后就跟了我吧。”肖复脸上的笑,在灯烛的映照之下,不见脸色和缓,反倒愈显阴冷。

第六十三章

蓝静笗久闻肖衣卫的残酷无情,此时听得肖衣卫指挥使要自己委身于他,心里面一万个不情愿,当下也顾不得害怕了,哑声道:“你口口声声将我与王妃比较,你要我跟你,不过是为了给王妃解忧,怕王爷被他人夺走。”说着,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冷冷一笑,“莫不是指挥使对王妃早已情愫暗生?可这般讨好的法子,终究是不够分量。你能拦下我一个接近王爷的,你能拦得下日后的官宦闺秀么?”

肖复缓缓敛了笑,语速低缓地道:“我拿你与王妃做比较,不过是要你看清自己的分量,你再活几世,也比不得一个王妃。今岁之前的天下兵马大将军,为天下人所敬所爱——除了猪狗不如的东西,没有人不爱英雄。而在王妃之前的楚元帅,亦是为天下人称颂。”他又细细看了蓝静笗几眼,“你哪里来的自信,认定自己能入得了他们的眼?你这跳梁小丑,也只配给我做妾。”

“你…”蓝静笗想起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把圣上,把我爹爹置于何处了?”

“圣上不过是给了你一道口谕,他若知道你一路行径,当然会把口谕忘到脑后的。至于蓝相——”肖复转身欲走,“他把你活埋之前,你还是抓紧给自己寻条活路吧。”

“我死都不会跟你!”

蓝静笗这话,给肖复提了醒,身形一滞,道:“你五妹奉旨要嫁入秦府之际,你在何处?该嫁的,原本是你。”微微侧头,记了起来,“秋日你便去了南部,打着圣上命你寻找几部古籍的名号,留在那里与人郎情妹意——这件事,不知蓝相知不知情。”语毕,出门而去。

蓝静笗只觉得寒意已经沁入骨髓。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么?自己这些不为人知的私事,他怎么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肖衣卫的眼线竟是这般无孔不入。她看了一眼门窗,怀疑自己此时的一举一动也在人的暗中监视之下。

肖复出门,回到房中,见楚云铮正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酒杯,凝望着空中的如勾弯月。

肖复倒了一杯酒,道:“那四小姐,我要了。”

“辛苦。”楚云铮转回身落座,“若是为难,顺势把她收入王府也可。”

“她也只有这两个去处。只是,你不似我,家就该有个家的样子。”肖复能猜出楚云铮的打算,摇了姚头,“即便把那四小姐丢到你二弟房里,她恐怕也会闹得鸡犬不宁。家和方能万事兴,我那府中,不过是个摆设,随着她做跳梁小丑便是。”

楚云铮的手指在桌面上节奏轻叩,“蓝相其人——”

“怕是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你我猜测成真,那么,此人才是最棘手的。”

“的确。”楚云铮岔开话题,“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太久了。”肖复端杯,“相识不知是知己,不知能有今日这般境遇。”

“都曾落魄。”楚云铮举杯相碰,“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肖复的笑,便自心底蔓延至了眼底。也只有在面对眼前人的时候,他脸上才会现出这般暖人心脾的笑。

人生太寂寞,太寒冷,能让人自心底觉得温暖的,除了亲人、红颜知己,便是兄弟。

能有几人,在漫长的生涯之中,与你自幼相识,曾一度各自飘零,再聚首却宛若初见,无挂无碍,只有无条件的信任。

他们一度做出不合的假象,瞒天过海,保障自己地位的同时,亦保障了兄弟的安危。在无情的官场之中,他们在漫长的几年间,是温暖彼此心魂的唯一火源,看到彼此,便知自己不孤独。

生涯漫漫,诸多缺失,可生平三两人、二三事,便能让你觉得,有遗憾也值得。而这种人,有时候并非至亲,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相逢之际,便已注定,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对于楚云铮,苏晗、肖复是他在黑暗冰冷之中看到的一线阳光。

对于肖复,楚云铮是他可以看到的可以一世相伴的兄弟,而女人,他还未找到。

此时的苏晗也在喝酒,在和时开对饮。

“我还真是看不透你们这些男人。”苏晗丢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正室闲着,不肯娶,先弄好几房妾室解闷儿,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时开失笑,思忖片刻,知道她这话所为何来,就道:“正室闲着,不外乎是想寻一个自己觉得配那个名分的女子,要相濡以沫的,毕竟只有一人而已。如王爷、肖大人那般衣不沾尘的人,终归是少数。”

“肖复不是有几房妾室了么?他自己说的。”苏晗说完想了想,嗯,像楚云铮那样的人,的确是太少。

“肖大人的话你也信?”时开笑起来,“他那府中哪来的妾室,不过是他借机羞辱他人而已。”

“真的?”苏晗高看了一眼肖复的人品。

“自然。”时开对苏晗也算是无话不谈,温言道,“追着赶着要把女儿送进他府中的官员不在少数,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圣上以往也曾命皇后为其指婚,但都被他以莫须有的借口推掉了。”

“倒是真没看出。”苏晗喝了杯酒,搓了搓手,“日后我帮你们找找合适的人。”

时开知道她是好心,只是好奇一点,“你认识的适龄女子,一只手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吧?”

苏晗认认真真想了想,心无城府的笑,“还得算上已经嫁人的。”

时开不由哈哈大笑。

苏晗回房间的时候,去叶无涯房里转了一圈,他不在,不知去做什么了。楚云铮自是不用想,有时间都用来跟肖复议事了,当即回了房,早早歇下。

恍惚中闻到酒气,由远而近,缠了上来。人还未完全清醒,便被炙热的吻压得心头一颤,呼吸也被悉数夺走。

她睁开眼,见已是天色微明,入目的是楚云铮含着笑的星眸。脸色不见一点变化,只是这一身的酒气已足够说明状况,她揉了揉眼,又皱了皱眉,将他推开一点距离,“喝了一夜的酒?”

“嗯,多喝了几杯。”楚云铮说着除去衣衫,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苏晗不由咯咯地笑起来,“这客栈里的人,都以为我是生得阴柔的男子,你明早从这房里走出去,还要不要我活了?”

“你现在让我走出去,还让不让我活了?”楚云铮笑着含住她的耳垂,“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好,管那些流言蜚语做什么。”

“说的也是,反正自从嫁了你,我也没做几件长脸的事情。”苏晗的手指在他肌理分明的背部轻轻滑过,唇主动寻到他的,汲取他口中的酒香。

他自心底透着轻松、愉悦。她喜欢这样的他,喜欢看他最真实悦目的笑颜。

她的主动迎合,令他心头漾起了无尽涟漪,百般索取,亦给予。看着她脸上的绯红渐渐蔓延至全身,听着她初时的低喘转为轻吟再到宛若低泣的讨饶,听着她喃喃地唤自己的名字。

良辰美景,莫过如此。

缠绵悱恻之后,已经该起身了。两人更衣洗漱时,苏晗得知了肖复要把蓝静笗收入府中的事,有些不大愿意,“肖复府里也没别的女人,不管是正室还是妾室,都只她一个——肖复亏了,那种货色,就该把她丢到妻妾成群的人家中——时开那儿不错,可时开又未必治得住她,还真是头疼。”

楚云铮笑道:“肖复的一个优点就是,人就是人,没有男女之分,没有好坏之分。他看着碍眼的,从来不会手软。你若担心那四小姐的日子会好过,大可不必。”

“那还好。”苏晗说完就笑,自己现在真有些恨人不死的恶毒了。她不怕好人,更不怕坏人,只怕自己打心底厌恶的人整日在眼前晃。像蓝静笗这种嘴脸的人,她还真没怎么见过,看着、想起也就不能时时理智平静。

楚云铮说到做到,这日起开始乘马车赶路,自然,也没忘了别人,准备了四辆外表普通内里装饰华贵的马车,供几个人分别乘坐。

楚云铮和苏晗共乘一辆,叶无涯和时开共乘一辆,而蓝静笗,则被肖复强行塞到了第三辆车上,蓝静笗的两名丫鬟就在最后一辆车上,和车上堆积着的杂七杂八的物件儿挤在一起。

途中,楚云铮闭目养神,而苏晗则不时能够听到蓝静笗带着哭腔的语声和肖复平静得透着冷漠的慢言慢语。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便是如此吧,肖复那性子,是能把人活活气疯的。苏晗只希望日后见到蓝静竹,不会因为这些事而闹得不合,若真心生芥蒂,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道不同不相为谋,缘聚缘散也得看机遇允不允许。

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这一路上也就平静了很多。连续几日行路,眼看就要到山东地界了,苏晗偶尔会瞥一眼远山,目露怅然。

太夫人和苏陌离京之后,就来到了这附近。虽然以往未雨绸缪,置办了一个庄园,可二人这些年终究是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到了此间,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宽慰人的话,谁都会说,可他们自心底里是怎样的感触,谁又能晓得。

她明白自己只要身在京城一日,日子就会有大起大落,为着长久打算,只得和亲人别离,想在自己真正得到安稳之后,在与亲人团聚。是为他们好,可他们真的愿意接受么?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太过自私?毕竟是嫁入了王府,任谁一想,都会认定她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亲人会不会也这么想,会不会早已对她有了怨言?

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楚云铮便已穿戴整齐,唤醒了她,“起来,跟我出去一趟。”

苏晗没兴趣,不满地道:“天还没亮,我才不跟你去疯。”

楚云铮就笑着抱她坐起来,“快起来,被人看到就不便出去了。”

他说的话,不论如何都是要作数的,因为她通常会在最后才明白,他是为自己好。鉴于以前种种,苏晗平日里事事处处都不怎么拧着他来。虽然不情愿,还是穿衣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人这才变得神采奕奕。

出了客栈,有两名侍卫带过马来,之后随着夫妻二人快马加鞭,离开城镇。

眼前景致越来越荒凉,住户越来越少,离太夫人现在的住处,却是越来越近了。

苏晗醒悟过来。自己认为太夫人和苏陌的行踪神不知鬼不觉,可走至何处,怕是也逃不出肖复的势力范围。多幸运,肖复和楚云铮交情匪浅,而自己是楚云铮的妻子。若是与这二人为敌,她怕是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楚云铮自大婚之后,鲜少提及她的家人,仿佛娶她就已足够,而她和家人没什么关系似的。看似冷漠,其实他要她走这一趟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前来探亲,以慰她平日里深藏不漏的担忧记挂。

她转眼相看,目中尽是感激。

行至庄园之中,两名侍卫取下马鞍上的几个包裹,随夫妻二人进门,交给在院中服侍的小丫鬟,静静退下。

小丫鬟前去通禀之后,很快,太夫人快步迎出门来,见到苏晗便已落泪,唇边却挂着一抹笑,“我的孩子…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娘…”苏晗语声一哽,看着母亲普通的衣饰,憔悴的面容,极是不忍。

太夫人转眼看到楚云铮,抬手拭去泪水,“王爷…”

楚云铮躬身行礼,语声极是温和有礼,“小婿见过岳母。”

“好,好…”太夫人刚忍住的泪水便又夺眶而出,来自于心底那份欢喜。

“二姐!”随着这语声,苏陌步出厅堂,步调虽急,却比往昔多了几分稳重,眉宇间的文弱也已少了几分,见到楚云铮,便是一愣。